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情人——依凡

还哭个不停的我，只能在鼻涕和眼泪之间的空档逞强地回应著。
「好了啦，我不会不管你的。别哭了吧，眼睛会肿起来的。丑死了，会没人要。」
「你……不可以……反悔……哦。」我还是不安地要求著。
「笨蛋。」
秀明说著便弯起手指，敲了一下我的头。
站起来丢了包卫生纸给我，秀明走出去房间倒热茶给我喝，我只好一张接著一张抽出卫生纸来清理脸上的一团乱。
这个时刻，不知怎地我好想感谢上帝，围在我身边的人竟然有这麽多温柔的好人。
不论是庭轩学长、秀明，倩如姐姐及义夫学长的外婆，如果没有了他们的支持，也许我很难寻到继续前行的勇气。
义夫，我们真的是很幸运的人哦。
喝了茶，过了十几分钟之後，我好不容易才能冷静下来了。
「那……换我了。」我用著浓浓的鼻音说著。
「换什麽啊？」
「你少装蒜了。你和庭轩学长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那回事啊。」
「那回事是哪回事嘛。你这样讲我怎麽听得懂。不然算了，我问你答就对了。」
「……。」
终於回复了元气的我，急著想知道秀明和庭轩学长的状况；我也希望他们能获得幸福。
「你是不是喜欢庭轩学长？」
秀明犹豫了好久，又坐回床前的地板，看著窗外好一会，才开始慢慢地说著。
「大概是吧……。原本我以为只喜欢女孩子啊，可是那次去美术馆之後，居然就老是想著他，觉得想要保护他。看到他总是有些忧郁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让他可以开心地笑著；看到他有时露出那种像是心碎一般的微笑，我又觉得心里好难过，想著要帮他消除那种表情……。反正，和你一样，被迷住了吧。」
「那你干嘛不早点采取行动啊？有那种想法，就去做呀。」
「你以为我是你啊，做什麽事只凭冲动又欠思考。我不想为他带来麻烦呀，毕竟，哪个男孩子会随随便便想接受另一个男孩子的感情啊？」
咦？那、那是我比较奇怪罗？？
义夫学长一说喜欢我，我就开心地……被他喜欢了……。
我才不想承认我早就先开始喜欢他了。
「那现在到底怎麽样了嘛？义夫学长说庭轩学长也喜欢你呀。」
「可是，他自己根本没说过喜欢我呀……。反正，我对他、对自己还是很没把握就是了……。」
「你真是笨蛋呀！怎麽这种时候突然没信心起来，如果义夫学长的情报没错，你是没问题的啦！而且，就没看你追过哪个女孩子这麽没自信过，你们以前还一天到晚就要给我开课恶补耶。秀明，拿出你以往的魄力就对了呀。」
听完我的话，秀明猛然回过头来，带著炯炯的眼神对著我微笑。
「我怎麽居然还要你这家伙来提醒。」
「看吧，我也不是那麽没用的嘛。」
看到他提起了精神，我也开心起来。
「是罗，是罗。才称赞你一句，就得意起来了。」秀明边说边用手在我的头上敲了一下。
「嘿嘿嘿。」但我只能高兴地傻笑著。
我真的很高兴能和秀明分担我这份不能轻易说出口的恋情，现在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孤单了。
而且，我也好高兴秀明能找到一个让他这麽挂心的人。
现在，我希望庭轩学长就是秀明注定的那个人。
真心希望他们两个人都能幸福。
在心里面抱著这样的想法，我和秀明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张床上。安心之後，睡意很快地向疲倦不堪的我们袭卷而来。

