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没什么好咦的,你不是还要拍照做采访吗?还有啊,那些灵异照片留着,但是不要给任何人看。”他这样说完后就拉着我回到了刚刚的大厅,剧团的人还在排练呢,正好排演到第二幕戏,牛若丸遇见山中天狗并向他学艺的那一幕。
现在是牛若丸人偶的独舞,负责操纵的有三人,分别是剧团里的红牌——秋野原次郎,老资格的远山三郎,和长得很帅的古山谦人。
站在一旁的团长看得是摇头晃脑,一副陶醉的样子,但是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人偶的舞蹈特别的僵硬,动作也很不协调,就像是几块毫不相干的木头凑在一起乱舞一般。
我看了看四周,在这个大厅里的除去我和藤原,还有13个人,除去正在排演的远山兄弟四人和另外两个主力和看得津津有味的团长外,其他的人基本上都在忙自己的事:美人秘书正在她那褐色封皮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那负责道具双胞胎正和落野先生一起将一箱箱道具放在大厅角落——我往那箱子里扫了一眼,只见那箱子里放的都是人偶,看得我浑身不舒服;野田清和山本有希则是在一旁小声的说些什么。
我看了看藤原,却看他正认真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只是表情越来越严肃,我只觉得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心头,连忙转头去看别的。
对了!我看见那一箱箱的人偶,突然想起刚才那件事,便走到那三人身边:“对不起,可以打扰一下吗?”
“可以啊!”落野似乎是个满不错的人,他一看到我马上放下手里的活,咧开嘴笑道:“那个……你是藤原先生旁边的那个……”他似乎想不起我的名字,倒是双胞胎中的一个叫道:“橘子先生!”
“不对……”藤原啊……你为什么给我起这个绰号哩??我在心里呐喊着,嘴上说道,“那是藤原老师给我起的绰号,我姓橘,名夏木。橘夏木。”
“咦……可我还是觉得橘子好听啊……”双胞胎中的另一个道,“我是花子,她是叶子。我们俩长得很像,你可别认错了哦。”
“那么,橘先生找我们有什么事吗?”落野笑着问,“只要是我们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我只是想问一下啦,”我挠挠头,“昨天你们有演一场《京鹿子娘道成寺》,对吧?在那场戏中演清姬的那个人偶,这次有带来吗?”
“这个,”双胞胎对望了一下,然后花子说,“其实啊,我们这种小剧团,不像那些大剧团,能够为一场新戏去定做新的人偶,所以,除了一些特别的、无法在别的剧里使用的人偶以外,很多人偶都是重复使用的。”
“那这么说……”
“那个人偶大概也一起带了过来吧。毕竟那种没什么特殊的人偶,只要换一下衣服就可以在这出戏里用了。”叶子说道。
“那这出戏总共需要多少个人偶表演呢?”我问道。
“嗯,这次的剧本是团长亲自写的新剧,所以和以往的剧目不同,总共有五幕,所以,大概也需要6个人偶吧。”落野算了算道。
“可是这些箱子里放的,不止6个吧?”我好奇地道。
“那是当然。因为有时候排演时会出现人偶损坏的意外,因为我们跟那些有名的大剧团不一样,有时就来不及修理,这时候只能用其他的人偶代替了。不过,反正这些人偶都十分相似,也无所谓吧。”花子说道。
“哦。”我理解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哦。
“停停停停!!!!你们到底在演什么啊!”我转身看去,看见藤原严肃地对着台上的三人比画,“你们的配合完全不行嘛!人偶的动作太僵硬了!那边那个!呃……叫三郎的老头,把手再抬高一点;还有中间那个麻子脸,让牛若丸的头再侧一点!不对!不是那样!……”
“这样?”秋野原让那人偶僵硬的扭了扭头,不过效果很不理想,人偶像是抽筋一般蜷曲在空中,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不是那样!姿势太僵硬了!再往右偏一点,温柔一点!”藤原严肃起来的样子好可怕哦,他现在杏目圆瞪,柳眉紧蹙,清秀的脸庞因为激动染上了红晕——也好漂亮就是了——不对!我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这样?”秋野原又扭了一下那人偶的头,结果比刚才更糟,我甚至怀疑那人偶的头会不会掉下来。
“都说了不是那样!”藤原有些不耐烦了。
“那到底是怎么样?!”秋野原也火起来了,满脸的麻子都激动的一跳一跳的,好恶心!
藤原挑高眉毛——我想他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大呼小叫,所以有点惊讶——不过这样的表情很快便在他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坏笑——我不禁为秋野原抹了一把冷汗。
看见藤原那诡异的笑容,秋野原的怒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我可在这舞台上表演了四十多年!你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凭什么来指挥我?!”他似乎一开始就对这个企划不满,“什么人偶世家传人!我看你连舞台也没登上几次吧!”
