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非离心下一凛。
“门主……”
“你什麽也不用说,我心意已定。这孩子既然是我的长子,便理应继承我的一切。不过,非离,你要知道,如果他是我的儿子,便不能是你的孩子,你明白吗?”
言非离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我明白。”
北堂傲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这孩子是你亲生的,让他唤你义父,你心里必定难受。可是我也没办法。将来孩子大了,这件事总没办法向他解释,不如便让他认你做义父,以後你们也是父子亲睦,岂不一举两得。”
言非离神色黯了黯,也知此事只能如此,低声道:“是。门主想得周全。”突然想起一事:“夫人那边……”
“我还未告诉她。待她生产以後再说吧!”
“那……离儿……门主打算何时、何时把他带走?”
北堂傲见他紧张惶恐的模样,心下一软:“你这麽想他,我便让翠女带他在你这里住两日。”
言非离闻言,心中大喜,脸上立时绽放出欣喜地光彩。
“门主,谢谢你!”
北堂傲本觉得这个决定有些冒失,但见了他的神采,却又觉得值得,微微一笑道:“让离儿在你这里住到也正好。那翠女和她丈夫虽然听得见,却都是哑巴。离儿现在正是该学说话的时候了,你得空便教教他吧。”
言非离立时便坐卧不安,恨不得这会儿便把离儿抱在怀里,教他说话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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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傲信守承诺。待翠女抱著离儿回来後,便告诉她言非离是孩子的义父,要她带著孩子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顺便伺候言非离的起居生活。
交待了一番後,北堂傲便回了沈梅院。
言非离与孩子重逢,又可以和他朝夕相处,自然分外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相聚。
大概真是‘母’子连心,离儿不过半日便和他混熟。
此後几日,言非离陪著离儿寸步不离,晚上也要孩子和自己睡。半夜起来给孩子喂食或是把尿,都是亲自来。
这些日子总舵忙於新年将近的事,原本事务颇多,但北堂傲特意交待了门下的人,这些事全部交由北门副将去做,不要麻烦言非离。
不知不觉,又到了除夕之夜。浮游居里张灯结彩,欢腾喜悦。
大殿内照例又是一年一度的节宴,不过今年却少了东门门主东方曦和他手下的一干大将。
因为越国简境内捷报连连,文国国主大喜,特意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叫了回去,共度佳节。门中的人都知道,这次东方终於抓住机会,不仅在文国巩固了自己的势力,也离他想要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坐得满满的筵席间,除了一些提前已知会过不能列席的人外,还有一人不在,便是林嫣嫣。
因她身子已重,行动不便,对这等年宴便懒得出席了。所以这晚,只有北堂傲一人按照惯例出席。
言非离心不在焉地和众人喝著酒,心里却想著离儿。想到离儿甚是聪明,只短短几日,已在自己的教导下学会了好几句话,心下说不出的骄傲。过了戌时,终於按耐不住,找了个借口先行告退。
回到竹园,离儿还在睡觉。因为晚上有新年礼花,言非离想到这不仅是他的第一次新年,还是他的生日,便交待了翠女让他睡足觉,晚上再唤醒。
让翠女下去後,言非离坐在床边,温柔的看著离儿的睡脸,大手轻轻地在他身上拍著,脸上满溢著慈爱之色。
北堂傲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感人的一幕。一瞬间,他真有一种错觉,好像言非离才是他的‘妻子’,正在拍著他们的儿子入睡。
言非离看见北堂傲进来,有些惊异。
“门主,你怎麽来了。”
“来看看你和孩子。”北堂傲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看离儿,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铸的长命锁,说道:“明天便是离儿周岁的生日,我给他打了一个长命锁,待会儿他醒了给他戴上,保个平安。”
言非离接过来金锁,翻过锁面,见後面刻著离儿的名字与生辰八字,下角还有‘平安康泰,长命百岁’八个字。
“门主想得周全,我全没想到这事!”
北堂傲笑笑,说道:“你没想到的还多呢!明日咱们得给离儿举办个抓周礼才是。”
言非离也笑道:“这事我可是想著呢。”
“哦?你准备了什麽?”
“门主又准备了什麽?”
“这个本座可不能告诉你!”
“那恕属下无礼,属下也不能告诉你!”
两人说说笑笑,不觉时候已经差不多了。言非离把离儿抱起来,唤醒了他,给他穿好了衣物,裹得严严实实。北堂傲将长命锁给离儿戴上,映衬著他的小脸越发的粉雕玉琢,可爱之极。
二人抱著孩子来到竹园後面的小山坡上,鞭炮声从红墙那边传来,听著便觉得热闹。
“噗……碰!”
一朵朵绚烂的礼花在漆黑的空中闪耀而出,映得天边都泛著红光。
离儿一双黑眼睛睁得大大的,兴奋地望著天空。
林嫣嫣听见外面的烟花声,唤来丫鬟。
“门主还在前面饮宴吗?”
