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的。奴婢还听长乐宫里的婢女说,说……”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说了的话,她的主子恐怕就不止是摔杯子那么简单了。
“她说什么?!”一个严厉的声音及眼色,她就足以叫小宫女说出听到的事情来了。
“她说,皇上还亲自喂董大人吃药……”说出来就发现主子的脸色更坏了,可是说出来的话也不好收回去,只能暗自叫苦。
“你给我住嘴!那个贱人也配被称作什么‘董大人’吗?不会好好地为人臣子,只会凭他那一点姿色来狐媚皇上……”皇后的脸色好比夜叉,愤怒到发青的地步。“我总有一天要叫那个小贱人好看!”
小宫女也知道,皇后这些话也只能在这里说说而已。她自知现在皇上正宠董圣卿,要与他作对无非是自寻死路。说不定不但赢不了他,还要赔上自己东宫的位子。
她也不是没有去向太皇太后搬过救兵,但因为她和皇上成亲的这些年来连个子嗣都没有生下,令太皇太后不免对她失望,所以也只有丢给她一句“皇上做事自有主张。更何况那董圣卿是个男人,成不了什么气候。你是东宫,只要给皇上生个皇儿出来,还不怕皇上不回心?”
说来说去倒说成她生不出孩子的错来了。自从董圣卿入宫以来,皇上就再也没到她东宫来过。叫她怎么生一个皇儿出来?忽然,一个念头突然窜上她的心头:“对了,皇上给那个贱人吃药?那么说,他病了?”
“听那婢女说,董……他的身体最近挺虚,皇上是给他进补。”她不敢在叫他董大人了。
还以为皇后听了一定会更生气的,想不到皇后居然笑了,笑的很开心的样子。“对了,上次不是有人贡了一盒上好的雪岭参和一小袋子大补的千年月蜒草来?你就将它们一起炖了参汤,给送到长乐宫去,让那‘董大人’补补身子。”虽然是在笑,但却笑得比她刚才的大吼大叫更可怕。
小宫女迟疑了:“可是,皇后娘娘,那送药材来的人不是说,那月蜒草是难得的异界药材,虽是大补却与人参相克,一起煎服的话会出人命啊!”更何况是参中上品的雪岭参?
皇后的表情突然一变:“你说什么?!”
她的表情太吓人,几乎让小宫女以为她要砍她的脑袋了:“奴婢……奴婢说……”
再度变得和颜悦色的皇后话语中却有不可忽略的威胁:“你再好好想想,那送药材的人到底有没有说什么?”
“奴婢……奴婢记错了,那个人什么都没说。是奴婢记错了……”她终于知道皇后打算干什么了,不由得浑身一阵阴冷。
难怪她离开乡下的时候,爹对她说,“进宫当婢女可以,千万不可以当了宫里的缤妃”啊!这个皇宫里,还真是个人吃人的地方!
(十二)
“皇后叫人送来的?!”祈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托盘上的一小碗乳白色的汤药。他没听错吧?那个女人不是非常讨厌他的吗?怎么今天转性了?
“是的,是皇后娘娘叫奴婢送来长乐宫的。”小宫女把放着汤杯的托盘举得很高,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的表情不对,被对方看出什么来。
“这是什么汤?”他有点怀疑地揭开杯盖,一股奇特的清香顿时就漫了开来。恩……闻味道似乎不错啊,但是这可是那个把他当成大敌的女人送来的呢!叫他怎么放下心来吃?
“这……奴婢听说是用上好的雪岭参加上千年月蜒草煎出来的,是上好的补品……”她说出皇后事先教好她的话,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祈圣咂了咂舌。“这么补啊?听起来好可怕!”又是人参!他这些天是怕了人参了。
但在边上的刘欣并不这么想。他让身边的宫女接过了托盘。“那圣卿就收下吧,这可是皇后的一点心意。”再看向小宫女:“你回去吧。”
“是,奴婢告退……”她向后退了出去,不知为何让祈圣产生一种她是“逃跑”了的感觉。
汤杯被搁在了矮几上,刘欣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看来皇后也听说了你身体不适的事了,能送些汤药来也不愧为东宫。”他头一次有点了解到太皇太后会选她做他正宫的原因了。
“这么赞叹的话,你直接去赞扬她好了。”祈圣不知怎地就是觉得不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吗?“我相信她一定会兴高采烈地‘迎驾’的。”
“圣卿?”刘欣好象是不相信他也会吃醋。“你不喜欢听到朕称赞皇后吗?”
