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深深吸着气,淡淡地答:“没事。”
回到车旁,王烨一把拉住他:“没事你找我这么急?”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江漓终于爆发了,“你知道我回来找不到你有多着急吗?又没留张条,也不知道去了哪,我到处找你,生怕你出事!”
“能出什么事?我不过去——”王烨看看手里的袋子。
“买东西是吧?我现在知道了,所以没事了。”江漓撇过头,低声说,“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但我很在乎你,如果你要走开,最少给我留张条,不要让我白白担心。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那你呢?你让我在外面等了两个半小时又怎么说?”王烨吼人的样子向来分外凶,吼完了,看他无声地把头转到一边,才缓了口气,“昨天给你打针的护士出来看到我,说你在里面坐着,很难受的样子,又说没有过敏症状,我才想着也许你是饿了,嗓子又不舒服,于是就去给你买点吃的。那个护士还给我推荐一种凉茶,说对咽喉炎很有效,这附近都没有凉茶铺,她带我走到了前面一条街去买的。我以为你还要在里面呆上一阵子才会出来,所以就没留条。”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平缓下来,顿了顿,又说了声,“是我疏忽了,对不起。”
江漓听到后面,已经忍不住,再听到这句,一下子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嘴巴动了动,不知说什么好,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他。
王烨也抱着他,轻轻说:“我没有不在乎你,只是这几天脑子一直很乱,所以很多事也都心不在焉,让你不高兴了,我很抱歉。刚才在等你的时候我也想了很多,对你我的确不是一个好情人,其实不仅是你,其他人也一样。我只对一个人真的好过,除了他我……”
江漓一回头,用嘴堵住了他。
所有的担心和伤心都化在这个吻里,希望你每一分都能体会到。
吻完了,王烨也不说了,只是问:“还生气么?”
江漓望着他的眼睛:“本来我是很生气,可是刚才忽然发现你不见了,除了着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能回来,我就只知道庆幸和高兴。其他的事……早就忘了。所以你要对谁好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别让我担心……我就想在你身边好好地看着你,能亲亲你抱抱你就满足了。人总不能太贪心,是不是?”
王烨看着他,良久,才呆呆地说:“我想,我有些明白他的感受了。”
“谁?”
没回答,只是又再次搂住他:“阿漓,如果我最早爱上的人是你,该多好?”
大年初一,又已经七点多了,饭店餐馆里大多爆满,街上人很多,热热闹闹的很有过年的气氛。他们找了几家,终于在家酒店的餐厅里还有位子。
终于算是吃了顿真正的年饭,吃完之后,结账时另有一扎烟花金银花赠送,建议可以在酒店后专门的空地上燃放。
服务这样贴心周到,王烨干脆就直接在这家酒店订了房,本来也没打算晚上还开车回广州。
两人在街上随意逛了逛,果然有很多摆卖烟花爆竹的小摊,买了一些,就四处找河堤。其实说起来,番禺虽然在海边,但也是珠江的出海口,在内城也是有河堤的,一路沿着珠江走向的都是。只不过要么又脏又偏,要么人满为患,江漓看着王烨越来越失望的眼神,干脆拉住他:“我们就在酒店的空地上放吧,我累了。而且这里人太多,空气不好,我喉咙不舒服。”
王烨早已是满心的失望,所以根本没怎么挣扎,只是想了想就点了头:“也好。”
回到酒店,专门的空地原本只开放给入住的客人使用,但有一些在餐厅吃了饭拿了赠品的客人也可以过来燃放,加上酒店的员工、家属、小孩……等他们到的时候原本还算大的地方早已笑语喧天,硝烟弥漫,四处都是呛人的烟火味。
面对这种场面,两人拎着那些烟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还不止说不出话这么简单,江漓进去没多一会儿就被呛得一直咳嗽,咳得气管发干,眼泪直流,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地吸气,结果吸进的又全是烟,更是咳得不可抑制。王烨一看情形不对,立即拉了他出来。结果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远处,进退不得。
“咳咳咳……烨,你……咳咳……怎么……办……咳咳……我们……咳咳咳……还要……咳……还要放……么……咳咳……你……是不是……咳咳……很想……放……咳咳咳……”
王烨赶紧掏了纸巾出来给他:“不是,我只是觉得过年放个烟花才像过年,没想到这边人这么多。”
江漓用纸巾捂着鼻子和嘴,摇摇头:“咳咳咳……你不知道……吧……很多广州的……咳咳……过年……就……咳咳……会……来这边……咳咳……放烟花……何况……咳咳……还有住在……番禺的……呢……咳咳……”
王烨赧然:“我真的不知道,我只听说这边管得松,要放也是可以放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好了,你别说话了,我们先回房吧。这里空气差,你难得好些了。”
回了房,赶紧把药水拿出来喝了,喝了不少水,喉咙才慢慢舒缓下来。王烨一直在旁边给他揉胸口,刚才他咳得连肺部都抽痛了。
终于缓下来了,呼出一口气,重重地往王烨身上一靠:“我从小对硝烟味就受不了,闷在里面就觉得要窒息了,凑在一块儿放烟花,那简直是谋杀嘛!”