“是。”
“你叫人去请门主回来,就说我希望他能陪我看花。”
“是。”那丫鬟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回来回报:“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了,不过大殿不见门主,说是早已退席了。”
“哦?”林嫣嫣秀美微蹙了一下,“大概是去谁那里小聚了吧。”
她今日未去参加年宴,小睡了一下午,这会儿精神甚好。便整理好仪容,慢慢起身。
“你们便陪我去看看花吧。”
由丫鬟扶著出了屋,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林嫣嫣望著高墙外的天空,说道:“这里看不真切。”
突然想起去年新年,自己因为酒醉未能看到烟花,北堂傲还颇为惋惜地对她说过,沈梅院後面的小山坡看花是最好看的。便带著几个丫鬟出了沈梅院,转到後面幽静的小山坡来。
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孩童特有的,清脆稚嫩的笑声隐隐传来,其中伴著两个男人的说笑声,声音甚是熟悉。
转过山阴,林嫣嫣一眼看见北堂傲正与言非离抱著离儿站在坡顶,仰望著半空中绚丽的景色欢笑著。
一朵烟花升空,在众人面前绚烂的绽开,一刹那间映出一片红,也映出北堂傲和言非离脸上暖暖的笑意。
林嫣嫣心下一惊!
北堂傲这种笑容,她从未见过。里面有一丝骄傲,一丝满足,还有一丝柔情。
北堂傲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正望见林嫣嫣惊异的脸色。
“嫣嫣?”
言非离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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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在这里?不是说身子不适,在休息麽。”北堂傲长眉一挑,问道。
“我突然想看看烟花,便过来了。”林嫣嫣的眼神正直直盯著言非离怀中的孩子。
这个孩子……
“言将军,这是你的孩子吗?和你长得好像呢。”
言非离无措地抱紧孩子,不知该如何回答。离儿却不识时机,突然咯咯笑起来,向北堂傲伸出手去。
“爹爹,抱!”
这些时日来,北堂傲得空便来看看孩子,离儿最先学会的,便是这句话。
北堂傲把离儿接过来抱了抱,叹了口气,看著林嫣嫣发白的脸色,说道:“嫣嫣,他不是言将军的儿子,是我的儿子。”
大片大片的雪花缓缓落了下来,与天空中还在鸣放著的烟花交相辉映,弥漫著节日的喜庆。
林嫣嫣娇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身子晃了晃,被身後的丫鬟扶住。
“夫君,你说什麽?”
“我说,这是我的儿子。”
林嫣嫣茫然地看看离儿,又看看北堂傲。
其实在她看清楚这孩子的相貌时,心下已隐隐猜到了。这孩子与北堂傲,至少有著七分的相像。
言非离见她的脸色,心下有些不忍。
自己的丈夫,突然抱著一个孩子出现在面前,声称是他的骨肉,任谁都要仓惶失措吧。但是此事,却总有一天会让她知道的。日後,自己的孩子也许还要唤她为母亲……
“这件事以後再说。下雪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北堂傲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被嫣嫣知道。他虽没想过刻意隐瞒,但此时也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林嫣嫣的眼神直直落到离儿脸上,注目了半晌,缓缓移动,从言非离身边飘过。
言非离突然有些寒战。她的眼神深沈缥缈,如千年幽潭,在这朔风大雪的夜晚,分外寒冷。
“非离,你先带孩子回去。”北堂傲拢了拢离儿的皮貂小袄,将他送回非离怀中。
言非离没有说什麽,只是抱紧孩子,转身回了竹园。
这一夜,言非离忐忑不安,无法入睡。不知门主回去会如何解释。解释过後,孩子要何去何从?
想到去年的今日,自己在这张床上苦苦挣扎。那种几乎被撕裂,被扯碎的疼痛让他心有余悸。现在,那个从自己体内诞生出来的小家夥正酣睡在身侧,还未长开的小脸,已经显出了未来的好模样。不知将来,迎接他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不!这个孩子一定会比自己命好!因为他不仅是他的儿子,也是北堂傲的儿子!
只是,林嫣嫣,不知这个女人是否能容得下离儿?也不知听到此事,她会受到怎样的打击?
言非离是个男人,他不能理解女人的心思,虽然他和林嫣嫣一样爱著北堂傲。
这麽多年来,他的爱没有理由,没有奢求,没有妄想,也,没有权利。但是林嫣嫣,却与他不同。
第二天早上,言非离起床,正在为孩子换衣物,便有沈梅院的仆役来传,说夫人要见他。
言非离的手顿了顿,说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匆匆将孩子交给翠女,来到留香居。雅室的四周生著火盆,燃著熏香,暖暖融融,清清雅雅。
林嫣嫣端坐在厚厚的幕帘後面,看不清形态。
“非离见过夫人。”
“言将军不必多礼,请坐。”林嫣嫣的声音仍然那麽轻轻柔柔,但却与往日不同,带著一丝抑郁,和一丝疲惫。
“言将军,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昨夜你也在场,门主说你怀中的那个孩子是他的骨肉。此事你可知晓。”这不是一句问话,而是肯定的语气。
“是。”言非离心里已有准备,回答的坦然。
“我听说这孩子已认你为义父?”
