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王爷,如今你看也看见了,南漓好与不好,你应该也心中有数了。事已至此,纠缠埋怨都没有用,我们也无谓再争下去了。不如就此言和,七日之期马上将过,如若无事,还请王爷遵守约定、返回辽国,风澈与南漓定当感激不尽。”
“你,你这是要赶我走?”
耶律求翰吃了一惊,虽然诧异心里怎么会突然传出别人的声音来,但这对他而言,却根本不重要。他的脑子里就只有燕南漓气息微弱的模样,以及殷风澈此刻的自作主张,本来还心存愧疚、认为是自己任性才害了众人,但一听到情敌这话,马上又忍不住将先前的歉意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则是火冒三丈。
“臭小子,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南漓尚未开口,你到越俎代庖起来了。”
“本王告诉你,你越是如此,本王就越是赖在这里不走,倒要看看,你能奈我如何?!”
“王爷言重了,你乃自由之身,我又能拿你怎样?要走要留,便也随你。况且,既然有人愿意留下来旁观红白喜事、凑个热闹,那么我们又何乐而不为?”
屋里的人淡淡地笑了声,并不以为忤。他却顿时一愣,“等等,什么红白喜事?”
“殷风澈你给我说清楚!”
“自然是——我跟南漓的婚事……”
以及,一个月余之后可能举行的葬礼……
殷风澈温柔地望着情人,手指缓缓轻柔抚摸怀中安静俊雅的睡颜,时至今日才猛然发觉,跟南漓在一起这么久,除了承诺、却还没给过半个名分,如今,倒也是时候该成亲了。
第三章赌约
耶律求翰很是纠结地看着殷风澈说做就做,从吩咐下去之后,不出两天时间。府衙就开始简单地张灯结彩,准备起成亲的喜堂来。虽然离黎岳等人下葬也才短短几日,实在不适合马上办这种事,但是大家却都格外体谅,除了帮忙以外,竟无一人说过半句不满之词。
“可是……可是这于理不合。府里刚刚死了人,你们不觉得太不吉利了、也太过分了?”
他绞尽脑汁,才找出这么个理由来,虽说燕南漓何时成亲、要跟谁成亲自己管不着,但现在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名正言顺地成了殷风澈那小子的,叫自己怎么能甘心?
但说归说,谁也没有理睬他,叶曦生依旧指挥着衙役四下准备,大家各自忙忙碌碌,竟活像没有听到他的话。
这让不时被人提醒让路的耶律求翰很是气结。
“好,我知道,你们都是殷风澈的心腹,本王说什么也没有用。那我不说就是,这些东西,就算给南漓的贺礼了。”
半晌,他气愤地一拂袖,便只好坐在院里的石桌边,偏过身子兀自生闷气。
叶曦生回过头来,见对方的手下恭恭敬敬地将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放在身旁的石桌上。逐一打开来看,除了那对异彩纷呈、异常昂贵的千年龙珠之外,竟是燕窝人参鹿茸雪莲之类。而且看这般货色,俱是个中珍品,不由得吃了一惊。心知江陵虽已稳定、百姓生活无忧,但毕竟时日不长,寻常店里哪能够得起此等昂贵之物。显然,一定是这位位高权重、家财万贯的王爷,费了心思不知从附近何处搜罗而来的。
以燕南漓的状况,此时正需要这些,因此耶律求翰这么做,无疑是雪中送炭、解人危急。他不由得笑了下,相处久了,抛开原本的成见,再回想起那原本不曾在意得点点滴滴,倒也慢慢能真正看清耶律求翰这个人。
“王爷,劳您破费送此大礼,属下便在这里,代大人谢过王爷了。”
“只不过,既然王爷如此关怀大人,早日又何必总是皱着眉头、口是心非,甚至一再恶言相向呢?”
“哼,什么口是心非?本王向来这副性子、说一不二,又怎么样?!”
一番话,说得耶律求翰难得红了脸,只是他一向脾气硬,哪肯承认这么没威严的事。
“要不是你们这些混账,总是惹本王生气,本王……”
“那真是抱歉了,王爷。即然这样,那晚上不妨多喝几杯喜酒,就当我等向王爷赔罪了。”
“你……哼,谁稀罕!”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截了去,还顺势拐着弯儿叫自己接受事实,这个可恶的师爷,真是越看越碍眼。耶律求翰赶紧没好气地拒绝,可随后就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活像对什么了然于心一样。
“好好,王爷不稀罕,是我家大人高攀了还不行吗?”
“府里现在事多杂乱,王爷在这里不仅无法清闲,还会弄得一身脏。所以,还是请王爷先回房去休息吧,等到了晚上喜宴开始,再请王爷赏光捧场。”
见叶曦生虽言语恭谨,但却对这场亲事支持到底、毫不犹豫,周围更是基本整修完毕,处处都不容置疑地透出喜庆的气氛来。耶律求翰不禁叹了口气,明白自己闹归闹,南漓却终究铁了心要跟着那小子。人家本就是情比金坚的一对爱侣,反而自己才是那个不知好歹、一再阻挠的坏人,事到如今就算再嫉妒眼红,却又有什么用?
