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眨眼的工夫就会消失无踪。
因此他总是刻意回避着自己双臂上那两句深刻而沉重的话语,不去想它们是怎么来的,
不去思考它们的含义,不愿看到它们,甚至想要亲手将它们从自己的肌肤上削去。
激情过后,身上的汗水冷了下来,理查早闭起双眼沉沉睡去,他则拥抱着他,将视线定
在窗外那赤红的月色中。他不想看到那两句令他痛苦和恐惧的话……不想……
“我不想离开他……不论是谁……不要逼我离开他……不要……”
前往雅法城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阿迪尔靠着自己的智慧及在多年的战争中从兄长那里
学到的经验,不断地运用各种计谋对理查的军队进行偷袭,派出小股骑射部队骚扰他们
的行动。
这些传说中的萨拉森轻骑兵来无影去无踪、偷袭得手后不等敌人追击就立刻逃走;对手
一旦停了下来,他们又掉回头蜂拥而至。但受到了神之眷顾的狮子魂却比他更加精明果
敢,他把骑兵和步兵各分为十二个阵队,相互配合协调,严禁单兵种擅自行动;然后充
分发挥英格兰步弓射程远远超过对方马弓的优势将对方打得落荒而逃。
不过阿拉伯军队最大的特点就是锲而不舍,直到快要抵达雅法城的前一天理查还和他们
恶斗了一场。他一边策马不断在各个阵队之间巡视,提醒士兵们保持阵形,一边挥舞着
那把从亚瑟王墓中取出的长剑砍下一颗又一颗敌人的头颅。艾菲尔和拉斯卡特一左一右
地跟随在他身边,但他并没有同意让萨拉丁参战;虽然他曾提出要守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不过他不想那样。他知道他是一个多么纯粹而虔诚的人,知道他的身体里流着什么样
的血,所以他不想让他再看到战场上的一切,不愿让他想起那些会再次将他们阻隔开来
的东西!
就在理查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让他感到全身一阵冰冷。
那匹战马,那身盔甲,还有那把染满了鲜血的宝剑。
怎么可能?那是——萨拉丁!
“不!那不可能是他!”
虽然他的走神只有短短一瞬,虽然对方冲杀过来时呐喊的声音告诉了他那并不是萨拉丁
,但要躲过他手中的长矛已经太迟了。
“陛下!”
在艾菲尔的惊叫声中,长矛刺中了理查胸口的护心镜,而另一支长矛也在同时透过甲胄
的缝隙又准又狠地刺穿了对方的肩膀。
整个过程突如其来,恍如电光石火一般,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理查和那个萨
拉森战士都愣在了当场。
“理查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吗?”
“不,不,我没事,我很好。”
理查摇了摇头,匆匆调转马头,让手下的骑士们继续去和那个萨拉森战士对抗。不管他
是谁,他知道他也听出了萨拉丁的声音——即使他为了以防万一,总让他在人前用头盔
遮起面孔,但那个人绝对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这种恶劣而焦躁的情绪一直持续着,即便战斗已经结束了很久,狮子魂早占领了整个天
空,理查仍然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紧紧搂着萨拉丁的腰,感觉他也同样用力地拥着
自己。他们都有些害怕,却是出于不同的原因。
“别再固执了,理查,让我时刻和你在一起吧,你说过,我是你唯一承认的最勇猛的战
士!”萨拉丁说。护心镜不可能万无一失地保护他,在看到他的胸口被刺中的那一刻,
他觉得自己几乎魂飞魄散!
“不——不行!萨拉丁……时时刻刻并不代表永远……如果你真的不想离开我就听我的
吧!”理查摇摇头,收紧双臂。
最想要的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白己面前溜走?不能——他
决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第二次!即使是要将他关禁起来也好,他不会再让他和那些人有
一丝一毫的接触!
Chapter7
“休想!腓力,你休想逼我妥协!”
理查站在雅法中央城堡的顶点俯视着四野,蓦的握紧了拳头。带着潮湿咸味的海风不停
地骚动着他的红发,就像眼前几乎失控的局势。
从进入雅法城的第一天开始,一切就已经变得错乱不堪,腓力的悄然出走成了一连串乱
子的导火线,他早就策划好了一个天大的阴谋!根本没有人知道那混蛋在率先进城之后
又是怎么无声无息地带着一半法兰西军队离开的,他只留了一封信给他,说他会在英格
兰等待他的归来。
紧接着,远在牛津摄政的龙常公爵派来的使者在几天之后站在了他的面前,带来了另一
个几乎令他当场发狂的消息——他的弟弟约翰受到了腓力的挑唆,准备与法兰西联合,
阴谋篡夺王位!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理查整个人都陷入了这场错乱之中。
圣城耶路撒冷已经近在眼前,但他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代价将是失去整个英格兰。
“为什么?胜利明明已经在我手中,为什么我会被逼进这样的死角?”
