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教主的寿诞,”首先说话的是笑意盈盈的白副教主,他站起身冲着段无文举杯道,“在下先敬教主一杯,愿教主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愿我教百年昌盛、万世荣耀。”
钟明捂着嘴打个大大的呵欠--下午那场无聊的误会过后,就被罪魁祸首押回自己房里擦了点自制的伤药,虽然某个地方的伤口确实不再那么疼痛,不过由于当时的运动量实在太过剧烈,之后又只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人吵醒硬是带来参加所谓的“生日聚会”,也难怪钟大医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此刻听到漂亮得不得了的白小弟居然说出如此恶俗的吹捧话,钟大医生更是昏昏欲睡,只想去找周公下棋。
段无文却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迳自举杯与白笑风碰了碰,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教主,属下也敬您一杯。”见此情形,范通亦赶紧起身,捧着沉酒杯恭恭敬敬地道,“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哈哈哈哈……好!”段无文哈哈大笑,很干脆地喝干了杯中的酒。
“看样子,段教主今天的心情好象很不错。”骆翼冷冰冰地扫了一眼从刚才起就一直咧着嘴的家伙,怎么看怎么觉着不顺眼。
“骆堡主真是说对了。”段无文冲着骆翼得意洋洋地晃了晃空酒杯,“人逢喜事爽,本教主今天收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自然开心得很。倒是骆堡主的伤--”他拉长了语声,一脸关切地问,“不知好些了没有?”
“伤?”白笑风看上去有点吃惊,“骆兄,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区区一点赤蝎粉罢了,”骆翼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傲慢,“能奈我何?”
“教主……”这回吃惊的不只是白笑风,就连范通也满面讶色--入日月教已足足两年,何曾见教主用过毒?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段无文的目光左右横了横,淡淡道,“莫非你们都忘了我母亲是什么人?本教主会用一点药,有这么稀罕吗?”
“教主,”白笑风眼珠一转,“这毒……应该不是教主亲自下的吧?”
“这个当然。”段无文自负地道,“本教主要对付一个人何需用毒?不过,”他语调一转,当着众人的面毫不脸红地搂住钟明的肩,笑眯眯地说,“本教主总得替阿明多考虑一下,谁教这年头觊觎别人东西的人太多了呢?”
“呃……什么……”在一旁边打盹边迷迷糊糊听着几人对话的少年的瞌睡虫在这么一拉一扯之间跑了个精光。耳朵里又冷不丁地窜进“东西”这个词,让钟明浑身不爽,暗地里咬牙切齿,好你个段无文,咱们慢慢走着瞧--
“这么说……”白笑风玩味地审视着一脸不情不愿地被段无文拥在怀里的人,“这毒是钟公子下的了?”
“不敢。”钟明用力挣出某人的怀抱,似模似样地抱了抱拳,“我只是拿从令兄那儿得来的药对付几个仗势欺人的笨蛋罢了,没想到这药就那么不小心地沾上了骆堡主的手……”
一言未毕,在座众人已有多半变了颜色。
范通大大地吸了口凉气。令兄--我的天呐,这位“钟公子”可真敢说,自打上次那个不知死活又口无遮拦的蠢蛋被教主和副教主一齐追杀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提起这件事,更何况是当着教主和副教主的面。难道……这小子不想要命了吗?
段无文苦笑。阿明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直,这些话自己听过也就算了,可是白笑风……光看他铁青的脸色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钟、公、子,”
见段无文不动声色地将人护在身后,白笑风深深地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最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没想到你说话这么风趣,”他差点儿维系不住自己的假面,赶紧抓起酒杯灌下满满一大杯酒,这才继续祭出常年不变的完美笑容,干笑道,“呵呵呵……真该为你的话浮一大白才是……”
“不好意思,”面对美少年的邀请,钟明摸着头十分遗憾地表示,“我不会喝酒。”
“呃……”
噗……看着白笑风啼笑皆非、哑口无言的模样,段无文内心无比畅快。白家小弟的这种表情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自他十岁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呵呵……没想到……阿明啊阿明,你可真是个天才。他转头把脸埋进钟明的肩窝,偷笑到肠子都快要抽筋。
“段教主,”骆翼面罩寒霜,“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妾公然调情,这么做有失体统吧?”