「小吾，你跑那麽快要去哪里？」
「我想把这盆花拿给外婆，她不是最喜欢玫瑰了？这是我爸的朋友从荷兰进口的杜鹃玫瑰，昨天才拿到。我想送给外婆，我猜她会很高兴！」
「你慢慢走就行了，慢个几分钟外婆又不会跑掉。她现在应该在花房里，每次不待上一、两个小时，她是不会出来的。」
「好啦，好啦，那我去陪她，等下再回来。」
我笑著向义夫学长挥挥手，就自己直奔後院的花房去了。
自从第一次在医院里和义夫学长的外婆见面，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多月。
有时候好难相信才这麽几个月的时间，居然可以让我的人生有这麽大的转变。
从孤单暗恋变成了相互喜欢，从不被理解到获得了支持。
我们两个人经过了好些风波，但这似乎只让我们更加地坚定。
我也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义夫学长了，一天比一天更爱他那霸道中带著温柔的矛盾性格，还有开朗温暖的个性。
我好喜欢他的一切，一天比一天对他更加著迷。
怎麽可能有这样一个人，让自己像寻不到终点的无底洞一样，对他愈看愈顺眼，愈来愈喜欢，彷佛永远也找不到尽头一般？？
如果喜欢义夫学长是一种病，这八成会是我一辈子也解决不了的重症吧！
从那之後，外婆便常常要我们来看她，让我跟著学长喊外婆，还为我也准备了一间自己的房间。
现在，我对外婆家简直熟得像是自己家一样。
我常想，义夫学长开朗的个性，应该也是受外婆很大的影响吧。
「外婆，我来罗！看我带什麽给你！」
「啊……好可爱的杜鹃玫瑰，我正想要一些这种颜色的。小吾，你和我还真有默契。」
外婆满意地看著我，露出共谋者的笑容，好像我们两个知道什麽别人不知的秘密一样。
「嘿嘿……。」
我只能不好意思地傻笑著。
「外婆，那个很重，我帮你弄好不好？」
「好好好。」
我挽起了袖子，走到了外婆身边帮她搬一袋袋的有机肥、和土、浇水和修整枝叶。
两个人忙碌地工作著，没多久就把外婆今天想做的进度弄好了。
「外婆，休息一下吧。」
她点点头，我扶她坐在花丛旁的椅子上，舀了些水，帮忙她清洗双手。
帮她洗完手，我仔细地帮她擦乾，然後转过身把四周的工具收拾收拾。
静静坐著的外婆，突然提起了我一直不太想说的话题。
「小吾，义夫要毕业了吧。」
「……嗯。」
见我低落的回应，她犹豫了一会，但还是接著慢慢地说著，一字一句敲在我原本欢欣的心上。
「你知道，他本来就不住在台湾的。是几年前，我的心脏检查出问题，他才不顾大家反对，坚持要回来的。」
我沈默地点点头。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也许我们这一辈子，根本不可能遇得上？
才这麽一想，我突然觉得人生好可怕，稍没走稳，也许生命从此不同了。
「他爸爸是史丹福的校友，义夫从以前就一直很想念那里的经济系……。小吾，我觉得这几年留他在我身边，也够了。我不想妨碍他的人生。」
「……嗯，我知道的，外婆。」
我知道外婆想劝我的话。
「小吾，我知道你会难过，但是，我相信我这个孙子，他不会轻易变心的。你要对他有信心。」
我抬起头望著外婆，看著外婆同情又温柔的表情，心里还是好痛。
我一直不太想去面对即将来临的分离。
和义夫学长的邂逅才不到一年，可是，他已经成为我最重要的人了。我要怎麽忍耐和他分开的生活？
理智告诉我，这样放开他是对的，反正最多，只要四年之後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可是，四年耶？？光是想像我就不知道要怎麽熬过这段时间。
我苦著脸，看向担心著我的外婆，见著她眼里满满的心疼，我不忍让她太忧心。
我强撑起笑脸，对著她说。
「外婆，你别担心，我知道的。而且，他不在正好，我就可以常常来陪你种花剪草，爱弄多久就多久，不必怕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无聊，没事又跑来呱呱叫、催个不停。」
我故意地说著玩笑话。
「小吾、你真是……。」
外婆听完，用力地把我抱在怀里，我也紧紧地抓著她的衣裳。
「像你这麽可爱的孩子，难怪义夫要死心塌地。谁要敢对你有意见，我老太太第一个找他算帐。」
她抚著我的头发，柔柔地说著。
嗯，外婆，义夫不在的时候，就让我代替他陪著你吧。
两个人一起分担思念，也许好过独自一人吧。

