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冷哼了一声,将手上的玉扳指拿了出来放到国师手上:“拿着吧,回京后这
扳指的钱皇阿玛会在你月俸里扣。”
康熙登时频频点头。
“大贱人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国师气壮山河地说完,扭头离去,留给众人一个
和往常一样猥琐的背影。
胤禟斜眼望着站在原地捂着嘴偷笑的何玉柱:“傻愣着干嘛,跟着她去啊——人
家转一次身就从坚定升级到猥琐了,再转一次身回来叫你你说开能看么。”
皇帝也捂着嘴偷笑,见九儿子转头望过来,瞬间恢复了一脸严肃的神情,吩咐道
:“我们去城外看看吧。”
然后事情继续发展。
胤禟坐在脏兮兮干裂了的土地上,冷眼注视着皇帝紧紧攥起的拳头,觉摸着他的
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后才道:“自古守城的人不准难民进城的潜规则您又不是不
知道,干嘛气成这样。”
康熙沉着脸不避脏污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混在一群骨瘦如柴的人中间沉声问道:
“这山西太守是谁的人?”
“您忘了前些日子二哥还上折子请奏说山西太守抗旱有功,请您提拔他呢。”胤
禟托着下巴回道。
皇帝果然重重骂了一声,额角渐渐绽出青筋,半天才道:“等着吧,回去后朕…
…我跟他没完。”
他看清楚这群人的惨象后才后悔自己实在不应该打着体验难民生活的幌子没带丁
点银两,想了想问道:“你真的没带银子?”
“您的话我敢不听么。”胤禟翻个白眼,将袖子掳起来褪下三四个银质护臂来:
“等国师回来后让她拿去当了吧,到时候咱们再开粥铺发粮。”
皇帝见状脸色稍缓,垂下眼帘道:“国师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别是出事了
吧,你也知道她那个性子,看着顺眼的人怎么搓揉都没事,看不顺眼的跟她说句
硬话就得坏事。”
胤禟左右看了看,按下他的头去道:“我看见萧零壹急急忙忙跑过来了。”
皇帝趴在他怀里望一眼旁边从刚才就瞧过来打量着两人不出声的一个难民红了脸
,挣扎道:“她跑过来关……我什么事啊?”
胤禟摸了摸他的额头,问气喘吁吁嚷着“九爷九爷不好了”跑过来的萧零壹道:
“出什么事了。”
萧零壹跑到近前才看清楚他怀里的人,明白称呼不能够叫出来,遂匆匆叫了声“
老爷”后便回答道:“国……姑娘跟卖米的粮商吵起来了,让人扭去官府了!”
“她自有她的打算,你先把这些当了去,然后买米来城门外布施吧。”皇帝推开
胤禟整理好衣领吩咐道。
萧零壹打量一下他的脸色,小声道:“可是国姑娘刚刚打听到这里的地方官不许
人到城外来施粥……说这帮臭虫早死早完事……”
胤禟忙按住勃然大怒的自家皇阿玛,凑到耳边劝解道:“消停点,等情况都弄清
楚了之后再说。”
他突然笑了出声,拉着皇帝的手道:“您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就跟着萧零壹,她骂
一句您骂一句。”
淳朴的农村妇女见着周围乌压压的一大片半死不活的难民,心中早就憋着气了,
听到胤禟如此说,不待皇帝表态就深吸一口气大声道:“王八蛋!狗娘养的!婊
子生的!”
康熙怔了怔,听着她继续骂道:“你上上辈子生儿子没屁眼,上辈子生儿子两个
屁眼,这辈子跟儿子共用一个屁眼!”
皇帝还在面对着这个女人发怔,他旁边一直在打量他和儿子的难民也跟着开口:
“山西知县你这个吊死鬼打粉插花的玩意,你他娘就是个元宵滚进锅里,石头放
在鸡窝里的货色,你纯粹就是狗娘养的芝麻地里撒黄豆的东西,仔细着点后背梁
长疮骨脐眼流脓!”他说着重重冲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呸,老肥猪上屠!”
皇帝依旧愣神。
萧零壹也望着这人说不出话。
这刚刚被皇帝默认为跟国师不相上下的女人蹲下身子跟胤禟虚心求教:“九爷,
他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意思啊?”
皇帝回过神来,将耳朵凑了上去。
胤禟:现在您明白了吧,有很多事您不知道。
皇帝:那你倒是说啊……
胤禟:有很多事我也不知道。
皇帝于是托着腮帮子继续发呆。
何玉柱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跟萧零壹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地捂着胸口道:“刚刚国
……大婶(国师:……)在牢里面传出消息来了!她说这消息上个月就被官府封
锁了!”
皇帝瞬间恢复了平日的睿智,桃花眼眯起问道:“什么消息?”
