袁小蝶之 情劫————一世芳华

闻飘雨下棋.
相传明太祖朱元璋曾经在此与中山王徐达下棋，以莫愁湖为赌注。徐达用计输掉了比

赛，同时又非常巧妙地把自己的棋子摆成"万岁"二字模样.朱元璋一看，也是拍案叫绝

，当即将莫愁湖赐给徐达，并且在此建一楼，命名为"胜棋楼"

。
如今,当年的英雄已逝,此地却另有一番松柏掩映,繁华似锦.
楼外十里湖面白雪积压,楼里却烧着檀香的火炉,暖洋洋地熏人醉.
闻飘雨点着一颗白子,皱着眉头沉思,很久都不落子.
袁小蝶忍不住催他:"快下快下.你都想半天了."
闻飘雨不理他.
"眼看我就要赢了.你再怎么拖时间也是要输的.干脆认输算了."
闻飘雨瞪了他一眼,白子好像要落下去了,他又收了回来.
袁小蝶叹气:"跟你下棋,我白头发都要等出来."
闻飘雨冷冷道:"别忘了前三盘都是我赢你."
袁小蝶笑道:"所以这一盘我总算时来运转了.你也有输给我的时候."
"别高兴得太早."
窗外忽然吹过一阵风,一簇积雪从窗外的枯枝上滑落,"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袁小蝶停住.
闻飘雨已经在问他:"你债主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债主?也许是你的债主呢?"袁小碟瞪着他.
"他盯的人是你."
袁小蝶闭上了嘴.
这盘棋继续往下下.又下半个小时,袁小蝶竟然输了.
一心两用,不输才是怪事.
"不下了."袁小蝶推开棋盘,站起来,"我还是出去看看是哪位债主吧.毕竟欠了人家的债

,总是没法子安心的."
外头比楼里冷得多.那尊石雕的莫愁女雕像静立在水池中,似乎也被冻僵了.
从水榭回廊中望出,天地间一片白色.
雪地上没有脚印.这位债主的轻功一定非常不错.
袁小蝶缓步走在水榭回廊中.债主没找着,他自己就先冷了个半死.
他正想赶快跑回胜棋楼温暖的屋子里去,一回头,就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男人的脸.
"啊?!"袁小蝶吓得心差点跳出来,"怎么是你呀?"
这个人是个衣饰华丽,表情冷漠的老人.一张脸上全无反应,就跟个死人一样.
这各像死人的老头也正在问他:"你反应怎么变慢了?连我走到你后面都不知道."
这个老人竟然就是孟东楼!
"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袁小蝶试探着问.
"不找你我来这干什么?"
袁小蝶的头立刻变大了."你找我干什么?找我讨债?"
孟东楼道:"你也记得你欠了我的债."
袁小蝶苦笑道:"你想怎么个讨法?"
他刚问完,就发觉有一只手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发出来.
目标是袁小蝶的眼睛.
这只手细如鸟爪,两指如针,瞬间就到了袁小蝶的瞳孔前.
袁小蝶的江湖经验不少.孟东楼的手一动,他就看出了趋势.可是他也只能看着.
纵然他想得到,他也躲不开.
这两指要是插进来,他这双眼睛是铁定要被挖走的.
幸好这两指并没有真的插进来.
孟东楼似乎很生气:"你是躲不开,还是根本不想躲?"
袁小蝶松了一口气:"幸好你也不是真的要杀我.不然再多几个袁小蝶也死光了."
"我本来是想杀死你的."
"哦?"
孟东楼道:"你之所以还没死,是因为我还可以用你."
"用我?"
孟东楼道:"我可以让你比大多数人都活得好.甚至还能把东海十三滨的总把子的位子交

给你."
袁小蝶忍不住问:"你到底要用我干什么?"
孟东楼道:"我要你继承我的武功和地位."
袁小蝶怔住.
铁龙王孟东楼二十年前在争霸东海的海战中胜出,设立东海十三滨分舵,牢牢控制东海

霸权到现在.
传闻他富可敌国,武功奇绝.这两点袁小蝶丝毫也不怀疑.
可是他想不到到孟东楼会看上他.
"你大老远来找我,就是想要我做你徒弟?"
孟东楼忽然叹气道:"我儿子死了.一辈子收了几十个弟子,竟然没一个能得我真传的.简

直气死我了!我已是个老人,总不能落个后继无人的下场."

