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苍白着脸,「我不明白,孟州娶的人是我,又不是我妈妈,何况,我妈早已经洗手不做了。」
习伯觞摇摇头,「真是天真的小女孩。你嫁给孟州,他日他将会接掌饭店,你以为别人不会知道你的出身吗?」
安妮嗫嚅,「孟州说他不会执掌饭店的。」
「他会的。」
「他上面还有习大哥¨¨。」
「清岸的兴趣是行医,他现在经营着饭店,只是过渡时期,等孟州点头。」
「孟州不会愿意的。」
「孟州只是不喜欢他父亲,但是他很喜欢饭店,你应该很了解,他不肯接下饭店只是一种迁怒,有一天他会改变心意的,而且,他那么爱他大哥,他大哥要他接下饭店,他会永远拒绝下去吗?」
安妮的声音极低,「这,¨¨跟我无关。」
「怎么会没有关系?饭店的女主人出身微贱,母亲竟然是舞女,你以为他会在社交界被说成什么样子?他会因为你而蒙羞,而我们习氏一门也没有面目生存了。」
「孟州,¨¨他不会在意的。」
「那么你呢?你爱他,你会在意他被别人看不起吗?」
「大伯,我爱他,我不愿意离开他。」
习伯觞站起身,「你自己考虑考虑,你也快毕业了,如果你想出国深造,我这里可以支持你。」他抽出支票本,「五百万够不够?」
「不,我不要钱,习伯伯,请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你不要?那么你会一无所有喔。」
「如果我失去了孟州,那么我跟一无所有没有两样了。」她凄苦一笑,「他是我的一切。」
习伯觞站起来,「既然你坚持,那么我也不说什么,你是最爱他的人,该为他的前途着想,我们都是为他着想,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不会怪任何人。」她的声音低微不可闻。
「那么,我希望我们将不会再见面了。」
习伯觞走出这窄小的屋子,上了车子后座,车子缓缓开动。
「呸。」
司机听见他的声音,「习先生?」
习伯觞的头向后靠,「老陈,我今天做了一次坏人,感觉好象六零年代的烂电影,势力的长辈拿钱侮辱柔弱的孤女。」
「但是,习先生你不是坏人。」
「我是为了他们好,但是,我恐怕会被怨恨终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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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不见了!
整整一个多月,习孟州都处于疯狂的状态,他发疯似的寻找她,然而,她已经悄悄辍了学,也搬离了那间小小的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习家几乎被他搅的鸡飞狗跳。
再过了一个月,习孟州毕业了,他不再寻找安妮的踪迹,整日喝的烂醉,夜夜笙歌,习清岸为他担心的几乎白了头发。
他也出动了习氏所有的人力及物力找寻,但是安妮的消息却像是石沈大海,毫无踪迹。
习清岸为了找寻她的下落,几乎心力交瘁。
孟州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如果再找不到安妮,他真的会失去他唯一的弟弟。
这几天,他四处寻找安妮的踪迹,动用了所有可以调动的人手,却仍然找不到安妮的下落,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他已经乱了方针,如果是云楼,应该有能力办得到吧。
不行,他不能再麻烦云楼,他应该把握时间,再出去找找看。
他开车出去,却不自觉开到李云楼家门口。
他好想见见他。
他在花园大门前按铃,报了名字,铁门缓缓打开了,他开了进去,在洋房前停了下来。
也许他该离开的,是他亲自切断云楼伸出来的友谊之手,现在却无耻的向他求援,他怎能如此做呢。
他倒车,想要离去,李家的管家韩妈却迎了出来。「习少爷,快进来!」
他只好下车,这时,雨已经很大了,韩妈撑着伞将他拉进屋里。
习清岸却在门口站住,不肯再进一步。「韩妈,李先生在不在?」
「他每天不到十一点是不会回来的。」
他有些踌躇,「那么¨¨我改天再来。」他走下台阶。
「习少爷!」韩妈叫住他,她一向忠心,知道主人甚喜欢这个年轻人,她一定要留下他,「您有事找李先生吧?请先进来坐。」
他想一想,忽然觉得后悔,他怎能这样,已经拒绝了成为云楼的朋友,有困难时又来求他帮忙,他怎能奢望他会帮助他?他想着,便婉拒,「不了,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韩妈向前一步,「外头飘雨了呢,您的身子弱,可别受了风寒,给韩妈一个面子,进来坐一下,起码等雨停了才回去。」
他沉吟了一下,已经被韩妈拉了进去。
「吃过饭了没?」她扶侍她脱了外套。「还是吃点点心?」
习清岸感激的笑了笑。「不了,韩妈,我已经用过餐了,谢谢你。」
她带他走进大厅,泡了茶给他,「喝一点暖暖身子。」
习清岸欠身道谢,「他平日不都是六点就回来了吗?」
「那可只有你在的日子,他日日赶回来陪你,平日李先生都忙到深夜才回家。」
「他这么努力,他的员工一定很辛苦。」
韩妈愣了一下,慈祥的露出笑容,「这种事也只有习少爷才会替他们想到吧。」她说,「你坐一下,让我打电话给李先生,让他早点回来见你。」
「不,不用。」习清岸连忙说,「我可以等他,不要打扰他忙公事。」
「但是,现在才八点,你会等很久喔。」
「没有关系的。」
韩妈想了一下,「那么,习少爷到李先生的书房等吧,还可以看看他的藏书,比较不会无聊。」
「云楼的书房¨¨。我这样闯进去,不会太失礼了吗?」
「不会的,李先生说过,这个家什么地方你都能去啊。」
她带他走进书房门口,替他打开门,「你就进去等李先生,如果他回来了,我请他来这里找你,好吗?」
