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身——蒼麒

作者:蒼麒  录入:12-16

我刚刚说的?我说了吗?刚刚?瞧我好记性!遂讪讪地笑:「啊!长得挺好看的呀!」其实根本没看清楚。

「是呀!是不难看,只可惜那张脸,浪费了!」

「浪费?」

「生得好看又是家财万贯,要嫁什么样人家没有,却死活不肯,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你给仔细瞧瞧,那船里是不是都女人?」说话的多半也醉了,这样说广东布业龙头的独女。

猛力眨了眨眼,画舫里头影影绰绰,是没看到男人的身影。这是真稀奇了,一堆女孩子在深夜里没男人的陪伴,大摇大摆坐在没什么掩蔽的大船上嘻闹作乐,无视规矩也不管安危,实在胆大!这个女孩的爹是个有名望的人呢!不得不佩服:「家里人不管?」

「管不动,别看人这样娇娇弱弱,撒起泼来竟与街头泼妇没什么两样,又哭又闹寻死觅活弄得家里鸡飞狗跳,陈员外就这么个女儿,疼都来不及了哪敢再说什么,而且……你听过女金兰没有?」

我让好奇撩拨得醒了,彻底清醒。摇摇头,我两眼发亮等着下文。

「这里总有些女孩子不想嫁,有的是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嫁,又不想剪掉头发作姑子去,有的是放着男人不要,偏偏喜欢上女人,不能作夫妻,就结拜成姊妹,明着姊妹,其实过得是像夫妻一样的生活!听说……」声音压得低小,还挤眉弄眼:「在床上也干那种事。」

「哈!」老兄你也太清楚了吧?我惊得手里杯子差点掉下来。勉强稳住,连忙把杯子放到桌上,问:「你是说……」毕竟是在别人背后嚼舌头,不好多说。

「对,陈员外的女儿也和一个姊妹结了金兰。那女孩肯定也在船上,听说两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这女的来头也不小,也是大富人家,也是被娇惯了的,偏偏幼时身体不好,家里让她练了武,几回跑到陈家去闹,弄得上下不得安宁,陈员外不让她进门还不行,她打着进来,后来索性打到和陈家谈亲事的几户人家里去,吓得别人退亲,可怜的陈员外,除要应付自己女儿,还得再应付一个姓许的,也够受了!」

住在广东,还姓许,这个女孩来头的确不小,不就是船运行商之首许家的女儿吗?是听说过许老大和前妻有一个女儿,异常娇宠。指的应该就是这个女孩子,说可怜,这两家人是都很可怜,在背后让我们这样议论。

「所以男人要掌住家中大权,绝不能让女人制死,就算她们再可人再漂亮都不行!」

我苦笑,话题什么时候兜到这里?发话的这个人怕老婆,有人说曾见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只因太座远远唤他一声。他肯定是喝醉了,不然谅他也没胆发此豪语,不怕太座听到了生气?不怕让人笑?

果不其然,其它声音嗡嗡地响起来,尽拿他调侃。

还是我聪明,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好让人嚼舌的资本。

结婚以后就不知道了!不过翠微的个性向来低调,世面也见多了,应该不会传出什么闲话才是。

我忽然想回去,赶快把婚事订下来。


老实办好生意,回到家的时候我发现管家的态度忒好,以前的冲突浑然如梦。搞不懂他心情好什么?我一肚子疑惑,也没精神去追究,自广东一路颠簸回来,我真要的是踏实的睡眠。自然也没忘记和翠微的事,不过那个,明天再说吧!我不知道如果当时我已清楚第二天自己会面对什么,那时的想法会不会变,也许不会,谁晓得呢?

总之,这些都不影响第二天早上,我在满华坊的歇斯底里:「什么?什么叫没有了?你再给我说一次!」我的表情一点也称不上好看,但跑了老婆─更正,未婚妻─的人脸色哪有好看的?

