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兄弟）——绪慈

“解你个头，我酒全醒了！”逢明朝着他吼。5C086A2B10FCB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那……那我回去睡了……你们兄弟俩也早点睡……”宋辛祈的脸还是惨无血色，他转过身将门带上，临走时嘴里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清楚他在讲些什么。

儿子跟儿子在亲嘴……儿子跟儿子在亲嘴……

“听你爸的话，早点睡吧！”小羲仰头把那杯解酒茶喝个精光。他头也晕晕的，飘飘然、醉茫茫。

小羲并没有睡，他看顾了逢明一整夜。逢明也没睡，但他假装自己睡着了。

逢明并不明白小羲最初为何否认自己对他的感情。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不是吗？然而小羲对他种种的好，却只敢说那是出自于亲情。6994252CA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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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他们才相认多久，亲情哪是那么容易便有。就算是跟他处了十来年的弟弟惟明被甩，他也没想过要带惟明去散心。他心里还想那小子干脆死了算了，哪有人每天都在失恋。

直到天亮，逢明睁开眼，看见不支倒地睡在床角的小羲时，心里头百分之百肯定，这男人爱他。

熟睡的小羲，有张苍白的脸。小羲虽然常笑，但笑起来却像哭一样。

他想起那一年，蝉鸣的夏天。有一封信从远方到达他手里，是小羲计画的逃亡路线。

我们沿着公路走，一直骑一直骑，到某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796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或许我们可以种田，地瓜很好种，肚子饿了就可以吃。

然后搭个草寮，在海边。

但班上拟定好的露营活动跟小羲的逃亡路线撞期了，他那时刚和上一个女朋友分手，正积极追求另一个同班同学。他记得她是班长，还记得自己跟朋友说，追到就炫毙了，而那次的露营事关重大，是追不追得到手的关键。

所以，他对小羲爽约了。

隔天露营回来，听他老爸说，小羲来过。0B339588D1A522DA5AC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小羲在海边由早上等到傍晚，到了晚上才去他家找他。

老爸说，小羲眼睛又红又肿，肯定是哭过了。老爸问小羲发生了什么事，但小羲知道他去露营后，摇了摇头就回家了，什么也没说。

他从来不知道小羲也会哭，小羲看起来总是十分坚强的模样。

之后，小羲没再写信过来，某个暑假他拿着住址到小羲的城市去找他，却被小羲他爸轰出来。他气呼呼地走出小羲家巷子口时，小羲他妈才追了上来。

“小羲他……在医院……”小羲的妈哭得很惨，脸上还有着伤口。7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当他去到医院，找到小羲的病房时，护士说，小羲去做复建了。整理房间的清洁工跟护士闲聊着，她们谈到小羲的入院次数，又谈到医生正在考虑请社工了解小羲家的情况。家庭暴力这个字眼不仅一次被提起，听得他毛骨悚然。

“眼睛不知道会不会失明，被打得视网膜都剥离……”

当小羲坐着轮椅，被护士由走廊那头推来，他看着轮椅越来越近，看着轮椅上穿着病人衣服，苍白而了无生气的脸，强烈的罪恶感和自我的嫌恶，让他无法面对小羲。他仓惶地逃离了医院。

这些年来，夏天那个嚷着要去天涯海角的身影，不断在他梦中出现。

望着沉睡中的小羲，逢明有些难过。B595AC38D7B7A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他伸出手，碰触他的睡脸……心中的自责从来没一天消失过。

“对不起……”他沙哑了声音。

如果他晓得小羲那时候遭受的对待，他绝对不会那么对他。

他会陪着他逃亡。

沿着那条公路一直走下去。48225646C7FD3F6A149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直到海角天涯。

第三章
看看时间差不多该上班了，逢明爬下床，顺手推了推小羲。

“喂，回自己房间去睡，别睡在这里。”他推了两下，小羲才动了动。

“腰好痛……逢明……我爬不起来……”小羲的脸色还是一般惨白。

“随便你。”逢明换上衣服，走到外头。

他老爸正坐在餐桌前，握着装满牛奶的玻璃杯，神色仍是如昨晚的慌乱。4118DEB3C0A0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小羲说他腰痛，家里还有药布吗？”逢明问。

“有，我拿给你！”宋辛祈像是被雷打到一样，急忙地回复儿子的话。他站起身来要去拿药布，仓惶中却打翻自己手上的杯子，牛奶翻倒一地。

“算了，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拿。”

“电视旁边的储藏柜抽屉里。”宋辛祈连忙拿抹布擦拭衣服和裤子上的牛奶痕迹。他抬头看了看儿子的背影，突然地，脱口而出叫住了儿子。

“逢明……D6F539789CD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干嘛？”逢明打开抽屉拿了几包药布，正打算回房。

