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韶————不定之风

"好罢！料你也不敢骗本姑娘，你与本姑娘回去，看一看车辙，若真的如你所讲，自不会找你麻烦，否则--"绿衣姑娘语气稍有所缓和。
沈一赶紧点点头："漂亮姐姐，你快上车，我们一起过去！"
绿衣姑娘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沈一破旧的车厢道："这种破马车，也敢招呼本姑娘坐，废话少说，快走！"带头向前走。
沈一调转马头，老老实实的跟在绿衣姑娘的身后。
齐韶自始至终看着沈一处理这件事情，看他如何装傻充愣，将这绿衣女子刚来时的怒气不动声色的挡回去，又不着痕迹的提示如何辨明事情的是非曲折，引起女子的疑心，他二人被着女子阻拦，多半是那车夫为了颠倒黑白推卸责任，接着夸赞女子的美貌，哄她开心，对沈一大增好感，不再为难他二人，待到此时，二人只需跟着她去查看一番，便可离去了，心里不由的暗暗佩服沈一的遇事机智和八面玲珑。
沈一与齐韶并未走远，很快又回到了原地，那车夫老周正站在路边向这边张望，见他们回来，迎了上来，讨好的冲绿衣女子笑道："翡翠姐好手段，这么快就把人带回来了......"
复又恶煞煞的转脸对沈一道："你这该杀的驾车如此的不小心，居然--"
"你给姑娘闭上臭嘴！别污了夫人的耳朵！"翡翠正低着头察看沈一所说的车辙，闻言抬起头瞪了老周一眼。
老周与翡翠虽同为下人，但是翡翠与红绡贴身服侍夫人，若是在她们夫人面前提几句谁的不是，谁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因为这个原因翡翠与红绡在下人里一向是高高在上的，他自然是惹不起，赶紧闭了嘴，尴尬的站在一边。
地面上有雪，车辙很清晰，翡翠很轻松的找到了沈一马车留下的辙印，果然如沈一所说，避在路旁，离自家马车的辙印非常遥远，而自家马车也确如沈一所说毫无道理的走到了沟里，翡翠看得脸色阴沉，心中大怒，好你个老周，不用心服侍夫人，惊了马，还敢推卸责任！
"你们可以走了！"翡翠冲沈一挥挥手。
沈一冲翡翠憨憨的笑了笑："谢谢漂亮姐姐明白是非。"调转马头继续上路。
"等等！"那辆大车里突然传出一声很温柔的挽留。
沈一装作没听见，又或听见了也不以为是喊自己的样子，依然不缓不急的养着马鞭，往前走。
"夫人？"翡翠惊讶了一下，一时也没明白过来，夫人挽留的是沈一，在她看来像夫人这样高贵的女子与沈一这种呆蠢的车夫是毫不相干的两种人。
车帘被掀开了，里面先是下来一位红衣的女子，接着她搀扶着一位全身都裹在一条雪狐皮的厚重披风里，面上还覆着轻纱的女子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这位赶车的小哥，请等一等。"那女子冲着已经走出十来丈的马车道。
声音并不如何高，却清晰的传入了沈一的耳朵，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有一种预感惹上大麻烦了。
第三十一章
"你？十八岁？"卓馨有些好笑又略带讽意的道。
"正是。"齐韶肯定的回答。
"那可否让我看一看你臂上，是否有一条长约五寸的伤疤。若是无有，我便自认识认错人。"卓馨眼中露出期盼的神色。
齐韶看了卓馨一眼道："本来男女大防，我不该答应你，但被人误作他人也非我所愿，敢问夫人的故人那一条手臂有旧伤。"自从他再次醒来，原来身上的伤痕也消失了，他倒不怕被卓馨看出问题。
"左臂。"卓馨轻声道。
