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昭域(zuowei)

作者:昭域(zuowei)  录入:07-29

我用胳膊肘狠狠的撞萧宜的身体,仿佛如此才能泄愤,怨怼的念了一句:“你带来的客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嚷着榆关一起走人。反正绋绿初一十五都不接客,我不如现在过去与他聊天,总也好过在这里对着这个让我损失惨重的萧宜。

萧宜叹息,拉住我的手臂,颇为无辜的说道:“还怪我!我都不知道你这醉花楼里居然还藏着高昌国的皇子殿下,而且还收来做小倌!财迷!”


什么什么?我眨眼,松开了榆关的手,什么高昌国?什么皇子殿下?这几个词分开来我都能懂,可合在一起却……


不会吧,聪明如我怎么会沾染这种麻烦呢!


我无辜的看着萧宜,期盼他能说得更明白些,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我不愿意承认。


“彦页的本名叫华颜?”这是萧宜的第一个问题。


我犹豫了一下,好半晌才想起来似乎如此,对了,那时候我就是把颜字拆开来给他取名彦页的。于是点头。


“你捡到他是五年前?”第二个问题。


掐掐手指,我遇到萧宜是四年多前,而彦页更早,于是再次点头。


萧宜抚着自己的额头,“那就错不了了。我是四年多前回京的,所以那些事情也不是特别清楚,多半是皇姑妈告诉我的。慑瑢二年,也就是皇兄继位的第二年,我们的属国高昌按例每年纳贡。而那年护送供品的人正是他们的三皇子洳方华颜,皇兄一见便爱上了这个高昌第一美人,强行把他留了下来。”

“哼,一手遮天吗?”我轻轻睨了一眼。


萧宜苦笑:“是啊,皇兄既然开了口,高昌的皇帝又敢说些什么呢,所以华颜就留下来了。不过还好,他和皇兄也算两情相悦。皇兄甚至想立华颜为后,可惜忠臣都反对劝皇兄在考虑。但就是这个时候,华颜却……皇兄发现华颜和宫中的秀女一起,所以略作惩罚,反正最后是后宫势力最大的穆妃做主把华颜赶出了宫,等到皇兄后悔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轻笑,这些掌权者的心思其实最好猜,却往往最猜不透。“是找不到人,还是他拉不下这个面子去找回已经背叛他的人?”


“你的嘴越来越像东阳了。”萧宜亲昵的拍拍我,“或许就如你说的吧,只不过,皇兄和华颜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说不准吗?或许是的,只是我不明白,彦页的模样如今看来怎么都不觉得是失忆了。


如果没有失忆的话,他为何愿意留在醉花楼?


一个皇子……一个小倌……


又岂是天壤之别!


这一宿,送走萧宜后我没睡,一直坐在自己的屋里,直到小厮送来消息。


揉揉眉心,虽有几分倦意,却依然忍了下来。我从那只桤木凤雕回纹柜中取出一些许久都没有用的东西。一排银针、一瓶药丹。


自嘲的一笑,本以为此生再无可能用到它们的。


我起身,走向彦页的屋子。此时楼下依然灯火通明、笑语歌声。但二楼已经渐渐安静了。我的宝贝当家们一晚只接一个客人,算算时间也差不多都歇息了。


推开那扇门,我敛起眉宇,嘴里暗暗唾着,我的嗅觉素来比谁都灵敏,即使这间屋里只有淡淡的血腥味我也依然嗅得出来。


缓缓走过去,不能否认心里逐渐蔓延上来的怒意,这般的感觉已经许久许久未曾有过了。


“彦页……”我开口,轻声唤他的名。


彦页趴在那张香蕈塌上,锦蓝色的丝被划过他的腰际,露出了他白皙动人的背部,他听到我的声音,稍稍的转头,虽不至气若游丝,但也差不了多少,“抽成的金子明日再算可以吗?我想歇息了。”

“不行。”我走到他身边,却见他笑,是在笑我依旧财迷本色吧,“你身上的伤要处理一下。”


他的身子一僵,很久才开口,“兮老板,你捡到我的时候,我是不是伤的更重?”


