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太阴娘娘?”
“?!”这个……对了,是在叫他。赵琛无奈的转过头。
“…恩……朕可以唤你……月儿吗?”赵澈深情的望着眼前的月神,不觉沉迷其中。见惯了宫里众妖娆的浓妆艳抹——甚至连侍寝的时候也满脸胭脂,致使他至今都未曾碰触过女人脖子以上的部位。
她不同!如月光般清幽,点尘不染。素衣散发,毫无奢华,连最简单的一支步摇都没有。她就是太阴娘娘?是的,一定是的!人间不会有这样的女子。虽然她缥缈掠空的靓影也可以解释为……轻功?但是他愿意相信,眼前天仙化人,直欲融入月光中去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太阴娘娘——天上最美的娘娘。
“…………”赵琛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的不知所措,硬是把一句想要解释的话吞进肚里。
对于他,这样的温柔是奢侈。多少年来,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却连正眼都没有给过一个。他要皇位,他双手奉上;他要军功,他就挑起南疆叛乱,再亲自出兵助他平叛;他要排除异己,他就一肩担起谋兄轼弟的罪责,帮他铲除一切可能威胁到皇位的人;他要………………他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然而,换来的却是无止境的羞辱与践踏!
他自认要的不多。一抹担心的眼神,一句关怀的问候,哪怕是做给人看的,予愿……足矣。然而……呵~那个残酷的人啊,连一点施舍也吝于付出。
“你生气了吗?不喜欢朕这样唤你吗?还是说,朕……冒犯你了吗?”一直得不到回答,赵澈有点尴尬的扯扯嘴角,期盼的眼神却未曾离开过“月神”。
“………………”迷惑于期盼已久柔情,赵琛自暴自弃的摇了摇头。一夜也好,就让他沉迷一次吧。明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也将烟消云散。
“那你是答应了?”赵澈的眼里闪着光,小心翼翼的问着。
“………………”又点了点头。他不能说话。
“哈~月儿……朕的月儿!”赵澈喜出望外的一把抱起她转了个圈,坐回火炉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赵琛不适应的挪了挪身子,这回赵澈没有退让,反而搂的更紧了。
“月儿,你喜欢这里吗?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改天朕带你去吧。人间不比天上差的,这儿什么都有。只要你想要的,朕都可以帮你找来。对了!这里还有很多名山圣水。像巫山啊,巫山神女你一定认识吧?当年楚襄王…………”
“………………”哎……果然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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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赵澈都在讲山、讲水、讲历史,赵琛有些昏昏然的听着这些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的东西,他从不知道冷漠、严谨的大皇兄居然有那么多话题能讲。
好景不长,嘹亮鸡啼打散了一室温馨。赵琛首先清醒过来,撇下尚愣在原地的赵澈一个腾身,迅速窜出楼外,消失在迷蒙的晨光中。
“你要回去了吗?今晚能再见吗?…………………………那明天呢?”身后隐隐传来赵澈的喊声。
明天?他们会有……明天吗?
呵呵呵~~~看到这里都明白了吧?其实,这篇根本就没…………完!(表打偶~~~~)因为越写越长,不得不分成几个故事。(考虑到番外写成长篇不太好,所以就来几个短篇吧~呵呵~)
2
池子里的水换了不下三次,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何瑞终于等来了一脸木然的主子。
固发玉簪早已不知所踪,如瀑乌丝散乱的披上肩头。一身华贵的袍服湿乎乎的紧贴在身上,显然是彻夜在外被露水浸透了。
赵琛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看何瑞一眼——随手撤下衣袍,把自己深深沉入池底。
何瑞什么也没问。他或许不很聪明,却看的透彻。他是奴才——无论如何受宠,依然是个奴才——有些事他不该问,有些事他不能问。
赵琛很累了。任何人,只要不是瞎子,看了他现在的模样都会觉得他很累了。赵琛紧靠在池沿上,靠的非常紧,像要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儿。背上,一条明显的红痕愈加浓艳。他靠了很久,久到何瑞已经在考虑是否要换一池热水了。终于,他缓缓抓起绵巾,吃力的往身上抹着。
何瑞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心疼的皱着眉头。主子沐浴的时候从不喜人接近,自个儿能随侍在侧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赵琛真的累了。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慢,力道却愈发粗重了。白皙的肌肤泛起糙红,抗议这刻意的伤害。无奈他的主人似乎已累的失了痛觉,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随着主子每一次摧残似的擦拭,何瑞就觉着口鼻间被蒙上了一层油纸,逼的他喘不过气来,心头上一阵阵紧揪着发酸。
