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外头,洛熏桀看见韩仲维身上披着大衣,和梁道思一起守在他的车子旁。
见韩仲维平安无事,他才稍微宽心。他激动的跑过去,想仔细看看他。
眼看心爱的人离自己只剩几步之遥,洛熏桀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想拥韩仲维入怀。
然而,此时自树林里竟突然闪出一道人影,「去死吧!」他大吼着,并举枪向三人扫射。
他豁出去了!惹毛了枭城,组织肯定逃不过被消灭的命运。与其不光荣的被敌人处以极刑,还不如轰轰烈烈的为组织牺牲。
「小心!」没料到对方竟然还有幸存者的洛熏桀一个箭步冲上前,把愣在原地的韩仲维扑倒,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
「啧,一群饭桶!」梁道思差点没被那群办事不力的属下气死,他闪过呼啸而来的滚烫子弹,掏枪反击。
「唔!」男人被击中肩膀,手里的枪跟着掉到地上。
「搞什么东西啊!你们都瞎了是吗?」梁道思不耐烦的收起枪,对匆忙赶过来的部属们大声喝斥。
「对、对不起!隼哥,刚刚在搜查的时候不小心让他溜掉了。」负责搜寻余党的部属,赶忙低头哈腰地向梁道思道歉。
「小维!你没事吧?」洛熏桀撑起上半身,一低头就看见韩仲维脸上被流弹划出的血痕。「你流血了!」洛熏桀随即低头为他舔舐伤口。
「不要......」韩仲维马上撇过头,并微微推拒压在他身上的洛熏桀。
他不希望洛熏桀在他身上闻到别的男人的味道,但洛熏桀仍是强硬的将他脸上的血渍舔去。
一股湿黏的触感自大腿传来,韩仲维诧异地往下一看,触目所及是一片正在不断扩大的暗红阴影。
「你受伤了!」韩仲维惊惶失措的大叫,自胸口窜起的忧惧,使他眼前顿时一黑。
天啊!怎么会这样?熏桀他不会有事吧?韩仲维在心底拼命的祈祷。
「不碍事的。」对韩仲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洛熏桀翻身坐了起来。
「唔......」他压住左边骨盆上正不停冒出鲜血的伤口,额上开始沁出冷汗。
「你这个白痴!」梁道思一边狠骂洛熏桀,一边极其小心的将他自地上扶起。
真是造孽呀!梁道思在心底叹道。极端利己主义的洛熏桀,竟然愿意为那个男孩挡子弹!看来那个过去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的花花公子,这下不仅是身陷爱河,而是根本就在里头灭顶。
这里是哪里?
被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韩仲维独自一人彷徨而盲目的走着。
滴答!
周围传来水珠滴落的声音。
渐渐地,韩仲维觉得自已移动愈来愈困难,脚下黏黏稠稠的,似乎有什么在阻止他前进。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正漫步在一片无边的血海之中。
令人作呕的腥臭扑鼻而来,纠结沉重得彷佛要将人拖进死亡的深渊。
这是谁的血?
是......熏桀的!
念头一转,韩仲维眼前似乎出现了洛熏桀惨白无血色的容颜。
「哇啊!」被恶梦惊醒的韩仲维,猛地自床上弹起,他害怕的抱着头,全身不住颤抖。
好可怕的梦!
「你醒啦!睡得好吗?」梁道思走进房间,见韩仲维一脸苍白惊慌的望者自己,「看来是不太好的样子......」
「我怎么会睡着了呢?」抚着额,韩仲维低声喃喃自语着。
他记得,他先是和洛熏桀一起被带到一座豪宅,接着他在客房里洗了澡,然后喝了一杯佣人送上来的热牛奶,接下来的事,他就完全没印象了。
「我怕你太累,所以在牛奶里加了安眠药。」梁道思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果然是什么人交什么朋友......韩仲维在心底叹息。
「熏桀呢?他没事吧?」
梁道思伸手指指左边,「麻药退了就会醒。」幸好没击中要害,也没伤到骨头,要不然就麻烦了。
顺着梁道思的手势向右看去,洛熏桀就睡在隔壁的床上,表情十分安详,只是眼睛底下多了两道阴影,不晓得是睫毛投射的影子,还是身体过度疲劳虚弱带来的黑眼圈。
「嗯......」看着那张平静且略带点孩子气的睑,韩仲维的表清明显的缓和下来,唇边甚至浮现了浅浅的笑意。
他没事真是太好了。
「把你卷进我的恩怨里,甚至害你被绑架,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听完洛熏桀的解释,韩仲维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枭城这个名震全台的黑道组织,竟然是洛熏桀一手建立起来的黑暗王国!
