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完,莫无非他们还没有出殿,他又立即站起来道:"罢了,我自己去呗。"
昊儿抱住爹爹道:"爹,昊儿也去送嚷嚷弟他们。"
两个孩子哭了长长的一段路,好不容易收了泪水,看看周围陌生的景色,想想妈咪,又哭了。妈咪,妈咪快来接宝宝,宝宝被人欺侮了。吵吵摸着弟弟红肿的脸,嚷嚷也摸着哥哥滚红的脸,一边对摸,一边哭。把押送他们的兵丁也哭烦了。恶狠狠地甩着鞭子,凶神恶煞地道:"再哭,再哭,就抽死你们。"
这鞭子的威力,小兄弟俩是见过的。恐惧加上疲倦,让他们慢慢收住了泪水。跌跌撞撞 地扶持着走。几个兵丁其烦不堪。好不容易,过了湖,上了木栈桥了,这些兵丁,巴不得扔掉这两个麻烦,一推他们道:"诺,小杂种,自己回矿井去。"
桥已经在了,终于可以见到妈咪了,小兄弟俩的泪水又上来了,又哭又叫,也顾不得累了,踉踉跄跄地抢上了桥,一手相互拉着,一手张开向前,小嘴里尖叫道:"妈咪,妈咪,我们回来了,宝宝回来了。"
恨这两个不听话的小坏蛋,想着他们回来以后,一定狠狠地打屁屁,绝不心疼半分。可是他们一走啊,这一会儿就惴惴不安。拼命用内力冲这铁镣,可是极度的担心,就是让内劲聚不起来。渐渐地连手脚都不知道往那里放了。好几次拉错了石车,鞭子抽在身上,都感觉不到。没来由捅翻了石头,那尖石块砸在脚背上,血就直涌出来,定定地看着那血迅速地浸红了脚面。蓦然,就听到:"妈咪,妈咪"的叫声。我的宝宝们在哭喊,他们,他们回来了,回来了。再也顾不得牢子的铁棍和鞭子了,用开几个来拦他的牢子,疯一样的往那木桥方向狂奔。
快到桥了,已经看到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了。明珠欣喜若狂,一边催发着内劲,一面用劲气力奔上桥去。三十多个守桥士兵慌乱成了一团,他们冲上来挡明珠。明珠狂怒地用铁镣左撞右击,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气力,居然连连打翻了二十来个人,刚想硬闯过去,现在离孩子不过二十来米,马上就到了。
突然,听到耳边一声轻叹,来不及了,你恨我吧,可我头上,有二百万纯魔族的命啊!与其让别的魔来,更恶心地分尸,不如我来留个全尸吧!
明珠浑身震动,肝胆俱裂,他厉声道:"不,我求你,不要,小蓝!"
半空中打起了一道蓝光,是,是龙神剑,嚷嚷感觉到那凌厉的剑气,想都不想,将身子扑到哥哥的伸手,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哥哥。他只想替哥哥挡住这重重的一下。龙神剑也不可阻挡的锋芒,从他的后心刺入,略略一偏,从吵吵的前心刺进,然后从后背穿了出来。他们兄弟俩发出了声凄惨绝伦的叫声:"妈咪,痛,好痛!"
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奇怪自己居然还有力气,穿过那些阻挡他的士兵,在孩子们倒地之前,抱住他们,颤动的手,握住了那么再熟悉不过的剑,这把从小陪着自己的剑,像亲生兄弟一样亲的剑。龙神不由自主的抖动着,它也在发着绝望而凄厉又悲痛的哀嘶。
这是他们留在世上最后一句话:"妈咪,宝宝们不听话,妈咪不生气。宝宝们爱妈咪的。"
长跪在地上,伸手紧紧地抱住他们,小小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了。胸口在随着他们的冷却,也在一点点的变冷。越来越寒,越来越麻木。是谁杀死他们,都不重要了。关键谁是罪魁恶首。是我,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宝宝。刘大爷要带走他们,你不答应,爹要带走他们,你不答应。是你,是你,是你,金明珠,是你的任性,是你的骄傲,是你的自私,害死了他们。早知道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为什么还要跟宝宝在一起,为什么还贪恋那点母子相依,为什么把孩子留在身边,为什么不好好保护他们,为什么......我的孩子死了!!!
