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前进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很快,十几名手持长刀的蒙面黑衣人将所有马车团团围住,为首几人互使眼色,其中一人跃上凌霜所在的马车,未挑帘门便先一刀刺入!
凌霜五指微拢,暗中运气,昏倒在门帘畔的暗香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一般轻盈地飞到了凌霜怀中,整个过程轻巧无声,仿佛暗香只是一根羽毛般轻盈。刀锋停留在适才暗香沉睡的地方,接着长刀拔回,又从另一个方向刺入!接着再拔出,再从另一个方向刺入!
凌霜不由皱眉,看来那人不敢贸然进入,便以此法确定车内之人的位置。若一再闪躲,只怕车外之人便会察觉到车内有人依然是清醒的。于是,凌霜在刀身几乎贴到身畔之时,有意让刀身划过胳膊,刀身抽回,切肉沾血而归,令凌霜的额头迸出几颗汗珠。
“在这里。”车外之人一声低呼,很快几个脚步声便汇集到了这个位置。
凌霜在心中暗数着车外之人不同程度的吐纳法,以此推算车外有几人。忽然传来几声刀刃划动的声响,凌霜一惊,急忙一闪,只见九把长刀狠狠地刺穿车身!毫不留情地刺向了他适才停留的地方!
凌霜顿时心头一凛,若自己真的陷入昏迷之中,或者此刻躺在那里的是昏迷的暗香,后果不堪设想!这群人竟如此谨慎狠毒,非要先致自己于死地才敢现身!
凌霜将暗香放倒,深知刀身抽回时若不见血他们一定会有所察觉,索性先行发难。两掌暗运十成功力,未等那些人将刀抽回便大吼一声劈了过去!
顿时车身断裂,强劲的功力当即震断了最近两人的胸骨,空气中传来两声骇人的喀嚓声!旁边的黑衣人被犀利的掌风掀翻在地,其它黑衣人一见,顿时一拥而上!凌霜冷眼一扫,确定了大体人数,便反手举起若雪剑!
顿时一抹白光划过黑夜,凌霜一跃而起,轻扬的衣袂在月光之下摇曳,背光的黑衣人们看不清他的容貌,却出乎意料地可以看到他那双犹如猎豹般威严有神的双眸,泛着月色的银光,如同两枚冰魄,晶莹绝美,却,寒彻心肺。
凌霜一个鱼跃身形朝下,闪动寒光的剑身像一道流星瞬间滑下!本被适才那轻盈华美的飞翔而迷住的黑衣人顿时回神,但是已经来不及躲过蓦然刺来的万道寒光!谁也想不到那么优雅的缓慢飞跃之后,便是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突然袭击!就如同妖娆的月下鬼魅,以美色迷惑了对方的心智之后,便即刻将他扒皮剔骨,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仿佛只在空气之中划过三回,若雪剑只舞动三下,但寒光却像失控的流星一般飞快地游曳在黑色的人群之中,所过之处惨叫连连,横尸遍野。
凌霜轻盈地站立到一顶车篷之上,优雅地一转身,收起了剑气。随即运气一弹,剑鞘轻颤,弹去了沾染在剑鞘上的几滴污血。
原来,凌霜的若雪剑根本没有出鞘,仅凭剑气便击毙了来袭之人!凌霜将若雪剑缓缓系回腰间,再度抬眼,诺大的树林草地之上,只有几辆马车、几匹活马和一地的死尸。
凌霜冷冷地扫过所有尸体,自言自语道:“适才有一十六人,但剑气只扫过十五人的脖颈,还有一人……”
目光一凝,凌霜向某个方向飞身跃下,双足未及落地,地上的一具‘尸体’忽然一弹而起!顿时一股白烟窜起,幽香扑鼻而来,凌霜急忙闭气闪躲。隐约间看到一抹黑影飞身而逃,顿时激起了怒气: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凌霜扬脚踢起一具尸体,运上大约七成力,顿时尸体好似暗器一般倏然飞向逃跑之人,那黑衣人闷哼一声便栽倒在地。凌霜飞身上前,不等那人爬起,便一下子拿剑鞘抵住了那人的咽喉。
“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面覆黑巾,看不清样貌,但是一双虎目龙眉却令凌霜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那对不甘的眼睛令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被逼入绝境的猛虎,十分危险。
“我没什么耐性。”凌霜冷冷说完,便一脚踩到了那人的胸口上。
黑衣人的内功与凌霜相较不济,连反抗的力道都显得微乎其微,更别提施展什么武功套路。凌霜不由为他惋惜,这双眼睛如此有神,可惜却空有气势毫无实力。
凌霜傲气,他的傲气令他不屑与他看不起的人交手,更别提说话。如果不是今日迫于形势,以凌霜的性格,就算教众与这群人厮杀三日,只怕也懒得出手。但是此刻,凌霜对这人已经产生了不屑之情,所以也不再追问,收回了踩在他胸口上的右脚,转身便走。
“等一下!”
