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草 第一部——洗尘的细雨

“这段时间我要禁欲，明天起我会回家住。等比赛结束才过来。”
“这样啊。” 赤川风二很沉默。话无法接下去了。“你的头发！” 赤川风二打破沉默。被削了光头，整个足球社都是光头，今天客座身份的他也被强削了头。很难看。“足球社雪耻的仪式。”
“你多高了？”
“一米七二。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现在他的身高在国中生里很突出，喝牛奶果然有效呢，虽然难喝。这一年长得很快。只穿了条运动短裤，有小熊图案。真是奇怪的奢好。“我还没有吃饭。” 赤川风二是小猫舌，怕热的食物。他的吃相优雅到底是名门子弟，那种吃法志吾学不来。很反常，这个色男今天一点也不好色。
“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吗？”
“年中财务总结下来了。我管辖的香港与新加坡的银行亏损很严重。”
“是亚洲金融风暴的影响。”
“嗯，但我还是要负责的。我打算去香港与新加坡一趟。”
“什么时候回来？”
“也不知道。事情还没有完善的对策。银行业的优秀管理人才比其他行业更难找，而且内部有人在搞鬼。只有我名下的银行才这么惨，其他兄弟姐妹的银行在这不景气的环境下有赚钱。”
志吾笑了。“你居然会沮丧，真不象你。风险是存在的，真是的，居然需要我这个小鬼来安慰你。”藤原志吾第一次主动坐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肩，如同对待孩子般抚摸着他的头发。 “反正放署假了，如果你有法子跟校长请假我陪你去香港。”
“你是在安慰我？” 赤川风二心情突然放松了。一直烦燥的心平静下来。这个小鬼有大人的表情……其实一直他都不象小孩。
“你不需要我的安慰？”志吾笑道：“你还是沮丧的时候可爱，平常跋扈的样子让人生气。我身为你的情人是要在你感觉无助的时候才发挥特效药的呀。”
“情人？志吾你！” 赤川风二紧紧地搂住他。“你承认我们是情人？”
“笨蛋，我们不是情人那是什么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有我不就等于拥有了整个世界吗？那有经营者总是一帆风顺的？就因为有难关才有攻克的价值。”
人跟人之间是需要语言来沟涌的，这一刻间赤川风二明白了藤原志吾这个人对他而言不会只意味着性爱对象而是心灵的契约者。
他突然醒悟他对藤原志吾的所有感情与动作只有一个结论：爱情。他第一次明白了这就是爱情。
这个发现使他心灵非常激荡。
“着手进行吧，把这两地的银行资料，人员配制全部整理。”藤原志吾是讲究行动，快速拟定计划的人。
“藤原师兄，你终于露面了。”道场里的小师弟入门比他晚，年龄比他大。在道场数年的志吾在目前来说算是师兄级的大人物。
道场自从樱尺泽进入国家队在奥运会上打败韩国选手夺得轻量级冠军以来，来道场的师弟爆满。
樱尺道场也成了东京的名道场。
“樱尺大师兄有打电话回来，询问师兄你呢，大师兄星期六会回道场，要跟你见上一面，会不会是邀藤原师兄进国家队？”
樱尺泽大师兄啊！那双如水清澈的眼神是什么时候变得浑浊？那曾经如同富士山般存在的美丽是自己的明灯啊！在一瞬间土崩瓦解，那张在情欲下扭曲变形的面孔是那样的丑陋。
樱尺泽在国二的时候，曾救过自己的樱尺泽听到他想变强把他带回道场让他免费学习空手道，从那时起樱尺泽是藤原志吾的英雄。
只是那样善良勇敢的樱尺泽……
居然在三年后，夏夜的庭院里赤身裸体委身于六柳元宵的怀抱纵情欢合。打破了志吾的信仰，从那一刻起藤原志吾恨死了同性恋。从那以后樱尺泽放弃了心爱的蓝球居然跟中泽鸣一离开东京去到四国那么偏远的地方读高中。虽然一年后中泽鸣一死了，他回到东京读大学，却和六柳元宵同居很少回道场。几乎见不到面。