天啊!这教韩仲维怎么相信,在媒体上酷帅有型、风靡无数青少年男女﹔私底下却吊儿郎当,像个大孩子一样喜欢闹他、逗他的洛熏桀,竟然会是传说中的黑道老大!
他怎么能够相信,在组织里代号枭的洛熏桀,就是害他被人如此残酷对待的元凶......
见韩仲维一直不发一语的看着自己,洛熏桀以为他无法原谅自己为他带来的伤害,极度害怕他会因此而离去,他咚的一声跪倒在韩仲维面前,「求求你,原谅我!」他跪趴在地上,卑微而低下的哀求。
洛熏桀突如其来的举动在房间里引起一阵骚动。
刑亦楠转过身,闭上眼拼命的做深呼吸以平复情绪﹔刑亦杰则像是看到什么好戏似的挑高了飞扬的眉﹔刑邑峰和梁道思张大嘴巴,一副魂都快被吓飞了的蠢样,打死他们也不相信,一向狂妄叛逆、唯我独尊的洛熏桀,竟然会对一个斯斯文文,看起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男孩子下跪。
韩仲维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暂且不论洛熏桀平常是如何被人高高在上的捧着,男儿膝下有黄金啊,他怎能随随便便说跪就跪!
「熏桀你干什么?快点起来!」韩仲维说着,伸手就要扶他起来。
「小维,求求你原谅我!」洛熏桀激动的一把抓住韩仲维的手,「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原谅我好吗?」
被洛熏桀温暖而粗糙的手碰触的瞬间,那屈辱的恶梦,再度鲜明的浮现在韩仲维眼前,他下意识的甩开洛熏桀的手,并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刻,他在洛熏桀黯淡的眼中看见了绝望。
他急急辩解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反正、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你没必要这么自责的。我是说真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无法控制的大叫起来。
谁来帮帮他?他快崩溃了!
洛熏桀似乎不太相信韩仲维的话,又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只见他从地上站起来,并从水果篮里拿起水果刀,「刺吧!不要大压抑。只要能让你心里好过点,你怎么刺我都无所谓。」洛熏桀说着,同时强硬的将刀子塞进韩仲维手中。
「小桀,你别做傻事!」刑亦楠尖叫,她无法相信她心目中的王者,竟会为一个男孩丧失心魂到这种地步。
梁道思伸手制止她,「阿楠,这是桀的决定,我们不能插手。」
无法置信的目光在刀子与一脸平静的洛熏桀之间游移,韩仲维颤抖着声音说:「为什么要逼我?你就这么喜欢见血吗?」韩仲维觉得好绝望。
「动手吧!」洛熏桀张开双臂,只要韩仲维愿意原谅他,洛熏桀不在乎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韩仲维举起手中的刀,下一刻,尖锐的刀尖刺进自己的手臂,鲜红的血喷了出来。「唔......」韩仲维疼得皱起眉头。
「小维!」没想到韩仲维会自残的洛熏桀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凶器,「你为什么这么做?」洛熏桀气急败坏的吼道。
「已经够了,熏桀。」韩仲维一脸悲伤的看着他,鲜血流下手臂,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我不要再看到任何人受伤。」
「对不起,对不起......」洛熏桀自责地说。
洛熏桀拥住韩仲维单薄的身子,好像如果不细心守护,那纤细的人儿便会随风消逝一般。
洛熏桀的心好痛!痛得就像是快要裂开来一样。为什么他会这么愚蠢,总是伤害最爱的人而不自知?
在洛熏桀温暖的怀抱里,韩仲维疲惫的闭上眼。
他好痛苦!好痛苦......
