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孩都只穿了白色单衣就跑路,影子一晃逃到仆役往来必经的花园凉亭里,精练的身法与娴熟的步伐令人怀疑广宣是否常常在家里窜来窜去。
群花争妍,花园中正在努力扫地的小柱子,从小立志当总管的他起得非常早地洒扫,虽然黑衣总是对他缠缠缠让他起不了床,但是,小柱子每天都很努力地将黑衣给「大义灭亲」,随着「终结」于床上后朝伟大总管之路迈进,今天和往常一样……
喝!才转身就见到三个人无端凭空出现,小柱子就差那么一点就被吓倒在地,刚刚……刚刚亭子里明明没有人,怎么突然……半个眼花,王爷她们就站在那里喘?
妖法?!
听说新王妃是「天人」,所以会施展「妖法」……呸呸呸!是「仙术」才对!
成功催眠自己的小柱子挥开身边紧粘的「大惊小怪」,迅速地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拿着竹帚继续扫地,耍仙术就耍仙术,干什么吓人?真是的……当主子了不起啊?!
「噢!真是把我吓死了,哈!哈!哈!这时代居然有『贞子』!」脸色复原的卓文君哈哈哈地以干笑掩过自己的胆小。
「『针子』?」管针线的鬼?有这种鬼吗?广宣万分不解。
「对啊!好恐怖的,头发长长的还把又青又白的脸遮着,穿着白衣,枯瘦的手伸出来……哇!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卓文君绘声绘影地演着经典的一幕。
广宣摸摸自己的新生胡渣子,头发长长的……把又青又白的脸遮着……穿着白衣……怎么这想象出来的样子和他每天早上梳妆前站在铜镜前的模样有点像?
原来他的寝房早就闹鬼啦?!广宣惊愕地发现这事实,唔……真恐怖!
因此,大婚第二日,广宣在莫名其妙抖着老脸的老王爷允准之下开了武王爷府的大门,广征驱魔捉鬼道士。
半个月下来,武王府的门槛因为被大量进出的人踩烂连修了五次。
现在大宅里人人佩带平安包,户户插满菖叶镇符,处处洒上雄黄圣水,甚至于空气都弥漫着据了解由镇国宝杀拗来、含大量除虫菊和伤风药成份的驱魔神香,就连鸡寮、猪舍、马房都布下六畜与旺阵。
武王府里干净得连只蚊子都不敢飞进来,「有长脚的」跑得一个不剩,「没长脚的」也消失个无影无踪。
所以,当卓文君听到有人大喊「狐狸精」三字时,楞了半晌才回神。
「狐?狸?精!」
刮着漫天「国仇家恨」、夹带着「毒液」的凄厉嗓音朝在花园里跟凌方说说笑笑、顺手欺负牡丹花的卓文君喷来。
自从大力除魔之后,武王府哪来的狐狸精?
小小凌方转过头,左看、右看,摸摸挺直娇俏的鼻梁,搔搔小巧可爱的下巴,抚抚清瘦不圆的脸颊,「狐狸」?!不会是在说他吧?!
凌方小小的心灵崩陷一角,他长得像「狐狸」吗?唔!这肯定是爹爹的错。
「不是在叫你啊!」卓文君低头看着凌方的动作,这孩子可真是可爱,轻轻伸手帮凌方抚去搁在眼前的发丝。
最近卓文君觉得自己有「母爱过剩」的倾向,动不动就想对「他的儿子」摸摸抱抱。
「是吗?」凌方焦急地寻求保证。
「是啊!你又没有尾巴,怎么当狐狸呢?」卓文君摸摸凌方的头。
抬头望去,远景,花园锦簇中艳光四射的美人亲子和乐画面,停格,镜头拉近上移,美人浅笑,四倍速慢动作放映,卓文君美人皓腕轻抬将可爱凌方童子的发丝拨到耳后。
美啊!广宣感叹,怎么好东西全被收在他身边呢?
