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杨婓痛得脸色发白五官扭曲。
「大叔,忍耐一下,你是男人吧?年纪又大我们这么多,怎么还禁不起这么点痛啊?
」
被陈文郁这么一调侃,杨婓流着冷汗,咬牙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忍痛的习惯了。
」
单亲家庭的小孩本来就已经很引人注目,又因为杨婓的脾气,所以从小到大他的打架
频率可以说是三天一小场,五天一大场。
在国中以前,不管受多重的伤,杨婓都只能咬牙吞下,绝不会喊一声痛,但上了国中
认识白风遥之后,就算只是划破一点表皮的伤口,白风遥都会比他还紧张兮兮、小心
翼翼地替他包扎,用着比他还难过的表情告诉他,如果痛,就说出来,不要忍……
有人疼,有人宠,这种温暖的感觉,是会让人上瘾,也会让人变得坚强和矛盾的软弱
。
「已经很久没有忍痛的习惯?什么意思啊?」陈文郁疑惑地问。
杨婓撇了撇嘴,没有解释的兴趣,见状,陈文郁也只能耸耸肩膀,不再追问,只是在
心中想着这个男人真是有够傲慢,不管是从未软化过的眼神、嚣张的语气还是那种高
高在上的态度。
「包好了,你站起来看看,会不会还是很痛。」
杨婓看了看脚踝处,虽然陈文郁在包扎的过程中显得不是很熟练,可是绑得挺牢固的
样子,至少应该不会走没几步路就松开吧。
杨婓轻轻地跺了几下脚,还是会痛,但比起刚才已经算好多了。
「看来我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咦?大叔,你要去哪里?」一看杨婓再度提起脚步
,陈文郁赶紧挡到他的面前,说道:「你的脚受伤了,现在的状况又……总之,我希
望你不要乱走,肯定还有余震,很危险的!」
「不要挡路!」
杨婓狠狠地一把推开陈文郁,拖着右脚,一拐一拐地踩在破碎的玻璃上,发出喀啦的
清脆声响。
这个人怎么这样,真是狗咬吕洞宾!陈文郁气得想要翻桌,可惜目前没有桌子给她翻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气归气,但看着杨婓举步艰难的模样,心又忍不住软了下来。
反正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暂时跟着这个大叔吧!陈文郁心中如此想着,几
个小跑步跑到杨婓的身边,不容拒绝地抓起杨婓的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你……」杨婓的眼中满是讶异。
陈文郁没有理会杨婓,只是转头担心地问着弟弟:「小伟,你自己一个人走路可以吗
?」
「我是大人了,会自己一个人走路的!」小伟坚强地说。
虽然杨婓很想问会一个人走路和大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沉吟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我的名字是杨婓,水果杨桃,地名斐济,不像你们
姐弟的名字,有那么赞的含意。」
这是代表稍微接纳她的意思吗?陈文郁瞬间有种喂的野狗终于食肯让她抚摸头的感动
。
「那,杨大叔?」
杨婓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啊,那我也叫你文郁『小』朋友,
你说好不好?」
「……杨大哥。」陈文郁心不甘情不愿地喊着,但她告诉自己她可不是认输,只是退
一步海阔天空,不跟杨婓这个老小孩争这么无聊的事情而已。
杨婓开心地笑了起来,揉着她的头发说道:「不错、不错,文郁真乖。」
闻言,陈文郁满脸黑线,不过也不想和杨婓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了,扭头嘱咐
弟弟慢慢走路,小心一点,然后她搀扶着杨婓,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未知的前方。
Chapter.2:重逢
——空气中,充满死亡的味道。
这座城市,曾经如此熟悉,现在却变得如此陌生。
杨婓三人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看到一栋完好的建筑物,不是全塌就是摇摇欲坠,成了
随时可能倒塌的危楼。
或许是上班时间的关系,地震一来,待在建筑物内上班的人根本来不及逃出。而在路
上的车子不是被倒塌的建筑物牵连,就是因突来的地震造成失控,发生了车祸。
他们看到的尸体之多,死状之惨,已经让他们麻痹了。一开始,在看到身体被重物压
成两半,肠子内脏流满地的尸体时,陈文郁还会呕吐到几乎快把整个胃给吐出来,可
是到了后来,陈文郁不得不习惯,就连小伟也苍白着小脸学会了无视。
「我们……不会只剩下我们还活着吧?」陈文郁看着周遭无一完好的景物,哽咽了声
音。
杨婓黑凝着脸,说道:「怎么可能?人类这种生物,说白了就像是蟑螂一样,繁殖力
超强,生命韧度也超强,一定还有人活着的,只是我们运气不好,或者还没有遇到,
因为我刚才不是晕了过去吗?
