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才差了若翼前来通报,想要听听殷风澈的意见。
殷风澈自然与他不谋而合,闻言,立刻恨得咬牙切齿。
“张仲那老鬼果然狠毒,如此一来,不仅赚到名声,更会害南漓身陷危险、无法脱身。”
“哦?此话怎讲?”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此次围困江陵的吐蕃将军,原是出自大宋,当年与燕阁老私交甚深,与南漓也见过几面。所以他一直围而不攻,就是为了等南漓查到耶律王爷之死的真相,好将凶手交给他,带给辽王复命、平息这场干戈。本来南漓猜到了他的用意,不过为了麻痹张仲,也为了不让彼此再遭小人谗言而被责难,故而一直隐瞒不说。可是张仲这一来,竟主动挑衅,到时候就算对方再蓄意相让,可找上门来的仗,又岂能不打?”
“没错,而且一旦开战,死伤的都是无辜将士,往后只会互相仇恨、冤冤相报,江陵从此更加兵连祸结、不得安宁啊。”
众人俱都反应过来,恨恨地连声咒骂,难怪大人防归防,却又总是按兵不动。这天底下,哪场胜仗不是血流遍地、死伤无数?能够化解不必要的战争远比逞一时之气更加重要,反而张仲却偏偏赶在此时挑唆百姓出城决战,不是包藏祸心又是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啊,殷公子,我们必须阻止他。”
“是啊,晚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在众人焦急的询问声中,殷风澈想了下,片刻理清了头绪,随即吩咐随从。
“若翼。”
“在,主人。”
“你马上带南漓的官印,送封信去那刘将军的军帐,务必要小心谨慎,亲自把信带到。我会以南漓的名义,向他说清这件事的始末,请他体谅,切勿上当受骗、中了张仲的诡计。”
“主人放心,若翼必定不负所托、完成任务。”
“还有师爷,也要请你派人立刻出城阻拦军队,同时高挂免战牌,就说是南漓的意思。”
“好,不过,大人那里……”
“放心,我自会知会南漓。”
“那就有劳殷公子了。”
叶曦生不再多言,话毕随即带人离去,而若翼也不多久之后,便带着殷风澈的书信,化为原形飞翔而去。
一切都已办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殷风澈重又回到房中,坐在床边注视着情人的睡颜,即便过了这么久南漓也还是没有醒,由此可见,他有多么多累、多么需要休息。
南漓的身体,的确已不堪重负,再也受不得半点煎熬,如果,自己可以代替他的话……
突然间,他想起了自己年幼那时候,也是门中的一位师兄,为了心爱的人,而动用了一种修炼相当困难的法术。
那是类似同心蛊之类的一种束约之术,以两人之血为媒介凝结在一起,自身的修炼与灵气便可以同时为对方所有,也会为对方承担伤痛、转嫁凡人所无法承受的危险。
那不正是南漓所需要的?
如果当真可以的话,那么,自己与南漓,才算真的做到同甘共苦、生死不弃了啊!
一瞬间,殷风澈的心里涌起了强烈的鼓噪,虽然那样做,自己需要离开南漓一段时间闭关修行,但是……
但是一想到两人长久的未来,以及今后得以摆脱躯体的痛苦、真正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想必南漓也会理解自己、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吧!
第六章使者
当燕南漓知道殷风澈要闭关的消息之后,什么也没有说。事实上,一连串的伤害与阴谋接连而至,让刚刚摆脱生命危险就忙得焦头烂额、寝食难安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风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又要再一次离开我吗?!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让他失望、沮丧,远比战事更加难过忧心。每当风澈不在时,似乎总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已经让他感到深深的害怕。尤其在如今的局势下,还有什么比情人的帮助和抚慰更能让自己安心的?所以他根本不想让风澈走,至少,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啊。
可是望着殷风澈怜惜的面容,与对方内疚不舍的神色,他细细一想,却还是作罢,将所有想法又咽回了肚子里。其实,自己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情人呢?回想每一次的分离和痛苦,有哪回归根到底不是自己造成的?要不是他自己不争气,风澈又何必要冒着危险,去修炼那根本从来不曾修习过的陌生法术?
要修炼,必须要平心静气、摒除杂念,否则反而会伤及自身、酿成大祸。风澈毕竟一番好意、不惧危险,只为了让自己今后能拥有健康的体魄、不再被病痛所累,所以,他不该不知好歹,反而只顾自己、辜负对方一番情意的,不是吗?
“那,你何时回来?”
