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顺序不对?」长孙倚风的声音响起时,司徒秋风才发现他下知何时已走进院来。
雷子云对他点了头,「应该是。」
「先休息一下,等会儿重头再来一次吧。」
「不用……」雷子云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休息,见长孙倚风对他使了个眼色,这才发现司徒秋风一直站在那里。「好吧,那就休息一下。」
「雷兄不必顾虑我,下过你的确该休息一会儿。」
「先吃点东西吧,我可饿了。」
雷子云和司徒秋风闻言俱是一笑,这才跟著长孙倚风走回厅里。
进屋才知道其他人早巳入座,高寒宇偷偷望了长孙倚风一眼。长孙倚风只是神情泰然地吃饭。
在高寒宇第六次偷看长孙倚风的时候,雷子云忍不住踢了长孙倚风一脚,险些让他把汤给洒出来。抬头瞪了雷子云一眼,他只当作没有看见。
「寒宇,你眼睛有病吗?」
高寒宇忙摇头,「没有……」
「那你吃饭不看着菜一直看着我干嘛?我看起来比较好吃吗?」
「不是、没……我、我没有那个意思……」高寒宇吞吞吐吐了半天,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半晌,高寒宇才低着头说:「对不起……我一直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让人烦就谁也烦不了我,遇上你就算我倒楣。」
高寒宇扁着嘴,半晌才用哀凄的眼神抬头盯着他,「你会怪我吗……?」
「你问哪一件?」长孙倚风一挑眉,「是围剿杜晓愿的时候叫你别进去还硬要进去结果让我替你捱一剑?还是大哥叫你把囚门关好结果你没锁,让我大半夜去追了八个囚人回来?还是我又伤又累还得听你说你兄弟的恋爱史长达三个时辰?或者是,为了参加你的婚礼让我被关在你家里出不去?」长孙倚风无奈地把手一摊,身边的雷子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硬忍着不动的嘴角扭曲得有些勉强。
高寒宇把头低下没敢说话。朱璃伸手按着额角,司徒秋风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人都知道高寒宇这种个性能活这么久和自己当然脱不了关系,只是被长孙倚风这么明着一说,倒像是什么趣事似的。多少有些尴尬,也不好开口为高寒宇说话,反倒是鲜少开口的柳不语在此时开了口:「寒宇从小让大家宠惯了,不知世事的地方让三少多费了不少心,不过……我想三少不会怪他的,对吧?」
知道柳不语其实是为高寒宇求情,长孙倚风一笑,「司徒夫人都这样说了,我怎么会怪他。」
「真的吗!」高寒宇惊喜地抬起头,被长孙倚风瞪了一眼又缩了缩脖子。
「好了,别打扰三少吃饭。」司徒秋风用眼神制止高寒宇。
长孙倚风发现朱璃这两天安静很多,想他大概是担心留在家里的柳少言,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想起雷子云曾说过他介意自己与朱璃的对话,便没有开口,只安静吃着早餐。
待得饭毕,雷子云迫不及待地站起,「大家慢用,我到院子里走走。」
司徒秋风苦笑了下,才想着怎么让雷子云多坐一下,长孙倚风却在他之前开口:「司徒先生别理他吧,在他搞清楚他在查的东西之前,要他坐下来休息是为难他。」
司徒秋风闻言也不再阻止,看长孙倚风慢条斯理地吃完饭,才又跟着雷子云走进院子,摇摇头,露出苦笑。
「我能帮什么忙吗?」
司徒秋风看了高寒宇一眼,拍拍他肩,「想想怎么处置高槐安吧。」
高寒宇低下了头,「嗯,我会的。」
叹了口气,高寒宇转身离开大厅。独自走到地窖口,想了半晌还是没有下去。一屁股在阶梯上坐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得想想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高槐安长他八岁,来到风云山庄的时间自己才三岁。从小到大不管练武、读书、习字,陪在一旁的都是高槐安。
不管他是做错了事或贪玩溜出门,惹了师傅生气,高槐安总是替他挡着,替他接受责罚。虽然之後高槐安总会告诫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自己还是老惹出不同的事来,高槐安也从没真对自己生过气。