「也说不定……说不定那些人被埋在瓦砾里……靠现在的我们,想救人也没有办法,
只能等搜救队了。」
不过说实在的,就算现在杨婓有能力救人,他也不会去救,比起和他没有关系的外人
,他更在意的是白风遥的生死。
陈文郁擦掉脸上的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一定还有人活着的……杨
大哥的恋人也一定没事!」
杨婓整个人明显一愣,陈文郁见状,不禁破涕为笑,「什么嘛?你刚才和你的男朋友
讲电话讲得那么大声,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
杨婓一脸讪讪地说道:「谁想到你的耳朵那么灵啊?我还以为你会认为我是在和朋友
打屁聊天咧。」
原来如此,难怪在他挂了电话以后,陈文郁的表情会那么奇怪……这孩子长这么大还
是第一次看见同性恋吧?可怜啊,真是孤陋寡闻……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这位尼桑(大哥),你的表情已经透露出让我准备怒
火烧尽九重天的讯息了。」陈文郁的嘴角抽搐。
杨婓眉尾一挑,笑得很欠扁,「刚才你好像也是说差不多的话。」
「那又怎么样?」陈文郁一脸「要是你真的敢说什么,小心老娘抛弃你」的恐吓表情
。
陈文郁的威胁对此时的杨婓来说确实非常有效,所以杨婓摸了摸鼻子,认输的闭上嘴
巴。
又走了大概十多分钟之后,他们三人同时停下脚步,脸上满是无法置信。
原本平整的柏油马路就像被一把钝掉的刀生生划过一般,出现一道数十公尺之宽的裂
痕。
杨婓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站在裂缝的边缘处往下一望,裂缝很深,大概有七、八
层楼的高度,而且隐约可以看见不少车子的残骸,下方传来了烤焦般的呛鼻臭味,可
能是车子爆炸后燃烧尸体所形成的吧。
这时,忽然又是一阵余震,这次的余震比起之前的几次,可以说是非常轻微,只是脚
底晃了一晃,但这却让右脚受伤的杨婓失去了平衡。
杨婓的手,只是微微从陈文郁的肩膀上松开,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感觉到
晃动的脚底一个踩空,他知道——自己要掉下去了!
优先于大脑,杨婓的身体立刻作出反射动作,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的双手牢牢抓住
了裂缝的边缘处。
「杨大哥!」一看见杨婓掉了下去,陈文郁顿时吓得心脏漏跳了一下。
杨婓紧紧抓着,他知道他不能指望第二次的好运眷顾,一旦放手,他这条小命也只能
交代在这里了!
杨婓想试着自己爬上去,可是双手光是要支撑住他现在身体整个悬空的重量就已经非
常吃力了,脚下又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待在那里看个屁啊?还不快点帮忙拉我起来!」杨婓一看那对姐弟惶恐地四处打转
,却不知道伸出援手帮他,忍不住愤怒地大吼出声。
被杨婓这么一吼,本来慌到四神无主的陈文郁霎时回神,和弟弟小伟连忙抓住杨婓的
手臂,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将杨婓拉上来。
但是以她一个女孩子的纤弱力气,就算再加上小伟,也没办法将杨婓来起来,而她更
担心万一余震再度发生,杨婓很可能就会掉下去了。
越想,陈文郁越是着急,着急到连泪水都渗出了眼角。
但此时的杨婓一点也无法理解她的纤细想法,一看她哭了,便是额暴青筋,抓狂地喊
着:「不要哭不准哭!与其浪费力气哭,不如赶快想办法把我拉上去,我快撑不住了
!」
没用的女人!碰到这种事就只会哭!去他妈的鳄鱼眼泪!杨婓咬牙切齿,不知道是气
愤陈文郁的无用,还是双臂太过使力的关系。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为什么我的力气这么小?陈文郁也不想哭,但眼泪就是
无法抑止,一颗颗地从眼眶内落了下来。
「让开!」
正当陈文郁手足无措时,身后忽然响起这两个字——下一瞬,她便感到一股力量将她
狠狠推开,要不是弟弟的反应极快地扯住了她的衣角,帮忙稳住她的平衡,说不定杨
斐还没掉下去,就换成她摔下去了。
看了看那道裂缝,余悸犹存的陈文郁心中升起了一股怒意,被人害得在生死线上走过
一圈,不管是谁都会发火吧。
但一转眼,当她的视线看到那抱住杨婓的男人时,心中的怒火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仿佛想要和对方融成一体,无比激烈……却又如此温柔的拥抱。
男人紧紧地拥抱住他。
当杨婓听到男人的声音时,他就知道他什么也不需要害怕了。
果然,几乎在陈文郁被一把推开的同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拉进一个炙
热的怀里。
「斐,太好了,你没事……」
男人的声线在他的耳边回荡,虽然男人的声音一如往常般的低沉好听,但他却感觉到
男人拥抱住他的手臂隐隐颤抖着。
「白同学,你来得太慢了!刚刚我还以为我要挂在这里了咧!」
丝毫没有浪漫细胞可言的杨婓,根本没有深思白风遥颤抖的手臂包含着什么含意,一
开口就是大煞气氛的抱怨连连。
对于杨婓的粗神经,白风遥叹息了一声,苦笑道:「对不起,是我不对,和你的心灵
感应不够强烈,所以拖到现在才找到你。」
「嗯嗯,没错,就是这样,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不过既然你知道错了,我就大人有
大量的不和你计较,勉强原谅你了。」某人得寸进尺地说。
白风遥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呆愣在一旁的陈文郁姐弟。白风遥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
起,但没有人发现他这么一个小动作,很快地,他的脸上露出了无懈可击的愧疚和自
责。
「真是非常的对不起……我太紧张了,请你原谅我的失礼和莽撞。」
「啊?啊!」陈文郁猛地回过神来,一张小脸红得似乎快要冒出烟来,「不会不会,
你看我也没有事情,不要紧的!」
Oh my god!长这么大,看过的帅哥偶像也不少,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帅又这么
成熟有气质的男人!