何玉柱突然没有了声音,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那就是‘这条消息现在还在封锁
中’……”
九十一章
皇帝目瞪口呆地望着何玉柱说不出话。
他旁边黑不溜秋的难民却拍着大腿嘎嘎大笑,同样黑乎乎的眼珠转了转,笑道:
“你们是京城里来的哪个达官贵人吧,也就你们吃穿不愁才在这鬼地方有说有笑
的。”
皇帝忙表现出老子很愤怒的样子,正色道:“我看你说话文绉绉的,读过几年书
吧?”
那人撇了撇嘴巴,不屑道:“读了书又有什么用?家还不是让人给抄了?”
胤禟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果然康熙往他那挪了挪屁股,询问起前因后果来,问
清楚始末后沉下俊脸不再说话。
萧零壹轻轻踢了何玉柱一脚,凑到他耳边责备道:“国师大人她抽风也就罢了,
你怎么也跟着瞎胡闹?这种话还跑回来传你说你这不是找抽么?”
何玉柱大声道:“可是国……大婶说她让我传达的话,小受是听不懂的,只有纯
种的小攻才能明白里面的精髓!”
皇帝的俊脸绿了。
胤禟勾勾手指示意何玉柱坐到自己旁边,摸着他软软的头发心情甚好笑道:“我
明白了,你回去告诉她,银子我会想办法的。”
萧零壹自觉地拿着之前到手的银质护手,非一般地跑去店铺了。
康熙望着这两个人的背影,询问道:“你真的认为这两个人能顺利完成任务?”
后者嗤笑一声:“当然——何玉柱只要不犯晕迷路的话应该没有问题,那群如狼
似虎的官兵怎么可能放任明目张胆捧着银子的人跑到当铺去。”
康熙很久没有接话,半晌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径直走回了城,趴在客栈
的床上发呆。
胤禟走过来,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肩膀:“跟这群人生气不值当得——就好像国
师因为沙俄使臣跟你对着干的那会天天托着腮感叹甜甜要是只藏獒就好了一样,
没什么实际效果。”
他最后做结案陈词:“身体是自己的,为别人生气干什么。”
正在此时,何玉柱跑了过来:“万岁爷,王爷,国师大人传话说要五十两银子打
点。”
皇帝气还没消,想也不想当即回道:“银子是自己的,为别人花干什么?”话是
这么说,他还是微红了俊脸从腰间扯出先前给国师惊鸿一瞥过的玉佩交到何玉柱
手上:“藏着掖着点,别让人抢了去。”
何玉柱点头应了下来,跑出去两步后回过身问道:“这块玉大概值多少钱啊?”
皇帝塞了塞,沉默半晌望向九儿子。后者收到他求助的目光,接过话道:“够五
十两银子就当了吧,也不缺这点钱。”
皇帝频频点头,补上一句:“记得是活当!”
银护腕成功被抢的萧零壹急得跳脚,带着哭腔道:“怎么办怎么办,国师大人她
要是出事了,我就跟着一死以谢天下!”
胤禟冷哼:“若真是如此天下人都会感激你的,应该是他们谢你。”
萧零壹红彤彤着眼睛望着他说不出话。
皇帝很有危机意识地将儿子拉到一边,宣示了所有物后才眯起桃花眼甚为不屑道
:“瞎操什么闲心?国师能出什么事?最多是绞首。”
萧零壹因为这一句话成功地哭了出来。
康熙顿时产生了愧疚感,缩在儿子怀里老老实实不说话了,半晌见她哭得实在是
撕心裂肺,忙开口宽慰道:“没事的,朕之前已经想到了会出事的情况,特意从
宫里带出来了件信物。”
萧零壹当即停住哭声,仰起头眼泪汪汪的望着他:“万岁爷,是真的?您不骗我
?”
皇帝指天为誓:“当然。”
萧零壹:您能拿出来给小人看看么?
皇帝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正巧何玉柱跑了进来嚷道:“万岁爷,玉佩已经换了二百两银子了,咱明天就开
粥铺布施吧!”
皇帝一指他怀里揣着的布袋:“信物已经换成二百两银子了。”
萧零壹泪流满面。
胤禟抱着皇帝哈哈大笑,按住脑袋狠狠啃了好几口才喘匀了气:“您上辈子肯定
是个小白受。”
皇帝也泪流满面,用指甲挠着他的衣领,咬牙道:“朕上辈子是攻,这辈子也要
当攻!”
“好好好,”胤禟忍不住又啃了他一口,哄道:“您老攻受皆宜——当攻是傲娇
攻,当受是别扭受。”
两人滚在床上旁若无人地嬉笑怒骂起来。
何玉柱抽了抽鼻子,冲萧零壹道:“咱出去置办粥棚去吧。”
萧零壹点了点头,揉了揉哭得发昏的脑袋,跟着他走了出来,想了想小声问道:
“你是不是暗恋咱九爷?”
