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歌与永生————落雁翎 - 最好的腐书网: DUXS耽美文库

楔子

十八世纪，法国

嗄、嗄、嗄…………

急速的呼吸，忙乱的脚步，在黎明时分的大街上响起。一道小小的身躯披着凌乱不堪的衣裤，在看到阴暗的转角位时快速的，转弯。

接着，身影在阳光照不到的木箱堆中瑟缩起来，就像是在躲避甚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直至喘息回复成平稳的呼吸，身子的主人却突然地按紧胸口，把头深埋进双膝之间。

背急速地起伏，颤抖着彷佛在诉说着不知名的悲恸。像是不想让人发现这脆弱的一刻，身子更加往无光的地方退去，直至背与角落的墙壁紧贴，才终于停止退缩的动作。

那是一名少年，衣衫褴褛、潦倒难堪的少年。在贫富悬殊的西方社会里，实在是随处可见。

在宁静的角落里，少年从猛烈的颤抖渐渐平复到微弱的抽搐，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一张美丽脸孔暴露于眼前。

少年有一双美丽的湛蓝眼瞳，姣好的五官及标准的白种皮肤，是典型的美少年。

少年的双手紧紧的抱住自己，彷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安心下来似的。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优美的歌声，童稚般青嫩的嗓音，却唱着朦朦胧胧的残酷歌词------

砍掉手，砍掉脚，

割掉头颅逞上碟子。

淌流的鲜血作成最美味的汁液。

忘我的舐舔，忘我的吸吮，

杀掉，把人都杀掉。

吃掉，把人都吃掉。

「啊﹗」少年连忙摀住耳朵，明显地，使他如此情绪不稳定的原因就是这些歌声。

随处歌声响起，无数道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落地发出，直往少年身处的小巷走去。

少年把身子缩得更少了，他曾经听过无数次这样低沉的脚步声，不稳，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压逼力，那不是人，也不是动物，而是非人的可怕生物。

那双惊恐蓄满泪水的蓝瞳使同样螫伏在这角落的另一人微微一震，少年惊恐的样貌，挑动了他心底深处的………记亿。

一道高大的黑影自墙渐渐伸出，在少年的身后逐渐成形。起初是一团黑色的混沌，在暗雾一点一点地散去后，高贵的燕尾礼服浮现眼前。礼服主人微一扬手，黑色的气体便顺服地收进他的手里，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孔。

「需要帮忙吗？」男人在少年的身后开口问道，甘美的男低音有如极品的红酒般，醇厚。

「哇呀呀呀呀﹗」没预料到身后有人，少年全身弹起地发出尖叫，他转过身，在看到对方的脸时呆住了。

那是一张有如神祗般圣洁俊美的脸，琥珀色的眼瞳就像猫一般锐利，却又盈满着莫名的忧郁，彷佛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和哀伤，才造就出这样一双悲恸的瞳眸。

神圣、漂亮、迷人………少年的脑海中不断浮现这样的字句。

只是，着迷只维持了一瞬的时间。当少年听到身后的歌声，及逐渐接近的吼声时，又马上回复了惶恐不安的表情，并寻找出最隐密的角落，小心地躲起来。

「你害怕吗？」男人美丽的脸，像冰雕一样无暇华美，他微微拧起眉，疑惑地问道，彷佛全然不知道现在是甚么危急状况。

「白痴﹗当然啦﹗」少年低声恼道，「你也快点走﹗不然那些东西来就糟了﹗」虽然不知道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少年也不希望他白白送死。

每天每天的晚上，他都不停逃跑，逃到没有歌声的地方。只是，那些『生物』似乎已经把他盯上了，这几天以来也紧迫地追踪他。

连日的奔跑，令本来已经营养不足的少年无力再逃，故今天他才会找一个角落，躲避起来。

天真残酷的歌声又再一次响起，少年害怕地把身子缩得更紧，男人本来疑惑的表情转成了温柔的悲怜，这熟悉的歌曲挑起了他深处的回忆，忧郁在他美丽的琥珀眼睛染得更浓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男人的口下意识地低喃着，「我要救你。」