“所以要找僻静的河堤啊。”王烨放低了身子让他靠得舒服些,用手揽住他的腰以防他滑下去。
“这年头哪有‘僻静的河堤’这种地方?”忽然想起这个问题,直起了身子看他,“你家是不是住河边?所以习惯了在河堤放焰火?”
王烨只是笑:“不是。L市禁鞭禁得早,那以后我就只偷偷放过一次,就是在河堤下,感觉特别舒服,所以想再试试。”
江漓呵呵也笑,闭上眼又靠回去:“才偷放过一次?这么说其实你也是不怎么喜欢放焰火的嘛。”
“嗯。”王烨轻轻地哼了声,“我本来对这东西就不太有兴趣,小时候玩的机会不多,到有机会玩的时候反而觉得没意思了。那次,也就是陪别人玩。”
江漓听着这话,沉默了一阵,才叹息似地说:“那样的河堤不会到处都有,就跟你要陪的那个人一样。身边的人不同,即使找到了同样的河堤,一切也都不一样了。感觉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复制的。”
王烨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他,像是为他这番话出了神。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你说得对。”然后,又是沉默。
心中那幕灿烂的烟火,终于慢慢地落下了最后的帷幕。
外面的鞭炮喧嚣,人声鼎沸,越发衬托出房间里的寂静,江漓忽然轻笑起来:“跟我在一起,很没意思吧?”
“为什么这样说?”
他叹了口气:“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一个人过年,冷清点就算了,没想到你回来之后,两个人过年,还是这么冷清。明明外面那么热闹……”
王烨摸摸他的头发:“热闹有热闹的过法,冷清有冷清的过法,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们总要做点跟过年有关的事吧?否则我们有必要专门来这里开房间吗?”
王烨一挑眉:“你是说还是要下去放焰火?”
江漓一时语塞。
他们会来番禺会住酒店,不就是为了那个该死的河堤焰火计划吗?
气馁。江漓滑倒在沙发上,无力地呻吟:“一定要放么?”
王烨大笑:“不想放就不要勉强。出来住两晚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难得放假,出来透透气不就好了?不见得非得要做些什么才算数。”
“真的?”江漓又开心地爬起来,凑过去,“那我们做什么好呢?”
“想不想去逛逛夜市?”王烨看他笑,自己也笑了。
“好啊。我还从没跟你逛过……呵呵。”
“怎么不说了?没跟我逛过街?一早就想跟我逛了?”
江漓只是笑笑,没说话。
“你就是这样,有话都憋在心里,不说我怎么知道呢?要我回来过年也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靠沟通,谁都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会想些什么?”
“不是。”江漓望他一眼,摇摇头。
“什么?”