他反复不断地向自己发问,下意识地举起了拳头狠狠捶向高及腰部的城墙顶端,鲜血立
刻渗了出来,染红了崩落的白色石屑——
“不!我决不妥协!”
“可也不要伤害自己。”
当他第二次挥下拳头的时候,一个人已经先一步伸出手掌垫在了他的拳下;如果不是他
的手已经受伤,那个人的手大概会立刻筋断骨折。
“不要怀疑自己的力量,理查,任何人都感觉得到你的强大。”强大得似乎可以毁灭一
切,包括他自己。萨拉丁一直对此非常担心,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直觉告诉他,
这是他们之间不可触及的禁区。他低声说完安抚的话语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执起他
的手,舔净伤口吮出污血,再用手帕暂时包扎起来。
“你从前并没有这么嗜血,你宁愿死也不愿让自己的嘴唇和舌头沾到鲜血。”理查看了
看自己的手,抬起头舔去萨拉丁唇边残留的血痕,笑着调侃。这个时候他仍然无法决定
下一步要怎么做,不过他不想和萨拉丁讨论任何相关的问题。
“现在也不愿,尤其是不愿沾到的你的血,我不想看到任何人流血。”萨拉丁吻了吻理
查的手之后摇了摇头。
“如果是必须呢?有战争的地方就不可能没有流血和牺牲,有人说我的眼睛和头发就是
被鲜血染红的。”理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或许只是想要确认、想要抓到
些什么来稳定自己纷乱难安的心。
“如果是必须,我会选择和你死在一起。”萨拉丁缓缓蠕动双唇,未经思考的时候这句
话语已经自动溢出了他的齿隙。
“是吗……也许我宁可在这里的战场上死在你的手里,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腓力打败
……”
“你在说什么,理查?”
直到萨拉丁开口发问,理查才发现自己竟自言自语地把心中所想的事低吟了出来,不过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艾菲尔的声音就小心翼翼地插了进来。
“非常抱歉打扰了您,陛下——不过‘那边’派了使者来。”
“好的,我马上就去。”
理查应了一声,知道使者是阿迪尔派来的。在萨拉丁面前他们显少提及战场上的事情,
即使说起也一概以“那边”代替。
阿迪尔派人送来的是一封议和信,当然,是以萨拉丁的名义,此举纯粹是为了稳定军心
,他并不知道萨拉丁正和理查在一起。
在打发走了那名使者之后,理查又独自沉默了好一会儿。不久,天色黑了下来,整个房
间都变得晦暗不明,艾菲尔终于听到了他的王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我真的该放弃圣城回英格兰吗?上帝真的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是他不允许我取得最
终的胜利?我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他,所以他要在这个时候惩罚我?”
“不管您怎样决定我都只会永远效忠您,陛下。不是为了圣城,也不是为了英格兰,只
是为了您一个人。我是一个卑微的人,只愿为您一个人效忠——容我冒犯,陛下,您从
来没有迷惘过,总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想您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这样选择的
原因之一让您觉得太过软弱,不符合自己的作风。”艾菲尔回答。理查相信他,所以他
也相信理查,从不会对他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谢谢你,艾菲尔,我是多么需要一个随时可以说出真心话的人在身边啊——你说得对
,其实除了自己我不在乎任何东西,即便想要夺回英格兰也是因为我不能允许自己的威
严受到这样的侮辱和侵犯!
而且我也的确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我不想再待下去,想带着那个人远远地离开,只是
不想承认这一点——为了所谓的爱情——我认为我不会因此而变得懦弱。”理查叹息着
,黑暗的影子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他可以安心地说出这些话。
“您并没有变得懦弱,陛下,您只是不习惯受到命运的支配;除了命运,我真的不知道
该怎么形容您和那个人之间的缘分,你们本该是敌人。”艾非尔轻轻地说。
“是啊是啊,狮子魂和萨拉丁,本该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如果他在抓到我的时候就杀
了我,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做不到……”
理查低低笑了起来,不知是出于暴怒之后的无奈还是其他什么,他发出了长长的笑声,
半晌才止住,站了起来。
“去通知拉斯卡特吧,替我安排议和的事,我要尽快赶回英格兰和约翰及腓力那混蛋算
帐!”