宝儿冲到桥边,已经晚了,只看到蓝影飞来,只看到剑光一闪,直看到蓝影离去,只看到剑从孩子的后心刺入,再从后心刺出。感觉,这剑不是在孩子们的身上穿过,而是在自己心里活活的穿过。宝儿的脸哆嗦成了一团,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绝望过,从来没有。怀中的清昊,在父亲的怀里打战,宝儿轻轻地抚着他,缓缓地把他交给莫无非,低声道:"你们好生把小主子带回去,好好守着。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请下泽主和医生。"莫无非阴沉着脸,抱着小主子,转身离去。在他的怀里,清昊不停地踢着,哭叫着,咬着:"我要弟弟们啊,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呀!"
宝儿缓缓地向桥中心走,眼前的景象一生一世都无法再忘记,这一生,这是场不会终结的恶梦。曾经那么恨他,那么不愿意叫他一声弟弟,现在却只想将他搂在怀里,亲吻他,安慰他,替他舔伤口:"别这样,明珠,你别这样,哥求你,别这样好不好?"
看着他木然地抱着孩子跪着,在漫长的一个小时里,时间却好像一百年,一千年那样长。亲眼看着他那已经枯黄的头发,就这样一根根变得凄白,只有一个小时,明珠像衰老了一百岁,一头原来飘逸得让天下所有的女子嫉恨,让的有男子沉醉的长发,变成了一堆乱雪。心枯,血尽,发白。
撕心裂肺,不足以形容此时宝儿内心的痛楚和歉疚。如果当初答应收留孩子,如果不刻意逃避,如果不磨磨蹭蹭......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来迟了。迟了呀!
一个小时,只走了十几米路,走到弟弟身边,想把他抱进怀里,却失去了这种伸手的勇气。好一会儿,才干涩地道:"把宝宝给我吧,你,你太累了,在,在哥哥的怀里,歇,歇吧。"
猛地,明珠抬起头来,眼睛居然连半点悲伤都没有。原来应当是泪水纵横的眼睛里,是让人无法再目睹的惨笑。一种伤心到了极点后,无法发泄的断肠的笑。宝儿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自己的心受尽了这种眼光的拷问。他哀求似的补了一句道:"弟弟,听哥的,把孩子给哥吧!"
"哈"的一声,明珠笑了起来,声音笑得更大了。他偏过脸,上上下下打量了宝儿一番,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谦卑道:"上少主,您何等尊贵,如何会有我这般无耻,无行的弟弟?实在不敢高攀。您认错了!"
把心完全撕碎了的痛苦,宝儿无力又无能的叫了一声:"明珠,别这样,别这样杀自己。把孩子给哥,给哥好不好,哥求你了!"
"不劳啦。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守护。用不着上少主来操心。"说罢,非常决绝地将龙神剑猛地从孩子身上拔出来。龙神剑发出一声凄绝的长叫。血箭猛地从孩子的前胸和后背喷出来。霎时间,明珠那灰色的囚服上,全被浸红了。宝儿紧紧地捧住自己的脸,把眼睛闭上,痛楚切心地呻吟了一声道:"弟弟,求你,求你啦!"
把剑重重地扔到了他的面前。明珠微笑道:"麻烦上少主把这剑还给龙泽,龙泽这下满意了。血债血偿了!"
说完,明珠直挺挺地抱起了孩子,再也不看宝儿一眼,拖着铁镣,往囚室方向,慢慢地一步一晃地走。看着他脸上这种骇人的神气,牢子们和士兵们都吓坏了,大家全都呆呆地站着,谁也不敢阻拦。宝儿往前冲了两步,但是看到孩子那垂着的惨白小手上滴下来的鲜血,却再也无力追赶。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前扑跪在地上,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声:"弟弟啊,求你了,求你回头跟哥走吧!"