「韩妈,麻烦你了。」他看着韩妈走出书房,伸手开了灯,他住在这里时的那几天,几乎都把时间耗在这个书房里,李云楼的涉猎相当广泛,三面墙的书架上堆着满满的书,有很多绝版的书都在这里出现,上一次的那一本「反三国志」还没有看完呢。
他走向另一边的架子,然后站住了。
李云楼书桌后的墙上原本挂着齐白石的字画,这时已被摘掉,换了一幅淡彩的人物画,一个男人侧坐在窗台上,眼神朝着室内的某一处定点凝望,神情寂寞却温柔,拂晓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更是凄清。
而画中的男人竟然是自己。
他先是惊讶,随即了然。这幅画的背景是云楼的卧房。
那个晚上,原来他也没有睡着。
他黯淡的叹息一声,在李云楼的皮椅上坐了下来。
他还是应该离去的,已经给这个人添了太多的麻烦,他怎么可以再将自己的烦恼加诸于云楼身上呢。但是,以他自己的能力,实在已经束手无策,山穷水尽了,如果再找不回安妮,孟州就会崩溃了。
他勉强坐直身躯,奇怪,为什么这么累?他恍惚想起,这几天他四处奔波,几乎没有好好睡过。
云楼还要好久才回来,他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雨一停他就离开,只要在云楼回来之前离去就好了。
他疲倦的靠向躺椅,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好了,这里有云楼的味道¨¨,好舒服。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人走了进来,在书桌前站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的绕过书桌,将靠在皮椅上沈睡的习清岸抱了起来,走到二楼的卧房,轻轻将他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他的脸色很不好,不要是生病了。」韩妈,那是韩妈的声音,习清岸昏昏沉沉的想,他睡着了吗?不行,他要去找到安妮才行。
他才动了动身躯,一只手温柔的放在他额头上,「好好的睡一下,你太累了,不要担心,我就在你身边。」
那低沉的男声,是云楼的声音吗?
一种莫名安心的情绪包围了他,他在他抚慰的手掌下再次沉沉入睡了。
半夜时,习清岸忽然惊醒,他睁开眼睛,这里是哪里?他怎么会睡着了呢?他微微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腰被一只手环抱住,侧过脸来,李云楼的脸就近在他眼前,睡得很熟。
他轻轻将他的手移开,坐直身躯,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睡在他的床上?身上的睡衣是云楼替他换的吗?对了,他¨¨在书房睡着了。
「离天亮还很早,再多睡一下吧?」
他转头,李云楼正盯着他看,他在他的视线下局促起来。「很抱歉,我竟然睡着了,还占据了你的床。」他拉开被子下床,「真是太打扰你了,我马上离开。」
李云楼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回来躺好,要走明天我再送你回去。」
「但是¨¨。」
他重新替他盖好被子。「你来这里,一定有事找我吧?」
习清岸沉默了一下,「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李云楼点头,「你等一下。」他起身离开房间。
「云¨¨。」他想叫他,但随即沉默了。怎么办?他一定看不起他了,这样拒绝了人,又回来求人帮忙,他觉得自己很无耻吧。
他受不了他,所以出房去了吗?
他轻轻叹息一声,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云楼会讨厌他,他就觉得难过的心脏都痛了起来。
不,他不应该这样想,他必须努力使他讨厌自己才对,因为他已经活不久了,他不希望别人因为他的死而感到难过。
「在想什么?这么严肃。」李云楼走进来,手里拿着托盘,盘子上放了一杯牛奶。
「把他喝掉。」他用命令的语气说。「你一定还没有吃晚饭吧,这样对身体不好喔,不过韩妈已经睡了,我不太会做吃的东西,只好先泡杯牛奶让你将就一下。」
他惊讶的看着他,「你替我泡牛奶?」
他点头,「还冷不冷?」
「冷?」
「刚才你睡眠中在发抖,我只好抱着你睡,你的身体冷的像冰块。」
「我已经不冷了,谢谢你的牛奶。」
李云楼也上了床,替他把被子盖好,「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拜托你帮我找安妮。」
「安妮?上次和你弟弟一起来我家的那个女孩子?」
「是的,他不见了,我想是我大伯赶走他的。」他将那一次会面的经过说了一遍,「如果安妮真的因为孟州的事而离开学校和现有的生活,那真是习氏的罪过,我们一定要找到她才可以。孟州为了找她,几乎要发疯了。」
「我知道了。」
「云楼,你能够帮我的忙吗?」
「交给我吧,我的情报网是一等一的,三天内一定给你回音。」
习清岸垂下眼睛,「对不起,我总是给你惹麻烦,我很抱歉。」
「我只怕你不再找我帮忙,如果今天不是为了孟州的事,你绝对不会来找我,那天之后,我去找了你七次,都吃了闭门羹。」
「对不起。」
「不用道歉。」他开玩笑,「我愿意原谅你七十个七次。」
他是熟知典故的,也抿嘴笑起来。
「我很想知道原因,但是不想逼你说,只要你答应我,以后永远不要这么对我。」他凑近他,温暖的鼻息拂过他的脸,习清岸莫名其妙的脸红了,又是那种熟悉的心绞痛,但又不像是发病。
「我答应你。」
他让清岸继续睡,他像是安了心,靠着他沉沉睡去,不再像先前般不断的翻身和呻吟。李云楼却无法再睡下去了,他轻轻拥着他,沉睡中的清岸一向皱着眉,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曾舒展过,醒着时的他也总有一种郁勃难舒的微愁。
他要怎么做,才能使他展露欢颜呢?