“没。”言不由衷地:“反正你是‘伟大’的皇帝嘛!老婆多到起码要用两位数来计算的,称赞她们也是你的‘职责’。”
这些天来已经熟悉了的手臂再度圈住了他:“圣卿,只要是你说的、你希望的话,朕就再也不称赞她们了。只要是圣卿你的愿望,朕立刻就可以下旨废除皇后……”
“千万不要!”祈圣连忙阻止他,生怕玩笑变成现实:“你要是为了我这个男人而废除东宫的话,不变成全天下的笑话?到时候别人都说你是个只知贪恋男色的昏君,而我就变成天下人嘴里色诱皇帝的罪人了!”他可不想成为全天下的笑话!他是打算留下来没错,可没打算“遗臭万年”啊!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他也反抱住了身前的男人。对啊,他根本不必吃这种无聊的醋的,这个男人害怕失去他的心意,难道他还不清楚吗?“所以……别去管什么东宫不东宫的了……”他忍住自己的羞涩,生疏地用嘴唇寻找着对方的唇。但是……
“啊,皇后叫人送来的汤药,要是冷了的话就不好了。”忽然偏过头去的男人让他鲜少出现的企图落了空。
祈圣看着起身亲自为他端起汤杯的男人,感觉上总有些泄气——这个男人,有时总是缺少对“气氛”的感觉呢!他有些生气:“我不要喝,最讨厌人参了!”
“可是这些天你不是一直喝吗?”刘欣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傻。“朕也没见你多讨厌啊?”
“那是因为是你亲手煎的药啊?我都说了是你煎的就吃,总不见得食言而肥吧?”他耸了耸肩。这个男人,有时聪明得不得了,有时却又一下子不开窍了。
刘欣仍旧端着药:“那圣卿的意思是,你本来以为朕不会愿意为你煎药,才开出这个要求的?”
再装就不象了,祈圣回答的也干脆:“对啊!还以为可以不吃中药了呢。结果还是吃了。”
“你是不是对朕太没有信心了?”刘欣端着碗靠近他,脸上的笑容让祈圣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我也不要吃掉这些啦,又没什么大病。你不必那么紧张兮兮的,而且这些天我吃的已经够多的了!你皇后的好意我也心领了……这杯‘极品的补药’就让你喝好了。”他可是吃药吃怕了!他这一辈子吃的中药都没这几天吃的多!
意外地,刘欣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二话不说地打开了汤杯的盖子,直接将汤药送的自己嘴里。
祈圣刚在想他这次怎么那么合作的时候,对方突然出其不意地覆上他的唇!那苦中带有一点甜味的药汁就这么流入了他的口中,顺着他的喉滑了下去。
“你……”虽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吻,但祈圣还是不习惯他这么突然地吻他啊!更何况这个吻是为了让他吃下那药……他一手捂住嘴,脸上涨得通红。用有点怨恨的眼神瞪着刘欣。
刘欣笑得很愉快:“怎么样?愿意喝了吗?还是要朕继续这么喂你?朕是不介意啦……圣卿。”他本来也不是那么有“幽默感”的人啊!难道是和祈圣相处久了,被潜移默化的?
“给我啦!”劈手夺过他手上的杯子。祈圣仰头就把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好啦,我吃完了。你满意了吧?”把杯子放到矮几上,汤药特殊的香味在他唇舌间蔓延开来,奇怪的是却冲不淡刚才刘欣吻他的味道。
不过,要是生活在这个时代必须天天受这种“中药之刑”的话,他恐怕要改变主意了。他坐回到刘欣的身边,靠在他身上。
“怎么了?”刘欣有点惊讶。他的圣卿一向不是喜欢向他撒娇的人。
“没什么,只是,嘴里一股药味,好难过。”他暗示着。
这次刘欣倒是挺“接灵子”的,他微笑着将他按倒在身后的寝床上,再度深深地吻他:“朕来帮你去掉那味道吧,圣卿……”
“哪,欣。你是喜欢我的,所以才要我留下来。对吗?”躺在床上用锦被包住自己的身体,祈圣问仍旧温柔地抱住自己的男人。
“这是当然的啊!”刘欣有一点诧异:“圣卿,你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
“但是,我也是有家人的啊……我有父母,还有妹妹。我想……我不能离开他们的……”伤感的气氛说来就来,他一下子又想很多了。
刘欣环住他的身子:“朕没有叫你离开你的家人啊!他们也可以到长安城里来住,不是吗?”
