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慕 第三卷——南枝

第三卷

第一章五年后的再遇

五年后。

将车慢慢驶入校园，两旁的高大梧桐树静静伫立着，当有风的时候，叶子会晃动起来

，细微的唰唰声响回荡……

当年离别的时候也同样是这个季节，梧桐树已经从冬天的严寒中挺过来，叶子又生长

出来，翠绿色，繁茂非常。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一样，高楼还是这些高楼，道旁的梧桐树仿佛都没有一点变化，

依然还是老样子，甚至那些已经换上轻薄夏装从道旁说笑走过的学子都仿佛还是原来

的那个样子……

只是，一切已经变了，因为他已经变了，不再是那群在校园里带着笑容肆意走过挥霍

着青春时光的年轻人了。

他从这里离开，离开了整整五年。

五年之后，他回来了，他必须回来。

因为，五年前离开，他在这里落下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他将他的心，他的爱情，他的

温柔与微笑的权利落在了这里。

五年过去了，他必须来拾回来。

于是，他回来了。

夜幕降下来，这座学校立在这座霓虹闪耀灯红酒绿的大都市里，却又在这繁华喧嚣之

外，他是安静的，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不仅仅是让他斑驳让他陈旧，也沉淀积累

着，让他内敛，让他沉着，让他淡然，让他从容，让他风华沉积下来，让他面对一切

浮华永守着他的信念与宁静……

仅仅是将车驶入学校，周念便觉得时光倒退，又退回了他刚入这个学校的时刻，那时

候他穿梭在校园里的绿树藤蔓老旧校舍之间，他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好像在梦中，他

已经来了这里很多次，这里注定和他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遇到那个人，然后一点点恋上直至再也无法将他从心上抹去，他没有一点惊慌或者惊

疑，一切都是上天注定，那时候，他如是想着。

那个人就和这所学校一样，有一样的沉着，一样的淡然而温厚的性格，他时常都是露

出一副清淡的笑容来，只在有的时候才会露出大笑，表露出更多的情绪。

周念想起来，那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静静看那个人，看他的笑颜，看他温润

说话的样子，看他睡熟后的平静睡颜，看他开心或者发怒时候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

就那样注视着，慢慢眼神加深，凝视他，凝视到他成为永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记印在脑

海里，刻在灵魂深处。那是他的爱，他的爱的深度，他的爱的重量与疼痛的深刻的感

知……

即使是这座百年历史的老校，五年的时光总是会在他身上留下一些痕迹的，那棵曾经

和老师一起走过的树长高大了，那片原来斑驳厉害的围墙被粉刷翻新过，那里原来没

有花坛，现在却种着杜鹃……

车慢慢往前行驶着，他的目光在这到处是回忆的地方流连着，直到那条他那段最美好

的时光里每天都要走好几次的林荫道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路边停下车，他静静坐在车里，昏暗的路灯光透过被风吹得晃动的树叶斑驳投递下

来，晃动着，晃花了他眼前的世界。

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车里，他以为他可以流连在过往的美好回忆里不用醒来，不过，当

一个身影映入他的眼里的时候，过往的一切都飞逝入记忆的脑海，而现实，这才转动

着必须在他面前残酷呈现。

当周念从思绪里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个人正好走过他车前面的一棵树，清瘦的背影，