轮廓清晰而精致的五官,以及九头身的修长体格……虽然不会给人壮硕的感觉,但那
锻炼结实却又不夸张的手臂肌肉,明白地显示出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文
弱小生。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言行举止,哪怕是一抹微笑甚至一个眼神,都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优
雅温和。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迷人的磁性,光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让陈文
郁忍不住满脸通红,一颗小心肝蹦蹦跳个不停了。
白风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微微一笑,「你不介意就好。」他的目光一转,扶
着杨婓站了起来,问道:「斐,你的脚怎么了?」
杨婓撇了撇嘴,颇是不快地说道:「还能怎么了?不就是扭到了。」
白风遥单膝半跪在地上,仔细端详着杨婓的伤处。经过刚才那一番大动静,绷带也丝
毫没有脱落的迹象,包扎得相当结实。
这绝对不是斐自己包的,以斐的性格,与其叫他学包扎,他宁可放着伤口烂掉也无所
谓。
看来,也只有可能是那个女孩动的手了。一得出这个结论,那一层层的绷带看在白风
遥的眼底瞬间变得刺眼无比,他厌恶杨婓的身上有不属于他的东西。
杨婓全身上下的衣物,就算是一双不起眼的袜子,也都是他亲手购买的……虽然两人
已经拥抱过无数次,但白风遥却并未感到满足。
——想要完完全全地独占这只野兽,想更确实地感受到,这只野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
「请问……我包得有哪里不对吗?」见白风遥一直盯着杨婓的脚踝久久不语,陈文郁
不由忐忑不安。
白风遥收敛起心中的不快,面上迅速扬起赞赏的一笑,「不,这个八字包扎法包得很
漂亮,你是护校还是护专的学生吗?」
「不是,我只是因为兴趣,我是念普通高中的,但要是可以,大学我想改考护理系。
」陈文郁的眼睛里充满闪闪发亮的星星,很是惊喜地说道:「不过真没想到大哥哥你
居然也知道八字包扎法呢!」
杨婓心情郁闷了起来,怎么白风遥那小子是大哥哥,而他却是大叔呢?两个人明明都
一样的年纪,他看起来也不会特别「臭老」吧!
杨婓此时的心情诚实地反应在自己的脸上,白风遥虽然不知道杨婓是在郁闷什么,但
还是爱怜地揉揉他的头发当作安慰后,才嘴角含笑,慢条斯理地回陈文郁道:「那也
不是什么值得讶异的事情吧?大部分有在运动的人多少都会知道一些。」
杨婓冷哼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我连那么一些些都不知道啊。」
白风遥无奈地笑了笑,「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知道就够了。其实我很想教你,这样
如果有意外发生,你也可以自己做紧急处理……可是就算我想教,你也不想学吧?」
杨婓抛给他一记白眼,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当然啦,既然有你这么一个免费劳
工在,我干么耗费我宝贵的脑力去学这些会有人替我做的事情?」
「是、是,你说得没错。」白风遥笑得越来越无奈了。
顿了一顿,杨婓脸色一变,略带迟疑地问道:「风遥……公司里就只剩下你了吗?」
白风遥摇了摇头,「不,兆维也还活着,他那时候和我一起下来,说要去便利商店买
点东西。」
刘兆维,就是白风遥的助理,总是满面笑脸,很喜欢叫杨婓「小老板」,和杨婓的交
情还算不错,所以一听到他也逃过了一劫,杨婓觉得本来沉重的心情也好受了点。
「那他咧?怎么没跟着你一起过来?」杨婓疑惑地问。
白风遥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应该等一下就会过来了吧,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好了。
」
「嗯,也好……不过要距离那个裂缝远一点。」杨婓黑着脸说,一想到差点就要掉下
去摔成一团肉酱,他可能会有好一阵子的「裂缝恐惧症」了。
过了好一会儿,刘兆维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老、老板……你真没义气……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走了?还跑得那么快,一下
子就看不见你了……害我找了这么久……」刘兆维两手撑在微弯的膝盖上,一副快喘
不过气来的样子。
「对不起,那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听到了婓的声音……所以我什么也来不及多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