嗳!真是会遭天嫉的幸运啊!撑着下巴广宣轻叹口气再把颗花生丢进嘴里。
自顾自地,广宣在离花园不远的亭里发癫,一边独酌吃蒜泥炒花生,一边欣赏如诗如画的美景。
突然间,视角里闯入一团红艳的「肉球」,体积之大叫广宣无法忽视,真是伤眼!来人,拿块效果布给「它」遮起来。
来不及收回对凌方的迷人微笑,卓文君被眼前朝他冲来的「红色坦克车」的杀气撞得马上拎着凌方哪里安全哪里跳,妈呀!好危险!差点就被「辗」到。
好不容易视线调回到逞凶的「红色坦克车」上,卓文君眨了眨眼,朝自家大脑资料库翻了翻档案夹,调出几张「印象」对比一下。
嗯!有点像那位「什么什么郡主」的脸放大、再放大、脸颊朝左右边拉宽后上亮光漆处理的样子。卓文君的脑袋很快地随指令以「绘声绘影卓文君版程序」将调出来的「印象」加以修改整理……啊!没错!就是她。
怎么才短短一个月不到,遥平郡主的……「细胞」就长这么多出来?难道她天天都在努力「施肥灌溉」不成?
不正常的细胞增生……听起来好象是「长肿瘤」的感觉。
拍拍躲在他身后不敢出来的凌方,卓文君刻意不去理会遥平郡主的穿着有多像粽子,漾了漾人见人爱的笑礼貌地问:「郡主远道而来有事吗?」
因为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从郡王府到武王府就算是「拔山倒树」开出直线道,还是有一大段路要走。
以遥平郡主的样子看来,这一大段左拐右绕肯定不是她自己走,嗳呀!恐怕「帮她走」的那群脚夫们,这一趟折腾下来已经在武王府「脚夫休息区」口吐白沫,待会儿得叫人去多张罗一点吃食和茶水。
看到外表「刻意」被「修整」过的卓文君,再面对卓文君的「必杀招牌春风眼」,遥平郡主楞在原地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傻笑,全然将自己的「收复表哥失土建立遥平郡主和平统一武王府大计」抛在脑后。
卓文君有一点点的罪恶感,站在他面前的人呢会不由自主地傻笑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次数多得简直像他会催眠人家似的。
这种大人小孩男女老幼一律通杀的事,几百次下来他自己虽然见怪不怪、处变不惊,但是被看着笑久了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郡主远道而来有事吗?」卓文君不厌其烦地打破迷咒。
太阳有点大,再晒下去照多了紫外线会增加皮肤癌发生的几率,而且,凌方都冒出汗来了,这样继续被一辆「红色坦克车」笑下去也不是办法。
跌出痴迷状态,遥平郡主收拾起自己的傻笑,双手往看来和上下围都差距不大的中围一撑,咳了几下试音后,劈里啪啦地骂起人来。
「咦!你在装什么姜!卓文君你这干扁的妖女!臭狐狸!把表哥还给我!」摇着赘肉横飞的大脸,遥平郡主晓菁姑娘很用力地喷了一尺的口水。
嫌!真是脏!阳光下喷出的水花闪着五彩光芒而来。
不着痕迹地,卓文君立即捉起凌方往后退一丈远。
等等,这话听来不太对劲,不是「装蒜」吗?怎么换调味品了?还装「姜」咧!晓菁姑娘果然不是能被归进才女那一类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没事装姜做什么?随时准备着让厨娘来削他几刀煮好料吗?
「什么是干扁?」小凌方好奇地发声,他小小的脑袋装不了太多听不懂的东西,能捡一两个问就很厉害了。
「干扁就是瘦得跟鱼干一样,它是夸饰形容词。」卓文君摸摸他的头解惑。
唉呀!真不妙!
卓文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将凌方的眼睛、耳朵捣个密密实实,刚刚来不及,现在不能错过,以下对白实属五岁以下幼儿不宜,小朋友学习能力极强,绝对不可以被污染到。
「我为什么要装姜!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干扁的妖女!」卓文君平静地说。
就算要骂人也要用对词嘛!
就算要骂也应该骂「你在装什么蒜!卓文君你这个劲瘦的帅哥!」瞧,这不是好多了吗?
事前连准备工作都不做就上门寻他晦气,不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吗?
他卓文君又不是整日闲闲没事干,偌大一个王府还有很多事要忙,等一下还要到府里夫人们专用的绣房里参加她们「妇女同胞八卦社」的「下午茶联谊聚会」,哪有空在这里进行低水平的对话?!