“三天。三天之后,我必定回来见你。我已经跟刘将军达成了协议,又高挂免战牌、命叶师爷严密注意张仲的动向,因此在这点时间里,理应会平安无事才对。”
殷风澈紧紧握住燕南漓的手,对方的颤抖、焦虑,也都丝毫瞒不过自己的敏锐。其实他也不想的啊,但事到邻近,越是紧急,他就越唯恐南漓会支持不住。所以这几天对他而言,不仅同样宝贵,也是必须的,只要能撑过这段最黑暗危险的时间,将来,哪怕是妖魔鬼怪,他的南漓都再也不需要害怕一切了。
因为如此,才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瞒了师兄,只偷偷告诉南漓这个决定。而南漓听闻之后果然面露忧伤,虽未反对,但那惹人疼惜的样子,几乎立刻就让他有种想要弃械投降的冲动。
不过,燕南漓叹了口气,终还是体谅地摇了摇头。
自己虽非修道之人,但也略知一二,越是高深厉害的法术,不仅要看天赋,所需时间也越长。所以短短三天,就算他是天才,却又怎么能练得成?
“也罢,风澈,你安心闭关就是了,南漓虽是文官,但还没无用到连区区数天都守不住。只要刘将军信守诺言、按兵不动,我有风掌门和叶师爷保护,又能有什么事。”
“你去吧,用不着心急,否则欲速则不达,反而走火入魔,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这样,他非常理解地,并依依不舍地亲自为殷风澈收拾包袱,将对方送出门去。并且互相留了心念之物,也约定好,数日之后在城外十里处的望月亭相见。修炼法术只是第一步,如果殷风澈成功,那么接下来,就是事不宜迟,立刻以血为媒,让两人灵气相通、彼此如同一人。到那时,自己便也能如风澈一样拥有高深的法力。的确就算张仲再百般加害,也都奈何不了自己了。
只是,为什么挥挥手、眼睁睁送走情人之后,他的心里,却又是这么的忐忑不安?
燕南漓将这些不适感全都归为对殷风澈的依赖,认为是两人长久相伴,乍然分开总遇坏事,心里才会有此纠结。他甚至暗笑自己,越是幸福越贪心,眷恋对方的温柔与保护,甚至到了一刻也不能放开的地步。这种心态可真是不像自己,反倒与那些寻常女子,看似没有多少分别嘛。
“大人,殷、殷公子呢?”
很不舒服的除了自己,还加上了府衙的一干人,突然间发现每天倚仗的大活人一下子不见了踪影,任谁都不免惊慌失措起来。燕南漓笑了下,然后坐在自己许久不曾坐过的书房的红木椅上,百感交集地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才悠然说道:
“怎么了,你们找风澈何事?”
“呃,这……”
“我们,只是想问一点点小事而已。”
面前两人满眼疑惑,一边唯唯诺诺地回应,一边不住地打量着自己。他不由得弯起唇,接着舒展四肢,大大方方地占据了整张桌子。
“哦?我倒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江陵府衙的知府,已经换成风澈了。什么事,难道不能来问我?”
“啊?大人恕罪,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一听,随即变了脸色,惊慌下跪。
燕南漓愣了下,也赶紧起身,将他们扶起来。其实,自己也不过是开个玩笑、随口说说而已。他们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这么久,从来不惧危险、不喊劳累。难道自己还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就因此而要怪罪他们吗?
未免,将自己想得太不像话了吧。
“你们快起来,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也怪我不好,偏偏跟你们开这种玩笑。”
“不是的,大人。是属下疏忽,请大人责罚。”
那两人也红了眼圈,自始自终不曾反驳。试问天底下,像这种勤政爱民、从不将他们当下人看的高官、好官又能有几个?以往在京里,保护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不也同样提着脑袋在卖命?相比之下江陵的日子虽清苦,心里却很自在,就冲着这一点,他们就是为燕南漓送命流血,也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于是便迈前一步,认真说道:“属下适才其实是想请示,城外刘将军派来使者,至于见与不见,还请大人定夺。”
“哦?”