“那自然。”我接口,今日与那时候的伤不能比的,今日的伤不过是在交媾过程中粗暴些留下的痕迹,而那时候,分明是性虐所致。


“呵……呵呵……”我没有回头,只是专心处理彦页的伤口,但是我知道他哭了,声音几乎破碎,他低低喃着,“可是我为何觉得今天比那时候更疼呢?”


我继续手中的动作,只是比其先前更加柔和了,我不说话,因为我很清楚,此刻的彦页需要倾诉,他需要把自己的心事都说出来。说出来,不再置于心上。如此,才能放下。

我并没有等太久,只是一盏茶的时间,彦页便开口了。一个听来很俗套却几乎要了他性命的故事。


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只能听着他的故事,品着他的心情,仅此而已……

彦页——也就是高昌国的三皇子洳方华颜,也是那个古老民族的祭司。慑瑢二年,他随使臣一起到了林翰国,例行的一年一贡,小国的可悲之处就在于此,本身的不强大只能倚靠着别国的庇佑。

站在林翰的朝堂上,他一身属于平民颜色的白衣,虽然朴实无华却依然掩不住他的惊人容貌。这是第一次,他真切的看到这位少年新君,这位被世人赞不绝口的皇帝。


他并不是很了解新君的为人,只是依稀从族人的言谈中知道他的父皇是一位极有作为的君主,内平定动乱、外开拓疆土。昊宗萧旻——因为他的赫赫功绩,这个名字常常别人用来与林翰始皇帝并论。

而新君,他对他唯一的认知,只知道他有个很好听的字——阳融,新君是林翰历史上的第六位皇帝,之前,林翰已经走过了三百多年的历史。


他安静的站在朝堂上,等待着他需要跪拜的人出现。洳方华颜知道,自己对于这些使臣们来说只是一种负担,他不懂林翰的礼节,很有可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如若不是高昌的规矩,恐怕他们谁也不愿与自己这个高昌皇族中最没有能力的皇子同行了吧。

祭司只是个好听的名号,其实他什么都不会!


这位林翰国的皇帝并没有让他的属国臣子等候太久,事实上甚至没有超过半柱香的时间。


他就出来了。


而洳方华颜直直的看着这位年轻的君主,他全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恐怖模样,一脸清秀俊美的模样,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容,没有君主的架势,那一刻,华颜觉得他是个连太阳都融化之人。

太过惊讶的后果是他忘了要与使臣们一起行伏跪礼,幸好,皇帝并没有生气,这让洳方华颜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萧毓仅仅笑了笑,并没有在意他的失礼。


一字一句念完贡品的礼单,皇帝按习俗招待他们休息,他遣了几个太监将他们带到原本就准备好的寝宫,同时也请来了礼藩院的几位大人。


洳方华颜就在这座精致且奢华的林翰皇宫住下了,使臣告知他们须得在这里逗留一旬,以表达自己的忠诚。这点让他很高兴,他很高兴自己可以留下来,可以再见见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皇帝。

但皇帝似乎是非常忙的,直到四日后的晚上,他才又见到了萧毓。此刻的萧毓全不见皇帝该有的模样,他披了条褂子,居然翻过自己休息的寝宫潜进了内室。洳方华颜有些意外,却更开心。

他喜欢这个人,洳方华颜这么告诉自己。


许是因为同龄人的关系,这一年,洳方华颜十六岁、萧毓十九岁。他们的谈话非常的愉快,不涉及到国家之间的政治,而是同龄人的话题。


那一整晚洳方华颜都没有睡,他只是侧头,听着萧毓给自己讲的故事,将那个不曾被记载在历史上却人尽皆知的贤相慕卿阳的故事。他听得很入迷,萧毓也说得很起劲。

他还记得,天有些亮了的时候,萧毓凑在他的耳边,告诉了一个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名字:“我叫萧毓,我叫萧毓。”