祈圣摇着头。“他们不可能到这里来的,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工作……”他那个妹妹也许会很高兴地来吧?只为了见一见“断袖”的主角。但绝对不会在这里住下的。
“他们也像你一样,是个仙人吗?”刘欣挺好奇。他的圣卿几乎从来就没有主动说过自己的事。而他也不敢问,生怕一问他就会消失。就像那些民间传说的故事一样。
“是啊,他们和我一样。”他已经不去反驳刘欣那“仙人”的说法了。反正不管怎么反驳都没有用。
“圣卿,朕一直想问你,你们仙人,是像传说中那样,长生不老的吗?”他借着气氛问出一直关心的问题。他只是个凡人,而凡人就有无数要担心的事。其中最大的烦恼之一就是生老病死。他并不想长生。刘欣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帝,而他的愿望也只是想一直拥有自己最重要的人,直到死后,能像之前的先皇们一样,有自己最爱的人陪葬……
“是啊!本来是的。”祈圣轻笑:“你别看我好象很年轻,其实我的年龄肯定比你大的!”他是十九岁的时候成为“绝对存在者”的,从那时就不再成长。而那时到现在,起码经历了数十个时空段了吧?那他……岂不就是普通人眼里的千年老妖怪?虽然,在时空流里是没有所谓的“时间”概念的。
他看着刘欣显出有些担心的神色,然后笑了:“我现在可能已经没有这种力量了。因为我喜欢上了你,欣。我们这种你们口中的‘仙人’,只要爱上了凡人的话,就会失去力量的。”这是他首次正面地说出自己对刘欣的感觉。态度出奇地平静。过去排斥同性恋的自己好象是假的一样。
看来他的宝贝妹妹有一点是说对了。没有试过,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喜欢谁的!但他到现在还不承认自己就是同性恋。套用一句很“土”的话——他不是因为刘欣是男人才喜欢他的,而是因为他是“刘欣”。
抱住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刘欣像是有些感动:“你不需要这些力量的,圣卿。因为朕会保护你,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皇帝”的身份对祈圣这个“仙人”来说算什么,但根据他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在他的眼里皇帝和普通平民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就是他的这一点吸引了自己的吧?
所以,他不能用自己皇帝的身份来为他承诺什么,只能一边又一边地在他的耳边说着……
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十三)
天空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祈圣坐在席间,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外面的天色。天是一种很沉重的黄灰色,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好象……会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这次还是为了他而办的酒席,只是地点不在董府而在宫里。列席的人态度也和上次的不同,可能是因为他的职位实在是太高了吧?不断有人来和他说话,奉承拍马。他还以为只有刘欣会遇到这种事呢!怎么现在轮到他了?
他的感觉还和上次酒席的感觉一样——无聊!看来他是怎么都习惯不了这种古代的交际方式的了。他决定等呆会儿只剩自己和刘欣的时候和他说明,然后……将他带到自己的地方去!历史什么的,就让它改变好了!
酒过三旬,席间的人都有了微微的醉意。连平时不太喜欢喝酒的刘欣都喝了很多杯,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做皇上的都这么喝了,那些臣子们能不喝吗?酒意稍微打散了空气里的拘谨,开始让周围有了一点轻松的感觉。
但就在祈圣觉得气氛好了一点的时候,刘欣笑着开口了:“其实,朕今天找各位爱卿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向爱卿们公布。”他顿了顿,喝了一口酒后才继续说下去:“朕打算……将皇位禅让与大司马董贤。”
一句话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浇入了冷水,在场的臣子们顿时炸开了锅:“皇上,使不得啊·”
“使不得啊……”
大臣们的酒意顿消,好几个人纷纷跪了下去。其中一个哀求着刘欣:“皇上,这汉室江山是先皇打下来的,不论如何都只能由皇上的血亲继承,更何况皇上无病无痛,万不该说这禅位之事啊!而且是禅位与董大司马,这天下人必定不服啊!……”
“笑话!朕做事,何时也要看别人的脸色?”他哼了一声,虽不悦却也没把这个进言的大臣怎么样。他只是转向还呆在那里的祈圣:“圣卿,你觉得如何?”
他的一句问话让祈圣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忍不住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要将皇位让给我?!”他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的反应让那些刚才还趴在地上哀号的大臣们几乎同时没了声音——他居然敢在皇帝面前这么说话?!
刘欣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们几乎要昏过去了。他只是淡淡地笑着,仿佛自己说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是啊,朕要将皇位禅让给你。”
“我不要!”一口回绝:“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绝对不会接你的什么皇位的!你的皇位就留给你自己好了,你实在不想当皇帝的话也可以给你的子孙或亲戚,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他的话让下面传来好几声尖锐的吸气声。一个强出头的人声冒了出来:“董贤,你太大胆了!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不要因为皇上宠爱就是失了分寸!……”
才说完,祈圣的怒吼就毫不留情地盖过他的声音:“你闭嘴!这里没有你的事!!”下面又噤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