黑衣人蓦然叫住凌霜,凌霜却不以为动地继续往回走,那黑衣人像是被激怒一般大吼起来:“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在看谁!从没人敢用这么不屑的眼神看我!!”
凌霜顿住脚步,慢慢回头,看着狼狈坐在地上的黑衣人愤怒地瞪着自己,忽觉这个场景异常好笑,不由轻笑出声:“看一只废物而已。”
凌霜冷哼一声再度转身,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疾风,不由皱了皱眉,轻巧闪过那人蓦然刺来的一刀,反手一记手刀,敲掉了那人手上的武器。
轻易制住他的凌霜再度深觉无趣。
“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再追问?!”
黑衣人像抓了狂一样愤怒地大喝着,凌霜饶有意味地看着他:这人不说趁机逃跑,不说暗自庆幸离开了鬼门关,却跑过来追问自己不杀他的原因,真是一个怪人。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派来的吗?!”
凌霜哼笑一声:“只能派出废物的首领也只会是一只废物罢了。”
“你!”那人的眼眸顿时燃起熊熊烈火,他拾起长刀,再度对准凌霜:“你现在不杀我,我定会令你后悔!快拔剑!我要让你后悔如此小看我!”
“抱歉,”凌霜冷冷道,“我的若雪剑从不沾废物的血。”
说完,凌霜飞身一闪,转瞬间来到他的身后。那人吃了一惊,刚一回头,便被凌霜一记手刀敲到了他的后颈。凌霜一时没斟酌力道,手劲刚猛,那人根本没机会反抗便软软地晕倒在地,令凌霜再度摇头。
这种水平也学别人混江湖,真是丢尽他主人的脸。
忽然偶起雅兴,凌霜俯身取下了那人的黑巾,借着夜色月光,地上晕迷之人的面孔隐隐展现于眼前。
凌霜静静地注视着那张面庞,没想到那人的样貌竟是说不出的俊秀,看上去比凌霜年幼一些。严格来说,若那人与凌霜的样貌相比,不及凌霜五成。但是与凌霜冰一般的冷傲不同,那人的样貌如同火一般耀眼夺目,让人惊叹不已,过目难忘。
“可惜了这样的眼神跟样貌,若你是我玉莲教弟子,只怕会有一番作为,可惜……”
凌霜再度不屑地一笑,将黑巾丢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
凌霜的眼中只能放下强者,所以,纵使那个昏迷过去的人有着令人难忘的面容与眼神,却也未能在凌霜的心中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这一夜的月色,清冷依然,没有乌云相伴。
第二章
暗香小心翼翼地替凌霜包扎着伤口,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偷看着凌霜的脸色。一干人等被尽数迷倒,只有教主一人安然无恙,却为救教众而受了伤,虽然伤势甚微,但是深感失职的弟子们已经恨不得自刎谢罪。
暗香深知凌霜的实力,也知这伤是故意造成的,可是看着凌霜紧锁的眉头,暗香便不敢多言。因为凌霜的骄傲不允许他失败,更不允许有什么突发情况令他失措意外。此次中毒连凌霜都没有察觉,这已经严重刺伤了凌霜的自尊。
凌霜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这份自尊令他不容失败的同时也加重了他的负担。就像此次,他将这次失误完全地算到了他的身上,稍有差迟的后果令凌霜再难展平眉头。
暗香知道凌霜此刻正在自我责备当中,不由柔声道:“教主,这次只是咱们一时大意了,不会再有下次的。”
“一次足矣。”凌霜冷声道:“若我也不幸昏迷,只怕此刻你我都在黄泉路上了。被人下毒我竟毫无所觉,这的确是我的失职。若你们因为我的失误而有所闪失,我又如何向其它玉莲教众交待?”