而且,难得殷风澈对南漓这般深情,明知道对方遭人强暴、没剩多少时光,还肯毫不介意地迁就迎娶南漓。那一日,他也亲眼看到那小子不顾疗伤、日夜陪伴照顾弄得脸色苍白憔悴,因此这心里要说不感动,倒也是假的。
从叶曦生口中知了某些事,他也就彻底没了争斗之意。就算赢了又怎么样?自己一介凡人,哪有能力为南漓疗伤续命?而且大辽路途遥远,只怕还没有回到京城,意中人便会惨死眼前了。倒不如罢手,成全南漓好好享受这段短暂的幸福时光。
这么想着,他再不发一言,转身负手叹息着走向自己的房间。
叶曦生微微颌首、淡淡一笑,倒是对方一干随从面面相觑,不解地看着师爷,忍不住都在心里疑惑地揣摩着主子的意思,难道是要与这江陵府衙的人从此化解干戈?!
另一边的房间里,燕南漓从睡梦中醒来,就惊愕地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切全都变了样子。
床褥都换了新的,从里到外都是满目的红色;远处摆上了香烛桌案,袅袅地飘散着微醺的气息;屋里似乎也有整理过,还装饰了许多同样喜庆的帷幔。他讶异地看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只好挣扎爬起、缓缓仔细扫视,然后寻找唯一能够给自己答案的人。
但是殷风澈并不在身边,一旁温度已冷,似乎已经出去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先前他自认无颜面对风澈、很想要安静,可是不可否认,在自己内心最为无助脆弱的时候,风澈的拥抱与安慰,却比什么都更能让自己安心。
所以一旦那人不在了,心里面便惶惶不安、很是纠结。他抓紧被褥低下头去,腹中便似有什么在微微揪扯,感觉很是难受。
自己的肚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真像风澈所说的?其实并不是那个无耻的畜生留下的?
还是,风澈只是不忍心自己伤心难过,所以才编造了谎言来哄骗安慰自己?
他百般疑惑,忍不住抬起手来慢慢触摸,就在这时,突然门扉开合,有人诧呼一声,紧接着一步便迈了进来。
“南漓,你干什么?!”
殷风澈误以为他又要伤害自身,便一把握住情人的手,紧紧将他禁锢在怀里。真是没想到自己离开就这么一会儿,南漓又不安分起来,这一下真是吓得他半天也平静不下心绪来,牢牢抱着情人不断亲吻,尽力安抚对方的情绪。
“不要这样,南漓,你难道忘记了你答应过我的?”
“风澈,轻一点,你抱得我好疼。而且,我没有……”
自己只是怀疑,可终归也并没有想过像那天一样啊。
让人窒息般的吻没头没脑地落了下来。燕南漓挣了一下,却还是放弃了。论武力自己怎么会是风澈的对手,而且他也看得出来,风澈是很在乎自己的。
那便让人误会吧,反正,自己也懒得去解释了。
他困倦地重又趴伏在殷风澈怀里,任对方表达独有的关怀,再也不乱动了。只是在情人稍稍停下来、小心地碰触查看自己之后,才淡漠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外面好像那么吵?”
“而且,我们这房里……好像也突然变了?”
“嗯,是有一件喜事。”
见他的情绪像是平静下来了,慌乱之中把喜服随便丢在哪里的殷风澈这才顾得上将衣服捡回来,小心翼翼地铺在燕南漓身上,越看越觉得,当真是人比花娇啊。
不过,若换了平常,这红色配上南漓是正好,可如今情人的脸色差了点,似乎,自己还得厚着脸皮去向黎冬秀要点胭脂水粉才行。
情人笑意盈盈,燕南漓的脸色却愈加苍白,目光一直定格在对方同样醒目的红衣上,风澈,为何会穿成这样?口中所说的喜事……莫不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荒唐!私定终身倒也罢了,两个男子又岂能无视世俗的眼光,名正言顺地公然成亲?
而且,自己几时说要嫁给他?!
心里突然间有种窒息般的痛,觉得眼前顿时一片黑暗,风澈竟如此自作主张,还一直瞒着,到现在才来跟自己说。
“南漓,你怎么了?你难道不高兴?”
情人的神色,不像是开心,殷风澈的喜悦不禁也淡了下来。思前想后之后,讪讪地说道:“反正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在别人眼里早已跟成亲没有区别,所以,索性便拜了堂,我才好安心。”
他赔着笑脸,圈着燕南漓状似撒娇,温暖的气息包围在身边,让燕南漓不禁想起一直以来的温存跟体贴,终于忍不住红了眼。
风澈,纵然你不嫌弃,但是,我又岂能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更何况……
眼泪一滴一滴掉了下去,忍痛咬紧唇,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殷风澈目光敏锐,立刻便意会了,于是收敛了态度,认真地扳过情人的面孔,强迫他正视着自己。
“南漓,你究竟要我说多少次才肯相信?你所中之妖毒,与张世观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何你就是偏偏要往心里去?”