“王爷……保重啊……”他不该说的,犯了主子的忌讳。却还是说了。
赵琛的身子明显一僵。许久,他叹了口气。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似的深深的叹了口气。最后一点力道似乎也随着这声叹息流失的涓滴不剩。
“何瑞……”
得到主子的默许,何瑞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接过绵巾轻柔的抚触羽毛般的缓缓拭过已然红肿的肌肤。
半年的沙场征战,主子,受苦了。原本只是微微隆起的肌肉,如今已相当浑厚扎实,哪还有半点皇孙公子的脂粉气。白皙的肌肤依然光滑,却已不似当初的柔嫩、细致,吹弹可破了。
南清宫上下300余口,何瑞是第一个——很可能也是唯一一个有幸为王爷侍浴的人。他该高兴的,他该自豪的,他该受宠若惊、感激临涕的。他没有。有的只是心痛,刀割剑刺般的心痛。
何瑞的手在颤抖。每抚过一处创口就抖的更厉害。
“刀伤。”何瑞正努力清洗着一条从腋下横过小腹,暗红色蜈蚣般的丑陋伤疤。他的手已经振颤的不成样子。“乱军中被砍的。”赵琛无所谓的,甚至颇有些欣赏的解释着。
“也是刀伤。”同样的暗红色伤疤,短了许多,却很深。外翻的皮肉即使用针线缝合也难以恢复原状。“弯刀。”
“枪刺的。”抚上右腹部一个两指宽的凹洞,何瑞的手再也无法动弹,“背后那个大的是箭伤。不深,可惜有倒钩。剜了块拳头大的肉才挖出来。”
视线被雾气遮断,心疼的几乎麻木。他是主帅,又是王爷,他本该待在大帐里看着别人为他冲杀为他卖命的。他………………泪水已然满溢,何瑞死死睁大双眼不让泪珠滚落。王爷不喜欢他哭。王爷会难过。
他是个奴才,一个无用的废人。他什么也不能替主子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折磨自己。恨不得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剜在自己身上,恨不得替主子去承受皇上的百般刁难,恨不得………………
什么东西,滴在肩上,化开了。带着浓浓的哀怨透进骨子里,敲在心坎上。是他的,又不是他的。被熟悉的感觉牵引,赵琛缓缓回过头。
成串的泪珠自何瑞惨白的脸上滑落。他却依然大睁着双眼,能阻得一滴是一滴。
赵琛看着他,看了很久,象是要连他的肺腑都看透。忽然,他皱了皱眉,轻轻抚开何瑞额上的散发,
“这三天都没睡吧。脸色这么差,眼睛里全是血丝……”
“………………………………王爷……………………”满眶的辛酸溃堤而出,何瑞哭的噎了声、阻了气,哭的浑身抖如筛糠。他有太多的不幸可以哭,他却不为自己哭。他的苦、他的恨虽然深重,有王爷会听,有王爷会懂,有王爷会安慰。可王爷的苦、王爷的痛又有谁来听?谁来懂?
“你啊,就是爱哭。”
“呜啊啊啊…………呜…………呜………………”
“哎……”轻叹一口气——真的很轻,轻的像怕吹灭了烛火。紧接而来的动作却暴烈的令人心惊。
赵琛一把将何瑞拉下池子,狠狠揽在怀里。手臂间的力道沉重的几乎把他捏碎。何瑞呜咽着抬起头望着主子同样惨白的面容。自己落水时溅起的水珠挂在主子脸上,也如同泪水般滑落下来………………
“说了你多少次了。别动不动就哭。”赵琛温柔的舔噬他的泪珠,在他耳边喃喃细语。
泪水哪是能噬尽的。舔去了,又落下来。
赵琛的动作逐渐粗暴。不再留恋舔不尽的泪眼,转而啃咬起他的唇、颈、肩………………。真正的啃咬。唇舌所过之处,血丝、齿印网般的挂满整个身躯…………
无尽的痛苦与绝望随着每一次结合,狠狠灌进何瑞体内。如此深邃的痛苦,如此凄然的绝望,沉重的不是人所能承受。
残破的身子早已丧失了体会快感的能力。对于他,除了痛还是痛。身痛,心,更痛。好几次几乎昏厥了,他却硬是咬着牙关挺过来。自己多痛一点,王爷的痛就能减轻一分;自己多痛一刻,王爷就少受一刻的苦。让他更痛吧!让他痛得更久吧!除此,他已无能为力…………
渐渐的,他似乎已爱上这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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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摇红,一室昏暗。何瑞睁开眼睛茫然的望着头顶熟悉却又陌生的鹅黄纱帐。
“醒了?”
“…………”
“两天没吃东西,饿了吧?”
“………………王爷?!!”何瑞终于清醒过来。他居然躺在……王爷的床上?!!何瑞连忙爬起来。他是什么身份?也配躺在这里。不能污了这地方,不能污了王爷。
“小心。”赵琛一把抱起痛的险些栽倒的何瑞,让他横坐在自己腿上。
“想吃点什么?”赵琛看着他,温柔而宠溺。
“…………王爷……”
“来人,弄点清淡的来。”没有等他的回答,赵琛替他做了决定。
自始至终,赵琛的嘴边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何瑞却只觉得心酸。
王爷的眼神,变了。依然犀利却不再清明,变得痛苦而凝浊。象是……刻意要忘记什么………………
忘记么…………忘得了吗?能忘的话何不早早便忘了?