齐韶也不多话，挽起左袖，皮肤光滑细嫩："夫人可是瞧清楚了？"
卓馨怔了怔，叹息了一声："或许是我真的认错了，世上竟有如许相似之人，妾身冒失了。"
齐韶笑着说："即是如此，我等便告辞了。"推了旁边看着卓馨出神的沈一："还不快走！"
"哦，哦，哦。"沈一支吾着回过神来，调转了马头，继续赶路。
卓馨看着二人走远，转身问旁边的翡翠："翡翠刚才我在车里看见你验看车辙，谁教你的。"
"你那位赶车的小哥。"翡翠回答。
卓馨轻笑了一声，第一眼看见齐韶，她就怀疑了，他虽然比以前还要年轻，但是保不准这十二年他有什么奇遇，找到了传说中驻颜的方法。
下车试探，她更肯定了，凡是第一眼看他的男子，都会忍不惊艳，然而齐韶的反应一直很平静，所以他肯定就是齐韶，只是想不通他十二年前是如何逃脱的，这十二年又在那里。
还有那驾车的年轻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有必要调查一下。
"红绡，把小碎嘴招来，我有消息传递。"卓馨转脸吩咐旁边的红衣丫鬟。
红绡从脖颈里拉出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桃木哨子，她放在嘴边吹了吹，一只小巧的虎皮鹦鹉从天上飞下来，嘴里叫着："红鸢夫人，天下第一，红鸢夫人，天下第一......"落在了红绡伸出的食指上，红绡在腰里的袋子里掏出了鸟食喂它。
旁边的翡翠已经去车里寻了笔墨，卓馨写好了消息，红绡接过来绑在了虎皮鹦鹉的腿上，手一伸，鹦鹉展翅高飞。
这鹦鹉没飞多久，就被人又用哨子招了下来，该人看过鹦鹉身上带的情报后，从怀里摸出一个与方才存放情报一般无二的容器，照原样密封好了，绑在鹦鹉腿上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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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堂主，齐将军还在世的事情被蝶女部的首领红鸢夫人发现了。"柳原镇所属的棠州魔教分舵的一名教众禀告。
"这件事情我已将知道了，麻烦的是一哥也在旁边，万一查到醉少爷身上，他和安王爷那张神似的脸......"周堂主来回踱着步子，把那个多事的女人干掉怎么样？蝶女部的首领无故身亡也不是小事，不过总比把火烧到醉少爷身上好的多。
"把那女人除掉罢！做的干净一点，情报也截下来。"周堂主吩咐。
"是。"教众点点头。
待人下去后，周堂主郁闷的揪着头发："都是七哥那匹破马惹得麻烦！！！！！"
第三十二章
告别了卓馨，二人继续前行。
想着沈一看卓馨痴痴呆呆的样子，齐韶心里就颇不舒服，暗想是因为卓馨曾经是自己的妻子，所以才介意沈一对她的迷恋么？想当初京城多少年轻公子，见到自己的妻子都是一副惊艳的模样，自己也只是觉得很自豪，能娶到这样貌如芙蓉的夫人，为何如今同样的心里却是这般的不舒服......
齐韶越想沈一刚刚睁大眼睛唯恐漏看了卓馨一丝风情，张大嘴好似有哈喇流下来的样子，心里越疙瘩，总觉得沈一那样的表情一点也不讨喜，不管他对谁露出那样的嘴脸，他都很不高兴，这种异样的情绪以前从来都没有过，使得他一时迷茫了，为何会这样，为何反感沈一对别人迷醉，为何想呆在他身边做一生的小厮，为何会跟他回家过年，为何会住进他挑选的院子，为何盼望他能来接凯旋的自己，为何会京的时候执意要穿那件灰色不起眼的袍子，为何在初见那他的时候，由着他胡闹签下了那张极端不平等的卖身契......