一个月以后,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早上,理查率领着他的舰队从阿卡起程返回英格兰。之
后天气连续阴沉了好几天,但除了有时下些小雨之外其他还不算太糟。
这天中午,军舰正在茫茫大海上全速前进,呼啸的海风迎面扑来。理查站在甲板上遥望
着远方,眉锋微皱。半个月以来,除了英格兰的局势,身边那个从上了船就时常一言不
发的人更加让他担心。
来到海上之后,他卸下了沉重的铠甲,但仍然用一只银色的金属眼罩遮挡住自己的大半
个面容。他站在他的身边,在船离岸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两行泪水从他的脸庞
滑落。
“也许我们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理查这么说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萨
拉丁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越发让他感觉到自己掌心的冰冷。
“我的心很痛,理查,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想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可同时却又
依依不舍……也许这是我的脑袋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从理查湿冷的掌心中感觉到了某
种不安的情绪,萨拉丁收回了自己迷惘的心绪,微笑着自嘲道。
“其实是我让你心痛并给你留下了这个后遗症的,你痛苦的根源来自于我。原来我总是
喜欢看到你因为我的举动而痛苦的样子,而你总是被气得暴跳如雷;可是现在,我却害
怕看到你再流露出那样的表情,或许脑子真的出了问题的是我……”理查侧过头,看向
萨拉丁。此时两个人的眼中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让他们无法看清彼此的内心。
“不管怎么样,这是我内心的选择。既然已经抛弃了过去,我也只剩下这颗心。”萨拉
丁说完,再度握紧了理查的手,像那天在城堡的顶端时那样吻了吻他的掌心。
“该死,我不能再这样多愁善感下去了。”理查甩了甩头,烦躁地说。“过来,我要你
!”
“我也要你。”
被理查拽进了他的船舱之后,萨拉丁异常主动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用力吻上他的唇。
一种奇怪的感觉正在威胁着他,他彷佛可以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痛苦和恐惧不断
地交织翻滚,似乎有某种力量正在无声地谴责他不该就此沉迷在错误的爱恋和欲望当中
。
他必须做些什么,必须抓牢怀里的人!
他的手指插入了他浓密的红发,不顾一切地吻着他,听到他的喉中传来了模糊但愉悦的
嘶吼,他更加凶猛地咬住了他已经探入了自己口中兴风作浪的舌;濡湿的舌尖不断地交
缠,直到两人因为需要空气而微微分开,它们仍然纠缠不清地发出潮湿情色的声音,互
相舔舐着彼此。
“理查,我不想……不……我要吻你……抱你……我要……”
欲望勃发地挺立起来,萨拉丁发觉体内的另一股力量开始高声叫嚣。面对灵魂深处人类
最原始最纯粹的渴望,理智永远显得那么脆弱;而感情更像是世上最强烈的剧毒,一旦
吞下,就会不停地在人类的血液当中荡漾、扩散、渗透……除非有朝一口生命就此静止
,否则它永远也不会停止作用。
就像此时,他明明感到粘稠的鲜血已经蔓延到了全身,浓重的腥气让天空都变得无比阴
翳,却仍然无法让自己将手松开,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说过,按你想要的去做!”
耳边传来“哧啦”一声,精致的丝绸衬衫被粗鲁地撕裂扯离了身体,理查的呼吸因兴奋
而逐渐变得沉重急促起来。他伸出双手揪住萨拉丁的黑发,让他和自己一起倒向身后华
丽柔软的巨大床铺,然后拉下他颈后的发带,让他微卷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深铜色的肩
膀和自己如白色硬瓷一般的肌肤上。垂下的发梢在那个男人迫不及待地剥除他身上剩余
的衣物时来回刷过他的乳头,让他忍不住催促地拉下他的头埋入自己的胸膛。
“不要等了……
“理查,你吃得太少了,你必须把这些都吃完。”萨拉丁边说,边用叉子叉起一块已经
切好的牛肉送到理查唇边。
自从知道自己被“绑架”之后,几天来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寝食难安,有时还会突然冲
到甲板上冲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吼叫,发泄他的怒火和郁闷。
“我要砍下他的头,我早该砍下他的头!”理查咬下了那块牛肉并用力咀嚼。萨拉丁并
不了解他此时的心情,也不知道腓力这么做的真正目的。
你和英格兰都将属于我,理查,我会让你永远属于我一个人!
只要想到腓力在他留下来的那封信的结尾所说的这句话他就觉得全身发冷,所有的寒毛
都直竖起来!那个家伙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萨拉丁根本没有留在巴勒斯坦继续做他的阿尤
布圣王,而是被一个神秘的人或是某种力量送到了他的身边。即使不清楚那只狐狸的阴
谋究竟是什么,但有一点绝对可以肯定——他一定会和自己见面。
英格兰除了约翰那个无耻之徒,还有龙常公爵以及所有的英格兰人在守卫,腓力根本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