一个人若是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总是希望能留下自己的艰辛成果,代替自己长存不朽.
"可是你为什么要找我?"
孟东楼忽然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停在袁小蝶脸前半寸.
这只手虽然干枯,却很有力,现在他只要把手一握,袁小蝶的脸就一定会被抓破.
袁小蝶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因为他知道这只手绝不会抓下来.
"因为你跟我一样,练的也是手上的功夫.世上还有谁比你更适合继承我的衣帛?"他忽然

拉起缘小蝶的手,道:"你现在就跟我走."
"不行."袁小蝶挣脱.
"为什么不行?"
这么好的事,孟东楼本以为袁小蝶会争着抢着要跟他去,死皮懒脸地要求他.
袁小蝶却并不领情."因为我跟一个人有约.我要陪他走."
"什么约比当我的关门弟子还重要?"孟东楼怒道.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敢高攀,你找别人吧."
"我说你行你就行.你推三堵四的是什么意思?"
"那......"袁小蝶有些为难,"那你能教我什么武功呢?"
"九阴白骨不错."
袁小蝶转身就走."不错你自己慢慢练吧."
"你别走."孟东楼拉住他,"这个你不中意,我们换一个.十三太保横练刀枪不入怎么样?"
袁小蝶苦笑:"你要是再早两天来,我倒还可以练练.现在嘛......"
他好像这时候才想起不该说的,立刻板起脸道:"那种武功哪是人练的?你去找个和尚当

你徒弟好了."
"这样啊.那再换一个,我还有葵花宝典"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袁小蝶已经跑了.跑得比风

还快,好像有谁要把他捉回去.
"你跑什么?"孟东楼忽然就挡在袁小蝶的面前."你敢不愿意?"
袁小蝶苦着脸:"葵花宝典你自己练了没有?"
"还没有."
"你自己都不练还来找我?我宁愿找块豆腐自己撞死."
孟东楼道:"你不喜欢,我还有其它的."
袁小蝶马上打断他:"你放过我吧."
"你不愿意?"孟东楼的脸变青了.
"我不愿意."
孟东楼的脸一下沉到底:"那你愿不愿意去死?"
"我不愿意你就要杀我?"袁小蝶看着他.
"你不愿意,那你对我就没有用了.我送你去死好了."
"等等!等"袁小蝶赶紧拦住他,笑嘻嘻的样子."其实我不是不愿意,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得先让我相信你的武功真的很厉害.我才肯拜你为师."
"好!"孟东楼一抬右手,就要一掌向旁边的石柱劈去.
袁小蝶赶紧拉住他的手."不能劈!这房子是我朋友的.劈垮了谁赔啊?"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
"这样吧.你武功这么好,站在这里一下不动也冻不死的哦.我也不让你吃亏,就站个三天

......."
袁小蝶回到胜棋楼,闻飘雨就递给他一个可以抱在怀里的小火炉.
"你出什么事了?"
"没事."袁小蝶抱着火炉,缩在一张软榻上,淡淡道:"我见了活鬼."
"活鬼?"闻飘雨看着他.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外面冷得像见了活鬼一样."
世上的活鬼并不多.袁小蝶自己就可以算是一个.孟东楼遇见了他,才真正好像遇见了活

鬼.
傍晚时分,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窗子开着,时不时被冷风刮得"啪啪"作响.
"外面那个赏雪的人很用心."站在窗前的闻飘雨忽然说了一句话.
"赏雪的人?"袁小蝶都在打哈欠了.
"他对着湖心的雕像,已经有半个时辰没动过一下了."
"什么人这么专心?"袁小蝶也走过去看看,"......"
"你怎么了?"
袁小蝶现在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就好像忽然自己打了自己几个耳光.
"......你认识那个人?"
"帮我烧点热水吧."袁小蝶一副可怜的样子,"我出去一下."
"你去干什么?"
"去看看他冻死了没有."
袁小蝶第三次,至少是今天的第三次走进胜棋楼的时候.闻飘雨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冻

得像木头雕的,不知道死了没有的老头.
"前辈,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就这么死得硬邦邦了,我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袁小蝶

把他扛进来,放在软榻上,急得团团转.
"你少惹点事行不行?"闻飘雨看着他.
"我哪知道他真的......反正你先来帮我再说."
"这是你的事."闻飘雨一转身,冷冷地,"别忘了明天我们出发的时间."
第四章.
袁小蝶和闻飘雨要出门旅行.
路线是袁小蝶选的:先沿长江西上,到成都.再转西安,洛阳,到京城,再出山海关到大漠.
辗转千里,路途遥远.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希望:两个人一起把这段路走完.
逆流而上的行程自然会慢很多.不过他们并不在乎.
他们本来就不急着赶路.旅途中的美景和趣事需摇慢慢地享受.
他们一定想不到会在一开始就遇到他们几乎无法跨过的障碍.
平安客栈,平平安安的客栈,经常都不平安的客栈.
"两位客官,不好意思.我们这的生意实在太好,只剩下最后一间房了.你们就将就一下吧

."
只有一间房.虽然闻飘雨还是很不愿意,但是现在天已经暗了.这个镇子又太穷太小,只

有着么一家破烂旅店.他们也只好将就了,总比睡在外头好些.

