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这是一个新故事。
其实也算不得是一个故事。
就是一群小屁孩儿一年里头发生的一些事,有些碎,有些破,有快乐,也有伤感
。
年过了,开学了,故事就开始了。
又过年了,长了一岁了,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可是,孩子们的故事不会完。
还长着呢。
[正文]
1咚呛的早晨
“咚!叭!”爆竹炸响了。
然后是一把高亢脆亮的声音:“齐咚呛!起--床--啦!”
咚呛用力地往被子里拱一拱,这个时候,被子要变成一个山洞就好了,钻进去妈
妈就找不到他了,咚呛迷迷糊糊地想。
忽然,身上又暖又软和的被子呼地被掀开了,有人一把拉着咚呛的胳膊把他拉了
起来。
是妈妈。
“天亮了!齐咚呛,今天开学了!给你五分钟,给我穿好衣服起来,五分钟之后
,你要再不出来洗脸刷牙吃饭,你就等着吧!我要给你一点好果子吃!”
天亮了吗?咚呛想。
天为什么亮得这么早点?
是不是因为地球的环境污染得厉害呢?
天哪,我们要好好保护环境啊!
这是小学生齐咚呛的肺腹之言,每天早起的时候都要在脑海里重复一次。
咚呛在床上眯着眼发了一会儿呆,这个时候,那一把声音又响了起来:“齐咚呛
!你还不起!”
咚呛开始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好容易从毛衣里钻出来,发现穿反了,只好又钻一
次。
“齐--咚--呛!!!”
咚呛觉得,妈妈的嗓门儿真是大啊,跟功夫里的包租婆有得一比。
恍惚间,咚呛好象看到那个满面油光,肥肥胖胖的包租婆,拍着妈妈的肩膀说:
“女侠,你天赋异禀,跟着我练狮吼功吧!”
然后他又仿佛看到妈妈的搭档好友兼对头苞谷大叔在妈妈的狮吼下扑跌打滚,横
着飞出去的样子。
咚呛坐在床上,吃吃地笑起来。
咚呛洗了脸刷了牙坐在厨房里吃早饭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声爆竹声。
咚呛说:“妈妈,还有人在放鞭爆呀,是不是就是说年还没有过完呀?”
妈妈穿的围裙上有一张大脸,妈妈一动,那张大脸就扭来扭去的,好象在做鬼脸
。
妈妈说:“你别作梦了齐咚呛,年早过完了,你把心收一收,给我好好上学,这
学期你要是考到十五名以下,你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咚呛委屈地说:“妈妈,我的心是在肚子里的。”
妈妈说:“在肚子里的那个是胃,你要把心放在胸腔里,踏踏实实的,不要再想
着吃想着玩!”
咚呛歇一下又说:“妈妈,为什么有人还放鞭炮呀?”
妈妈没好气地说:“有钱烧的!你快吃!少废话!”
吃完饭,咚呛要出门上学去了。咚呛的书包是爸爸帮着收拾的,爸爸替他把书包
背好,又递给他一个保温水壶,水壶是苞谷大叔送的新年礼物,是德国的呢。
咚呛的身上有一个有好多东西是外国的,他的书包是日本的,水壶是德国的,铅
笔盒里还有一块英国小橡皮,哦对了,他的小内裤是美国的。这些都是礼物。
咚呛觉得自己象一个小小的移动的联合国。
咚呛在临出门前把同样的问题向爸爸又问了一遍:“爸爸,年过完了为什么有人
还要放鞭炮呢?”
爸爸温和地说:“儿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年还没有过完,再过三天,我
们还可以过十八,十八是落灯节。”
“那落灯节过完了呢?”