高槐安一直十分疼爱他,他也一直把高槐安当成亲大哥。这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那么为什么……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高槐安会背叛他的理由。
「少庄主?您在这里做什么?」☆油炸☆冰激凌☆整理☆
听到声音,高寒宇抬头见是高未,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高未在高寒宇身前蹲下。「您担心头儿吗?」
叹了口气,高寒宇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抬头盯着他,「阿末,你一直跟着槐安的,这二年我老往大哥那里跑都不在庄里,你知道槐安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高未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老大绝对不会背叛您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怎么也想不出来。」
高未见高寒宇苦恼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少庄主,这不是您的错,您这二年来都不在庄里您不晓得……头儿他……他一直很不安,他担心您过於倚赖司徒先生,等少夫人过门後,他怕您引进司徒家的人……您不知道我们跟麻雀窝的人不合……头儿他担心您会找人取代他……。」
「怎么可能!」高寒宇猛然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就、就为了这种理由?我怎么可能找人取代槐安!他是我兄弟!是没有人可以取代他的。」
抱住头,却没有注意高未的沉默,「就为了这种理由……为什么不先来问我……」
许久,高未才缓缓地说:「……头儿一定很高兴听到您这样说。」
「我、我去告诉他。」高寒宇起身,想走进地窖。
「少庄主,我想……再给头儿一点时间思考吧,我想也应该还有别的理由。」高未开口制止高寒宇。
「……也是……」高寒宇想了想,叹了口气,抬起头对高未微笑,「阿未,谢谢你。」
「少庄主别这么说,我也希望头儿能早些想通。」
高寒宇对着高未笑了下,又看了地窖一眼才转身离开,只留下高未站在原地,盯着地窖口兀自沉默。
一门之隔,地窖里的高槐安也正想着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在感觉好像已经过了许久、许久的那一天,那一天下着非常大的雨,成串水珠滴滴答答从屋檐滑落,在那一串水声之间,他听见一个微弱的敲门声。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大雨湿了他一身,他却还是带着一脸自若的笑,像雨从不曾淋湿他一样。
「可以借宿一宿吗?」
温和有礼的口吻像是个读书人,那副他空灵的笑容在雨水清冷的气味中显得虚幻不清,於是他点头留下他。一夜、二夜、半个月、一个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尽情地对他好,就怕他有一天会消失。
当他某日回家,遍寻不著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弟弟高惜安,正急着出门找寻时,那个人依然自若的笑脸竟出乎意料地幽幽挡在了门前。
「替我杀一个人,我就把你弟弟还给你。」
从那天起,他一切清灵的梦想全部幻灭。
就在那个雨天。
待司徒秋风又走进院子时,雷子云已经不知道试了第几次。站在他身後的长孙倚风见司徒秋风走近,像是看出他的疑惑,微笑开了口:「第五次。」
点点头,和长孙倚风一起站了会儿,这才发现雷子云转动石像是有顺序的,以右三、左二、右四、左三连续转动四只石像。看来雷子云的想法是,四季分布在四座院子里,一座一只,只要照着顺序转动石像,就可以启动地道。
从雷子云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知道转动石像的顺序,却不确定是哪四只,所以才每只每只地试。不明白的只是:雷子云怎么知道顺序的?