“……是。”
“言将军,你好像很疼那个孩子啊。昨夜匆匆看了一眼,好像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呢。长了一副好相貌。呵呵,倒和门主十分相象呢……”
言非离不知她所指何意,未敢应话,但听她语气,心下有些不安。
“言将军,你说这事情多奇怪。我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连你这个属下都知道,我却被蒙在谷里!”
“夫人,此事……门主也不是有意隐瞒。”
“哦?言将军,你对门主真是忠心。”林嫣嫣不知所指何意,语气似乎隐含嘲讽。
“属下对门主,自该尽心尽力。”
“你对门主尽心尽力,不知对我这主母又如何?”
“自然……也如对门主一般。”
林嫣嫣听出他一瞬间几不可察的犹豫,轻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言将军,我问你什麽,你可要如实回答。”
“是。”言非离心下微跳,手心里已冒出冷汗。
“我只问你,这孩子是门主与何人所出?”林嫣嫣一字一顿,慢慢地问道。
“……属下,不知道。”
“不知道啊……”林嫣嫣轻柔地叹息一声。幕帘里传来茶盏放落的声音,轻轻脆脆。“言将军,你是孩子的义父,孩子被带回来後不送到这沈梅院,却寄养在你的竹园,你现在说不知道,是否有些勉强?”
言非离不知道昨夜门主对林嫣嫣是怎样告之此事的,也不知她到底知道多少,此时实在不敢冒然接话。因为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二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今晨一早他就被林嫣嫣唤来,也未来得及与门主沟通一下。
言非离正不知所措间,雅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北堂傲缓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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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傲缓缓看了言非离一眼,目光透过厚重的纱幕向林嫣嫣射去。
“嫣嫣,一大清早,你不好好休息,这麽急唤言将军来此做什麽?”
林嫣嫣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既不肯诚意回答我的问题,我只好找你的心腹爱将来问个清楚了。”
“哦?”北堂傲掀开帘子,走进内阁,在她身侧的主位上坐下。“你问出了什麽?”
林嫣嫣惨然一笑:“他既是你的心腹,我自然什麽也没问出来。”
北堂傲眉头微蹙:“嫣嫣,这个孩子究竟是我与何人所出,你就不必再问了。你只要知道他是我们成亲前所出,他的生母永远不会威胁到你,也不能和你相比就好。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言非离心下一颤。
抬头望去,幕帘已经掀开,北堂傲与林嫣嫣并肩而坐,脸上一片淡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所言有何不妥。林嫣嫣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憔悴,眉宇间阴云萦绕。
北堂傲又道:“嫣嫣,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这事以後再说,你的身子要紧。”
林嫣嫣勉强一笑,说道:“夫君,嫣嫣嫁你以来,自认妇德不曾有亏。你昨日突然抱著一个孩子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那是你的儿子。我可以接受。毕竟男人三妻四妾,原算不得什麽,何况夫君身居要位,贵为宗侯,有一两个庶出的孩子,嫣嫣也不会说什麽。只是夫君也太为奇怪。即说了要把孩子接回宗府,入籍族谱,为何却不把孩子的母亲也一并接回来?难道在夫君眼中,嫣嫣是一个不容她人的人?孩子的生母既还在人世,又何必苦苦隐瞒,难道是有什麽苦衷?”
林嫣嫣咄咄逼人,对此事追问不休。北堂傲有些不耐,见言非离就在眼前,更是眉头深锁。沈声道:“你便当我有苦衷好了。你一向识大体,这个问题今後不要再问!”
林嫣嫣心下一痛,猛然站起身来。
昨夜无论她怎样追问,北堂傲也不肯回答关於这个孩子和他母亲的更多事情。如果他真心隐瞒,大可说这个孩子的母亲已不再人世,或用其他理由都可以轻易敷衍她。可是他既然不肯这麽做,便是那个女人在他心中有一定分量。因此他不想撒谎,不想污蔑那个女人。
这让林嫣嫣心里生出了危机意识。凭著女人特有的敏锐感觉,她知道这是北堂傲第一次显露出在她之外,心里还有他人。所以她定要问个清楚。她现在腹中怀有他的骨肉,她才是他的正妻。她不能忍受竟然有人先她一步为他诞下孩子,甚至还在他心中有一栖之地。
“夫君,你要我视那个孩子如已出,要我做他的母亲,可是却不告诉我他真正的母亲是谁。如果有朝一日那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她是那孩子的母亲,到时你要我如何自处?”
“不会有那麽一天的。”北堂傲更感不耐。一眼瞥去,见言非离那厢也已白了脸。
“你……”林嫣嫣还要说什麽,却突然禁口,身子微晃,脸色变得煞白。
“嫣嫣,你怎麽了?”北堂傲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却见她身子颤抖,摇摇欲坠。
北堂傲见她情绪不稳,怕是动了胎气,也不顾上非离,慌忙抱她进了内室,又让下人去传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