毓——皇帝的名字,这是别人都不能称呼的,而萧毓告诉了自己。洳方华颜如此对自己说着,而且,皇帝用的是“我”不是“朕”。


那一夜,淡淡的情愫在他懵懂的心中蔓延开来。


萧毓萧毓萧毓萧毓萧毓萧毓萧毓萧毓萧毓萧毓萧毓萧毓萧毓萧毓萧毓——他把这个名字默默念了一百遍,直到确认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


其实在我看来,如今的彦页只怕是巴不得忘了这个名字吧……一个曾经想要牢记一生的命,今日却成了他的梦魇,真真讽刺至极。


后来发生的故事俗套至极。短短五日已足够两个少年相恋,所谓的爱情在两人的心中迅速的蔓延,但谁都没有发觉,包括彼此。


萧毓只知道自己爱华颜,却不知华颜也爱他。


华颜只知道自己爱萧毓,却不知萧毓也爱他。


只是那时候的华颜还太天真,天真的不懂得这般的感情会带来如何的后果;而皇帝的心里,却隐约有了掠夺的本质!


所谓皇者!所谓在权者!


听到这里,我不禁感叹。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尤其是当你不愿意过的那么快的时候。


短短十日相识,短短五日相知。


即使不曾被亲人大臣们重视过,洳方华颜依然拥有着良好的皇族礼俗教养。即将离开林翰,无论如何都应该与萧毓私下说一下吧。不管他本人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这是他身为高昌皇子的礼数。

那日夜里,他趁着那几个使臣们正在商议之时,他穿过层层宫楼,终于找到了萧毓的寝宫。身上穿着整齐的朝服,将头发束成一把,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待太监的通传。


出乎他意料的快,平日里他面见自己的父皇都需要一柱香的时间。他随着太监穿过那些金丝楠木制成的廊柱楼阁,不禁感叹林翰的奢华。


而他想见的萧毓正立在高束腰拐子龙古币书桌旁,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看着自己。


“洳方华颜参加国主。”华颜的左手居于胸前,手掌轻触右肩,其实这么做并不该是他参见萧阳融的姿势,他不清楚眼前的皇者是否知道,这样的礼节在他们高昌国是给即将分别的友人的。

知心的友人,是至交、是知音!


萧毓笑,只是这笑容有几分苦涩,他走向华颜,拉着他的手与他一起坐下,嘴中浅浅低喃:“只是朋友吗?”


可惜,声音太小,华颜并没有听清,这是他后来从萧毓的口中听来的。


“陛下,我……”


萧毓遮住了他的嘴,掌心体味着华颜柔软的唇瓣:“不是说好了叫我毓的吗?怎么不过几个时辰就如此生疏了呢?”


“毓。”华颜如约的唤皇帝的名。


只是这么一个小声的叫唤,竟瞬间换来了他的笑容,如同一个少年一般的单纯喜悦。


正欲交谈之际,萧毓却突然阻止了,他与华颜打了招呼,走出寝宫处理些琐碎,让华颜一人留在那里,等他回来。


华颜心想,也是最后一日了,他也想与萧毓多处些时间。于是也不多说些什么,安静的留在了原处。


他左右打量,这座寝宫无论是从格局到摆设无一不体现出林翰的大国风范,不像他们高昌,他转念想着,视线却被冰片回纹桌上的明黄色折子吸引了。如若着了魔一般,他缓缓走去,明明知道不该,却依然翻开了这属于林翰国务的圣旨。

略微扫过一眼,止不住的惊讶让他张了口,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此刻,背后却传来了萧毓的声音,惊得华颜把圣旨直接落在了地上,一双美目直勾勾的盯着萧毓,不知如何问起。

许是萧毓也猜到了他要问些什么,心下便是一横,这人他是决计要留下来的,不知今日明日他总会知道自己留下他的目的,总要说明白的,开口,脸上满是决然:“没错,我的确要你留下来,以质子之名保高昌不犯我朝。”

质子?华颜愕然,这个名词自从林翰先皇萧宇真平定内乱后就没有了。从前林翰内部群雄并起,历任的皇帝为了讨好这些封王都会让皇子作为质子留在三州。而今日,他竟要自己留下做质子?