何玉柱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道:“不是。”
萧零壹突然间来了国师的风范,扬起嘴“嗨”了一声,甩着不知道从哪摸过来的
抹布道:“你跟我说实话吧,你看你的眼眶都红了一圈……”
何玉柱见鬼似的打量着她。
萧零壹忙丢了臭烘烘的抹布解释道:“这是国师大人吩咐过的,要我见着有奸情
的时候模仿她的反应来应景。”
何玉柱啐了一口,气呼呼扭回头去:“她说的话你那么认真干嘛?”
萧零壹扳过他的肩膀一脸认真道:“国师大人她是个好人,只不过一般人看不出
来罢了,何公公我希望您能理解她。”
何玉柱望着她不说话。
萧零壹忙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给他举例子道:“那一天我跟着国师大人她去药房
买春药(……)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得过了花柳病的男人病怏怏躺在榻上,不过
病已经治得差不多了。”
萧零壹咽了口唾沫接着道:“国师大人很有爱心地跑了过去,不避脏污拉着他的
手嘘寒问暖,打听来打听去,说了半上午的话!”
何玉柱想了想,说出了自己认为的真相:“她可能是想知道这人是从哪治好的病
,为以后怂恿九爷沾花惹草做打算。”
——何玉柱小朋友,你对国师这厮的怨念很深啊~
萧零壹脸上的神情更加严肃,伸出手指指着他道:“别瞎说,国师大人的胸怀我
们是理解不了的!”
她极为认真地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着国师当时的语调:“本国师才不关心他的
病在哪治好的呢,本国师是想知道他究竟是在哪得的病!”
九十二章
皇帝见两人出去,一巴掌拍断了床头的劣质木头,红着桃花眼怒道:“我大清的
江山就是有了这一帮子蛀虫才会给南明党羽抓住把柄!朕早晚一个个活剥了他们
!”
胤禟这回没有劝他,笑吟吟望着皇帝将屋里仅有的几件物什砸了个差不多,右手
摸到左手指节才想起扳指已经让人给当了。
康熙发了一通火,见着他喜笑颜开的模样忍不住轻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你
刚才不是劝得挺在理么?这会子怎么不吭声了?”
正在思考金钱的重要性的人唇角弧度不改,依旧微笑着望着他:“因为刚才没银
子,您砸了东西老板上来讨账咱们没钱给。”
皇帝重重“呸”了一声,气呼呼做会断了一条腿的床上,自个生了一会闷气,还
是服软开口:“咱们出城去看看何玉柱他们弄得怎么样了,朕倒要看看哪个知县
连布施都不许!”
“以那群衙役的效率,在明天之前他们是不会露面的。”胤禟帮他拍着背顺气,
思索了一下道:“那个难民看出来了咱们的来头才故意引您注意的,他的话您也
别太当真。”
皇帝询问地望向他。
“国师之前给我说过,那个山西知县不好女色唯好男风,那人说他老婆女儿被掠
去当小老婆纯属为了跟您套近乎瞎掰的。”
皇帝叹了口气,哼道:“国师也就在这些事上积极得了不得……朕交给她的差事
每一件不搞砸的。”
胤禟捏着他的脖颈嗤笑道:“您既然知道有这么个下属是多头疼的一件事,为什
么还要叫李暮年给我帮倒忙。”
皇帝满脸尴尬地干咳一声,自知理亏,心虚地拼命往外扯话题:“哎呀呀,胤禟
你看今天风和日丽……他娘的,离下雨还早着呢!”
“冬天里这场旱灾来得是邪。”后者不置可否。
康熙瞅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神色,心中警铃大作,忙不迭从床上跳起了身,拉着他
往外走:“咱们先去看粥棚,回来后朕立马给京城写信,叫他们将赈灾粮草直接
发给难民。”
胤禟接过一碗粥喝了一口,皱皱眉咽下去后看见皇帝满脸微笑冲自己道:“你觉
得这粥的味道怎么样?”
“沙子掺多了点。”胤禟将破了一个角的碗放了回去,听到皇帝吩咐萧零壹道:
“去把国师赎出来去,带上她咱们去抢粮商!”
萧零壹听了为难道:“银子不够……”
皇帝摸了摸身上,愣了愣神,只得看向九儿子。后者已经掏出了块玉佩,陈紫色
的,上面刻着凹凸的满文。
“我就剩这一块了。”胤禟笑着塞到皇帝手里:“到时候赎出来就行——但愿卖
了这块玉能够买回国师的价钱。”
皇帝:朕当初死逼着张天师才给你求来这么块玩意,国师那厮断不会比它还贵重
的。
结果人家当铺老板一伸手指:“一百两。”
皇帝怒了。
怒了的皇帝抄起椅子来就要跟人拼命。
胤禟懒洋洋站在远处看着,扭头教导身旁的何玉柱和萧零壹:“当你没办法将人
从里面弄出来的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自己送进去。”
皇帝听到他的话,自觉有了九儿子的全力支持,下手又快又准又狠,成功地一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