"你在想什么呢？半天呆呆的，也不说话？"沈一推了推齐韶问。
"你刚才目不转睛的看那夫人，莫非你对她有意思？"齐韶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嘴巴已经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问题，语气中的酸意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
"啥？"沈一愣了一下："你傻了，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我是装的？你问的怎么这么酸。"齐韶对沈一一向是言听计从，老实听话，突然这么生硬的问话，弄得沈一也很不开心，心道这个见色忘义的，瞧见美女就这副德性，亏自己还准备罩他一辈子。
"你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说是装的？"齐韶看着沈一阴沉的脸色，心里更加别扭嘴又不经大脑的冲出了这么一句。
沈一皱了皱眉头不悦的道："刚才我确实装的，我对那女子没意思，听她说话似乎是你过去的妻子卓馨，你若对她没有忘情，大可折回去找她，快走不送！"
"你居然为了个才见一面的女子赶我走？"齐韶心里的不高兴越来越浓。
"你怎么这样颠倒黑白，是你说我觊觎你的妻子！"沈一也急了，他本不是这样的人，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心里却怒火如炽，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说的是你为什么盯着她看！你才颠倒黑白！"齐韶见沈一说的严厉，不似他平日的样子，不由的想是不是他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这有什么区别？你还是说我觊觎你的妻子！"沈一看着齐韶的音量越来越高，越发的烦躁："你快走罢！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看中你这么一个重色轻友的草包，我不要你当小厮了，我再找一个聪明点的，还是我们老板英明，找小厮就该找那些识人眼色的！"
"你开口闭口就是你们老板，你眼只有你们老板，你见了美女还流口水，你这样的人无耻透了，我稀罕跟着你么？"齐韶听了沈一要换小厮，血气越发的往头上涌，思维打结，噼里啪啦的把心里的不满都吼了出来，到后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无耻？没错！说我无耻的到如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不多你一个，你给我滚！全当我以前的心都操在畜牲身上了！"沈一以前也不是没挨过骂，比齐韶骂的恶毒的人多了去了，那时他一点也不生气，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然后找机会整的骂他的人生不如死，可话从齐韶的口中说出来，沈一就觉得格外有杀伤力，格外的不能忍受，很久都没有这么被人气的跳过脚了。
"走就走！"齐韶跳下马车，气冲冲的折回了来路。
"哼！"沈一也冷笑一声："小糖，我们走！"
第三十三章
两人就这样分道扬镳，齐韶听着沈一的车轱辘声渐渐的消失了，气就那么突如其来的消了，就像它来的那样莫名其妙一样。
回想刚刚两人的吵架，齐韶越想越觉得没有道理，明明是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的理由，他怎么就跟沈一吵起来了呢？
貌似还是他先挑起的事端......
沈一对他有多好，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初识的时候，那少年在月下盈盈的笑着，把他拉离了那眼滚沸的泉水，又赠他宝玉御寒，他把那么名贵的玉毁了，沈一眉头也没皱一下，他到了京城，沈一也来京城帮他打点，虽然也有沈一老板的原因在里面，可是那一点一滴的关怀，不是别人一句随口的吩咐就可以得来的，他去边关，赠他宝衣，灵药，临走殷殷叮嘱，唯恐他有一点吃亏，被人欺负了去，他得胜回来，早早的等在十里亭等候，替他置下宅子，两个人住在里面，共同经营着一个家，过年邀他回青州，其实早已经将他当作了亲近之人。
他还不知好歹，为了一个不爱他，也不值得他珍惜的女人，口出恶言实在是太狼心狗肺了，而且沈一那个样子也确实是为了二人脱身，为了掩饰他被卓馨怀疑的身份，装出来的，而不是故意叫他难堪，马车一回过头沈一便收回了那副表情，怪不得沈一气的说："......你给我滚！全当我以前的心都操在畜牲身上了！"
齐韶越想脚步越沉重，越来越迈不开步伐，只见雪地上他留下的足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终于他停下了脚步，现在回去道歉，沈一会不会原谅他，会不会收回重新找一个机灵聪敏的小厮的念头，会不会允许他这不惜福的笨蛋继续留在他身边。
如果沈一不原谅他，他又该怎么办？自然是死缠烂打，再加痛哭流涕深刻忏悔检讨，直到沈一原谅他为止，他不允许别人做沈一的小厮，享受沈一的温柔，沈一的关怀，沈一的牵挂，每天看着沈一奸狡却不失可爱的笑容，听着沈一戏谑却藏不住好意的话语。
痛下决心后，齐韶回过头却看见沈一连人带车正跟在他后面："你？"
沈一笑了笑仿佛猜到齐韶的心思一般："后悔了？"
齐韶重重的点头："嗯。"
一只熟悉的带细小伤痕的着干燥而结实的手掌由伸到了他的面前："那就上来罢！"
齐韶把手放进了沈一的手里，暖暖的，很舒服，就这样握着一辈子罢......的念头一下子跳到了齐韶的脑海里。
愣住了，就这样握着一辈子罢......很轻很轻的叹息，在齐韶的心底里滑过，他的眼睛湿润了。
"你怎么哭了？"沈一惊讶的问："我刚才只是随口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还有我真的不是要觊觎你夫人......"