就这样从早上试到傍晚,雷子云极有耐性的一遍一遍重覆去试,长孙倚风则帮他记下所有试过的顺序。司徒秋风跟在他们之後颇有兴致地等待结果,偶尔也适时提醒他们该要休息。
就在试到第七十三次的时候,突然从後传来轰地一声巨响,众人想是地道终於被试了出来,连忙朝声音方向跑去。
三人距离较远,待走到後院柴房时,其他人都已先赶到,正一同检视柴房後墙突然塌陷的凹洞。
「原来地道在这里呀……难怪爷爷老是没头没尾的从柴房冒出来……」高寒宇若有所悟地嘀咕,转头一看所有人都在瞪他,赶忙住了口。
长孙倚风深吸了口气,「不知道偏庄状况如何,正好天色晚了,可趁其不备,我们过去看看。」「那我们走吧,我好担心爹娘。」高寒宇猛点头,当先附和。
司徒秋风思考了下,「不,寒宇你留着比较好,如果偏庄已遭乔十八占领的话,最危险的是你。」
「还有王爷。」雷子云看着朱璃,补了一句。
朱璃蹙起眉,「我要下去。」
「我也要下去!」生怕被丢下,高寒宇提高了声调。
司徒秋风瞪了他一眼,仔细想了下,还是摇摇头,「大哥,我也觉得你不要下去比较好。」
朱璃还想说些什么,长孙倚风却抢先开了口,「我想,偏庄现在应该还没事,我相信我兄弟的本事。我们分两次下去,花不了多久时间的,现在争着一齐去也没有意义。王爷和寒宇先留下,如果偏庄有危险,我们无法回来时才有後援可以等。」
朱璃望着长孙倚风认真的表情,想了半晌才点头同意,「我知道了,我等着,如果一个时辰你们没有回来的话,我就下去找你们。」
「就这么办吧。」看众人达成共识,司徒秋风暗暗松了口气,「我去找火把。」
高寒宇虽然不满意这个决定,但连朱璃也同意留下来了,便没有再多说,只是不免显得有些郁闷。
待司徒秋风找了两支火把来,三人稍微分配了顺序,燃起火把准备进入地道。此时一直沉默的柳不语才对司徒秋风低声交代:「小心点。」
司徒秋风握着她的手,笑得无比温柔,「没事的,我很快回来,你待在这里陪大哥。」
柳不语轻点点头,司徒秋风摸摸她的发,转身跟着长孙倚风进入地道。
「三少和雷捕头也请小心。」
长孙倚风回头给了柳不语一个微笑,三个身影衬着两点微亮的火火,慢慢消失在地道中。
第八回
火光不大但足够光亮,三人走在地道里却不觉狭窄,看起来也还算乾净,想来是应该有人经常在此走动。
司徒秋风伸手摸摸地道石墙,「如果没有别人知道地道的话,肯定老庄主还活著?毕竟高伯伯连葬礼都没有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长孙倚风笑着,「老人家也许是云游去了吧。」
「雷兄是怎么知道转动石像的顺序呢?」司徒秋风突然想到这件事。
雷子云顺着地道缓步前进,「是高老庄主告诉我的。」
司徒秋风愣了一下,「老庄主在小庄上吗?」
「当然没有,老庄主把院子的机关草图贴在墙上,我本来也不确定那张机关图是主庄院子的,後来绕了几圈,看了所有院子的地形才确定,不过就算这样也还是无法确定到底哪张图是哪座院子,才一个一个去试。」
司徒秋风这才恍然大悟。他从来没上过小庄,当然不晓得原来老庄主就这么把草图贴在墙上。早些年自己也曾看过老庄主其他机关的草图,印象中老庄主的草图并不容易看懂;再加上自知自己绝无雷子云的耐心,就算看到了也不见得真会一次次反覆去试。这一想,不禁庆幸上到小庄的是雷子云。
三人慎重前进,约走了两柱香的时间,才看到了尽头的门。
长孙倚风袖口一翻,一柄细薄的长剑在黑暗的地道里映着火光刹时射出一道寒芒。
雷子云拦在他身前,「让我走前。」
司徒秋风也上前一步,「偏庄我比较熟,该让我先。」
「只要开了门,迎面来得可能是慕容云飞的剑,谁有把握挡他一剑?」
雷子云和司徒秋风同时停顿,显然在思考这个问题。长孙倚风没有给他们太多考虑的时间,「三年来我每天跟他练剑两个时辰,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速度,不用争了。」
雷子云和司徒秋风知道他说的对,也只好乖乖地让开。长孙倚风贴近门边,伸手探了探那扇门。