过了一会儿，转角处传来非常接近的脚步声，接着，一道伛偻不稳的身躯出现，艳紫的长发，血红的眼睛，以及全身溃烂的皮肉。

紧接下来，两只、三只、四只，更多更多同样的『生物』出现，他们全都朝这个角落走去，数目之多就如潮水一般，相互推挤、进迫着。

男人猫般锐利的眼眸顿时闪过杀机，他瞇起眼，缓缓举高戴着白手套的手，红色的光球在他手里逐渐成形。但，就在他想要施法把所有的生物杀掉时，一只大手突然从墙壁处伸出来，抓住了男人想要攻击的手。

男人吓了一跳，连忙转身。一名长相阴柔冷峻，盈满不悦的男人自墙壁的黑影中走出来。

「你答应我甚么了？」冷峻男人凶悍的黑瞳，就如猛兽一般，猎食般的眼神看透了身前的人儿。

「……我……」本来已经充满能量的红色光球在男人的施力下消失，琥珀色的眼眸黯淡起来，充满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我只是想救他而已。」

「弱者就是强者的食物。」冷峻男人把对方拥入怀里，说是拥抱，倒不如说是捆绑，因为男人的姿态是霸道而且不容拒绝的，「你擅自离开我的宫殿，还好意思跟我讨价还价？」语气里有着快要爆发的怒气。

琥珀眼瞳微微垂下，无奈与屈辱在里头交战着，到最后忧郁进占了整双眼睛，男人认命但哀求道，「我跟你回去……求求你，先救他。」那些生物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吸血魔，只懂得随着歌声去寻找主人为他们设定的饵食。而今天，这少年就成为了猎物。

「不。」冷峻男人薄唇扬起，本来不悦的表情却在这瞬间变得富饶兴味，「我要你亲眼看着，他的死况。」

「螭洛公阁﹗」怀中人儿本来已经屈服下来的情绪又再变得激动，如泣的猫眼瞪视着无情的男人，「你太……」

「过份吗？」兰．螭洛讪笑几声，强行将那张美丽忧郁的脸转向少年身处的地方，在他们逞口舌之争的时候，那帮吸血魔已经把少年扯出来，正围在他身边预备进餐，「你就好好看看，这才是真正的现实，少年应得的结果。」

「不﹗不要﹗」少年恐慌的小脸爬满了泪水，不停地发颤的手脚却被吸血魔分抓着，他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全身的肌肉紧绷至极点。

「停手﹗停手呀﹗」猫眼的瞳孔开始收缩起来，本来绅士优雅的男人因为悲恸不忍而大叫，看不过去的他不停地扭动，企图挣脱男人的制肘，上前拯救那可怜的孩子。

「看着﹗」兰．螭洛冷声命令，手一使力，怀中人便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眼前。

男人被逼直视着被吸血魔凑近，泪流满脸的少年。那股知道自己想要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恐慌感，男人知道，甚至见过无数次。

只是，这一次他却无法出手，帮助可怜的孩子。

抓着少年四肢的吸血魔开始向反方向拉扯，少年痛苦地喊叫起来，在手和脚全被扯断后，他就像破碎的木偶般掉落在地上，成群的吸血魔连忙奔上前，把少年淌血的身体团团围住，连一小滴血也不放过的，疯狂，进食。