路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是柔和而平静的，那好像是一副印在时光走廊尽头的画，平

静而安详的，就是那一个侧脸，就是那种柔和，那种平静，是一首缓慢而优美的诗，

永不停歇地在他的脑海里咏唱着，让他入了迷，让他中了咒……

周念就那样望着那个人的背影，其实看得并不清楚，可是他就是知道，那就是他，以

至于再也转不开眼，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好象是害怕哪怕一丁点的稍离，那个背影

就会消失，以至于会让他怀疑他看到一切只是梦一样。

楚慕也许是发现了什么，停下步子回过头来看了看。

“哥，怎么了？”他身边的男生也停下来四顾一下，询问道。

楚慕脸上现出一丝悠远到淡漠的怅然，摇摇头，“没什么！”虽然这样答着，还是忍

不住再回头看了看，好像心里产生一种感应，突然跳动得厉害了，那里的弦被挑动着

，被牵连着，让他觉得可以期盼，但是，终不免的，最后只会感到失望，伴随着失望

往往还有突然打破心底平静的孤单与寂寞。

周念坐在车里，他知道那个回过头来的人看不到他，但是，他依然不免心乱跳了一阵

。像这样的心不由己，他是太久没有体会过了，每次只有想起他的时候，他才会这样

控制不住自己。

周念捏紧了拳头，楚慕明明才刚回学校没有多久，为什么又能有别的学生跟在他的后

面。

他以为老师会等他，至少不会这么快忘了他而找别人，没想到他错估了五年时间的分

量，而且也错估了自己在老师心里的分量，当自己把他当成一生唯一的时候，难道那

个人就能只把自己当成仅仅几年的回忆，而在这段回忆稍微褪色的时候，就找别的新

的回忆来替换掉吗？

周念不免非常气愤。

他知道的，当年他离开了之后，老师就出国去了，在美国大学里读了三年博士后，顺

便做了研究员，之后又待了一年多，做了讲师，到年前不久才回国来，又回原来的学

校继续教学生涯。

周念一直强迫着自己，当自己还没有强大到有能力在老师遇到任何事情都能保护他的

时候，他一定不去干涉老师的生活，一定不去骚扰他。

只是，任何别的事情他都能控制住自己，唯独这一件他不行，知道老师回国来了，他

无法抑制不来看他，思念愈演愈烈，像是不断上涌的潮水很快就淹没了他的理智，他

还是来了，放下别的事情到这里来看他，他原来只是想着看看他就好，但是看到老师

和别的人说说笑笑走在一起时，原来所打算的只是看看他现在状况就走便根本无法满

足他了，他无法容忍别的任何人接近他的老师，把他的老师抢走……

一番心理斗争，周念还是下了车，沿着那条他走了无数次拥有无数回忆的道途，他又

走入了进去，走进他一直放不下的感情里，走进他要寻找回来的他的爱，他的温柔，

他的微笑里……

往前走着，不需要任何指示，甚至闭着眼睛，他仿佛都能够走到那个窗下，以前他时

常仰望凝视的那扇窗子。

他就这样静静站在窗户对面的树下面，一身黑色西装，打着笔挺的领带，明明是一丝

不苟威严冷漠的，却又给人无限惆怅的感觉。

每一个从他身前小路上走过的人都侧头看他，甚至有人欲言又止想来问他出了什么事

情，不过，最终因为他冷硬的面孔和姿态，让人不敢上前接近。

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次冬夜，他也曾这样站在这里，想要接近却又徘徊，不过

，他终是鼓起了勇气的，他记得，那一次，他得到了老师的吻，那个时候是他美好记

忆的开端，也是五年孤寂等待守候的最初的缘分……

窗前的腊梅树长得大了很多，叶子茂盛，遮掩了大半个窗户，玻璃窗户开着，关上了

里面的绿纱窗，窗帘也半拉上了，卧室里的灯光透过窗帘和绿纱窗映出来，像是一个

朦胧的梦境，周念害怕前去打破，可是心里却叫嚣着赶紧去打破。

最终，他还是抬起腿走进了楼道。

当站在二楼的门前的时候，他倒再也没有犹豫，伸手敲了门。

很快就传来一声“谁啊？”的问话声，声音清亮甚至是高亢的，这不是楚慕的声音，

那么，这声音只能是和楚慕一起，被楚慕带回来的人的。

听到声音的那一瞬，周念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连带着眼睛也黑沉了很多。

门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瘦高个子长相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儿，眼睛大大的，有

点桃花眼，很好看。他看到门外站着的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高大男人愣了一下，才带

着疑惑问道，“你找谁？”

“我找楚慕。”周念声音低沉平静，脸上也看不出他心中的波澜，一如平时谈公事的

平静而严肃。

“哥，有人找！”大男孩儿朝屋内喊了一声，迫于周念的气势，居然也没有审查一下

身份就直接请他进屋去了。

“谁？”楚慕从卧室里出来，没有戴眼镜，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却看不清他的脸，

不是他熟悉的人，他给了最初判断，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疑惑看向谭文博。

谭文博很快读懂楚慕脸上表现出来的疑惑，“哥，你不认识？”

楚慕也才刚从国外回来没到半年，他想着估计是以前认识的人，过了这么久原来的认

识的人几乎都不记得相貌了，想着这个估计也是那些被他忘记的以前的某位友人吧，

赶紧笑着道，“你好！请坐，请问你来找有什么事情吗？”

楚慕的这种相见不相识无疑对周念来说是最沉重的打击，他设想过两人无数次面对面

的情景，唯独这种情景除外，老师再怎么薄情也不至于将他忘得如此干净。

虽然心里的痛苦翻江倒海，周念面上却没有太失态，而是在话语里带上了讽刺的做自

我介绍，“鄙姓周，以前承蒙楚老师不吝教诲做过你一年学生。”

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深度近视的楚慕就彻底愣了，默默站在那里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张着嘴想要叫出那个名字，那个压在心底太深太沉重的名字却无法用声音发出来，他

只能这样静静地站着，恍然世间千年，而他却依然只是那个当年两人分开，心里疼痛

到昏厥过去再不愿醒来的人，他一直只是那个人，从来不愿改变也改变不了的人。

谭文博端了茶水出来，看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站在都没有动静，便觉得奇怪极了，说道

，“哥，你们站着做什么？茶泡好了，喝茶吧！”