何瑞看着自己的主子,赵琛也看着他。
曾经如同生命般重要的东西,一旦割舍必定连血带肉——心底的血,心头的肉。
王爷啊……当真能放的下吗………………
我……又能放的下吗………………
赵琛依然笑着,温柔的笑。
何瑞也笑了,苦涩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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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琛对何瑞的专宠几乎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这令何瑞很不好受。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笑骂由人——他虽比不得君子雅客,该潇洒的时候倒也不会斤斤计较。
可是……王爷…………他无法容忍任何人背地里对王爷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他……不能拖累王爷。
“王爷…………”何瑞挣脱了赵琛的怀抱,退到他身后低着头规矩的站着。
赵琛挑了挑眉角,看着他。
“王爷…………您……您待奴才太好了,恐怕会招人口舌。奴才……还是避嫌的好……”
赵琛仍然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良久:
“谁说的。”没有声调的温和语气。
“……这…………王爷,奴才只是说…………”
“啪、啪、啪!”击掌三声。
何瑞立刻惨白了脸色。王府的规矩,主子击掌三声全府的太监、宫女等一应伺候人等都得到前庭待命。
“王爷!并没有人说过什么!只是……只是奴才自己觉得…………王爷!”
不理会何瑞的解释,赵琛站起身拉着他跨出书房。
……………………………………
“做了这么些年奴才,似乎还有人不清楚当奴才的忌讳。”赵琛坐在正厅的金交椅上,声音平静而冷淡。何瑞坐在他的腿上。
300多个奴才黑压压跪了一地,有些个已经不争气的发起抖来。
赵琛扫了他们一眼,随手指着一个抖的厉害的,“杖毙。”
小太监已经被吓蒙了,直到棍子砸上背才痛的惊叫起来:“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啊!!啊………………王爷饶命!何公公饶命!啊!啊……………………啊……………………何公公……啊!!………………”
何瑞颤抖着别开脸,不敢看小太监哀求的脸孔。他并不想仍何人死。他也想替他求情。小太监满嘴鲜血的望着他,满地的太监宫女猛磕着头恳求他的宽恕。仿佛他的一句话就是回魂丹,就是免死金牌。可惜……他们都弄错了,错姑了他在王爷心中的地位,错看了王爷对他的感情。他究竟算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啊…………啊…………何……公公……何……公………………”小太监的叫声渐渐低下去,已快听不到了……………………
对不起。我,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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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赵琛对何瑞的宠爱愈加肆无忌惮了,却耳根清静的连半字闲言碎语也听不到。
“会唱小曲儿吗?”
“恩。跟一个苏州来的宫女学过几段。”主子把他的活都减了,闲着没事就跟宫女学学小曲儿打发时间。
“哦?苏州……”赵琛挑了挑眉,似乎对苏州挺有兴趣,“唱一段听听。”
“是。”何瑞跳下赵琛的腿,整了整衣裳,慢慢走到湖心亭的边缘,侧身坐下:
“江南好,烟雨姚,扁舟一页压碧涛。
江南好,垂杨道,泓蒙点破燕惊高。
江南好,春如潮,……………………
…………………………………………”
何瑞的声音依然如同十年前少年的稚嫩、清亮,就像江南的感觉。赵琛听的吃了。一曲唱毕,他依然遥望着湖面出神。
“江南……当真这样好吗?”
“奴才也没去过,只是听说。”
“哦…………想去吗?”
“王爷?”
“最近似乎没什么可忙的。”
“王爷……”
“不想去吗?”
“想…………可是……娘娘就要临盆了……”
“多谢公公挂爱。”一道湖水般的柔声突然插进来,打破了难得的宁静,“王爷万安。”
“奴……奴才给娘娘请安。”何瑞慌忙站起身,一个不稳跌跪在荻娘娘面前。
“何公公无须多礼。”
“爱妃,小心身子。”王爷扶着雍容华贵的荻娘娘,慢慢坐到石凳上。一对璧人。何瑞拱着身子侍立在亭角,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在他们面前,没有自己可插足的地方。
“多谢王爷。臣妾整日躺在榻上无所事事,才想着出来散散心,正巧遇着王爷。”荻娘娘温柔的笑了笑,举起袖角轻拭着额角沁出的汗珠。
“你身子不方便,要小心些。本王这些日子忙着也没抽空去看看你,委屈爱妃了。”
“忙于国事是应该的,王爷何必自责。臣妾理会得。皇家子弟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王爷算得情深义重的了。比起被送进宫的姐姐们,臣妾幸运的多,还有什么可委屈的。臣妾知足了。”娘娘吃力得站了起来,“出来久了,臣妾也该回去休息了。”
“本王送送你。”
“不必了。”娘娘又笑了,还是那么温柔、体贴,“臣妾自己走回去,也练练腿脚。”
赵琛没有再说什么,歉然一笑,目送她的背影沿着花径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