“那年就算是真正过去了。”爸爸摸摸咚呛的脑袋:“不过,时间过得很快,一
下子就又过年了。”
“还有很多很多年可以过。”
“是的儿子,只好你好好地过,有很多很多的年在前头等着你。”
咚呛满意地叹了一口气,出门了。
咚呛先跑到过门邻居家门口,敲敲门,有人来开门,咚呛说:“韩叔叔好。”一
边打着招呼一边熟门熟路地走进去,进了一间卧室。
“豆子豆子!”咚呛喊。
卧室的地上坐着的那个小孩没有抬头,他的面前摊着一个完成了一半儿的拼图,
那是一套一千块的拼图,图案十分复杂。
这个是咚呛从小的朋友豆子。是咚呛喜欢的小弟弟。
豆子从医院被抱回家的那一天,咚呛跑过去看他,那个时候的豆子是好小好小的
一团,脸红红的皱巴巴的,活象一只小猫仔,他每天有一大半儿的时间都在呼呼
大睡,睡着的时候小手都是握成一个拳,象投降那样地竖在头边。
那个时候,咚呛五岁。
豆子低着头继续拼拼图,豆子拼图的本事可大了,他才六岁不到,可是能拼一千
块的拼图了。
豆子三岁的时候就会拼图,拼两百块的那种,大家都说他好聪明,是一个小神童
。
豆子的妈妈给他买了好多拼图,他每天都在玩拼图,越玩儿越精,越玩儿他的话
越少,终于有一天,豆子不说话了。
医生说,豆子自闭了。
咚呛蹲在豆子的身边说:“豆子,我今天开学了,我马上就走,你等着我回来,
啊!”
咚呛又说:“豆子,我们过两天还有一个节可以过,我爸爸说叫落灯节,到时候
,我可以把我的那个大荷花灯送给你。你可以在里面点上蜡烛,很漂亮,我妈妈
说,这个叫民族风。豆子,我上学去罗,再见。”
豆子不作声,继续埋着头玩拼图。
咚呛拉起他的手摆了两下,学着小小孩儿的奶声奶气地替豆子说:“再见咚呛哥
哥!”
这是咚呛每天早晨必做的一件事,妈妈告诉他,自闭症的孩子就需要有人不断地
对着说话,耐心地跟他谈心,也许有一天,他的病情会好转一些。
咚呛盼着有一天豆子会突然开口跟他说话,咚呛想,也许这一天就是明天也说不
定。
咚呛出了豆子的家,一下楼,就看见了等着他一起上学的好朋友周天蔚。
周天蔚穿着厚厚实实的,戴了顶毛线帽子,连耳朵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可是,却
捧着一瓶可乐在喝。
天蔚是一个可乐狂人,他每天都要喝一瓶可乐。
其实在五岁以前,天蔚从来没有喝过可乐,妈妈总告诉他,可乐是一种药,天蔚
看那黑黑的颜色,猜想那味道一定很苦。
五岁那一年,有一天,妈妈带他参加一个婚礼,一个没留意,坐在他旁边的一个
叔叔就递给他一杯可乐。天蔚说:“我不要喝药我不要喝药。”
那个叔叔坏心眼地说:“哪个告诉你这个是药,这个呀,是世界上最最好喝的东
西。”
在叔叔的怂恿下,天蔚小心地喝了一口可乐,等到妈妈从新郎新娘那边看玩了热
闹回到桌边时,天蔚已经喝了两大坏可乐,正抱着大大的空可乐瓶子舔啊舔。
天蔚妈妈严厉地说:“周天蔚,你在干什么!”
天蔚一边继续舔瓶子一边说:“我在喝药,这个药真好喝,我还要喝一点药。”
从那以后,天蔚就迷上了可乐,一天不喝就跟病了似的。他每天都要用零花钱买
一瓶可乐喝。可是只喝一瓶,绝不多喝。
咚呛问:“周天蔚,你一大早就喝可乐不冷吗?”
天蔚晃着细脖子说:“不冷不冷。这半瓶我要收起来明天喝,从这学期起,我要
每两天喝一瓶可乐。”
“为什么呀?”