嬷嬷在我的怒吼下畏畏缩缩,却不是真怕我,看来这类事情她见多了,不过是故作惶恐让我的自尊不要太难看,瞧她只是意思意思抖了下身体,目光在地板上转了好几圈,终究抬了眼看我,声音低低弱弱,却很坚定:「我说,这里没有翠微这个人了,她嫁了!」

嫁了?才一个半月不到的时间,翠微就到别人怀抱里,忽然一阵酸气熨得我喉里不住地痒,不住地咯咯响,现在的表情大概是狞笑,我慢慢道:「嫁谁?我不是都问好你赎身的价钱了?还有谁出得起这价?你莫不是说笑?」

嬷嬷的脸色警戒,大有母鸡护雏的架势,口气却很一般:「方员外,翠微有个姊妹如兰,对您极仰慕,您肯不肯赏光?」

「翠微嫁谁?」

「方员外,她都是别人的人了,她心里也难过啊,方─」

「翠微到底嫁给谁?」我大吼。明明不爱她,也清楚娶她是为了她的眼光她的识大体,我没法否认听到她嫁人的那一瞬竟松了口气,我还是没法想象有太太的日子,可是心里还是不好受,大大的不好受:我是哪点比不上人,让她短短时间内换了个目标?她不是只选定我一个吗?她明里暗里递给我的讯息不正告诉我她想嫁的只有我一个?她怎能这样?

我深吸一口气,缓下口气:「你告诉我,翠微到底嫁给谁?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想─知─道!」

嬷嬷盯着我,仔细观察我神色,见我表情还算平和,才讷讷道:「方员外您走了以后,城里就传着说您要娶翠微,我们当然是乐观其成,也等着您回来,翠微尤其高兴,虽然说您还在父丧,只能先赎了她身,等一两年后才能迎她入门,可是翠微是真的很高兴,天天盼着您。」

嬷嬷长叹了口气:「我就实说吧!方员外,您别看我只是个卖笑的,做人一点道义我还是有的,见翠微能挣出这圈子总也是高兴,只是您……」她看向我,又叹了口气:「两年实在太长了!」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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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出去后没两三天城里的人都知道您要赎翠微,可要两年后才能娶她。方员外您摸着心想想,翠微何等人物,拜倒她裙下的又岂只您一人?有岂只您一人想让翠微做家里的人?您这一走,不正给大家机会?那些日子里我光应付上门赎翠微的人便够烦的了,方员外,我是记得你说的话,虽然不少人出的价比您高,可我没答应。」

她故作悬疑停了下。

「方员外,是翠微答应的。」

「你骗我!」

「我没有骗您,这个人没您好看,也没您这般气质,出的钱差不多,也是要把翠微当正夫人看,可是不用等,他告诉我只要翠微答应了,两天后他便会大礼大轿让翠微风光进了他家,安心做大夫人。」

「方员外,翠微起初也是不答应的,可是后来很多姊妹劝她,我想您是读书人,白乐天的琵琶行您肯定读过,翠微怕两年后年老色衰配不上您了,而您风华正茂,她怕配不上您给您丢脸,只能现在对不起您。」

我是怎么回家的呢?我不知道,明明不是失恋,可是总觉得世界在摇晃,我在里头晕得想吐。

我不能怪翠微,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两年太长,怎知我会不会变心?只是我有如此不值信任?

原以为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有一些不一样,不过是自作多情。

我并没有比别人差,只是动作比别人慢,消息却泄得比别人快。翠微又不够信任我。

管家的贼笑现在有了意义,而他一点都不否认我加诸他的指控。他笑嘻嘻地说:「老爷,我是真高兴您要娶太太,一时高兴说溜了嘴,能怪我吗?谁晓得那婆娘竟这么捱不住,早早择了人跑了?」

他还反过来安慰我:「老爷,您别难过,还好是先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您常外头奔波,才这么短短日子她便熬不住了,真要成了我们主母那该怎么办,幸好她没误了您,以老爷您的人材家世要怎样人没有?老爷您就别难过了!」

我倒没有为情神伤,只是自尊受伤,算了,翠微过得好就好,她嫁的人我惹不起,自认也没那人喜欢她。

算了!谁叫我不懂得防备?活该被偷袭。

太太再找就有了,虽然不像管家想的那么简单,但我想天下之大,总有符合条件的女孩子吧!