原来,心系一人的感受是如使苦涩,沉痛得让洛熏桀不想再尝第二遍。
第 五 章
吃过午餐,听到室内广播的韩仲维从容的走向学务处。
走进办公室,他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高大身影,正背对着他和教官聊天。
不会吧......看着那堵浑厚的背影,大概已猜出来人是谁的韩仲维心里一惊。
听见纱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男人兴奋地转过身。
真的是他!韩仲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老弟,好久不见。」韩隽渊迎上前,伸出强健的双臂将久违的弟弟用力抱进怀里。
「我真是想死你了。」韩隽渊开心地说。
「呃......」韩仲维自喉间挤出窒息般的呻吟,「老哥,快放手,我快被你捏死了......」他气若游丝的求饶。
吃了老哥一记大熊抱,韩仲维的骨头恐怕要碎了。
「噢!excuse me!」听见弟弟的哀号,韩隽渊急忙松开手。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眼前瘦伶伶的男孩。「你怎么瘦成这样?饭都没好好吃对不对?」韩隽渊伸出大掌在那肩胛突出的背上拍了一下,推得韩仲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老哥,够了,你再推我就要内伤了。」韩仲维狼狈的扶着桌子,一边不露痕迹的抚平身上的鸡皮疙瘩。
自从那起绑架事件之后,身心受创的韩仲维一下子掉了五公斤,而且变得极度恐惧与他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可是他又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异常,只得拼命忍耐那些来自朋友或同学间无意的碰触。
韩仲维觉得好累,如果不解开这个心结,迟早有一天,忍耐一定会到达限度的。如果他将情绪整个爆发出来,他真的不敢去想那会有什么后果。
午休的钟声响起,「我们去外面聊吧!」韩仲维指指外面。
「ok!」韩隽渊点点头,并向教官打了声招呼。「教官,打扰你了。」
安静的午后,微风筛过绿叶徐徐吹来,舒服得让人感到昏昏欲睡。兄弟俩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椅上,悠闲地聊着天。
「你怎么会突然回来?」韩仲维问,因为韩隽渊工作忙碌的关系,他们已有两年以上没见面了。
「回来看你,顺便谈生意。」他回答,精明内敛的眼眸随意浏览校园内令人怀念的景色。
「打算留多久?」韩仲维问道。
「三个月。」韩隽渊回答。
「咦?」韩仲维惊讶的睁大眼睛。「这么久?」
「嗯!这几天我会暂时住在饭店里,等我回去的时候,你要把房子整理干净喔!」
「开玩笑!也不想想家里最爱干净的人是谁,我难道还要你提醒才会打扫房子吗?」韩仲维不甘示弱的回嘴,心里却庆幸着,幸好自己还有时间把行李搬回家。
他和洛熏桀的关系愈来愈冷淡,也许是不想在他的心理增加压力,现在洛熏桀不仅一个人睡沙发,而且总是避开和他共处一室,除了吃饭,两人共处的机会几乎等于零。对话也从原先的偶尔闲聊变成只剩「吃饭了」、「嗯」、「好」、「谢谢」、「不客气」等等零碎的字汇。
这样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两人的关系彻底撇清!这次一走,以后他们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韩仲维心里是这么想的。
「最好是这样啦!我就怕你三年没人管,把家里也搞成像猪窝了。」韩隽渊笑道。
是错觉吗?韩隽渊总觉得弟弟在对他强颜欢笑。
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踏进客厅,迎接洛熏桀的是一片无声的黑暗。
他扭开灯,韩仲维收拾得极为整齐的矮几上,放着一张便笺:
熏桀:
我的家人回来了,我得回去陪他们。
不会再见了。
短短几个字断绝了两人间的一切关联,洛熏桀怔忡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突然像疯了一般在屋子里四处乱翻乱找,试图寻得一丝韩仲维曾经存在的证明。
但是没有!
