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一划,君无双已扯断碧落衣带,一挥手间,碧绿的衫子如荷叶般飘落,铺开一地。
轻轻将惊疑不定的碧落放在衫上,君无双半跪着,掌心贴上碧落心口,止住了他的起身,淡然一笑:“适才我那掌已封住你任督二脉,你最好不要妄动真力,否则可是会很辛苦的——”
“……你这做什么意思?”狠狠地从牙缝挤出一句,碧落双眼冻如冰晶。
千变万化的眼瞳一阵光彩流幻,最终微微垂低,君无双静静地道:“我想帮你忘了所有伤心往事……我要带你走……”
“你!——”
碧落眼睛瞪得比任何时候都大,半晌吐了口气,嗤笑道:“谁要你来帮我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如果我说,我喜欢上了你,你信么?碧落……”
什么?碧落直直盯着波澜不兴的君无双,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怅惘一叹,君无双眼底微泛倦怠:“莫说你不信,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不过,这许多年来,除他以外,你是唯一令我动心的人……我不想再看你继续折磨自己,我要带走你……”
怔怔听着,碧落蓦地咯咯笑了起来:“君无双,你还真好笑,嘻,你说喜欢我,我就要跟你走么?”肩头轻抖了两下,艳丽笑容带上无尽嘲讽:“你别忘了,是你杀了我最重要的人……”
——若不是你杀了燕南归,我怎会如此痛苦?我怎会如此作践自己,折磨自己?而你,居然敢说你喜欢上了我!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所以我会帮你忘记一切的。”
君无双悠悠抬起脸,日色照在雅洁面上,竟似成了清冷月光,透着几分难以琢磨的寒意——
“你必定未曾听说,我教有一种可控人心智的血咒。”
贴住碧落心口的手慢慢滑入衣内,摸上肌肤细腻的胸膛,君无双微一用力,压住碧落挣扎的身子:“只要同你结了合体缘,再以我之血对你施咒,你的身心魂魄便都将为我所有,今后你只认识我一人,也只喜欢我一人……”
“卑鄙!”
碧落脱口大骂,真正变了脸色:“你想把我变成供你玩乐的傀儡?”
“错了,若非在意你,我绝不会轻易动用血咒……”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顿住,君无双一望天色,俯身覆上碧落,悦耳迷人的蛊惑嗓音低低响起:“别再说话……我只想帮你忘却从前种种烦恼……”
双掌一摊,拉开了碧落衣襟,君无双衔进他胸前红珠轻轻咬舐——
“君无双!”
碧落浑身剧震,脸遽然雪白,一张口,喷出一股鲜血——
“碧落?!”
君无双惊诧叫声堪堪出口,碧落猛地一扬手,纤细五指噗地插入他胸口。
奇痛钻心,君无双一声闷哼,飞快向后弹开,身影疾退间,几道细细血箭自那五个深深小孔直溅半空,洒落四周花树,朝花带血,分外妖靡。
“……碧落……”捂着胸,血丝仍不住冒出指缝,君无双却似毫无觉察,只是瞪着兀自不停吐血的碧落,魔眸竟染上前所未见的焦虑,没料到碧落会拼着经脉断裂之虞,硬运气冲破被他封住的任督二脉。
肩一动,正欲上前替碧落理顺真气,却被那两泓冷到极点的秋水震住了脚步。
“你再过来一步,我立即自尽。”
一手撑住战栗身子,染血五指罩在自己心口,碧落冷冷一笑,竟是惊心动魄的冷丽:“君无双!此刻我虽不是你对手,但要杀我自己还是绰绰有余!”
“你,死都不愿让我亲近?”君无双后退两步,一脸震骇渐渐散去,头一低,望着沾满鲜血的水银色衣袍,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总会喜欢上不肯爱我的人?……”
双目一闭,银衫晃动,逸出了后园,长长叹息飘扬风中——
君无双!碧落牢牢盯着银影消失的方向,死力一咬唇。
细碎脚步行近园中,碧落一伸袖,擦净嘴边血迹,回过头——
“碧落公子?!”
古师爷一眼望见碧落袒露日光下的白嫩胸膛,险些当场喷出血来,忙低下头,毕恭毕敬道:“公子交代的事,卑职都已办妥了,特来复命。”
“你办事倒也利索。”碧落一撩长发,突地笑道:“你想看便抬起头来,这般偷偷摸摸做什么?”