“我爸爸说可乐喝多了将来会生不出儿子来的。”
咚呛吓了一大跳:“你为什么要生儿子啊?”
“我爸爸说,生儿子太有面子了!一个人要是生出儿子来就是应该放鞭炮让全世
界都知道,要是生了女儿,就关起门来不要作声。”
天蔚家里三代单传,就是说,天蔚的爷爷只有天蔚爸爸这一个儿子,天蔚的爸爸
也只有天蔚一个儿子,对于天蔚家来说,儿子是很重要的,所以天蔚从小就要做
好将来生儿子的准备。
这个是咚呛替天蔚找的借口。
咚呛有个习惯,如果是他喜欢的人做了错事或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他都会替
他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出来。
咚呛并不觉得天蔚小小年纪就想着生儿子是脸皮太厚。
周天蔚小朋友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啊,这个味道真好闻啊!”
咚呛也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我爸爸说这是琉璜的味。”
“是过年的味道啊!”天蔚感叹道。
咚呛觉得天蔚真是自己的知音。
“可惜越来越淡了,淡得快要没有了,这说明年快过完了,我们又要开始每天上
课上课上课,做题做题做题了。”
天蔚点头:“上学一点意思也没有,还好可以看老师吃饭,不然,就更没有意思
了。”
除了喝可乐以外,天蔚小朋友还有一个奇怪的爱好,他喜欢在中午的时候,快快
地把饭吃完,然后,跑到老师食堂去偷看老师们吃饭。
这是因为,一年级的时候,咚呛和天蔚班主任是一位非常非常漂亮的年青女老师
,漂亮得象仙女一样,所以天蔚一直以为,她跟仙女一样是不需要吃饭的,直到
有一天,他无意间看见这位美丽的老师在吃饭,用一把银亮的小勺子把饭一口口
慢慢地送时口中,天蔚又幸福又惊讶地想:“天哪天哪,原来老师也是要吃饭的
呀!”
那个时候,一年级的小豆子齐咚呛是这样回答他的好朋友的:“老师不但要吃饭
,老师还要上厕所呢,今天我就在厕所里碰见美术杨老师了,他在系裤子。”
可惜后来,这位美丽的女老师离开了学校,不当老师了,因为“当老师太苦了”
。
咚呛和天蔚两个拖拖拉拉地往前走,从家走到学校的这段路,不知为什么,好象
一天比一天短,一会儿就到了。
天蔚拉拉咚呛:“看看看,那个是不是你们家的小美女?”
咚呛顺着天蔚手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那个穿着一件雪白的鼓鼓的羽绒短棉衣
的,真的是他的小表姐,乔韵芝。
咚呛屁颠颠地跑上去,亲热地叫:“芝芝姐姐,芝芝姐姐!”
天蔚也讨好地跟着喊:“芝芝姐姐,芝芝姐姐。”
前面的小姑娘转过头来,不耐烦地对他们翻了一记白眼,没有答理他们,虽然脸
上没有笑容,可是一张小脸红是红白是白,真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咚呛说:“芝芝姐姐,你们学校也是今天开学啊!”
乔韵芝又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一堆废话!全市的小学生都是今天开学的!”
天蔚凑上来问:“芝芝姐姐,你们这学期是不是还是绿绿老师教啊?”
两个小子都特别羡慕乔韵芝的班主任是一个年青的男老师。
“那种幼稚的男人教有什么好?”乔韵芝不屑地说。
正说着,天蔚扑地,放了一个很响的屁。
乔韵芝尖声叫起来,用手在鼻子尖上用力地扇:“要死啦!臭死人!”
天蔚满不在乎地笑起来:“没有办法呀,我妈妈非要叫我吃状元豆。”
天蔚的成绩不大好,每次新学期开学的那一天,妈妈都要叫他吃了状元豆再去上
学。
乔韵芝继续尖声地说:“真恶心,这么臭,还这么响!”