辉煌的高校梦之队，上陵蓝球五虎将就在他们分离时宣告解体。
他们把男人的友情当成了什么？志吾不能原谅他们。
藤原志吾的蓝球华丽的技术也是学自樱尺泽啊！而网球的启蒙师是六柳元宵。如今的自己也没有资格在内心谴责樱尺泽大师兄，他并没有义务要在别人心中永远维持圣洁之姿。从镜中看到与赤川风二鬼混的自己并不比当时的樱尺泽美丽。
那份情感是失落着，眼睁睁瞧见天使的堕落，这可是一直在志吾心灵深处徘徊的幽灵。
上陵蓝球社高校的梦之队队长组织后卫六柳元宵、副队长控球后卫中泽鸣一、前锋樱尺泽、中锋橘慎一郎、自由人河间千秋。梦幻般的五人团体，横扫整个全国高校蓝球没有对手。包揽了二年高中篮球的各项冠军，这个记录现在还没有学校能打破。从上陵高中一年开始这五人就是同班，一直到高二都是同班。他们的友谊是牢不可破的。就连他们的女朋友也排除在这集团之外，志吾是见过六柳元宵的女友，是可爱的女孩子。
可是他跟樱尺泽居然是那种关系，真让人生气。他们训练之外也常腻在一起，中泽鸣一的家离道场很近，他的父母在国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算是邻居。他们五人常窝在这两个地方。志吾被他们唤着是：樱尺的小猫。他们并不只玩蓝球，也玩网球与足球。放假时也可以使用学校的场馆，那是段很快乐的日子。年幼的志吾不懂，那么好的朋友什么时候在情感上起了变化？

第20章

除了运动，樱尺泽学习头脑很差，听说一上课就在睡觉。平时若不是在运动一定在睡觉，他是迟钝的人。中泽鸣一的头脑也不算好，成绩中等偏下，比交白卷的樱尺泽要好些，不过他叔父是校董之一才能保证他的朋友们全部升学。头脑最好的六柳元宵，如果没有他上陵蓝球也成不了梦之队。他是优等生，除了运动还能兼顾成绩。
家境贫穷的河间千秋本来的志向是田径短跑选手，国中一年遇上他们进入蓝球社，是以防守出名的人，有外号为“牛皮糖”他的爆发力与速度非常快。负责盯防对方最强的得分手。他很会做家事，烧得一手好菜，他借住在中泽鸣一家帮他做家事来抵消房租。成绩中等，一个没多少主见的人，是中泽鸣一跟六柳元宵发生冲突时的磨合剂。橘慎一朗是沉默寡言的人，外貌很丑，个子高大，是全国高校第二高的男子，有二米零五的身高，象铁塔。但他的成绩却不错，并没有外表那么笨拙。他篮下抢篮板的表现，还有在扣篮大赛的精彩动作让人不记得他外貌的丑陋。
樱尺泽要见面啊？一边在上大学，一边是职业空手道选手的他会回来继承道场吗？师父已经很老了，道场的人虽然很多，但在比赛中并没有好的表现。志吾没有参加过道场之间的比赛，他只能算是客座弟子，虽然他要交学费每次被师父退了回来。他家里穷每个人都知道，师父也真是好人，虽然自己对樱尺泽的形象感到破灭依旧来道场学习是因为师父太好人了。跟随他学习的师弟也不少，有十来个在跟他学的孩子。
天是穿孔了吗？雨已经下了多少天了？撑着伞，身上的衣裤还是被淋湿了。志吾不喜欢雨天出门，讨厌这种潮湿的感觉。大雨天走在街上他容易想起父亲死去的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父亲靠着外侧两人共撑一把伞，潮湿清冷，喝醉酒的司机，打滑的车道，推开自己……被撞飞的父亲，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父亲的血很快被冲淡……消失。就那样湿湿地失却生气，抱着父亲胳膊的自己清楚地感觉到父亲体温渐渐在雨水中冷却……他打着寒噤，父亲的忌日快到了，准备给父亲去扫墓。
丝语咖啡厅？约在这种地方见面，赤川风二还真爱作怪。约好六点半，时间刚刚好，如果他迟到自己就走人，绝对不等他！