“公,公子?”古师爷魂都叫碧落柔媚笑声勾走了一半,壮着胆子抬头,眼神游移着,却不离碧落雪白身躯。
心底冷笑着,碧落面上媚态更盛,眼波一转,招手道:“我有些累了,你过来扶我起身。”
简直不相信有这等好事,古师爷呆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乐不可支地奔上前,搀起碧落,双手忍不住有意无意在碧落身上磨蹭着。
“那些与小皇子中毒和天牢失火有关之人,都叫李丞相处置了么?”碧落掩起衣襟,胸口血气翻腾不已,方才妄用内力,必然已伤到经脉了罢……
“是,一个活口都不留,包管没人能查出内情,公子但请放心。”
碧落轻轻一笑:“是吗?不是还漏了你么?”
“公子?——”
正偷偷在碧落腰间摩挲的手骤然顿住,古师爷瞪着他艳丽妩媚的笑容,喉头咯咯作响,却什么也说不出。
手一推,古师爷平平倒地,双眼睁得老大,胸口一个大洞,血正汩汩冒个不停。
在衣上拭净手,碧落慢悠悠道:“我本也不想杀你的,但留着你,若有什么风声传到你主子耳里,可就坏我大事了,只好委屈你了。”
捡起地上碧绿衫子,碧落缓缓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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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好些没有?”
龙衍耀坐定床沿,端过宫人刚奉上的汤药,扶起碧落,见他面色苍白,精神萎靡。心头竟自一痛,一咬牙:“君无双!”
今晨登基礼毕,他即刻遣人去王府带碧落入宫。之后金殿上接受百官朝拜,又要接见各邦外小国驻京使节进贺,着实忙碌了一阵,午时才返得后宫。原是满心欢喜想同碧落庆功,哪知竟见他受了重伤,再三追问,碧落才吞吞吐吐地说出是先前在王府险遭君无双施暴,他抵死不从,君无双就下了毒手,连前来相救的古师爷也送了性命,君无双怕惊动了府中侍卫,便离了王府。他这番话真真假假,一时叫人难辨虚实,龙衍耀又是关心则乱,竟自深信不疑,哪还去细想,凭君无双身手,怎会怕了区区几个王府侍卫。
碧落靠在他怀里,喝了几口药,嫌苦推开了碗,听龙衍耀声音里满是怒气,握住他手腕,轻笑道:“我只是受点伤,将养几天就没事了,你若气坏了身子,那些大臣可要把我骂死了——”
突然呀了一声,掩住唇,秋波流转:“碧落真是胡涂了,如今该称呼你圣上才是。”
“不用,你像原先那样叫我便是。”龙衍耀将药碗递给一侧宫人,抱住碧落:“喊我圣上的人还不够多么?我就喜欢看你刁钻古怪的样子,你若变得同那些臣子一样,还有什么意思?”
碧落噗嗤一笑,又咳了数声:“原,原来我在你心里,就只得一个刁钻古怪。”
“岂止,还有诡计多端,呵呵。”
龙衍耀拍着碧落背心助他顺气,鹰眸掩不住激赏。实在是想不到,这看似娇弱无用的少年竟然如此多谋,想出一箭三雕的妙计,助他顺利登上皇位。
“你不愧是我龙衍耀看上的人,呵,我瞧那无双公子号称什么文采无双,智谋无双,也未必及得了你——”无双两字无意识出口,龙衍耀笑容立时收敛,脸色阴沈下来:“他居然来招惹你,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恐怕不妥吧?”碧落一皱眉:“动他一人,等于同魔教为敌,你如今才刚登基,天下未定,倘若惹上党羽众多的魔教,只怕——”
“怕什么?”
龙衍耀眸里寒光一闪,搂着碧落的双臂一紧,佯怒道:“我堂堂一国之君,你还怕我对付不了小小的魔教?哼,我明日就颁旨,凡魔教中人,一律格杀勿论,有知情不报者,一样杀无赦,看魔教还能猖狂到几时!”