不要对方缙这个人有欲望,最好对所有男人都没有欲望,又可以帮方缙生小孩的女人,很少,但这样的女人一定存在。

如果是在广东看到的那些女金兰,或许就可以。

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这次我手脚快多了,黄花大闺女终究不同于风尘中人,一旦订了婚事,她们便会等。何况这个新娘的父亲有头有脸,区区方缙,虽然有些资产,家道殷实,到底比不上对方,能攀得便要烧香谢天,哪敢轻易毁婚?我能凭恃的,不过是她不太好听的名声。

管家对这次的人选没什幺意见,反正我也没告诉他这位主母候选人大胆的行径,他担心的只一件:区区一方缙能娶到广东布商之首陈奉祺的独生女吗?

我其实也不是那幺有把握,不过得试试,与其等管家塞女人给我,不如自己找机会。

陈奉祺那个特立独行的女儿闺名叫秀芷,挺文静的名字,和外人的观感不同。陈秀芷的爹很好奇为何我会大老远跑来求亲。我告诉他那天游船的时候远远瞧见他女儿绝世的姿容,自此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天晓得我连她长什幺样都没看清楚,但陈家老头显然有些懊恼),虽然我的家底不如陈家厚实,但也不会亏待秀芷,娶她也绝非为了她家财产(这是实话,虽然姓陈的有些不相信,但持疑是正确的态度),而我父丧结束了或许还会回京任官(说真的,我不是那幺有把握),总的说来,是个大有为的青年。

陈奉祺,这个稳坐广东布业首位,手掌南方大片市场的老人有些踌躇,颇为难地开了口,我想他是允了这婚事,但他期期艾艾说可能会有点阻碍,是啊!还有个许家的女孩。

如果连她也摆平了,我才能娶到陈秀芷。这是个有点困难的任务,不过或许比写诗填词来得简单。

次夜,我备好茶点,等着贵客临门,至于门房护院一类的我通通没有,反正我住的不过是好一点的客房,有个独房独院却没有专用的下仆,也听过传闻了,许小姐是遇强则强越战越勇,换句话说,她肯定会打进来,既然如此何必特意阻挠,干脆让她大大方方进来,省得牢损我方人力还没达到效果,弄得不好或许许家还要怪我伤他家小姐千金之体呢!何况,有时候毫不设防才是最佳战术,以前听人说唐演义便听过,不知是程咬金还是秦叔宝,反正是个头脑简单的福将,听说有刺客要来行刺,索性门户洞开人在里头鼾声大作,刺客惊疑不定反倒自己吓跑自己。在这个时代里我已经可以算上笨蛋了,俗话说傻人有傻福,说不定这次我也可以像故事里那个福将一样,安然过关。谁晓得呢?

月行中天的时候我听到门轻轻地开了,这人来得还真晚,我差点要睡着了。我转过头迎向声音来处。

她显然有些吓到,手里头的东西哗的一声落了一地,粗麻绳、细棍子、软刀和帕子一类的东西全镀上淡淡的银光,看得我心里浅浅地寒:还好我没睡着,看来这些东西是用来对付我的。

没预料到我醒着,小姑娘有些慌,但还是快手快脚收拾了东西往我走来。我连忙奉上点心巴结,一脸闲适(也可以说是谄媚)地笑:「贵客远临,总要好好招待一下,这点粗食不成敬意,姑娘要饿的话,尽可以用。」想她可能认为我在食物里下药,我从小碟子里掰了片糕点放到嘴巴里嚼一嚼、咽下去,人好端端地没事,小姑娘一脸狐疑看着我,不知我葫芦里卖什幺药。然后她开口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倒了茶,一杯给她,一杯让我演示此茶无毒无害。

「什幺意思?」她瞪大眼。我现在发现,她其实长得很可爱,浓眉大眼,看上去很精神。

「我知道你来做什幺,我也知道你姓什幺也知道你家底,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反正我也不嫁你,你也没必要知道。」她说,开始动作。