“陛下,高昌对贵国的忠诚可表日月,怎会有侵犯之心呢?”即使有,也绝没有这个实力啊!否则,他们又何需一年一贡仰人鼻息?


“这我管不着,我要将你留下来,华颜,聪明如你又怎会不懂呢?”萧毓倾身,走到华颜面前,在他的唇上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是你自己来的,是你让我遇见你的,我既然见了你,你这一生就必得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移!”

本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单相思,未料竟是两情相悦?!华颜喜,极喜,几分羞惭,面若桃花红,他轻轻环住萧毓,告诉他即使没有这道圣旨,他也愿意留下,留在他的身边。

时过境迁。


今日的彦页已经记不得当时的萧毓说了些什么了。会记住这些的人是痴爱萧毓的华颜,而不是今日的他。


我看着这张绝美的脸,看着他的脸上露出迷离的神色,不知不觉,也几分怜意上心头。


那天晚上,一对小情人有了第一次实质性的接触,华颜只觉得疼,他的身体觉得疼,并没有别人所说的快感。但是他的心是高兴的是愉悦的,感受着萧毓的抽动,感受着萧毓对自己的温柔,他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华颜留下了,留在萧毓的身边。在旁人的眼中,这位年少出采的皇帝留下了自己的第一个男宠,仅此而已。对高昌皇族来说,被留下的华颜虽然保全了他们的国土,却始终是一个抹不去的耻辱,自此,洳方华颜的名字消失在高昌的史料上,高昌的国土上再没有此人。

剩下的,只是属于萧毓的华颜。


他留下来,将近一年时间,虽然宫中也会听到别人的风言风语,他从不理会。华颜的心中,一心一意的只有萧毓。他不找麻烦,却也有麻烦来找他。


这一年里,他知道了许多人。知道了萧毓的妃子穆妃,知道了萧毓的母亲琴太后,知道了很多很多,甚至知道了原来萧毓的名——阳融,是先帝为了纪念一个他失去了的人而起的,那个曾经他听过的人物慕卿阳。

他依然不曾在意,年轻,让他天真,让他可以抛去一切的目光。


但他从未离开自己的亲人一年之久啊,在外难免思乡情。那时的他并不知晓自己早被高昌除名,所有可能伤害华颜的消息,总在第一时间就被萧毓挡在重重宫阙之外。在自己的那些陌生的亲人中,他最思念的正是自己的皇姐。

那个比他大两岁,总是对自己百般温柔关爱的姐姐。


他记得姐姐那双如水的眼睛,记得自己儿时与姐姐玩耍的景象,记得自己被父皇立为祭司时极力反对的姐姐。


他想念她,思念她,这个他唯一在意的亲人。


但这样的感情他没有对萧毓提及,因为不能提及。他知道萧毓为了他也付出很多,身为王者,他有他的压力,所以自己不能去给他添麻烦,所以他把这样的思亲之情埋在心底。

直到丽蓉的出现,丽蓉是刚进宫的秀女,后来成了华颜的侍女。


那时初夏方热,闷湿的天气让华颜不能适应。他不知怎的就病了,急坏了在一边守护他照顾他的皇帝。


然而,当他正开双眼的时候,他第一个看到的却不是皇帝萧毓,而是一张熟悉的脸,他对着那张清秀可人的脸唤——阿姐!


病好了,他的身边也自此多了一个丽蓉。华颜总喜欢跟在丽蓉身边,亲昵的叫她阿姐,关于这些,萧毓都不知道。


或许心思细密如他应当察觉的,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察觉华颜思亲的感情。只因为他正忙着与朝中的老臣们争斗,忙着让这般迂腐之人承认华颜的身份,他要立华颜为后,只有这样,才可以把这个他深爱的人锁在他的身边,永远都不离开,永远都不能。

推书 20234-07-29 :夜夜夜惊魂番外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