就如那残酷的葬歌一般，把一切都吃掉，把所有的血都舐舔至尽……

充满无底的哀恸的琥珀眼瞳失去了光芒，就像两颗冰冷的玻璃珠，本来还企图挣扎的想望，随着少年的死而消去了，并顺服地向后倒向兰．螭洛的胸膛。

「红月……红月……………」男人发出了下意识的迷糊低喃。

彷佛达到了目的，兰．螭洛扬起了胜利的笑容，在意识已经不清的男人额上轻吻一下，便化作一团黑雾的消失了。

远处，传来了童稚无情的葬歌-----

砍掉手，砍掉脚，

割掉头颅逞上碟子。

淌流的鲜血作成最美味的汁液。

忘我的舐舔，忘我的吸吮，

杀掉，把人都杀掉。

吃掉，把人都吃掉。

被废弃的街道中，吃得心满意足的吸血魔渐渐地散去，除了已经干涸的啡红血点外，再也没有半点少年曾经生存过的，凭据。

（1）

一千年前德国柏林郊外彻尔森古堡

响天的雷声打破了旷野的宁静及荒芜，这是一个无云之夜，但天空却诡异地打起雷电，彷佛迎接着甚么的降临一般。

如雪般洁白的月发出迷人的光晕，然而，仔细一看时，却会发现一道迷离的黑雾正绕在月光周围，打转。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拥有野性直觉的动物们也都纷纷暗起骚动，牠们的内心无一不是感到恐慌的，因为某种不属于自然界的东西，正要诞生。

在这么诡谲的夜里，照理说应该没有生物胆敢冒然出现。然而，一道脚步声却在旷野中发出回响，并且是稳定、踏实，没有半点恐惧的。

穿著优雅黑色燕尾服的男子，缓缓地在这连野草也生长不了的野地里步行着，他的外形和人类一样，修长的四肢以及摄人的外貌却非常引人注目，而最魅惑的，是那一双盈满着无数郁结的琥珀色眼瞳。那是一双如野猫一般锐利，却又如小鼠般茫然无助的眼瞳。

男子散发出的味道，和这阴森的夜里非常切合，彷佛四周的气氛就是突地为他而设般。动物们也都暗地里逃窜，因为他们意识到，眼前的男子，不是人。

男子走着走着，来到了一条小路前。路旁插着一个破旧磨蚀的木牌，上头只隐约看得出是一些英文字，但内容是甚么，却已经看不出了。

男子怀念似地微微一笑，他本来冰冷优雅的脸容马上因此而化开，变得有如融雪般亮丽迷人。假如男子的眼睛没有那股化不开的哀伤，绝对是非常地赏心悦目的。

一阵优美的歌声自木牌后的道路传出，男子知道时间快到了，于是再次提起脚步，往古堡的位置走去。

XXXX

曾经为某位富有贵族所拥有的古堡，随着主人的没落而被荒废。占地数十亩的宏伟建筑物没有半点光亮华美的感觉，长满青树藤蔓的外墙及被青苔侵蚀的干涸水池，只余下荒凉且阴森的感觉。

这里被废弃也有几百年了，贵族没落是一个原因，但更大的主因，则是因为这附近一带的地区也成为了人类禁足的……鬼怪之地。

以着散步般轻缓的速度走着的男子，一边仰望四周的颓废景色，一边追溯起过往的回忆。

记不得多少年前，这里曾经有热闹的村落，而古堡附近的大小农地亦在农奴的照料下有丰富的成长。然而，一切的一切自从村落接二连三地发生杀人事件后衰落。

被抽干血液而死的禽蓄、脖子上有着两个咬痕的受害居民、被活生生啃咬而死的小孩、夜间传出童谣般诡异的歌声，种种非自然的现象也令人类们感到恐惧。

为了克服心底的害怕，他们找出共同敌人，诬陷个性孤僻的邻居是妖魔化身的怪物，指责独自生活的寡妇为带来灾厄的巫女，然后将所有他们指称为不祥的东西烧毁掉，把所有他们指称拥有妖力、妖血的人都施以火刑。虽然得到暂时的安心，但却制造了更多更多的猜忌。然后，终于，有人受不了的逃离村落，发疯的人则放火烧了整个村子，并自我了结性命。