「你……你你你还敢回嘴!不要脸的臭狐狸!不仅之前勾引暗恋我,还装神弄鬼抢了我的表哥,你简直是没有礼义廉耻,一脚二船、三从四德、五颜六色、七爷八爷,你……气死我了!」气得胡言乱语的遥平郡主涨红了大脸,张牙舞爪地在原地毁花灭草,粉妆受到地心引力影响雪花般飞落,头上金步摇、玉翡翠、银宝钗什么的一阵乱响,看起来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卓文君叹气摇头,看吧!他就说嘛!应该在遥平身上插块木板,上头用红墨写上「小朋友千万不可以学喔!这位阿姨是有练过的。」
遥平郡主要死要活地叫了约十分钟,小小的眼也没对着卓文君,只有嘴巴不停地动着,卓文君顿时觉得自己即使离开,那郡主也不会发现。
因此,卓文君神态自若地用刚刚以温柔的大掌捣住小凌方的眼和耳的姿势,转个身,跑路。
「山不转路转」,这是任何人都有的应变能力。
捣住小凌方的眼和耳很重要,为人父母者要尽可能地避免小孩子惨遭蹂躏,身教比言教重要,为了凌方,他可以忍下和晓菁姑娘「隔空叫战」的念头。
第七章
脑中演练着活命路线,潇洒得连衣袖都没摆,卓文君云也不留一朵地快速带着凌方拼命往前跑。
绕过长廊、拐过小亭、跃过层层迭迭的花丛,卓文君瞄到广宣一副没事人样坐在花亭里吃吃喝喝,这家伙当真没看到他在跑路啊?!
他该找机会和广宣聊一聊,虽然广宣被爱慕是广宣自己的事,但是如果被像郡主表妹这一类的狂热份子爱慕上,殃及他和凌方两尾「池鱼」,那就很关他的事了。
卓文君对这种无故被人泼口水、洒狗血的苦刑不怎么高兴。
「你还敢跑,做贼心虚骂不得是吗?我今天就要你说清楚,为什么你谁不抢偏偏要来和我抢表哥?你给我站住!本郡主要你站住!」
遥平郡主念了半天才发现人已走,气得脸上的粉妆落了一地,还没训完这只不要脸的狐狸精居然溜了,可恨!
卓文君发了个冷颤,心想八成是遥平郡主的怨念所致。
他就不懂为什么遥平明明才十几岁出头,几岁就该有几岁的样子,怎么可以一疯癫起来比人家住河东三四十岁的「母狮」还泼妇?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想来自己还真是可怜,竟然无缘无故飞来横祸遇到这种女人。
「不要脸的狐狸精!」
「红色坦克车」奋力撩起裙角,一心一意企图继续追赶叫骂,她今天大老远来这么一趟为的就是这个。
拜托!晓菁姑娘以为自个儿骂久了就能变咒语让他白画变身啊?!
卓文君耳朵向来尖,听到远远的诅咒声跑得更起劲。
还狐狸精咧!他身上又没长毛茸茸的尖耳朵和摇来摇去的狐尾巴,更别说他一天必定洗一次澡,还特地用皂角和香花从头搓到脚,一点狐臭都没有,哪里像狐狸?乱讲!
哭笑不得的卓文君不知怎么地,气一提捉着凌方就轻飘飘地飞掠起来。
哎唷!百年半次不灵光的神技居然在保命关头起作用。
卓文君相准下一个定点跃去,这次没出错地稳稳降落,连摔都没摔着,可见他有的是天赋,轻功这东西果然不会因为换了个魂就不见,下次也许可以试试其它的。
从后院跳到前庭,卓文君看不到身后追杀的「红色坦克车」,看看连根汗毛都没少只是满身花粉的凌方,心里松了门气。
卓文君把目瞪口呆的凌方交给因为迎面撞上「天外飞仙」而躲避不及被他手到擒来的小仆,细心地嘱咐小仆带凌方回院里清洗干净。
卓文君送走小凌方后拍拍自己头发上的落花,刚刚不小心跳到树上,凌方都沾了一头一睑的花粉,他自然也无法幸免。
摇摇头,卓文君开始了解古代人的武艺为什么会强盛的原因,这绝对与他们所处的「环境」有关。
打打杀杀追追逃逃的日子过多了,身手不进步才怪。
歪着头思考而心不在焉的卓文君虽然脑筋在忙耳朵倒没闲着,远远听到遥平郡主的声音呼啸而来,立即再度走人为上。
没料到一个没看清楚就笔直撞进一堵肉墙里,撞得差一点流出鼻血的卓文君正捂着倒霉的鼻子想转头骂人,抬眼就看到害他和凌方惨遭「红色坦克车」追杀的万恶原凶,大脑还来不及想什么,身体本能已经做出反应。
肚腹突然一记火辣刺痛,广宣呆了五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被卓文君「扁」到的事实,连衣袍都不用拉开他就已经可以预知伤处的红肿程度。
被揍了……苦着一张睑,广宣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揍得这么没防备,痛得他不禁想弯腰流眼泪。
「不是吧!你那么脆弱!!」始作俑者凉凉地讪笑,卓文君看了眼自己用来行凶的拳头,再看看脸色发白的广宣,好个动手比动脑快,可见他压抑已久。
卓文君没想到居然会一次就打到重点,广宣害了他无数次,报仇的感觉真美妙!