所有的囚犯和牢子都静悄悄地站到了两边,给明珠让出了一条道。谁也不敢再去看明珠的表情,谁也不愿意再去看他怀中的孩子。好像所有的人都是凶手,好像所有的人,都染上了罪恶。整个矿山,只听到他铁镣拖过的声音,还有的,就是让这些人,永远无法在睡梦中抹去的,那沉重的,鲜血滴落的"嗒、嗒、嗒",
但悲不见
但悲不见
侍卫闻报,急忙把这个消息传报给正在宴请孩子们的泽主和泽后。风涵接报,脸剧烈的抽搐起来,他慢慢站起来,离开宴殿,缓缓地走到外面。心里开始恨自己,好像自己是个杀婴的凶手一样,好像那两个孩子是自己杀死一样。他们像极了明珠的眼睛,就在自己眼前不断的交错。这心里头,被这个消息硌得慢慢地开始流血了。不,不是这样的,朕并没有叫他们去死,他们是,是于龙神剑下的。对,这,这是报应,是,是他自己用龙神剑杀了太多的无辜,所以老天爷在惩罚他,是,是一定是老天爷在报应他了。
清昊哭闹不休地将这个消息带给风凝的时候,风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捧起昊儿的脸,淡淡地笑道:"昊儿,你是在跟爷爷开玩笑,是不是?昊儿,你说,是在跟爷爷开玩笑是不是?"他一连问了三遍,昊儿大哭难止。风凝的笑容都在脸上僵住了。
今天他并没有去中泽宫参加这所谓的庆祝会,这种无聊的事情,让风凝觉得俗不可耐。越来越发现,自己和哥的心远起来了。很多次,真的很无奈,出于维护龙泽统一的想法,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哥哥让步,以至于和丈夫的关系弄到了冰点。也不是不想对明珠好一点,多少次偷偷地躲在暗处看这两个孩子,悄悄地让牢头们给明珠弄点好药,也曾经想过,等到风平浪静再将他们接回到龙泽来。甚至想过,再没有法子,就送到玉风书院,爷爷那里去。可是,谁想到,谁想到?就算明珠千错万错,可孩子是无辜的呀,老天爷,你罚错了啊,你为什么要杀这两个孩子啊!
风凝手中的茶杯当啷落地,他扶着椅子站起来,便看到捧着血迹斑斑的龙神剑的宝儿,一步步地向下泽宫挪进来。脚上系着千万斤重担,好像整个人都被锁在地上似的。
耳边像狂风一样刮着的,都是在监狱偷偷听他们兄弟和鹰对话的娇娇声音。
"我们的妈咪在哪里啊?"
"我们有爸爸吗?"
"爷爷啊,我们能出去吗?"
"爷爷,点心好好吃!"
"爷爷,你笑一笑!"
这一声声稚子的娇音呖语,都在一道蓝光下,刹那断绝了。不知道是大地真的在震动,还是自己的脚步不稳定。风凝摇摇晃晃地走到宝儿面前,用尽全身力气,举起龙神,狠狠地扔了出去。孽剑,不分青红,杀两个无辜的孩子,罪不可恕。龙神的蓝光里,发出了声,长长的,不平的悲鸣,谁让你把我留在明亦远身上,谁让你不想杀他,却还动手!龙神心有不甘的跌落在地上。
随着这声悲鸣,风凝的心脏终于开始迅速裂开了。回不来了,只怕自己和鹰,和明珠的一切都回不来了。长长的一道血箭,从他的嘴里喷出来。宝儿惊骇欲绝地抱住他道:"娘,母后,您,您怎么了。快,快传太医,传太医啊!"
就在风凝倒下去的瞬间,大地居然剧烈的抖动了大约有十来分钟,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地震。结果惊惶失措地跑出屋子,却又没有任何事发生。他们不知道,在地底,有一个魔在愤怒的咆哮,仅仅是杀死两个孩子而已,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将我再深深地打入地底二十万年,三十万年,我出来的时候,什么都已经结束了,说不定,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完蛋了。他毁了我的江山,我仅仅是杀了两个孩子而已啊!