人类是愚蠢的，他们无法认同一切超于他们认知的事物，特别是他们所不能控制的。吸血鬼，于他们来说更是极恶的魑魅魍魉。

不过………

想着想着，男人已经来到了古堡的门前，拨开好几重浓密的藤蔓，才找出大闸的握把。

可笑的是，我们吸血鬼的前身，也就是人类。

大闸的门是用青铜打造的，高度几乎是男人的三倍，但凭着非人的能力，男人轻而易举便拉开了闸门。

想到变成吸血鬼的经历，男人本来已经忧郁的琥珀色眼瞳变得更加黯淡了，而且，彷佛渗集了一点不知名的悲怜以及可惜。

是甚么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一双痛苦的眼睛？

男人的痛，绝不是小小的失败及痛楚而形成的。那绝对是经历了数千个漫长的岁月，才能够雕刻出这样浓烈的哀伤。男人体验的，心里怀着的痛和悲，也许就只有他才能明白吧﹗

就在男人踏进古堡的一瞬，夜空中的月亮终于被黑雾浓罩，就像被污染了一般，雪白的表白朦上了一层灰网。

「来了呀？」一道不知从何处发出的苍老声音如咒语一般自男人的耳边响起。男人扬唇一笑，点了点头。

「我在东塔。」声音再次发出。

男人再次颔首，接着毫不犹豫地往东边最高的一座建筑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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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物主制造世界，的确是经过了精细的安排。一物治一物，食物链的循环，也都有着妥善的安排，并且层层相扣。

即使是拥有异能的吸血鬼一族，也都有着明显的阶级划分。吸血鬼族中会以辈分区分族人的等级，当然，拥有最漫长的生命者就会成为族中的长老。别以为吸血鬼是不会死的，那只是人类自以为是的推测。他们的确能够长生不老，但相比起人类，他们就显得脆弱不堪，很多的禁忌都可以把他们立即置于死地：阳光的洗礼、死人的血液、十字架样式的木钉，因此，能存活到永久的吸血鬼实在少之有少。

而吸血鬼之所以一直成为世界上的少数族群，除了因为自身的生命脆弱，也关乎到孕育的困难。

吸血鬼是由人类而来的，而转生的过程就是透过交换血液去立约，让人变成吸血鬼。但这个契约非常的苛刻，除了必要是双方皆同意外，还要考验到人类的意志力以及自制力，假若稍一失败，便会堕落成为吸血魔，也就是活死人般没有思想的溃烂生物，因此数万年来，能够成功转身为吸血鬼的人类实在少之有少。

而吸血魔就是比吸血鬼低下的生物，他们全都是紫发红眼的，皮肤大部分溃烂腐化。他们就相等于吸血鬼的木偶，没有思考能力，只懂得听从主人的吩咐。每当夜晚，他们的主人便会奏出童谣般的葬歌，引领他们去吃指定的饵食，也就是人类。

这是很可笑的循环，人类成为吸血鬼，吸血鬼使唤吸血魔，而吸血魔却又以人类为食粮，但却是层层相扣的，人类和吸血鬼是缺一不可的。

然而，到了他们这一族，却出现了某个突破。

这就是男子到访古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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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有整个足球场般宏大的房间，只燃起零星的烛光。由于长期欠缺维修，墙壁的大石已经出现些许裂痕，兴幸的是这所古堡的根基依然稳固，才能为他们这群非人的生物提供安歇的场所。

男子推开雕花的木门，恭敬地躬身行礼后才提步内进，并把披风及白手套脱掉。

房间正中央的广大地板下陷成池，注满了不停冒烟的白色液体。圆形的池边刻满了各式各样的咒文，形成了非常庞大的魔法阵。

男子没有半点讶异，似乎从前已经来访过无数次。

就在男子把最后一件外套解开后，一道劲风自门外吹来，所有的烛火因而熄灭，但冒烟的池水却发出微微的亮光，就如月色般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