"对不起......"齐韶擦擦眼睛说："刚才不是你的错，我妒嫉......妒嫉你看别人才生气的......我只是想......想就这样握着你的手，一辈子可以么？"
"傻瓜......"沈一叹息了一声："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向你伸出了我的手了啊，我们二十四个兄弟，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张卖身契，专门用来收自己中意的小厮的，其实也是愿意陪着他一生的人，我把那张卖身契留给你，你难道没有仔细看一看？最后一句，‘沈一贴身小厮仅此一人，终其一生不得变更'。"
"有么？"齐韶立刻从荷包拿出那张卖身契，上面用蝇头小字写着各种不平等条约，到了最后才有那么一句，不由得嘀咕："前面的条款写得太多了，谁还能注意到最后面的那一句话啊......"
"嘿嘿，当初是急着把水送回去，看你又像是很急的样子才放你单独上路的，不过你身上已经被我下了千日追魂，逃不了的～"沈一得意洋洋的说。
"啊？你这个奸滑的无耻之徒！"齐韶恶狠狠的冲沈一吼道，却没有放开两人抓着的手。
"无耻一向是我的特点，夫人你还真是了解为夫～"沈一笑眯眯的说。
"你说什么？夫人？"
"啊！你又以下犯上......我的头......狠心！"
"哼！你要不要再来一下！"
"夫人，高抬贵手......哎呀......谋杀亲夫了！"
......
终章
二人一路打打闹闹，恩恩爱爱，回到了青州。
"一老板，您回来了？"一入青州城不少人与沈一打招呼。
"看来你在此地满有名的嘛......"齐韶看着一个二八的少女正冲沈一笑的灿烂，酸溜溜的说。
"哈哈哈，一般一般，马上就到家了啊......"看着齐韶难看的脸色，沈一目不斜视，完全不敢回那些女子的招呼，赶着马车飞快的向醉风府赶去，回来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拜见老板。
一进门，就发现除了昏迷不醒的沈七和失踪了的沈十九，大家都回来过年了，而且这个时候个个都在醉风府，这种过于可怕的巧合......
"大哥，听说你把嫂子带回来？"沈二乐呵呵的第一个扑上来八卦。
"没错，这就是，齐韶你们未来的嫂子，来叫声大嫂听听。"沈一是谁，他的脸皮是厚不可测的，他一本正经的拉过面红耳赤的齐韶，大大方方的介绍道："还有我在去京城的路上遇见了酸生，他呀......"
齐韶再一次看到了与周鸣夜同样上当的沈二，不得不佩服沈一的恶劣。
"他怎么了？"沈二急道，虽然三天两头他就能收到周鸣夜情况的报告，但是关心则乱。
"他呀......"沈一又拖长了声音："他挺好的。"
"噗嗤。"所有在场的人都笑了，沈一成功地把大家的注意力转到了沈二身上，带着齐韶穿堂入室来到了沈醉的书房门口。
"老板，我回来了。"沈一的脸上换上了恭敬的神色站在门口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