房间里点着一盏铜油灯.床上挂着浅红色的纹帐.
寒风从窗外吹进来.呼呼地响.
两个人其实都很困,都很累,但是谁也不愿意先动,就坐在桌子上耗着.
窗子也不敢关.只希望外头的冷风能让他们冷静点,别紧张.
袁小蝶一直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他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脑子里偏要去想那天晚上的事.越想脸就越发烧,连

头也不敢抬.
他怕闻飘雨会笑话他.其实闻飘雨也跟他差不多.
忽然,一股冷风卷着雪花吹进来.桌上的灯火闪烁了一下,熄了.
屋里一下变得又黑又静,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藏不住.
黑暗从来就充满了诱惑.诱惑人心底深处最隐蔽的邪恶和欲望.在黑暗中有多少肮脏可

耻的事可以被掩盖.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很多人都认为这句话有道理.
袁小蝶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闻飘雨忽然站起来,道:"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好像在压抑着什么难受的事情.
门一拉开,立刻就有一卷风雪袭进来.
"好冷!"袁小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闻飘雨却不在意,大步走出去.他宁愿出去受冷,也不敢待在这间屋子里.
"等等."袁小蝶忽然叫住他,"这么晚了,你要走到哪去?"
闻飘雨回头,看着他.
袁小蝶又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叫:"你....你回来..睡吧."
门又关上了.这次连窗子都关上了.
屋里还是没有点灯.因为谁也不敢点.这两个人睡觉隔得远远地,而且两个人的脸都红得

跟油锅里的虾子差不多.
这张床其实挺大的.两个人睡还绰绰有余.看来这家店一定经常把几个客人往一张床上

塞.
静静地躺在这张床上,不动,不说.
太安静了.
袁小蝶还是忍不住要胡思乱想.渐渐地,他感到口干舌燥,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有些忍耐

不住.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慢慢地摸到他.闻飘雨轻轻压到他的身上.
他的喘息急促,似乎比袁小蝶更难以忍耐.
袁小蝶犹豫着,缓缓伸出手,抱住他.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闻飘雨已经吻到他的胸前.他呻吟出声,已然忘情.手从他的背上摸过,忽然碰到了一根

冰冷,柔软,细长的绳子.
袁小蝶的手一颤,全身突然因为恐惧而收缩.
闻飘雨的动作也就在这时候停顿.
只见一道白光陡然飞起!"呛"的一声,就有七八截血淋淋的毒蛇打在地上.每一截都还在

扭动.
"你还好吧?"闻飘雨手中的剑已入艄.
袁小蝶松了口气.一握手,才发现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这是剧毒的赤练蛇,是什么人要杀我?"
"也许他想杀的不是你,而是我."闻飘雨淡淡地,"我的仇家也不比你少."
忽听"哆"的一声,一把飞刀刺破窗子飞进来,钉在墙上.
"什么人?"
闻飘雨立刻推开窗子.窗外雪原茫茫,地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飞刀入墙三分,刀上钉着一张白纸.
袁小蝶打开只看了一眼,脸上立即出现震惊恐惧的表情,就好像忽然间中了魔咒.
"你怎么了?"闻飘雨拿过他手中的白纸.
这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白纸.怪异的当然不是纸,而是纸上的字和画.
纸上画着一张五官扭曲的脸.没有人看得出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甚至也没有人能想像.
旁边写着一句好像咒语一样的话:
"天咒你,永沦地狱,万劫不复!"
这十一个字也和这张扭曲的面孔一样,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和诡异.
闻飘雨的心中立刻涌出一种怪异的不祥.他正相问袁小蝶,袁小蝶就突然风一般冲出去

了.
"你去哪里?"闻飘雨追出来,拉住他.
"我去哪里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管我."
"你说什么?"闻飘雨很吃惊.
"我说叫你走!不要来烦我!"
"我烦你?"闻飘雨看着他,"你说我烦你?"
"好.不是你烦我,是我烦你总行了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你不是说要陪我走吗?"闻飘雨抓住他的手.
袁小蝶冷冷道:"我现在不想陪你走了."
"你想后悔?"
"不错.我想后悔."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闻飘雨的声音冷下来,冷得就像遍地的积雪.
那张白纸就像一个奇异的符咒,转眼就把袁小蝶这个人彻底地改变了.
"我根本就不想跟你走.要不是那天晚上你强迫了我,我是不会"
闻飘雨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诚心想要我生气?不然为什么故意说这种话来气我?"
袁小蝶的眼睛早已红了,还是说:"我说的是真话!"
闻飘雨道:"那刚才呢?刚才你也不是自愿的?"
袁小蝶没有回答他,转过头就要走.
"你不能走."闻飘雨挡在他的前面,看着他.
袁小蝶怒道:"谁说的?"
闻飘雨道:"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