“不是一早就想跟你逛街,而是我们很少有机会一起出去。逛街,或是买东西,看电影……这些不是一定要做的,但能跟你一起的话就会开心很多。平时,好像都没什么机会……而且我们这样的,走在大街上会有点别扭,要特别留神,不能有引人注目的举止。以前我和交往的朋友走在外面都要很小心,怕给人看出来,所以到最后干脆就很少一起出门了。”
王烨听他仿佛充满了潜台词地说完,又挑了挑眉,弯了半边嘴角,一声不吭地拉起他的手开了门。
热闹的春节街市,随处可见的小吃,透着年味儿的小玩意和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小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给。
人太多了,比肩接踵,两人牵着手在人潮里移动。
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的兴高采烈,心里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一直以来的牵挂似乎在慢慢改变方向。
“碗仔糕呢!”江漓兴奋地高呼一声,拉着他朝那小摊冲过去,到了跟前问了价,转脸问他,“你要不要?”
王烨笑着摇头:“我不爱吃这个。”
江漓嫌他不懂欣赏地皱皱鼻头,对老板比出两根手指:“给我两个,一个红豆的,一个栗蓉的。”
“喜欢就多买几个好了。”王烨看他戳着两块糕一手一个边走边吃的心满意足样,心也不禁柔软起来。
小小的碗仔糕三两口就吃完了,江漓舔舔嘴角,接过他递来的纸巾,笑得幸福无比:“吃东西啊,要适可而止。喜欢吃什么,也禁不住一下猛吃,腻坏了胃口就划不来了。”
“哦?听着挺有道理的。”王烨笑着点点头,作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这理论跟我一个朋友的很象。”
“是吗?那他肯定也和我一样有过经验才得出这么伟大的结论了。”
“噗!”原来你是受过教训。
“干吗啊你!”
“没有,呵呵呵,我那个朋友倒不太可能在这方面有过惨痛的经历,他家向来不缺吃喝。我以前没事就去他家蹭吃蹭喝,他家还有小保姆呢,做的菜可好吃了。”
“哗,那一定是有钱人了。”咂咂嘴羡慕了一下,忽然才明白过来,“哦,你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又不是贪吃才……”
王烨但笑不语,倒让他争不下去了,有些赌气地头扭到一边,不知对着谁说话:“你要试过两天没吃饭,指不定吃得比我还多呢!”
王烨身子轻巧地一动,一下就晃到了这边:“怎么会两天都没吃饭?”
“没饭吃呗。”他的头高高地扬起来,跟他的眼睛对上了一眼,又低下去,“那时候刚到广州没多久就没钱了,工作又找不到,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饿了两天实在没办法,就去找了表姨。好在她还记得我,借了我钱。出来的时候看到旁边有小吃店,立即进去点了两笼小笼包,狼吞虎咽地吃完,还觉得不够,又点。到最后两个人一共吃了八笼猪肉小笼包,撑得都走不动,直犯恶心。所以我现在看到小笼包就想吐。”
说完一脸不堪回首的心有余悸。王烨叹息着正要开口,却见他又眼睛一亮,奔着铁板烧去了。
“鱿鱼!给我两串烤鱿鱼!”看着这么说的他,洋溢着明亮欢快的气息,就仿佛穿了一件隐形的防尘衣,只要抖一抖,就能把那些曾经走过黑暗,沾裹上的灰暗的尘土统统拍去。王烨觉得他在身边,连自己内心的阴霾也一道驱散了。
拿着几串铁板烧找回到站在人少的街角里的王烨面前,笑呵呵地递给他,王烨摇摇头,他也不以为意,自己大口地吃起来。
王烨给他擦擦沾到了的脸颊:“就这么高兴?”