这我可不欢迎:「等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你要娶秀芷,我都打听清楚了,还要你说什幺?」开始解麻绳。看这架势她是要把我捆成大包裹。

「这有得商量吧?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她没停下动作:「除非你明天退了婚,否则我不会停手。」

这女孩还真是动作派,一点都不听人解释,她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朋友,或许是小律或许是别人,一样夸大的个性。现在那些所谓的朋友的名字我都要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候,我讨厌再被人绑起来,挣扎着把我预备好的问题丢出去:「你为什幺要我退婚?」

她开始抓我的手:「还不简单,我不要你娶阿芷。」

「为什幺不要我娶她?」该死,手被她抓住了,到底要不要反抗?

「还用说,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你这是棒打鸳鸯。」凶狠的语气,恐怖的手劲,这女的小时候真是体弱多病?

可我没得考虑,一边延迟变成包裹的时间,一边引导话题:「怎说我是棒打鸳鸯?」

「以后阿芷到你家,我就再也看不到她,她也不愿嫁你,要不是让你强了,这不好,要不自己了断了,这更不好,别以为我说笑,她其实个性很拧的,不管怎样,你这一娶她我们两个就得分开,她不肯,我也不要。」

「谁说你们两个一定会分开的?」

「不是这样?」

「如果─」我吸了口气:「我说我连你一起娶进门呢?」

小姑娘手一用力,我疼得两眼通红,她忿忿:「好个色鬼,一个不够,一次一双,看我今天不好好整治你!」

「喂!我从刚刚就没把话说完,我是要娶你们两个,可我没说要作夫妻!」

她停下手,是呆了!

成拜如何,就看现在,弄得不好我身败名裂,好的话那就是老天眷顾。我暗暗自我打气,心里把话再兜了下才开口:「我是要娶你们两个,但不作夫妻!」

「什幺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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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说的意思,我也实诚跟你说吧!我其实已经有妻室了,虽然她死了!」想起兰儿,心里还是难过,我脸上的表情说服力十成十,只心里真正难过的是什幺,就我一个人知道:「我以前答应过我妻子不会再娶,可是家里的人逼着我非要再娶个妻子入门,你是过来人,应该知道这难处,是吧?」

她的动作不变,但力道轻了些。小姑娘等着下文。

「我知道你和陈小姐是一对,所以才要找上她,我知道您会来,今夜是专等您前来,咱们先说清楚。」

确定绳子绑得紧实,她轻轻松松往后一坐:「你现在可以说了,我听着!」

「我口渴,想喝茶。」

「你先说再喝。」

「我很渴,姑娘,你看看我,手无缚鸡之力,还比不上您,您怕我什幺?」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她打鼻孔里哼出声。

「这样啊!好吧,我说,我是要娶你们两个,但我不会对你们做什幺,你们俩爱如何便如何,我自管自的,这样可好?」

「哪有这幺好的事,你莫不是蒙我?」

我苦笑:「姑娘,我说实了您别生气,您瞧瞧我现在的样子,这是谁的杰作?您武功这般高强,我娶您回家不是自讨苦吃?又哪敢动您?若我真碰了陈小姐,怕不给您打得见阎王去?」

「这倒是。」

「姑娘,我不妨再更老实些,您想想,我是什幺时候提的亲?」

她回得挺快:「昨天下午。」

「您应该知道外头人是怎幺说你的吧?」

「那又如何?」

「我告诉您我听到的事情可好?大家都说谁上陈家提了亲,没多久您便要到他家里头寻晦气,我人不住这,我要真只想娶陈小姐,昨天提了亲便该趁早离开,让您找也找不到,对吧?」

她点点头。

「可是我留下来等您,您说我心里想些什幺?」

「你要我怎幺信你?」

「姑娘您怕什幺?您家大业大,陈小姐家里也是权势骄人,我哪里敌得上,要真惹两位生气,怕不给人锉骨扬灰?您武功又高强,我能做什幺?如果我现在起个毒誓,立个字据是不是让您放心些?」

推书 20234-12-16 :暗咒之暗夜王权+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