噫？那不是高中部的山崎吉利吗？那么有钱的他居然在打工！去年还有专车接送……一直没有见过面了。他在这儿打工，跟赤川风二会面会不会传到学校？自己还穿着制服，直接从学校过来的。
山崎吉利应该认出自己来了，却装着不认识，接过他手中的雨伞：“先生几位？”
“有位了。”已经见到赤川风二，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前天见过的医生山宗怜道。
气氛高雅，古典音乐是钢琴曲吧？对音乐没研究……柔和的灯光下绿意盎然的植物……
赤川风二的怀抱很温暖“你很凉。冷吗？衣服湿了。”他拉起脱下的外套罩在志吾身上，双手搓着志吾冰冷的手，这一刻志吾的心暖和起来。父亲死时僵冷的面庞逐渐远离……
“是我叫风二找你来的，这一餐我请。”山宗怜道还是那么地优雅。
“我已经点好，我知道志吾约好就不会迟到。”
“别粘得太紧，有学长在这儿打工。”志吾低声道。
“紫式学园不是不准学生打工吗？”
“早就废除了。”志吾目光望着山宗怜道。“是能在公共场所谈的事吗？”
“也许吧，我对藤原志吾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前天我回家后才想起来。你知道六柳元宵这个人吗？”
其实志吾也想起来了，他觉得山宗怜道面熟，在道场由樱尺泽想起了六柳元宵，才发觉山宗怜道跟六柳元宵相象，只不过六柳元宵更帅些。“六柳大哥，你们是亲戚吧。”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是跟他母亲姓，并没有进入本家祠堂。他没有按照父亲安排的路走，父亲对他一直不太满意，他母亲去世后，他根本不曾联络过父亲。他现在在一家有名的律师事务所打工，上个星期在一个宴会上我跟父亲遇到他，他跟身边一名男子很亲密。那夜他把那男子也一起带回家并宣布他们两人要结婚。父亲的伦理观是无法接受的，当场气昏了。这件事落到我手上，我派人调查了一下，才发觉对方很有名气。是奥运冠军樱尺泽空手道七段职业高手、高中时代高校篮球的MVP。非常巧合的是我是河间千秋的主治大夫，上个月河间千秋自杀身亡。而樱尺泽的青梅竹马的朋友中泽鸣一在一年前的大地震时死去，过后没有多久，樱尺泽跟我弟弟开始交往。”
“医生想说的到底是什么？”情妇的私生子跟人同居一年才被发现，不，是碰上的，这样冷漠的关系有必要干涉他们的私生活吗？
“樱尺泽身边的尸体太多了。”山宗怜道叹了一口气。“从河间千秋的资料来看，他们之间并不是纯友情，樱尺泽是他们四人共有的情人。高二那年的夏天夺冠以后，他们五人买了不少酒在中泽鸣一家里庆祝，樱尺泽的酒量不好，喝了一点便睡了，剩下的四人一边喝酒一边看A带。在酒精跟性欲下他们轮奸了樱尺泽。事后樱尺泽并没有跟他们翻脸，五人变成了不伦的同居生活，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但渐渐地，那四人之间的友情却破裂了，他们谁都想独占樱尺泽。最后协定是让樱尺泽在他们之间选一个作为情人，结果樱尺泽选的是中泽鸣一。理由让其他的人非常不满：因为认识的时间最长。他们离开了后。河间千秋转学了，从那时起他的精神状态就不稳定，他也放弃了篮球。他来医院是他女朋友带他来的，已经很严重的人格分裂。他在自杀之前见过樱尺泽跟六柳。”
“医生想说什么？”志吾放下杯子。面上的表情没有改变。
“你并不吃惊，你在以前就知道了这些事吗？”山宗怜道果然是出色的精神科医生，善于观察脸色。
“不知道，我不吃惊那是事不关已。我还是不明白医生想说什么。”原来樱尺泽是这样开始堕落的。肉体的快感一旦尝试就忘不了了吗？