“教主,”暗香有意用轻松的口吻轻笑着说,“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教主不必将我们时刻挂在心头。进了玉莲教,生死都只为教主,保护教主才是我们的职责,教主神功盖世用不着我们保护已经是抢了我们的任务了,怎么还反过来保护起我们?那您让我们这些教众做什么?总不能终日打着玉莲教的名号却在吃喝玩乐吧?”
凌霜微微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但是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
“教主,您有没有试过被别人保护?”
凌霜一怔,被人保护?
暗香轻轻地笑着说:“您的武功这么高,一定没有过吧?虽然被保护的都是弱者,可是,偶尔被人保护的感觉真的非常好呢!像教主昨夜保护暗香,虽然暗香不知当时的详情,但是醒来后那种满足与开心却比我为玉莲教立了大功还要高兴呢!”
凌霜的神情有些迷惘,以他自小便跟袁教主习得一身绝世神功的成长历程,几乎是从懂事起便远胜于其它人。强势、严厉的师傅是凌霜唯一亲近的人,所以,他从不理解一般家庭的所谓亲情、温情、甚至所谓的安全感到底是什么东西。
从记事起,凌霜所知道的只有一条:要比任何人都要强!
他做到了,却也独立于顶峰找不到方向。
被保护的感觉……是什么?
暗香见教主露出了困惑的目光,不由掩嘴而笑:“嘻嘻,我看还是算了,教主只适合去保护别人,若被人保护,暗香还真是想象不出来那人得强到什么程度。”
凌霜没有理会暗香的嬉笑,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不由地想起深夜皎洁的弯月,那样华美幽静的月,与群星相比是那样孤高气傲,却,心甘情愿得为黑色的浮云掩去一切光华。
凌霜一怔,自己在乱想些什么?竟在羡慕月的身旁有云吗?真是可笑,不过是一轮弯月、一朵浮云,不过是一阵风使得浮云遮月,却令自己胡思乱想起来……
好笑地一笑,凌霜闭上了双眼,不再放任思潮的翻滚。
数个时辰后,凌霜一行终于抵达了疾鹰门。玉莲教各处分教的人早已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凌霜的随行教众正因被人暗算而懊恼不已,一抵达目的地,立刻气势汹汹地加入其中。众弟子见到凌霜亲临,更加气焰逼人,此起彼浮的呐喊响彻云霄。
凌霜对这样的阵势早习以为常,下令进攻后便无视教徒们的厮杀呐喊,径自与暗香气定神闲地品尝起刚才买的当地小吃。
凌霜会因自己的一个失误令教徒受伤而忧心不已,也会对一只小狗产生怜悯之情,却不会为一桩厮杀令教徒死伤无数而有半分愧疚之心。就如同他适才会因没能识破下毒手法而自责,此刻却毫不犹豫得让教众血流成河。
随性所致,依本能而为,从不反思这其中翻天覆地的差距,这便是凌霜的乖张,也是他的真性情。
疾鹰门并非无名之辈,门下弟子没有上万也有数千,此役倾巢而出,大有鱼死网破的势头。而且疾鹰门内地形复杂、机关重重,疾鹰门徒又攻于心计、以智取胜。所以,虽玉莲教远比疾鹰门具备实力,却在无形中被诸多外因削弱了力量,这一战竟奇迹般僵持了下来。
“怎么还没结束?好慢哦。”暗香不耐地嘀咕着。
正说话间,忽然刮来了一阵无名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暗香惊叫着急忙合上包着小吃的牛皮纸包。
“好大的风沙!教主!咱们去避避吧!”暗香一张嘴便吃了满口的沙子,苦不堪言。
凌霜素来喜净,他用衣袖抵了抵风沙,应了一声便与暗香一同下了车。踏过遍地的尸体,弹开扭打撞来的众人,没有任何阻碍地快步走入了疾鹰门总舵内。
“好讨厌,”暗香生气地拍着裙子,“地上的血沾到裙子上了,这是人家最喜欢的一条呢!呀,鞋底也全染红了,好脏!”