楚慕这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同时就用手去抹自己的脸，他以为自己的脸上会有泪

水，可是，脸上干干的，什么也没有。就如当初他给了周念最后一个拥抱，对他说“

再见”，那时候，他也以为他脸上会有泪水，那个时候，他脸上其实也是干的，他什

么也流不出来，眼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流光了，或者，它们依然存储着，在另

一个时间，它们会一泻而出……

周念坐到了沙发上去，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套沙发了，是一套新的，乳白底色带着花

格子面料的沙发。

楚慕站在那里目光在周念身上扫了一下，他好像突然变得不知所措慌张起来了似的，

他往前迈了一步，甚至步子没有踩稳差点摔倒，幸好谭文博上前把他扶住了，看他脸

色有些泛白，关心地问道，“哥，怎么了？”

楚慕看了看谭文博，深呼吸口气，这才回复了一些正常，对他说道，“文博，你今天

先回寝室去。”

谭文博看了看屋子里的两人，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他在楚慕的手上握了一下，说道，

“那我走了！哥，我把我们班已经改了的作业先拿走去发了，这样你拿剩下的到教室

的时候就可以轻松点。”

楚慕点点头。

谭文博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人一眼，觉得现在屋子里气氛越来越诡异，他

甚至觉得从那个人身上在朝他发出杀气一般，让他觉得莫名胆颤。

谭文博将小柜子上放着的本子提上，又看了周念一眼，这才对楚慕说了一句“哥，我

走了！”

这才离开了。

第二章压抑与爆发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周念把目光从桌上的茶杯上转到站着的楚慕身上。楚慕的惊慌的

表情以及把刚才的帅气男生遣走的行为都让周念知道，老师算是认出他来了。

“你喝茶等一下！”楚慕朝周念说了一句，赶紧往卧室里去了。

周念等了一会儿，发现楚慕没有出来。

楚慕最擅长做的就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而把他关在外面，两个人就隔着一道墙这样

冷战，那是楚慕逃避他的方法。

周念从不容许这种隔离开的冷战，他以前用哀求撒娇，现在，他显然不能再用这种手

段。

周念很快起身去推卧室门。

这次卧室门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紧紧关闭，而只是半掩着，他推开门进去看到楚慕蹲在

地上摸索东西。

周念不动声色看了一会儿，看到楚慕蹲在那里蹙着眉头伸手在地上一寸寸摸过去，楚

慕那种焦急又慌乱的神情终于还是让周念心疼而且心怜了。

“老师，你在找什么？”周念问道。

就像是以往在这屋子里周念无数次问起的那样，时光仿佛倒退然后停滞，停滞在五六

年前，那时候，周念会上前来搂上他的肩膀，亲吻他的侧脸，周念那时候的声音是低

沉里微带着清朗的，充满着温柔的爱意，总是让他无法抵挡心中泛起的悸动。

楚慕抬起头来，深度近视让他看不清站着俯视他的人的脸，他愣愣地望着那个模糊的

脸庞，那些蓄在蓄泪池里的泪水并没有流干，而是陈蕴着，等待着一个时候的到来…

…

如果这是他的周念的话，那么，这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周念了，他的声音变了，变得

沉厚而疏离，他给人的感觉变了，感觉冷淡而高高在上，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

自己回来了，他也来了，可是，一切都变了，以前的美梦还可以继续吗？

楚慕愣愣的，抬头望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眼镜被我弄到地上了，不知道在哪里，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楚慕低下头继续找

，渐渐地，他就发现面前的地面上开始有一点又一点深深的痕迹，然后，他的手上也

感觉到了灼热的水滴的感觉，他不断说着，“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找不到，我找不到

……”

面对楚慕，无论他是否能在第一眼认出自己来，无论他是否是将自己忘了，无论他是

否已经找了比自己年轻帅气的男孩子，周念明白，自己都无法忘记他，无法不去爱他

，无法看到他哭泣而不动容，无法看到他缩着肩膀蹲在地上不心生怜惜想拥他入怀…

…

周念知道，五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东西，他的爱，他的思念也改变了，只是，它们

不是变得褪色黯淡，他们是变得越发深刻而深沉，越发无法舍弃……

“老师，我来找……”周念弯下腰去，揽着楚慕将他扶起来，楚慕意识到自己满脸泪

水太过丢人出丑，赶紧低着头把脸转开，甚至没有说声谢谢。

周念很快就看到楚慕的眼镜，在电脑桌下，银色支架，无框，镜片很厚，拿在手里挺

有分量的，只是，这种眼镜掉在地上就不太好找了。

“老师，来……”周念掏出手帕将眼镜擦了擦，递到楚慕身前去。

楚慕低着头，伸手要过来接，周念却又突然把手收回去了，楚慕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

一道，惊讶抬起头来看周念。

这样近距离地站在一起看着，楚慕能够更加清楚的感觉到周念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