“现在，樱尺泽的情人还有一个，是那有名的铁塔中锋橘慎一郎。自从河间千秋死了以后，樱尺泽跟橘慎一郎恢复了肉体关系。弟弟显然也知道这件事，而且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他们三人都很忙，橘慎一郎的住所离他们并不远。父亲的意思是：如果他们两人执意要成亲，那么会把三人的关系公开给媒体。”
“……调查出错了，橘慎一郎在大学里跟一个女生交住，被那女生的情人知道后，把橘慎一郎的那东西割断了。”这些事为什么要说给他听？志吾后悔。
“令尊大人还真是奇怪的人。”志吾嘲笑道：“医生令堂还在家吧。”
“啊？在。”
“那么，令尊自己可以风流却不容许别人做同样的事，很好笑呢。六柳大哥选择了男人也许是不想留下后代吧，他目睹着母亲孤独一人，害怕自己会让女人得不到幸福吧。他能接受令尊就没有立场干涉。不过这些事也不是由我这个外人来该说的。医生要出面吗？”
山宗怜道苦笑：“这也不是我能干涉得到的，只是担心，这样下去可能还会发生什么事。”
“我觉得，橘慎一郎也许握有两人中谁的把柄。” 赤川风二第一次发表自己的言论。“谁知道呢？”志吾冷漠道。明天就是星期六了，樱尺泽想跟自己说什么呢？山宗医生不过是根据资料来臆测的，事实未必如此。真相要先靠自己要分辩。
“今天没有心情。”志吾拒绝上赤川风二的车，赤川风二是知道的，去年这时节的志吾也是这种反应，那是因为他父亲死忌前后下雨的天，他都会这样情绪不振。
“让我陪在你身边。” 赤川风二低声求道。看着他的眼睛，志吾迟疑了一下还是上了他的车。
好大的雨！樱尺泽快步跑在雨中，他讨厌带伞，空手空脚最是舒服。
离开训练馆时，他想了一下，回到自己的公寓太远，而慎一郎的公寓就在前面，以他的身 体淋一点雨也不会因此而感冒。反正元宵今天起出差到北海道，连明天千秋的忌日也不参加。他是故意去出差的吧？
慎一郎的房间有灯，在家。
慎一郎虽然有给他钥匙，不过没有单独使用过。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对不起元宵呢。元宵心里还是有心结吧，连他与慎一郎在同一所学校也没有告诉过自己。元宵难道不知道慎一郎发生过什么事？有必要如此防范么？是不相信自己吗？
樱尺泽讨厌一切动脑的事，虽然他的外表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他喜欢跟六柳元宵在一起那是因为对方会把一切安排得妥当，什么事都替他想好了。可是，樱尺泽懂得了一个名词：寂寞。他害怕寂寞，需要朋友时慎一郎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六柳元宵要负担家计就得工作，为了不让历史重演，他不让樱尺泽交朋友，樱尺泽自己也不敢去交朋友。所以他见不到六柳元宵的时候很寂寞。
敲门！慎一郎应声开门了。“淋雨了？”
慎一郎的话很少，但他的存在是强烈的，只有单间的公寓以他的个头立即占了一半的空间。里面的东西几乎都是跟篮球有关的，他是很热爱篮球。还是常常怀念没有被玷污那段年少的黄金时代追逐着篮球，与友人痛快地流着热汗。
慎一郎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来，递了一罐给樱尺泽。“元宵不在家吗？”他的声音低沉，有点漏风的嗓音，不好听。“他出差了。明天是千秋的忌日，你会跟我一起去上一柱香吧？”
“不想去。”慎一郎仰身躺下，啤酒没有打开，没有心情喝。“去了会被家人扫地出门吧。”
“我还是想去，我打算找志吾一起去，他很聪明，一定有办法让我上到香。”
“那个孩子啊。” 慎一郎侧过脸看着樱尺泽的背。“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