“而且师兄连日来也住在这里,他端厚沉稳、从不说谎,你纵然不信我,他总犯不着骗你吧?我大可以将他找来,当面跟你说个明白。”
“不必,”燕南漓仍然侧过头,“他与你情同手足,自然帮你说话。就算以前不曾说谎,但也难确保今后不会。”
“你……”
你这真是……歪曲事实、强词夺理嘛。
殷风澈简直气闷到家,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无奈地人吗?南漓何时竟变成了这样子,如此说来,这世间事,岂非没有一件值得信任?
气愤、压抑、但又无法发泄,因为他知道南漓此时极为敏感,一点点重言重语便很可能会刺激到对方。
“那么你告诉我,你如何才肯信?才肯走出这个阴影来?”
“你难道真的宁愿自己……”
“也罢,以前种种多说无益。南漓,既然你如此固执,那肯不肯跟我打一个赌?”
“什么?”
燕南漓终于抬起眼来疑惑地问,两人相伴至今,从来默契无间,倒还从没试过打赌这种事,因此,倒不禁也有点好奇了。
“就赌你腹中这一个,四十几日之后,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倘若是食人妖蜂,那便是我赢,就罚你从今往后什么都要听我的,再不许胡思乱想固执己见,更不许躲着我。”
“那,如果到时候……”
他唯唯诺诺,其实也万般不愿做最坏的打算。但天意难测,万一……
殷风澈深吸了口气,半晌才下定决心地狠狠说道:“若真是那样,我便为你杀了张仲父子……以及这个孽种。”
“你疯了?!你身为天师,岂可妄开杀戒?!”
燕南漓吃了一惊,简直难以想象这话会是从殷风澈口中说出来。而下一刻便被人重又紧紧抱住,牢牢地搂进怀里。
“只要能为你讨回公道,让你安心,不做天师又怎样。”
殷风澈执起他的手贴在脸旁缓缓摩挲,自己这一生,想要守护的唯有情人一人而已。为了南漓,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绝无怨言。所以南漓,不要轻易绝望、放弃自己好吗?就当为了我。”
“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的。”
“我真的,不想看见你现在这样,心里真的很疼。”
这一刻仿佛两人心灵相通,对方的难过,可可以经由身体的碰触,清晰地传到自己心里来。突然间发觉原来痛苦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不禁让燕南漓万般纠结不忍。既然风澈这么说,也罢,自己又怎么能如此任性,而置对方的心情于不顾。
于是便流着泪点点头,“好,我听你的话,风澈,我跟你赌,我们成亲。”
不管那到底是什么,只要有风澈这份情、这几句话,便足够了。
第四章新婚之夜
众人等了很久,翘首以盼,一对新人才姗姗来迟。
“来了来来,大人到了。”
喜乐渐近,几个眼尖的衙役从门口跑了回来,向等得心急的大家通报这消息,众人赶紧各就各位,然后便看到两人一身红衣,彼此相携,正在另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大厅。
恭喜声立刻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路走来,燕南漓低着头,苍白的面颊难得泛上 几分红晕,像这样的婚事,自己还从来没有想过。因此虽然大家并无歧视,可当真处气氛之中,感受到被人祝愿的幸福,他还是觉得难为情起来,下意识地紧紧握着殷风澈的手。
“南漓,你知道吗?你今天,真是美若天仙。”
殷风澈贴近情人的耳边,噙着一抹笑容,以极小的声音说着情话。本就紧张的燕南漓顿时更加脸红了,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
话虽如此,却无半分不悦,反而,心里还有一点点甜。这话若是换了被人口中,自然要惹自己讨厌,可若是风澈,说实话,他只会觉得很开心。
不过还是疑惑,当初那个精明稳重、从无半分轻薄的男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欧德轻轻一笑。长久以来的默契,早已让他们心照不宣。叶曦生浅笑着轻咳提醒,这对情侣才反应过来,赶紧分别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两人成亲,只为了了却长久以来的夙愿因此并不像外面那么多烦琐习俗,,也只是请了这帮亲朋故友来凑凑热闹。加之燕南漓和殷风澈本就性情淡薄,只求心里契合,没有那么挑剔,并且大家准备的急促、自然能省则省,故而几个讨喜趋吉的步骤之后,一群人便哄哄嚷嚷这,簇拥着新人直接进入正题。
黎岳以故,陪在燕南漓身边的心腹就只有叶曦生一个人,而他在府衙多年也算是老资格,此次的司仪便非他莫属。燕南漓在江陵并无亲人,倒是殷风澈自幼由师兄带大、长兄如父,所以最前方的高堂席上做的便是风继海,神色端庄和蔼,正微微扶着胡须,满怀感触地看着一对新人。
“好了,吉时已到,拜天地。”
虽然红着眼圈,但叶曦生的从没有这么畅快过,就仿佛看着自己的儿女有了好归宿,心里虽然难过、却又有种不一样的开心。他几声呼喝,便拉开了序幕。新人依礼拜过天地、高堂,紧接着“夫妻”交拜,便深深弯下身子、一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