我看到藤原的嘴角勾出了一个极为魅惑而又诡异的笑容——看来他这次真的是火大了——麻子欧吉桑,你自求多福吧!
果然,藤原马上开口了:“哦?原来你表演了四十多年啦?看你那蹩脚的技术,我还以为你是刚出道的菜鸟呢!不过,我看,以你这种货色的话,再练四十年恐怕也长进不了多少!”
“哦?!既然你这小毛孩这么厉害的话,就来表演看看吧!让大家都瞧瞧,是我这四十年的老手厉害,还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厉害!”
哇哇哇!大叔,你终于自掘坟墓啦!!想想看藤原可是那种连人都可以拿来当人偶耍的操偶师啊!这下你肯定输定了!我同情地望着那个大叔,想道。
“哼哼!”藤原冷笑一声,问道:“你们剧团里表演的最烂的人是谁?”
站在一旁的野田和山本颤悠悠地举起了手。
“好,就你们俩!准备一下,和我搭档!”藤原立刻宣布。
“啥?!”在场的人都傻了,包括野田和山本。
“喂!小子!”秋野原道:“你是不是想,要是等一下表演的太差了,可以把一切归到他们俩身上?我可告诉你啊,输了就是输了,到时别给自己找借口!”
“我把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还给你。”藤原说完,走到野田和山本面前,用他那双幽蓝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眸子盯着他们,道:“愿意和我合作吗?”
那两人呆呆地看着藤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机遇给吓懵了,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们记得剧本吗?”藤原又问了一句。
两人再次木然地点点头,我突然打了个寒噤——为什么我觉得这两人就像是被藤原操纵的人偶一般?
秋野原他们从舞台上退下,藤原他们接过那人偶,很快就决定好三人的分工:藤原自然是主操弄人,负责操纵木偶的头部和右手;左操弄人是山本,操纵左手;足操弄人野田操纵腿脚。准备好一切后,藤原便示意开始。
太夫远山四郎清了清嗓子,伴着三弦优美的音色开始叙述,藤原操纵的人偶,也慢慢开始动作。
只看那人偶先是看向左面,忽而一转头,又看向右面,然后就开始就看它举起双手,仰望苍天,似乎在乞求什么,却更像是在抗议苍天,为何让它一个贵族之子,流落到鞍马寺,甚至准备入门为僧。它忽而哀叹一般,遮脸哭泣,忽而又愤怒地向天挥拳,忽而想到了什么而狂喜着舞蹈……那人偶在藤原他们的手上,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是三人合作,仿佛是一人操作般自然——不,应该说,仿佛那人偶拥有了生命,变成了真正的牛若丸,开始自己舞蹈一般。
一开始,我还记得我的任务,拼命地按动快门,可是到了后来,我完全忘记了手中的相机,大张着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表演,仿佛我现在就身处在义经的时代,看着那仍是少年的牛若丸正在鞍马寺中感叹自己的身世并誓言复仇。
一曲终了,我居然已经热泪盈眶,除了鼓掌以外什么也想不起来。再看别人,却个个都像我一般陶醉在那如诗如画般完美流畅的舞蹈中。
“怎么样?”藤原带着那魅惑人心的微笑问道,除了麻子欧吉桑外全部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点头:“好!实在是太棒了!!”
“哼!”秋野原铁青着脸,冷哼一声,灰溜溜地走了。但是剧团里没一个人管他,反而是全部都围着藤原道:“刚才的演出实在是太棒了!”“这次的表演有藤原老师在绝对没问题!”“想不到野田和山本和老师第一次合作也能表现的这么好,也很了不起啊!”
我看看野田和山本,却发现他们一脸迷糊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互相望着对方——我突然冒出个很不好的预感……
“呐,藤原!”趁着休息,我把藤原拉出大厅,道:“刚刚……你不会是……”
“你看出来啦?这次反应挺快的嘛。”他笑嘻嘻地望着我,道:“不过,别告诉别人哦,不然的话……嘿嘿……”
我吞了口口水,急忙摇头。突然,我发现藤原的视线越过我,看向我的身后,扭头一看,却看见一团影子在走廊拐弯闪了一下。
“藤原……那是……”该不会是那个人偶?我的牙齿又开始打颤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这些东西伤害你的。”藤原说着走进大厅,“我不允许别人打我玩具的主意。”
“是吗?那就好……”我呼了口气,然后发觉不对——咦?咦咦咦咦咦咦咦?????!!!!!那是什么意思??我难道是藤原的玩具吗??!!