不行!男儿有泪不轻弹,广宣把眼泪眨回去,恶狠狠地瞪视卓文君,如果这里不是人来人往的前庭,他一定OOXX了扁了人还笑的卓文君,此地不宜久留,广宣捉了卓文君转眼飞进自己的院落里顺手连门都关了上好栓。
「你……」广宣忍下冲到舌尖的「数百万个三字圣贤书」,「你打我。」
「没错!的确是我打的,你没认错人。」卓文君回答。
诚实是美德,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不成?
「为什么打我?」广宣捂着痛得要命的肚子问。
「因为你欠打,你想惹事就自己承担,为什么要我背黑锅?你表妹虽然吓人了点,人家对你可是死心塌地,你若真对她无意就讲清楚,教她别上门来发神经,这一拳是告诉你『各人造业各人担』,别拖累我和我儿子。」难得暴力的卓文君就事论事。
「对不起罗!我也没料到她会这样,我原本还想英雄救美,可是你却自己先脱险了,看你扮女人扮久了还真忘记你是男人,下手这么残,我还是你夫君呐!好痛!」
被骂的广宣嘟起嘴扮无辜。
卓文君吃软不吃硬,唯有装可怜才会被原谅。
思索了一下广宣话里的诚意度,卓文君看看花窗外的天色再看看广宣的脸色,好吧!广宣的脸真的很白。
「真的很痛吗?你躺到床上,我先帮你看看好了,如果不行就请大夫来。」蹙起眉头,卓文君有一点不安。
卓文君自认自己其实也没在拳头上施几分力,可是看广宣冷汗都痛得冒出来,他就心生罪恶感,他真的有那么用力吗?
「好!我上床,你扶我。」运功逼出大汗的广宣在心里窃笑奸计再度成功。
唔!卓文君想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可能性有多大,但要是这身体的前主人狄错月练了什么「万佛朝宗」,或是「如来神掌」、「大力金钢拳」的,他的一不小心轻轻出手,广宣可能肋骨就会断两三根或是内脏破裂。
「你如果真的很痛就别勉强,我去找人来抬你好了。」卓文君越想越不对。
要是肋骨断了或是内脏破裂在这时代可不得了,搞不好会出人命的,万一广宣「翘辫子」,那他身为「未亡人」要找谁靠去?
全然不顾远方还有个环境污染源待处理,广宣一个劲地挂上卓文君的身,没费多少力地躺上两人的爱(?)巢。
一到床上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自己衣衫不整的广宣,无骨似地拉了卓文君往软被上一跌,坦腹东床对着卓文君哀哼着。
唔!以学术眼光来看,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经过一番精心设计后,广宣正半裸偎在卓文君怀里鸡猫子鬼叫。
「你还疼吗?」卓文君拿起广宣从床边小柜里摸来的药酒,沾了一手芳香轻轻地揉着广宣肚子上红咚咚一片的肌肤。
照颜色看来也没怎么样,没瘀伤、没肿大也没任何撕裂伤,怎么会痛成这样?
这瓶紫红色的药酒……没问题吧!?
连张标示都没贴,也没经过药品管制审验过,自家浸泡数年炼出来的药酒到底成效如何,卓文君根本无从知道起。
况且他又不是学医的,肚子受了内伤真能就这么任他揉吗?
「疼,右边一点,好疼,对!就是那。」广宣气若游丝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