“小羲是同志对不对……他喜欢男人……”宋辛祈的手不自主地发抖着，一回想起昨晚见到的情形，就有股强烈的反胃感。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个好孩子，怎么却喜欢男人？这不是太不正常了吗？男人不是应该喜欢女人吗？为什么他会喜欢男人，为什么他跟你亲嘴？你们是兄弟啊，他是不是也想把你变成同志，他是不是想报复我……他怎么可以这样……”

“你好象没资格讲这种话。”看着父亲的表情，那副嫌恶小羲的模样，逢明起了眼，痛恨起这个懦弱的男人来。“你根本就没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现在却露出这种表情，好象小羲多对不起你似的。”

“可是我……”6D5E049B87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逢明打断父亲的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可是什么？同志又怎样，同志就不是人吗？我告诉你，会有这种性向绝对不是小羲的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宋辛祈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怎么会是我……那是他……”

“这种东西是天生的。你把他生成这样，却还要怪他，是不是太说不过去。就算是后天的好了，你生了他之后也没管过他，你见过小羲他爸是怎么对他的吗？电视上都有说家庭暴力会造成小孩子性格扭曲，甚至性向偏离。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就算同性恋有错，也不是小羲的错，是你这个当爸爸的错！”逢明很火，说起话来不留情。

他的父亲总是这样，只想推卸责任，没半点担当。

宋辛祈被儿子说得毫无招架能力，难以控制地，低下了头，伤心啜泣起来。D5A0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以后别再提这件事，我不想听。”拿着药膏贴布，逢明拋下父亲回到房里。

趴坐在床沿的小羲盯着他看。

“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发脾气吗？”逢明瞪了小羲一眼。

“你活像吃了炸药，我听见你爸的哭声了。”

“躺上床趴好，我帮你贴药膏。”逢明吼了声。“快点，我上班要迟到了。”EAF1CC65E10DFE14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我动不了，腰真的好痛。”小羲苦笑。

逢明一把将小羲抱起，往床上扔。小羲咬牙，疼得锁紧了眉头。

逢明拉开小羲的上衣，赫然见到腰间一大片红肿瘀青，颜色可怕得吓人，他心头一凛。昨晚的记忆突地浮现，跌倒时，是小羲接住了他，他一点伤也没有，小羲却让自己摔成了这样。

他脑海里回荡起小羲吃痛的声音，闷闷地，撞入了他心坎。

“我送你去看医生。”逢明抱起小羲，这次的动作收敛些，轻柔了，却感觉小羲身体一僵，挣脱了他的怀抱。9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你干什么？”逢明问。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你上班要迟到了。”小羲将头埋进棉被间。逢明的房间、逢明被子、逢明的床，逢明的味道让小羲胸口有些紧，逢明方才那一下下的温柔，更叫他前所未有地，慌了起来。

“算了，随便你。”发好心却不被接受，逢明哼了声。他拉下小羲的裤子，替小羲贴了几片药布。“懒得理你，自生自灭去吧！”他这样说。

将照相机收拾入背包里，逢明关上房里的电灯，就走出房门去。

但没个两三步，却又绕了回来。“喂，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7B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小羲笑了出来。“不是要我自生自灭？”

“开什么玩笑，我是瞧你可怜不能动没办法煮东西吃，万一你饿死了，倒霉的可是我。老爸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逢明往厨房替小羲弄了些容易入口的东西，看着他吃完，才急忙赶去上班。

今天铁定迟到，又要被上司刮了。

逢明嘴里喃喃抱怨着。C62339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中午午饭时间，逢明心里惦着小羲的伤，打了通电话回家，但铃响许久却没人接听。

“上学去了吗？”他疑惑地挂上电话。

这天报社工作很忙，好几篇稿子赶着交，他拣了一堆照片搭文送出去排版，事情一多也就把小羲拋到了脑后。

傍晚回到家，见老爸从自己房间出了来。

“逢明。”宋辛祈连忙向前，紧张的不得了。“小羲好象发烧了。”0629442DC0E1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逢明走入房，见小羲还是和早上他出门时一样，躺在同个位置动也没动过。他伸手探了探小羲的额头，发觉温度高的不得了。难怪中午打电话回来没人接，原来小羲病成了这副模样。

他摇了摇小羲。“醒醒。”

小羲听见逢明的声音，眼皮睁开了一下，又闭上。

“烧成这样怎么也没打电话给我？想死吗？”逢明生气地说。明明这么大一个人，却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

“没事，睡一下就好。”小羲疲倦地说着。他觉得很累，闭上眼就躺到了现在。学校也没去，肯定被记上旷课了。830B2762授权转载Copy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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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去医院。”逢明弯下腰，想把小羲抱起来。