燕南漓想了下,随即一扬眉。
“那还不快不请?两军交战,又岂可失礼?想必风澈数次拜托,刘将军那边,同样也有话要对我说吧。”
“是,那属下立刻去回报叶师爷。”
有了他的指示,两人不敢怠慢,立刻转身而去。而不多久之后,一个普通中原打扮的年轻男子,就在叶曦生的带领下,来到了燕南漓的书房中。
第七章并无此事
由于身份特殊,不便久留,因此此次刘将军的使者只是为燕南漓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刘将军要见燕南漓,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燕南漓一听,便知道非同小可。因为这也意味着,某些东西已经重要到连自己的心腹也不便告知。所以他立刻约定好时间,让使者转告刘将军。一切商定好之后,对方便转身告辞,很快就出了城,返回自己的军营去了。
“大人,对方毕竟是敌人,恐防有诈。”
“是啊,尤其殷公子不在,张仲那老混蛋又处心积虑在耍阴谋,说不定,这也是他的诡计。”
等那人走后,同在书房中的其他人纷纷表示出不安于猜疑,一个个全都劝他打消主意。他却摇摇头说道:
“不,刘将军的字迹我认得,而且,那信物也没有错。”
因为那位将军,原也是出自大宋,与自己的父亲意气相投,一直引为知交。想自己年幼之时,对方还曾经抱过自己。那时总是拉着自己的手,半开玩笑地对父亲说将来一定要让他做女婿,而父亲也只是笑着,时间一久竟真的答应了,有一段时间还容许自己到其府上去住过不少时日呢。
他们两人的交情,似乎不比王公公疏远多少,后来对方得罪了权贵、被诬陷入狱,父亲也是多方奔走,一再上书皇上为其辩白。据说后来皇上虽然回心转意,只可惜为时已晚。对方一家数十口已被当街斩首示众,鲜血就在赶去宣读圣旨的父亲面前流了一地。而那人也从此震怒绝望,一气之下竟不顾一切地去找仇人算账,被阻拦之后这才打伤守卫、逃出京城,从此投降了吐蕃。
燕南漓想到这里,便唏嘘不已。自小长于宫中,政局的残酷,没有谁比自己更加清楚了。虽然朝堂风云变幻,得势者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已经无人再去追究往事,也听说对方早已在那边重又娶妻生子。可其身在异乡多年,只怕内心其实也是寂寞的吧,尤其当这一回得以重回宋土,不知那人心里,又会是何感受?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曾经一脸和蔼、时时因为自己而开怀大笑的壮汉,是绝不会害他的。
“好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们勿需多言。吩咐准备下去,明日一早,我便出城。”
“不行啊,大人,你孤身一人,太过危险了。”
“是啊,我们一定要跟去保护。”
“不必,你们还有事做,只需叫若翼暗中陪着我就好。而且,我此番出去乃是私事,,又不是要去挑衅开战,带那么多人干什么?”
不管众人怎么说,燕南漓就是不为所动,当下就将事情吩咐了一番,然后继续回书房批阅公文。余下的时间里,他将各种事务一一处理完毕,又写好了奏折差人送回京城,直到很晚才去休息。第二天一早,天刚放明就准时起床,收拾妥当,在众人的护送下跨上快马,独自一人出了城。
黑鹰盘旋在半空,不断遨游飞翔,一双锐眼直直盯着下方的人影。待不久之后,对方军中骚动,有人请了燕南漓入内,便也跟着飞入军营中,找了一处偏僻地方化为人形。
此时,刘将军已经亲自迎了出来,一眼看到独闯自家军营却很是从容自若的年轻男子,禁不住微微一愣。这个容貌俊美、气质卓然的小子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吗?他是燕老头的独子、燕家嫡传的一家之主,那也就是自己的……
他一时之间看傻了眼,倒是燕南漓听到通报回过身来,向他温和地行了礼。
“伯父,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吧。”
“好,托你父亲的福,一切都好。”
回想往事,刘将军不禁红了眼,视线直直地定格在燕南漓身上,仿佛要将许多年不见的份全都看回来。昔日那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如今竟已长得这么大了,举手投足之间,风采更胜他父亲,燕老头有子如此,真是……真是让自己也感到欣慰啊。
所以他拉着燕南漓的手,一时之间激动地有点手足无措,就仿佛一个粗莽的汉子,遇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过好半天,终于还是镇静下来,赶紧招呼燕南漓入座。
“哎呀,你看我,只顾高兴,都忘了招呼你了。”
“来来来,快坐下,告诉伯父,你们一家人在京城过得好吗?还有,你今日,怎么突然想到到我这里来?”
“怎么?不是伯父想要见我,才派使者相邀的?!”
燕南漓闻言,顿时吃惊不小,明明是对方先派人找上门的啊!为何竟会反过来问自己?
刘将军也再度怔住了,毫不掩饰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我找你来?什么时候的事?!”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定会认为是无稽之言,可是偏偏出自燕南漓,意识到双方身份特殊,便不由得惊慌起来,感觉到事情有蹊跷了。想当年自己粗人一个,逃出关外,害得在皇帝面前一直为自己尽心尽力的燕老头也跟着受了不少责骂,心里就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这次又怎么会明知两国交战,还私下邀约、会见对方的官员,这岂不是故意给人提供搬弄是非的大好机会吗?
这么一问,燕南漓也顿时明白了,一张俊脸忍不住变了颜色。他赶忙从怀中拿出昨日那人交给自己的信物问道:
“伯父,那这个印鉴,你给过何人?”
“还有,有个名叫刘福的军卒,可是你的心腹?”
“这……什么刘福刘安的,军中这么多人,我这把老骨头怎么记得住。”
“不过话说回来,此物的确是我的,可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刘将军越想越觉得不妙,随即吩咐身边的随从回军帐搜查,看还缺了什么。同时他也加派了人手,马上清点军中人数,凡符合燕南漓描述之特这的一律严加监视,看究竟是何人胆大妄为,居然胆敢假传自己的军令,必是暗中在耍弄什么阴谋。
不出片刻,就有人来回报,附在他的耳边低语,面色相当阴沉。他听闻之后,果然怒不可遏,当场就拍着桌子大声骂道:
“混账!”
“你们平时是怎么巡值看守的?居然有人偷了本将军的东西、离开了军营,你们也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