不管怎样,龙泽宫居然就这孩子死亡事件开了次临时会议。会上长老殿主们纷纷发表意见,有一种最尖锐了,是来自民间的,说是老百姓说的,:"龙泽自己不罚恶魔,天来罚他。"
最终统一了意见,这是遭受了天报了,龙泽中任何人都不允许接近金魔奴母子。传旨,让金魔奴快点处理尸体。就在那个小岛上,找个地方埋了吧。没有让他抛尸荒野,已经是极尽人道了。
龙燕皇宫内,早朝结束,在进早膳的风晨旭,听着来自龙泽的邸报。李波刚将这条消息读完,正想加一句,"正是活该"。就见皇上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吃下去的早点全吐了。皇上默默地将口中的东西吐尽了,很慢很慢地说了一句:"你们出去,朕很累,想一个人歇着。出去,别来打扰朕。任何人都一样。"说罢,管自己径直进入了内殿,居然就不跟任何人讲一句话了。到了晚间,皇上,这个从来不生病的人,居然发起高烧来,而且烧得很厉害。李波他们吓得要急忙去龙泽禀报,却又被皇上给挡住了。皇上说了一句,让李波他们都感觉到很奇怪的话:"这烧,烧得越厉害,越好,最好烧死了。黄泉路上,一个人走,很孤独的是不是?要是四个人一起走呢?是不是就热闹得多了?"
李波他们哪里敢接口,都不吱声。帝君又道:"李波,朕为什么是皇上,是泽主的儿子呢?朕要是个不听话的儿子,你说有多好啊!"
李波连屁都不敢放。帝君又惨然一笑道:"李波,你不如李潮,不如他的多啊!要是潮哥在,我必不会错至如此!必不会啊!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
罗群陪笑道:"陛下,身体不好,是不是很想念皇后呢?要不,过几天 ,回龙泽去,看看两位皇后,还有,孟皇后已经有了三个月的皇子,相信陛下一定会心花怒放的。"
风晨旭很是讽刺的一笑道:"是啊,心花怒放啊,心里的血花,都这样一朵朵地开遍了。皇子?朕已经没有儿子了,没有了!"
其他几个侍卫,都吓得不敢说话。大家心想,帝君是怎么了,没来由,这几天,讲话,都神神鬼鬼的,怎么那么不吉利的说。
北渊,金辰鹰还未在皇宫中,接到消息的是玉夫人,现在的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接到这个消息,当场晕过去了。这,这算是什么事情嘛,孩子没有抱回来不说,才过了三个月不到,说孩子,孩子没了!
金辰鹰挑完了一百六十万匹万里追风回来,正是兴高采烈啊。魔商们都是一群超级笨蛋,他们挑走了跑得最快的苦栎人视为劣种的马,而万里追风,却连一匹都没有挑走。太好了。这下,自己可以组建天下最强大的骑兵了,嘿嘿,复兴天下的大业,看来真的也不算远嘛。就如珠子所说的,现在看起来,明无心好像对自己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这样,自己继续装孙子,然后把偷偷地计划所有的大事。啊,要命令好了,让柳弟他们几个,都在隐蔽的地方练兵,不要让魔鸦们找到。
兴冲冲回到宫中,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把这个兴奋消息发出来。吵吵嚷嚷,永远从这个世界上离开的消息,将他完全震倒了。帕尔顿和莫若兮,从宫里头冲出来,哭着把宝少主写来的信给托上。鹰呆呆地看着那沾满泪水的信"宝儿处置失当,外甥不幸亡故,儿实在愧对父皇兄弟。"这不可能,不可能。吵吵,嚷嚷,你们不见了,不见了,怎么会!怎么会!明珠,明珠,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孩子们,你不是说过吗!天啊,这,这不是真的!平生第一次他从雪神箭上,掉下来。呆呆地坐在神箭的脚下,慢慢地摸着神箭的腿,好久,对神箭道:"兄弟,对不起,我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你,你扶我一把!"
神箭悲鸣一声,将他拱起来,他扶了神箭半天,才算站稳。帕尔顿哭着想上来扶主子。金辰鹰狂怒地咆哮道:"放开你的手,朕自己会走。朕要是连走都不会了,朕还怎么为朕的心肝宝贝们报仇!老天爷,金辰鹰指天地发誓,你们这些恶魔,杀我爱孙,此仇不共戴天,我若不报,枉为人父,人祖!"讲完这句话,他一手抚着眼睛,一边往前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身子一歪,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整个高大的身躯就倒下去了。
木然地听着牢头颤抖地传旨声,明珠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平平静静地磕头领旨谢恩。又回到了老状态,一遍遍地按摩他们已经完全冰冷的小身体。好像这样一种行为,似乎能够保持他们身体的热度,从而使小兄弟俩,再一次爬起来,叫他妈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