“不要。”小羲拧起了眉。“好痛，不要碰我。”真的好痛。

“你到底想怎样，病成这样也不看医生。”逢明的语气有些生气。

“我没事，拜托别碰我。”小羲浑身疼得不得了，任谁轻轻碰触他一下，都可以叫他痛到眼泪掉下来。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自从脱离了那个家之后。

逢明瞪了小羲一会儿后，哼了声，往外走去。3C57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宋辛祈跟在儿子身后，慌乱非常。“现在该怎么办？他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逢明猜想，或许是小时候常常受伤进医院，所以小羲长大后才会对医院这么排斥。

“别理他了。我去请王医生过来看看，他发烧应该是伤口引起的，死不了。”

稍后，在这附近营业的家庭医师来过会诊，替小羲打了几针止痛，开了些药。并且回答了逢明的疑惑，证实烧的确是伤口引起，不是太要紧，大概隔天就会退了。

送走了家庭医师，逢明正准备弄药给小羲吃，却见着他老爸躲在门旁往房间里头偷看。7E2B26C69E6A8D572A授权转载Copy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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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你干嘛，活像个小偷。”逢明扶起小羲，让他吃下药。

“没有……”宋辛祈猛摇头。

“真是麻烦你们了，让你们这么费心。”小羲朝逢明他爸笑了一下。“我明天会联络朋友来载我，现在这个模样继续留下来也不方便。而且我已经打扰你们很久，也该回去了。”

“你不打算住下来吗？”宋辛祈一惊。

小羲摇了摇头。“我自己一个人习惯了。更何况在你们身边，我觉得很尴尬。”26C8EF0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我不会因为你是同性恋就排斥你，逢明跟我沟通过了，那不是你的错，真的，我明白！”宋辛祈紧张地说着。

“我……我不介意你将来会带个男人回来一起叫我爸爸，真的、真的！”

宋辛祈拼了命地强调，就是不想让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离开自己身边，他亏欠小羲很多，这是用一辈子也偿还不了的。逢明今天早上的话让他深深了解到自己所犯的过错，他对自己曾经抱持的同性恋厌恶感感到惭愧。

“不是这个原因。我那个时候只是想看看逢明，和逢明说说话，才决定住下来。”小羲失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你们一起生活。”

宋辛祈想起他们昨晚的亲吻，慌乱的他没经过大脑仔细思考，胡乱拼凑后话就脱口而出。“那就为了逢明留下来。我看见你们接吻了，我知道你们一直瞒着我你们互相喜欢的事情。但是，爸爸很开通的，真的，爸爸是说真的。爸爸绝对不会干涉你们之间的事，就算你们要谈恋爱要做什么，爸爸都支持到底。真的，爸爸保证！只要你别走，留下来。以后就算你们当着我的面亲来亲去，爸爸也不会多说一句话。”ACBFAF0D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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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辛祈以为儿子们正沐浴在爱河里，但因为好事被身为父亲的他看穿，所以才要躲避他。

他年轻时曾经做过很多错事，曾经因为懦弱，害得儿子身心受创，但他现在不会了，他要努力做好心理建设，就算儿子是同性恋，他也要好好对待他，不再让他受一丁点伤害。

“老爸你说什么啊，我跟这家伙才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关系！”逢明不敢置信地朝他父亲吼。这死老头是不是受到刺激脑袋错乱了，居然误认小羲跟他在谈兄弟恋。拜托，他只喜欢女人好不好！

“爸爸会祝福你们的——”宋辛祈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手，颤抖地将想讲的话一股脑全都讲出来。“你们两个都是爸爸心爱的孩子——”

话说完，宋辛祈便快步走离了儿子的房间。他根本慌乱得听不见逢明的解释，能将今日萦绕在心里了一整天的想法全部说出来，已经用尽他所有力气。他的脑细胞已经死得差不多了。94B061D258C8BA7389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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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辛祈走后，静了三秒，小羲开始大笑。但他的笑却牵动伤口，结果让自己疼得掉下眼泪来。

“还敢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的清白都让你给毁了！”逢明又吼了起来，他快发疯了。

“唉，我第一次感受到亲情如此美好，你爸爸真是叫人好窝心啊！”小羲擦了擦眼泪。

“好你个头！我一点都不觉得美好，你真是我的恶梦！”逢明气呼呼地往外走去，使劲关上房门，碰地一声连墙壁也为之震动。

“好痛。”小羲还是一边笑一边掉眼泪。心里头，暖暖的。EAA241EF331BF0授权转载Copyrightof惘然

“逢明、逢明！”过了一会儿，内急却爬不起身的他，开始叫起了弟弟的名字。

“没这个人！”吼声从客厅传来。

“我想上厕所，扶我一下好不好？”小羲憋了整天了，下半身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