正文Episode7深山人偶灵异事件(4)
当我们回到大厅时,剧团的排练也结束了,大家正准备去餐厅用晚饭——奇怪,已经这么晚了吗?——我一看表,才发现现在居然已经将近6点了,的确到了晚餐时间——一定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了,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就悄悄流掉了。不过,我看了看我的数码相机,很好,拍了一百来张的相片,基本上都是藤原的,这下可以和若实姐交差了。
我跟着藤原来到餐厅,老板娘阿萍已经都摆好了餐具,就等我们上桌了。先在餐桌边坐定的花子和叶子一看见我进来马上就把我拉了过去,硬要我坐在她们中间。藤原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眼神瞟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径自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在了我的对面。团长坐在了他的左边,远山四兄弟则自藤原右边按年龄大小依次排列下去,然后坐在最边缘的是古山。落野坐在花子的左边,坐在叶子右边的是野田和山本。秋野原似乎是因为刚才的小骚动没了吃饭的心情,但不知为什么连美人秘书都不见了,她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咦?这样说起来,我们岂不是十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糟糕糟糕,不是说十三个人同桌吃饭先站起来的那个人会死么?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啊!
老板娘为我们端上了丰盛的晚餐和几瓶温好的酒。团长很殷勤,一个劲地为藤原添酒,藤原也不加推辞,一杯接一杯地喝。但是他的酒量似乎很好的样子,不知不觉喝空的酒瓶已经在他们身边垒成一座小山了,也没见到藤原有一点醉酒的样子,他的眼睛似乎更加雪亮了,只是他一直往我这里看——奇怪,他为什么一直看我哩?——那双明亮如夜间星辰的眼睛好像能把人剥光了看进人心一样,让我心里毛毛的。
团长倒是喝的头昏眼花,终于打着酒嗝道:“哎呀呀,人年纪大了就是不顶用……嗝……才喝这么几杯……嗝……就不行了……我要先去休息了,各位继续喝……嗝……”
老板娘迅速跑来扶着摇摇晃晃几欲跌倒的团长,将他送上了楼。坐在我旁边的花子——咦?是叶子还是花子?——喝的满脸通红地道:“哎呀,爸爸真是老了,才喝这么点就醉了。相比之下,藤原老师可厉害多了。橘子,你说是不是?”她说着往我身上靠过来,看来是醉的厉害,我怕她摔倒,连忙扶住她。
藤原对着她淡淡地笑了笑,真是如同三月的春风一般柔美的笑容啊,但是那明亮如星清澈如水寒冷如冰锋利如刀的眼神却好象要将我千刀万剐一般——我连吞好几口口水,奇怪啊,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吗?
花子扶着桌子,总算稳住了东摇西晃的身子,醉醺醺地道:“对了哦,橘子,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旅馆里住着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我好奇地重复了一遍。
“就是幽灵了啦,幽灵!”花子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对我和藤原说:“这旅馆里啊,住着一个被情人抛弃后自杀的女子的幽灵哦!据说她一直忘记不了情人的背叛,灵魂不但不能成佛,还因为心中那深深的怨恨和天狗定下了个契约……嗝……”
咦?和人定契约来交换灵魂的不是只有恶魔吗?什么时候传统的日本妖怪天狗大叔也学了这套?哦,我知道了,大概是最近世道不好,经济不景气,所以换了种经营方式吧。我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嗝……”连打好几个酒嗝后,花子又开始说了:“那个幽灵啊,喜欢附在人偶的身上哦,还经常披着天狗的蓑衣,隐着身在这间旅馆中穿梭,希望找到那个抛弃过自己的男子,并将他拖下地狱哦。不过啊,没有人真的见过她就是了……”
我掏出手帕擦擦头上跟泉水一样涌出的冷汗。谁说没人见过她啊,我今天白天还看见过她呢!咦,这么说的话,她身上披着的那块褐色的有着奇怪花纹的衣服不像衣服毛巾不像毛巾抹布不像抹布的类似布料的东西就是传说中会使人隐身的天狗的蓑衣不成?咳,我遗憾地摇摇头,原来神话中那么厉害的东西竟然是那种难看的和垃圾没有两样的破布,真是让人失望啊。咦,仔细想想也不对啊,如果那真的是蓑衣的话,为什么我能看的见呢?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大家都酒足饭饱各自回房了,我晃晃还没理清思绪的头,和藤原一起回到房间。
小白已经回来了。藤原刚一进房,它就跳上了藤原的肩头和他耳语了一阵。只见藤原微微一笑,那柔美,不,那可说是柔媚的笑容简直可媲美三月的阳光五月的细雨沙漠中的甘露三伏天的西瓜三九天的碳火,看的我骨头都酥了。
就在我看的有点发呆的时候,藤原走到窗前,从那些长的无比茂密的杂草中摘取了几段比较长的草秆,极为熟练地扎成了两个小小的草人,还在里面放上了头发——咦?那该不会是我的头发吧?——我张了张嘴,刚想问问题,却看到藤原那忽然变得凛冽的眼神,于是我非常识趣地咕嘟一声将到嘴边的问题再次吞了下去——问题?那算什么?记者?那又算什么?和人生安全比起来,一点也不重要,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