我呸!这人说话为什么总是这么难听?!钟明当即坐正身子,努力睁大眼睛冲着骆翼怒目而视。
“骆堡主,”段无文缓缓眯起了眼,挑衅地望向骆翼,“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从今往后,谁侮辱阿明,就是侮辱本教主。骆堡主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没想到段教主对本堡主送你的这个仆役竟如此宠爱,难不成是当真喜欢上了这小子?”骆翼冷笑着嘲讽。
“呵呵……”段无文打了个哈哈,慢条斯理地道,“说起这件事,还要多谢骆堡主的成全。如果不是当初骆堡主忍痛割爱,在下现今的日子又怎会过得如此幸福?哈哈哈哈……”
“……”骆翼盯着段无文的冷冷眼神在一瞬间燃烧起来,眸中火花四溅,他蓦地将视线移至钟明身上,厉声道,“跟他在一起,你觉得开心?!”
这什么眼光?好象要吃人似的。钟明被他看得全身发寒,握紧了段无文暗中递过来的手,定下心后肯定地回答:“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他试探着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问,“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逼我回飞鹰堡?”
“你!!”骆翼眸光霎时暴长,片刻之后又尽数敛去,呆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了。
真可怜……看到情敌一下子变得象个霜打的茄子,段无文在替对方默哀了一秒钟后,忍不住再度幸灾乐祸起来,嘿嘿,这下子你还不死心?
“教主……启、启禀教主……”厅外的喧闹嘎然而止,一个人影匆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白道盟主欧阳旭之徒‘飞云踏雪’许小言前来贺寿。”
“哦?”段无文目光一闪,抬眸道,“有请。”
片刻之后,一个娃娃脸的青年施施然地迈步入厅,远远便拱手笑道:“段教主,别来无恙?”
“托福。”段无文也不起身,一面拱手还了个礼,一面露出招牌笑脸。“幸亏前段日子没给人赶尽杀绝,现下还活得好好的。”
“教主说笑了。”许小言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年轻俊秀的脸上带着几许尴尬,“在下奉家师之命前来贺寿,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段教主笑纳。”说着,递上一个四尺见方的黑色长匣。
段无文以目示意站在一旁伺候的教徒打开木匣,一阵凉意扑面而来。钟明定睛瞧去,只见一把三尺多长的宝剑正静静地躺在匣中,剑身光亮平滑,望之犹如一泓秋水。
“好剑。”段无文赞叹一声,颔首命人收下,笑道,“欧阳盟主的贺礼在下却之不恭,烦请许少侠代在下向尊师表达谢意。”
“段教主太客气了,”许小言很有礼貌地说,“在下回去一定转告家师。”
“许少侠,”段无文笑得一片阳春白雪,“此次少侠千里跋涉,除了给在下送礼之外,只怕另有要事吧?”
“段教主果然明察秋毫。”接触到对方凌厉深沉的视线,许小言心头一凛,肃然道,“家师还让在下带个口信给教主和骆堡主,今日正好骆堡主也在,在下倒是可以少赶一趟路了。”
“哦?”段、骆二人微微对视一眼,骆翼板着脸闷声道,“不知欧阳盟主有何见教?”
“家师想请二位拨冗在五月初五辰时正至洛阳汇英楼一聚,以讨论我黑白二道的相处之策。”
说什么讨论黑白二道的相处之策?钟明听着觉得甚为刺耳,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看许小言笑得那么诡异的样子,摆明了是鸿门宴。
“汇英楼?”段无文哈哈一笑,爽快地道,“好,你回去带话给欧阳旭,就说段无文一定准时赴约。”
“那骆堡主……”许小言转首面向一身冰寒的男子。
“去。”骆翼只给了一个字的回答。
“好。”许小言满意地笑了笑,眼光掠过座中绝美少年的脸庞时不自觉地染上一丝怨毒之色,稍纵即逝。“各位,咱们五月初五汇英楼见。”说完,爽利地抱了抱拳,三两步便消失了踪影。
“告辞了。”许小言前脚才走,骆翼立刻起身。
“骆兄好走,改日小弟必登门拜访。”白笑风笑嘻嘻地道。
“骆堡主何必急着走呢?”段无文在一边说着风凉话,“不想留下来观赏一下怡香院玉芳姑娘的琴艺和舞技吗?”