暗香懊恼得直跳脚,凌霜淡淡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是疾鹰门的前殿,也是掌门训话的场所,所以异常宽广。两柱室内引水的清泉缓缓淌过水道,波光粼粼,水声潺潺,倒也清雅。
凌霜忽然波光一动,沉声道:“太过安静了。”
暗香一怔,随即明白。
殿外众人皮开肉绽的惨叫声不断,殿内却非常寂静,而且玉莲教派了几队人马闯入殿内,却没有在这里留下半点痕迹。泉水清澈,内殿洁净,没有半分血渍或剑痕,完全没有厮杀过的痕迹。所以,若不是全员尽数前往其它地方,便是这里有隐密机关令闯殿之人全军覆没!
忽然,凌霜蓦然转身,冲着祥云柱的方向弹出滑落指间的戒指,顿时,翠玉班指变成了锐利的暗器,直刺祥云柱!柱后一个人影蓦然跳开,被强力穿透的祥云柱瞬间碎裂出一个洞,若非那人及时闪开,只怕会当场毙命。
那人飞身跃起,三记飞镖顷刻射来,凌霜与暗香轻盈闪过。凌霜当即飞身上前,一记锁骨手如蛇般灵活地划过那人的手臂,紧紧地制住他的腕骨。
“我们的人呢?”凌霜冷冷地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凌霜目光一沉,那人一声惨叫跪倒在地,双臂已被凌霜当场卸下!
忽然自四面八方同时射出无数道金光!凌霜本能跃起,那人顿时被万箭穿身,倒地而亡。没等凌霜回神,高处突然洒下一张银丝网,凌霜急忙抽出若雪剑。若雪剑削铁如泥,那银丝网虽比蚕丝网更加牢固,却也不及若雪剑的锋利,裂口微显,凌霜当即运劲一掌劈去,银丝网滑过凌霜的身体重重堕下!
凌霜不由蹙眉,如此锋利的若雪剑割断网丝也略显钝手,那银丝网绝非普通质地。
双足未及沾地,四面八方又同时射来无数金光。凌霜慌忙挥袖,顺着飞箭射来的箭气转动身躯,柔软闪过,衣诀翩翩,倒不似险象寰生的险象,而像闲暇之时的悠然慢舞。实在无从闪过的飞箭,凌霜便用手接下,但箭雨密布,不断袭来,根本不给凌霜喘息的机会!凌霜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般井然有紊的箭雨,若非严格训练不可能连轨道、方位都没有任何偏差。密不透风的攻击阵势,应接不暇的前后轮攻,根本令人毫无机会反击,只能疲于保命。这不是疾鹰门这种水准的门派可以训练出来的弓箭队!
躲到安全处的暗香眼见凌霜被困,当即从腰间抽出她的武器---软蛇鞭,飞身劈向射箭的方向!
箭雨之中东南方向的箭数明显减少,凌霜知道是暗香这一式攻击打乱了原有阵形,当即从这个漏洞之中抽身而出,不给他们再度恢复阵形的机会!若雪剑如剑雨一般飞身刺去,凌霜一举跃入东南角的弓箭队内,毫不留情地舞动若雪!只见银光闪烁,所过之处血溅如练,惨叫不断!
忽然所有弓箭转向了东南,毫不迟疑便更换了阵势,而且立刻牺牲了东南角的弓箭队!一阵箭雨过后,除了凌霜周围的断箭,其它箭身全部没入弓箭手的体内,死伤无数。
凌霜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等气魄与果断,绝不是普通的弓箭队!
忽然箭雨之中又出现了缺口,凌霜当即飞身上前,直冲敌群。果然,暗香正在队中挥舞长鞭,赤色的软蛇鞭沾满了血水,更显彤红。
凌霜飞身前来,弓箭随即转向,凌霜心知所有弓箭的目标便是自己,不由更加纳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安排的弓箭队,为何对自己紧追不放?
“暗香!”
凌霜落入弓箭队内,扬手割断飞扑而来的三名弓箭手的脖颈,反手刺死了背后扑来的一人,高声喊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去扰乱他们的阵形!”
“是!”暗香果断地不再恋战,当即杀出一条血路飞扑向另一个方向。
凌霜深知阵形一旦变更箭雨便要再度袭来,当即抓住最近的一名弓箭手,怒喝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话音刚落,一阵寒意直逼后颈!凌霜急忙转身,剑身一划,偷袭之人倒在了地上,但是无数金光已经飞来!
凌霜顿时恼怒起来,一边飞身闪躲,一边暗自思忖:这群人的阵形变换如此神速,愈发不像普通江湖门派能训练出来,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