李云楼抚着他秀丽的脸庞,沉思了一夜。
到了中午,他盯着他吃了午饭,才亲自送他回到习宅。
习孟州照例不在家,习清岸等到了半夜,才听见楼下沉重的关门声。
他下了楼,就看到醉醺醺的孟州,「阿州。」
孟州摇摇晃晃的走进来。「哥¨¨,哥啊。」
「怎么又喝的那么醉醺醺?」他叹口气,扶着他进来,「来,进房躺着。
」
孟州进了房,躺上床,习清岸给他拖了靴,倒了茶给他喝,他喝了半盏茶,稍微清醒了一些,「怎么是你?吴妈呢?」
「吴妈家里有事,我给了她两天假。」
「这么晚了,大哥,你去休息,别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他拿毛巾替他擦脸。「孟州,答应大哥,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
「安妮的事¨¨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
「连你也是,连你也觉得她配不上我,连你也要阻止我?」孟州倏然坐起身,大声吼叫。「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为我想一想,我爱她,我爱她啊。」
「我没有反对¨¨。」
「你明明有,你给她钱叫她离开我,你用钱侮辱她,也侮辱了你自己。」
他讥讽的扭曲了嘴巴。「我都知道了,我问过安妮的好朋友,她说我的家人去找她谈判,逼她走,我的家人,姓习,那不是你吗?」
「阿州,听我说,那是个误会¨¨。」
「误会?」他发出一连串的大笑,恶狠狠的说:「我从小那么尊敬你,我从来不知道你是那么卑劣的人,大哥,大哥,哈!」
习清岸望着他,眼神充满了忧伤与焦急。
习孟州继续说下去。「你表面上支持我,事实上,你也觉得习家的名誉重于一切,甚至你亲弟弟的幸福。」
「阿州。」
「不要叫我!」他厉声说。「大哥,我觉得你真是可怕,你是一个那么虚假的人,表面温柔,心肠却那么毒辣,连你弟弟的幸福都要破坏!因为你嫉妒我,是不是?你嫉妒我,你恨我比你自由,比你健康,是不是,所以你也要令我不快乐。」
习清岸闭上眼睛,强忍住脑中的晕眩,这几天他几乎没有睡,为了搜寻安妮,他的体力实在已经透支,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从没有这么想过,阿州,我只有你一个弟弟,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我这一生所努力的,不过是为了这个。」
孟州冷笑。「讲的真好听,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相信?告诉你,我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尤其不会相信你这个表里不一的人。」
「阿州。」习清岸伸出手,尝试和他讲理。「我¨¨。」
「别碰我!」他嫌恶的一挥手,将兄长推倒在地。
他恶狠狠的说:「如果不是我想知到安妮的消息,我根本就不会回来,你知道我现在最希望的是什么?就是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
习清岸没有回答,他伏在地上没有动。
「现在,请你离开我的房间,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
习清岸仍然没有动静。
孟州摇晃着烂醉的头,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哥?」
仍然没有回应,一阵强烈的不安席卷习孟州,他强撑着下了床。「大哥,¨¨大哥¨¨。 」
他半抱起习清岸,习清岸紧闭着眼,脸色惨白如雪,几乎已经没有了气息。「不,不要,大哥,大哥你醒醒!」
这时他的酒完全清醒了,「吴妈!¨¨吴妈!」暮然想起吴妈不在家里,他跌跌撞撞的爬到床边打电话求救后, 找到习清岸的药让他吃了下去,但是完全没有效用,习清岸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大哥,大哥,不要死,不要这样子对我。」
他紧紧抱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后悔的情绪像大海淹没了他。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黄医生也接到通知,立即与几名医生会诊,进入了急救房,孟州守在外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是一个难熬的辰光,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黄医生,我大哥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险境。」他的面容显得很疲惫,「但是接下来会不会又恶化很难说,还需要观察几天。」
「他不会死吧?」他的脸色惨白,第一次惊觉到自己的哥哥与死亡是多么接近。
黄医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锐利的看了这个世侄一眼,「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