门相当厚实而光滑,乍看之下,似乎得要用力推才能推得开。长孙倚风看看左右,在墙边按了几下,竟然被他按出一个缺口,再一用力,厚重的门随即缓缓地打开。
在门开到足可让一个人侧身而过时,长孙倚风贴着墙稍移了脚步,还没探出身去,一道剑气以惊人的速度破空而来,雷子云和司徒秋风一惊,还没时间作任何反应,长孙倚风往後一仰,提剑的右手横过眼前挡下那一剑,剑锋相击那瞬间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地道里隐约回荡竟久久下散。
「云飞!」
一剑相击时,慕容云飞就知道地道里的是谁,立刻收了剑,「下次先出声好吗?」
长孙倚风也收起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外面?」
看见长孙倚风的打扮,慕容云飞笑了起来,「看来你被拆穿了。」
长孙倚风耸耸肩,打量了下四周,原来这里也是柴房,一位老人家站在慕容云飞身後一脸警戒,直到看见雷子云和司徒秋风也走了出来,才露出放心的神情。
慕容云飞转身向老人家说道:「田伯请放心,不会有事的。请告诉庄主,司徒先生已经下来了。」
雷子云随着长孙倚风走出地道,待那位老人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才对着慕容云飞一拱手,「雷某多谢慕容总管救命之恩。」
慕容云飞打趣地笑出声来,「敢情雷兄一直没把我当朋友了。」
「请别这么说,慕容总管介意的话我就不说了。」
慕容云飞摇摇头,「我是介意你老叫我总管。」
雷子云停了停,最後还是微笑改口,「即然慕容兄这样介意,我改口就是。」
「这样好多了,不过这在里还是先叫我『长孙兄』吧。」慕容云飞微微苦笑,目光移到司徒秋风身上。「司徒兄,王爷……没下来吗?」
司徒秋风不免好笑,「『长孙』兄请放心,我们没有跟王爷揭穿您的身份。」
慕容云飞松了口气,「多谢。」
「你受伤了吗?」长孙倚风突然打了岔。
慕容云飞像是怔了下,却神色自若地大方承认,「小伤,不碍事。」像是想要转移话题,慕容云飞一扭头望着司徒秋风问道:「高少庄主如何了?」
「已经没事了,安全起见我让他跟王爷待在主庄上头,倒是偏庄的状况如何?」司徒秋风看来有些担忧。
慕容云飞深吸了口气,「不好应付,不过你们下来了就比较好办了,先上前厅去吧,高庄主一定很担心主庄的状况。」
慕容云飞和司徒秋风领头朝前厅走去,雷子云刻意落後了一步,低声询问身边的长孙倚风,「慕容兄伤的重吗?」
「我想不轻。」注视慕容云飞的背影,长孙倚风难得露出忧心仲仲的表情。
闻言不禁拧起眉,「这里好静。请来的客人大部份都非武林中人,我想慕容兄是不想让其它人惊慌,所以强撑到现在。」
长孙倚风轻叹了口气,「现在起才是麻烦的开始。」
「没事的。」
长孙倚风对上雷子云的目光,知道他想说什么,於是笑了起来。
因为他们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困扰他们的,不管何时都是。趁著雷子云和司徒秋风向高庄主夫妇述说主庄状况的空档,长孙倚风随便找了间房,把慕容云飞一把推进去之後立刻关上房门。
慕容云飞笑了起来,「你胆子越来越大了,雷子云在外面耶,你拉我进房干嘛?」
长孙倚风瞪了他一眼,不晓得哪里翻出了医药箱,拉过他的右手,拉起衣袖就看见一条只有随意包扎、压根儿没有认真处理过的的伤口从上臂直划到手肘,虽然没再出血,但看起来状况并不太好。
长孙倚风吸了口气,「把衣服脱了。」
「你确定?」慕容云飞打趣似的挑起眉,被长孙倚风狠瞪了一眼没敢再玩笑,乖乖脱去上衣。
一解开随意包扎的布条,完整露出的伤口既长且深,绽开的皮肉边缘微微泛黑,看来已经触目惊心的伤口压在另一条看来颇有年岁的旧伤上,竟像是重新刨开血肉一般。
长孙倚风打了盆水,开始替他清理伤口,见他连一声也没吭,忍不住皱眉,「不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