咚呛忍不住替好朋友辩解:“他是因为吃了豆子才放屁的,豆子吃多了总是要放
放臭屁的,屁嘛都是臭臭的,哪有人会放香屁呢,那个都是童话里的事,不是真
的。”
乔韵芝说:“你们俩个穿一条裤子,不要脸!”
天蔚小声嘀咕:“我们俩个都是男的,穿一条裤子怎么不要脸了?男的跟女的穿
一条裤子才不要脸呢!”
到了路口了,乔韵芝小姑娘看也不看两个小子一眼,转弯了,临走前她说:“我
才不要理你们,一个白胖馒头,一个干瘪咸菜!正好一对!”
每一回都是这样,两个小子总会在小美女芝芝面前碰一鼻子的灰,可是两个小子
都不长记性,下一回碰到她,还是会腆着脸凑上去。
咚呛说:“一对就一对,你看过馒头配色拉吗?你看过汉堡配咸菜吗?没有吧?
馒头就得配咸菜!”
天蔚附和:“就是就是!齐咚呛,你的表姐好傲气!”
咚呛叹一口气,老气横秋地说:“没办法,谁叫她是美女,美女都傲气,总是把
男人踩在脚底下!”
天蔚忽然吃吃地笑起来:“她今天穿着这个白棉袄,好象一朵爆米花哦!”
咚呛看着远去的小表姐的背影,觉得真像,两个小子笑得嘎嘎的,活象两只鸭子
。
终于走到校门口了,天蔚从包里掏摸了半天,拉出一根皱得象老太婆的脸似的红
领巾,忙忙地往脖子里系,一边说:“今天又是一根葱执勤,啊呀!齐咚呛,你
的红领巾呢?”
2咚呛的天敌
咚呛一屁股坐在地上,哗地一下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在里面扒来扒去地
找他的红领巾,大冬天的,一张圆鼓鼓的脸上全是细汗。
学校门口有一个报亭,里面会有红领巾卖,可是那位老奶奶说,今天有好多小朋
友忘记带红领巾,所以一大早就卖光了,要等明天才进货。
咚呛的脸上有汗滴滚下来,痒索索的,咚呛伸手在脸上挠了挠。
完了,咚呛想,开学第一天就要给记下名字了,偏偏今天执勤的是那根讨厌的葱
!
天蔚转转眼珠子说:“我有办法了。”
天蔚慢吞吞地先进了校门,故意把胸膛挺得高高的,一边斜着眼盯着那个执勤的
高个子男孩,一边得意地说:“怎么样怎么样,看,我戴了吧我戴了吧。”
那个高个子小男生戴了红色授带,上面有鲜艳的黄色大字:执勤,他撇撇嘴,小
声地说:“幼稚!”
天蔚趁人不备,哧溜一下钻到围栏那里,脚下踩着枯了的枝叶,希里索罗地响。
他拉下脖子上的红领巾,从栏杆的缝隙里递给站在外面的咚呛。
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大叫:“哈!给我抓住了吧!”
天蔚吓得象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跳起来。
他的身后,站着高个子执着男孩,他细长的眼睛因为得意而眯成一条线:“哈哈
,终于被我抓住了!你们作弊!嘿嘿,太妙了,一个都逃不掉!”说着,在小本
子上刷刷刷把周天蔚与齐咚呛的名字都记了。
咚呛冲进校门,书包没有扣好,一路稀里哗啦地往下掉东西,捡了一个又掉了一
个,胖胖的身子,弯下来直起来再弯下来,狼狈得如同一只摘苞米的小狗熊。
咚呛冲到高个子执勤男孩的身边:“李聪!你记我的名字就行了,周天蔚戴了红
领巾你为什么还要记他的名?涂掉!”
李聪拿眼角瞟了咚呛一眼:“不涂!作弊者也没有好下场!”
“涂掉!”
“涂掉!”天蔚也在一边跳着脚喊。
“切!”李聪从鼻子里扑了扑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