“哼。”郁闷地瞅了一眼神情亲密的段无文和钟明,骆翼拂袖而去。
第十三章
夜。
月明星稀。
窗外潜入几缕清风,桌上柔和的烛光微微摇曳。
“你真打算五月初五去汇英楼?”钟明半趴在柔软的大床上,侧首看着懒洋洋靠坐在自己身侧的人,清澈的黑眸内写满了不赞同的颜色。
“阿明,”段无文轻抚着恋人柔顺的发丝,“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是啊,”钟明一边皱眉思忖一边点了点头,“我总觉得这个宴会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听到恋人肯定的回答,段无文登时飘飘然,整张脸上见牙不见眼。“嘿嘿,没想到欧阳旭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无文,你是说……他想……”钟明神色迟疑。
“他自然是想要我跟骆翼的命。”段无文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欧阳旭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才一登上白道盟主之位就开始打咱们黑道的主意,更妄图掌控整个武林。目前他统一江湖的最大障碍就是日月教与飞鹰堡,只要我和骆翼还活着,他就没办法号令黑道。所以,”他总结,“从多年前开始,他就视我们为肉中之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那你还去?!”钟明呆愣片刻,猛然翻身而起。“明知道是个圈套,你干嘛还要……”
“阿明,”见恋人为了自己的安危连身体的不适也扔到九霄云外的紧张模样,段无文眸内溢满柔情。“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平、安、回、来?”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钟明眉宇间的怒气愈来愈盛,最终忍耐不住,用力一把揪住段无文的衣襟,气势汹汹地道,“你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去冒险吗?!”
“唔……关于这件事……咳咳……过几天再说……也不迟……”段某人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阿明,你今天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
“你别想这么轻易就打混过去。”钟明明亮的双眸内闪现出几许懊恼之色,“快说!你是不是嫌我不会武功是个累赘,才……”
“怎么会呢?”段无文举高双手,急急解释。“我哪会嫌你什么?虽然你不会武功,可是你用药的本事天下间也没有几个人及得上。只是……”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轻轻捧起少年的脸,眼中情意绵绵。“我又怎舍得把心头最重要的宝贝置于危险之中呢?”
恶……总算钟明在长期的锻炼里对某人的肉麻话已经有了相当强的适应和抵御能力,这时倒还能勉强忍住浑身的恶寒,锲而不舍地追问:“我只要你一句话,究竟带不带我去洛阳?!”
“这个嘛……”段无文将眼珠子转过来转过去地转了老半天,才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你这么想跟我在一起,那么……过段日子咱们就一起去洛阳好了。”
“真的?”想不到自己这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狡诈情人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钟明反而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阿明,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段无文一本正经地道,“本教主说话算话,说带你去就一定带你去。”
“好,到时候不许反悔。”
“我不会反悔的。”段无文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岔开了话题。“阿明,你知道派人去杜家挑唆杜四到分舵来捣乱的那个人是谁吗?”
“这个……”钟明挑眉道,“饭桶不是说是飞鹰堡的人吗?难道不是骆翼?”
“当然……不是。”段无文笑得诡异。
“那……是饭桶查到的消息不对?”
“非也非也。”段无文摇头晃脑地道,“小范得到的消息是准确的,只是那个幕后之人并非骆翼而已。”
“这么说来,”钟明沉吟道,“是另有其人了?”
“这个嘛……骆翼自然会把人给找出来的,”段无文冲钟明眨了眨眼,“我想他应该已经心中有数了。”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钟明反问。
“嘿嘿,那是因为本教主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怀疑了……”
“怀疑……什么?”
“阿明,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遭遇最多的是什么事你不会不记得吧?”
“被人一路追杀是我这辈子体验过的最刺激的事情。”对于那段日子,钟明至今记忆犹新,“说起来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呵呵……”递过去一个大大的讨好笑容,段无文叙道,“那次去飞鹰堡的事我没有让任何人知晓,虽然白笑风一直让他的手下监视着我的行踪,不过本教主是什么人,要想避开这些桩子还不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也未与骆翼约定确切的会晤日期,从云南去飞鹰堡的路上可谓平平顺顺……”
“我明白。”钟明颔首,“你的行踪如果不是从你这儿泄漏出去,那就肯定是从飞鹰堡泄漏出去的。可是,”他语锋一转,“光凭这点,你又怎么能确定这件事不是骆翼做的?”
“我原本的确怀疑过骆翼。”段无文道,“不过后来仔细一想,这些年白道一直对咱们两派虎视眈眈,在没有除去欧阳旭这个最大的敌人之前,依骆翼的为人绝不会做出鹬蚌相争的蠢事。即使是现在,他心中所怨恨的也只是我一个人,而非我日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