碧落眼珠一转,迟疑道:“这不好吧,好歹魔教也曾帮过你。”
“我只不过用他来牵制东宫高手,眼下大局已定,再说,那姓君的素来行事诡秘,我也早就想除去魔教这个心腹之患了——”轻轻一摸碧落脸颊,龙衍耀笑道:“你就不要为这些事担心了,快快养好伤,嘿嘿,我还要跟你尽情庆祝一番呢!啊哈哈……”
他最后笑得暧昧之极,碧落啐了一口,握拳作势要打,龙衍耀一低头已咬住他唇瓣,碧落咕哝几声,软倒在他怀里,低低吟哦着,说不出的撩人。
见这新皇帝同个艳丽少年如此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围侍的宫人早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垂下头。
两人正自嬉闹,外面李丞相同几个臣子求见,龙衍耀叫内侍宣进寝宫,仍抱着碧落不放手。
那几人均是龙衍耀的心腹,今日龙衍耀身登大宝,便将他们大大提擢,此刻个个满面春风地入内,一番叩拜后,李丞相禀告说,那些服侍小皇子的宫人以及那个火烧天牢的人犯都已畏罪自尽。那孟御史却因年事已高,受不了牢狱之苦,又听说太子亡故,急怒攻心,一早暴毙牢中。
龙衍耀微微一怔,知那孟御史虽是太子亲党,但平时为人还算耿直,对自己也向来恭敬有礼,便吩咐将他尸身发还府中,好生厚葬。
李丞相诸人领了旨,望见碧落偎在煊帝怀里,状态亲密之至,不禁为之侧目。李丞相终是忍不住,奏道:“圣上眷宠此少年,臣等不敢妄言。但君臣商议国事,男宠在旁随侍,于理不合,望圣上明鉴。”
听他言语里,对碧落极是鄙夷,龙衍耀脸一沉,尚未开口,碧落已笑嘻嘻地坐起身,点头道:“李大人说得是,碧落这就回避。”拎了鞋子便要走开。
“朕未说话,谁敢叫你走?”
一把拉回碧落,龙衍耀锐利眼眸扫过一班臣子,傲然笑道:“谁说他是男宠来着?呵呵,此番朕登基称帝,他的功劳最大,朕正打算封他为王,难道还听不得朕与你们的谈话?恩,李丞相?”
“圣上?”
几个臣子都是一惊,偷眼朝李丞相望去。李丞相吃了个软钉子,哪还敢多言,心中却好生不服气,暗恨这少年令他在煊帝和同僚跟前大失颜面。
见无人敢再出声,龙衍耀哈哈大笑,回头问道:“碧落,你喜欢什么封号来着?呵,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若要赐你龙姓,这龙王可听着未免有些滑稽,哈哈哈!”
他突然封王,实是大出碧落意料,一时竟愣了愣,但旋即恢复镇定,唇边慢慢漾开一丝绝美笑容——
“燕、王!”
第十三章
“恭迎圣上回宫!”龙衍耀退朝踏入寝宫,一班宫人顿时跪了满地。
“燕王呢?”没有看到碧落像前几日那样迎上,龙衍耀微觉诧异。
“回圣上,燕王今早服过汤药,就去御花园散心了。”
龙衍耀一颔首,由宫人伺候着换上宫中便服,拿了件雪貂暖裘,也不带随侍,独自向御花园行去。
离宫宴那日已过了大半月,气候又寒冷许多,一路上花草却仍开得妍丽,只是木叶凝霜,锦绣繁华中隐隐透着几分冬日料峭。
这碧落,伤势才有些好转,便又到处乱跑……龙衍耀脚下踩着悉索枯叶,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以碧落的性子,这几日来被他勒令留在寝宫,乖乖喝药养伤,只怕早已闷得难受了罢……
想到碧落每每服药时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龙衍耀不禁好笑,料不到这刁钻狡黠,似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竟会怕吃药,倒也稀奇。
他腹中暗笑,不知不觉间已步入园中,但偌大个御花园,一时也不知碧落身在何处。正待往园深处走去,听得身后脚步急促,却是李丞相与另几个心腹臣子匆匆走近。
“曹侍郎,燕王府邸修缮一事进展如何?”龙衍耀一抬手,免了众人跪拜。
“回禀圣上,微臣已命工匠日夜加急,再过十数天便可完工。”
“也不用太赶,但务必要尽善尽美才是。”龙衍耀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急什么?反正即便燕王府落成,他也依然要碧落住在宫中。但王府还是一样要建,否则未免与燕王身份不符。只不过他原想为碧落新起一座府邸,碧落却执意不必如此铺张,龙衍耀也由得他,便吩咐将原先自己的穆晟王府翻新扩建,改做燕王府。
碧落确实与众不同,若换了其它任何一个臣子,岂会推却这送上门来的赏赐?龙衍耀正自暗忖,却听李丞相恭声道:“圣上,臣等此来,是有机密之事禀奏。”
他一扫左右,见确无杂人,才压低了嗓子:“圣上,臣等听到传言,说是那瑞霆太子尚在人世,眼下正藏身岳阳风门,似乎正在招兵买马,准备来京。”
“……怎么回事?……”龙衍耀一怔后,面色渐冷,鹰眸锐芒闪现,沉声道:“死人也会复活么?李丞相,你可查得清楚?”