“嗯。”鱿鱼须翘在嘴角,他拼命咯吱咯吱地吃完才开口,“我小时候啊,看到别的同学在学校外面吃小吃羡慕得不得了呢,可是我们家不准这样,我爸说这样在街上边走边吃还有坐在路边摊上都很没教养。吃饭就要有吃饭的样子,一定要坐在桌前端端正正地吃。像个二流子满街晃象什么话?可是我看同学吃得很好吃的样子就很想也去尝尝,终于有一次在几个人的怂恿下壮了胆子去吃。结果被学校老师看到,直接告到我爸面前去了,害我被罚得好惨,在饭桌前从六点跪到十一点,连晚饭也没得吃。从那以后我就再不敢轻举妄动了,呵呵。我是到了广州以后才有机会像这样在街边吃小吃的,当然高兴啦!”
“你爸这么厉害?”王烨从小没被这么管教过,他爸以前是没时间管,等有时间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管不住了,干脆就不管了。放任自流,当没他这个儿子。
“嗯。他是中学老师,还是我初中班主任,我们家家教可严了,不能做不准做的事一大堆,写下来能当中华民族家庭传统教育范本。”
王烨笑笑,他刚认识江漓就觉得他肯定是出身好人家的孩子,某些严苛得甚至古板的习惯在他身上显而易见,性格上也是内敛腼腆型的,又乖巧又听话。偶尔爆出出人意表的直白话语时,往往就能感觉出这是后来的生活添加上的痕迹。
“那么可怕?”最后他也只是笑着回答,玩笑的瑟缩语气。
“你怕什么?又见不着。”江漓白他一眼,把吃完的竹签往角落的垃圾堆里一扔。
“说不准哦。”玩笑随口开,他喜欢逗像个孩子一样的江漓。有着可爱又单纯的表情,和常常藏不住的心里话。
“你想见啊?”知道他在开玩笑,拿眼睨他。
“……”笑着刚要惯性地答,王烨忽然意识到这是个什么问题,江漓当然也一下想到,所以两个人都顿住了,有些不自在地互相调开了目光。
过了半晌,王烨才又轻松地说:“想不想,就我们这个情形,说不准哪天就见到了呢,谁知道。”
江漓望着别处,闷闷地答:“你就别担心了,见不着的,他恨死我了,巴不得我再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王烨皱了眉:“怎么这么说?”
“是真的。他知道了我跟,那个人的事之后,连我手指都打断了,我是直接给轰出家门的。”
“给我看。”
听他这么一说,是想起他有只手确实平时看着不自然,抓过来仔细看,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都弯着摊不直,而且一直在微微颤抖。
“没去医院么?”
“去过了。不过医生说处理的时候太草率,又是发育期,骨骼长得比较快,很快就密和了,如果要矫正恐怕要把骨头重新弄断才行。”说到后面那个,他也不由得一抖,快速地把手收了回来,背在后面。“反正只是有点弯,没关系的,又没影响。”
“怎么会没影响?”王烨想再看,他两只手死死背后互相拽着。王烨是急性子,二话不说,一把把他拉进怀里,手伸到他身后,就这么硬是挤进他的手指之间。“现在还会疼么?”没长对位的骨头最容易有后遗症,他很清楚。
江漓被圈在他怀里,头不得不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也是沉闷的:“……有时。被用力挤压的话,会。”
“像我有时候那样握你的手呢?”
“有点……”
“那你怎么从来不说呢?”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说了你就不敢随便碰我了。而且我喜欢你握我手的感觉。暖暖的。”
“……傻瓜。”
又过了一阵。
“烨。”
“嗯?”
“我身后的人多不多?”
“挺多的。”
“看我们的多不多?”
“有几个。”
“那你还不赶快放开我!”
王烨笑了,一用力,和他转了个圈。“这样他们就看不出我抱着的是男是女了。”
“怎么可能?!”这下变得被迫面对人群,江漓的头只能越埋越低。再怎么瘦,他也是个男人,又不算矮,这种身形要遮得住才怪。
“那这样呢?”王烨展开长外套包住他,一低头吻了下来。
江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余光里有些本来就在留意他们的行人惊讶的目光,于是只能紧紧闭起来权当逃避。
柔韧而温热的舌纠缠在一起,传递着亲热的信息,甜美,温情,热烈,在新年红色的空气里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外面街道的喧哗,和这个小小角落自成一体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