韩仲维带走了一切属于他的东西,就连垃圾桶也清得干干净净,好像除了洛熏桀,这间屋子再也没有外人进入过似的。
洛熏桀颓丧的掩面坐在床上,除了时钟规律的滴答声,四周一片死寂。
韩仲维就这么干脆的走了,无情地带走一切,包括他洛熏桀对他的真心与深情。
是他让纯良无辜的韩仲维受到难以承受的伤害没错,他承认自己的罪,但是放眼世间有谁能比他洛熏桀更爱他?为了韩仲维,他死而无怨。
只是韩仲维一直都没有把他看在眼里,更遑论是放在心上!洛熏桀满怀凄苦地想起,每次当他毫不掩饰地对韩仲维表达爱意时
他响应的总是不以为然的冷淡神情。
这种毫不在意的淡漠神情,常常在洛熏桀热情如火的心里刮起暴风雪,刺得他满身是伤,但他仍是义无反顾的爱他,为他奉献一切。
他却是这么铁石心肠,对他的关怀付出视而不见,还如此绝然地拂袖而去。
爱人难道是一种错误吗?
洛熏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上前一把将堆得满桌都是的歌谱、书籍等杂物全部扫到地上。
他清楚的记得,在邂逅韩仲维之后,他原本已枯竭的创作力又复活了,灵感如泉涌般源源不绝的出现,这是韩仲维为他带来的奇迹。
韩仲维就像是他颓废人生中的一线曙光,他能为他动荡的心灵带来平静,使他不再耽溺于盲目寻求感官刺激。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带给韩仲维幸福,但他确实已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守护他。
然而他还是走了,仅留下只字词组。他绝然的关上那扇门,自此离开他的生命。
玻璃碎裂的声音吸引了洛熏桀的注意力,他蹲下身,自凌乱的地上翻出一个摔碎的相框,里头压着的,是他硬拉韩仲维参加梁道思的庆生会时,两人留下的唯一合照。
他直接挑开碎玻璃将照片取出来,一心只想取出照片的他不小心被玻璃划伤了手。
「小维......」他轻吻照片里韩仲维难得一见的腼腆笑颜,然而自己笑得开怀的脸却被血迹模糊了。
睡梦中的韩仲维猛然睁开眼,书桌上的荧光闹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
他翻了几个身想重新入睡,却反而更加清醒。
张着眼睛看发光的分针走了半圈,再也无法继续赖在床上的他,一转眼爬了起来,摸摸汗湿的背,走进浴室冲澡。
洗完澡,韩仲维走回房间拿衣服,却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很陌生。
怎么会这样?这明明是他睡了十几年的房间呀!他抓抓头,也许是因为一阵子没回来,才会产生疏离感吧!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一时间也睡不着的他为自己热了杯牛奶,然后端着马克杯走进客厅。
打开电视,新闻台里女主播以字正腔圆的国语播报最新新闻:
「横行北县,专门以变态手法残害年轻夜归女性的割喉之狼已于晚间十点落网。不可思议的是,嫌犯是从一辆黑色轿车里被推出至警察局门口,警察并同时接到报案电话声称该名男子即为恶名昭彰的割喉之狼。」
接着画面一转,镜头前出现的是一名警官模样的人。
「经过侦讯后,嫌犯对自己的一切罪行坦承不讳,同时并指控有一群暴徒,不但闯入他家将他强行掳走,还对他施以极不人道的虐待,关于这起案件,我们将会继续深入追查。」
画面转回主播台。
「据说犯人被丢到警局门口时,不但手脚被打断,而且全身上下有多处受伤﹔嫌犯并指控将他强行带走的人,不但播放女性遭受凌虐的影片给他看,还在他起生理反应时对他施以电击......」
听到这里,韩仲维两眼发直的紧盯着电视屏幕,手里捧着杯子,全身像是被固定住似的动弹不得。
衣着光鲜的女主播嘴形不停变换,但他却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原来,他说的部是真的!两眼瞪得大大的,在微冷的深夜里,韩仲维额角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会帮你报仇的!
其实......我是枭城的前任首领。
洛熏桀因愤怒而狰狞的脸,以及不得不对他摊牌时的颓丧表情,在韩仲维脑海中不停交错出现。
匡啷一声,韩仲维手中的马克杯摔到地上,碎片和牛奶溅了一地。
直到离开那个人韩仲维才惊觉,原来洛熏桀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刻印在他的心里,消不掉,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