李丞相不由打了个寒战,垂低头:“微臣知道事态严重,方才已询问过当日收敛太子遗体的仵作还有太子府中乳娘,那,那烧焦的尸身虽然体形与太子极为相似,却没有太子胎记,想来是假,假的……”
他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听到牙齿咯咯作响,其余几个臣子也都低眉敛目,不敢透一口大气。
“假的?”
龙衍耀双眉渐渐竖起,话里蓦然带上森寒:“谁说是假的?太子葬身火海,已是天下皆知,焉能有假?至于岳阳风门的那个,哼,世间容貌相似之人多的是,恐怕是想鱼目混珠,捞些好处罢了。”阴鸷眼光掠过众人,突地一笑:“众卿家难道也信了那些无稽谣言?”
“啊,是,是,臣等愚昧。”那几个臣子何等机灵,立时明白煊帝是要将错就错,忙不迭附和:“是啊,臣等胡涂了,那必定是有人假冒淆人耳目,臣等这就去严查此事。只不知圣上要如何处置这假太子?”
“这还用问?敢假冒太子兴风作浪,一旦擒拿归案,连同他的党羽一并问斩。”冷冷一扫众人惶恐神情,龙衍耀面色稍稍缓和:“事关重大,众卿家可要谨慎行事,朕不想让朝中那班亲近太子的老顽固听得风声,以免多生枝节。”
李丞相等人均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朝中仍有不少大臣平素与太子交好,若得晓太子未死,定然会力迎名正言顺的太子回京继位,届时煊帝这龙椅岌岌可危,覆巢之下,他们这几人又焉有完卵?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领旨而去。李丞相更是打定主意,一回刑部便即刻将那仵作同乳娘处死。
一干人背影出了视线,龙衍耀仍伫立原地,目光闪动,心头却疑云顿起:怎会烧死个假太子?难道瑞霆那小子一早备有替身,当日被擒入天牢时的已非他本人?还是说那纵火之人暗中又被东宫收买,偷偷将瑞霆换了出去?但又怎能瞒过天牢诸多狱卒?……
他皱紧眉头,但此事牵涉环节甚多,那些与案之人也早被灭了口,连当时直接联络下令的古师爷业已丧命,无从问起。隐约觉得其中必有个大阴谋,却一时理不清头绪,他摇了摇头,也就不再多想,如今唯有一口咬定太子已被烧死,否则自己这皇位可要摇摇欲坠了。
胸口烦闷,龙衍耀终是仰天长长吐了口气——
“咦,你怎么在这里?”清脆的话音从身后传来。
回转身,见碧落捧了一大把比人还高的花枝小步跑来,龙衍耀眉头一舒,上前扶住他,笑道:“慢点走,你伤还没有痊愈。”
“我都连躺了好几天,再不出来走走都要发霉了。”
碧落笑嘻嘻将花枝往龙衍耀怀里一放,拍了拍手上尘土:“你来得正好,我刚发愁这许多花怎么拿回去呢!啊?——”
雪白貂裘轻轻披上身,碧落微微一震,秋水直盯着龙衍耀。
抱过花枝,龙衍耀拉起他的手,触及他微凉轻颤的指尖,笑叹道:“我就知道你只想着出来透气,也不记得要加多件衣服,如今天寒,你又有伤在身——”
指尖难以抑制地震抖着,眼睫一垂,碧落转开了目光。
有些惊诧碧落难得的安静,龙衍耀手掌紧了紧:“冷么?那就快点回去罢。”扶着他腰身朝来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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