「信吾，你的作业交了没？」
「早交了，上节下课就拿给班代了。」
「你等会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不了，我今天有事，下午的课没办法上，万一老师点名，冠廷，你先帮我挡一下。我得走了。」
「喂、喂，等等我呀。」
「我快来不及了，下礼拜再说。拜了。」
顾不得我同学季冠廷的阻止，我急急忙忙地拎起背包，就往教室外跑出去了。
我现在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
自从义夫学长去美国念书，已经是第四年了。
这麽漫长的四年，真不知道我们是怎麽熬过来的。
刚开始的几个月，像是冬天刺骨的寒风一样磨人，就算身体穿得再暖，就算戴上了手套围巾，刮在脸上的刺痛感却怎麽也无法消除。
电子邮件成了我们连系的重要工具，只有真的受不了时，我们才打电话联络。
等他好不容易放假回来时，我们整天黏在一起，时间永远都不够。
一颗心悬在一个人身上四年，好苦，少得可怜的甜蜜时刻，带来的安慰却也大到超过我的想像。
或许我就是天生这麽『好骗』吧，只要给一点甜头，就乖乖一辈子了。
骑著我的小机车，我奔向回家的路。
从去年开始，我搬离开家住了。
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在义夫学长的家，等著他回来。
他学校的课程上礼拜结束，义夫学长等不及毕业典礼，决定现在先回来，然後他想带我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不过，谁会专程向学校请假做这种事呀！
我打算等他回来才向他说。
等红灯时我掏出了手机，再一次读著他早上传来的简讯。
『到家了。累死。睡倒。等你回来。Kiss。』
他还是一样懒得用注音多输入些字，简短的字眼却把我的心紧紧揪住，我最近开始觉得泪腺很难管住。
收到简讯的那一刻，我只想站起来马上冲回家，顾不得我脸上可能挂著等待新婚夫婿的小媳妇那般雀跃的表情。
停好机车，我三步并做两步地跑进电梯，颤抖的双手连钥匙都快拿不好了。
踏进大门，我跑遍每一个房间，四处搜寻著义夫学长的踪影。
最後，我发现他在床上沈睡著。
轻轻地走到床边，我藉著窗外的阳光，看著他的睡脸。
长长的睫毛、英挺的五官，虽然闭上眼睡著了，还是一样地吸引著我。
在这麽近的距离静静地看著他，让我的心跳加快了起来。
也让我想起了我们当年在老猫地盘的初识。
散落在额头上深棕色的头发，吸引我的手不知不觉地伸了过去。
「嗯……。」
啊！！他要醒过来了吗？
半梦半醒之间，他紧握住了我的手，也将我的心牢牢地捕捉住。
还是一样，好大、好温热的手心。
「嗯……天……亮了吗？」
好久没听见的嗓音，刺激著我的耳膜，鼓动著我的胸口。
「给我亲一下才要起来……。」
他呓语著。
应该还在半梦半醒的他，手随意一扯就把我掼到他胸前，另一手抓住了我的下颚，眼睛连张也不用张开，就用他的唇捉住了我的嘴唇。
只是这一次，我根本不想逃开。
我低下头，迎上他，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热吻，激情交缠的唇舌，诉说著心里渴望已久的缠绵。
「唔、嗯……嗯……。」
我紧紧地搂住义夫的肩膀，相接的口里传出情不自禁的低吟。
「嗯……。」
他喉头传来的轻吟，也震动著我的嘴唇，让我更热了起来。
长长的亲吻快让人窒息，还是，又能碰触到他的愉悦让我晕眩？
我早就弄不清楚了。
快喘不过气来的我们，终於放开了彼此。
然後我才猛然发现，不知道什麽时候发生的，我已经被掼到义夫的身上了，两个人的身体从胸口到脚，都密密地贴合著。
自己因为热吻起的反应，都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当然，他的反应早就一直抵在我的大腿边，拚命要求著别人的注意。
但我还想多看他一会儿，想多感受一下看著他的欢喜。
我扶著他的胸口，抬起头看著他明亮的双眼。
「抓到你了，害羞小公主。」
他笑著对我说。
「……笨蛋，我、我才不是什麽公主。」
我语气暴燥地说著。
他也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他听见我的回答只是哈哈地大笑著，而我只能满脸通红地等他笑完。
突然间，他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直勾勾地对著我笑。
我满脸狐疑地看著他。
「哈哈哈，你当然不是什麽公主啊，小吾。」
那……不然，这会儿我又是什麽了？
「你当然是我、老、婆、啊。」
「啊！！你、你又在胡说八道。」
我急得脸更加通红。
谁……谁是你老婆，要说，也要你是我老婆吧！拜托！
干嘛得叫我『当老婆』，也不想想是谁帮你打理家里的事。
别想我会乖乖叫你老公！
「本来就是，也不想想在床上，谁是……。」
「啊、你别说……了。」
我急忙伸出双手捂住他的嘴。
你这大色狼，别提那个……！
但，转眼间，义夫停住了嬉闹，握住我了的双手，满脸正经地看著我。
「小吾，你要一辈子听我胡说八道，好不好。」
他直率的双眼，看得我有一点点觉得不好意思。
我犹豫了片刻。
「……笨蛋，那……哪还用问呀……。」
我故作大方地叫著。
胸口涨满的爱意，让我接著脱口而出。
「你……你害我耳朵长茧，当然要你用一辈子来还！你、你才别想逃走！」
话才说完义夫又一把扶住我的头，热唇紧靠了上来，缠上我的嘴不停地吻著。
马上投降的我，只能抓住理智丧失之前的一秒钟，偷偷在心里叹气著。
果然是爱上就输了。
我看，我这一辈子都会输给你了，义夫。

——（全文完）——

 

番外篇——

「早，芳斯华太太。」
「早安，林。你今天买了什麽？」
「可颂和熏肉，还有这个。」
我摇摇手上的鹅肝酱。
「啊！那个很好吃哦！」
「嗯，谢谢你昨天请我吃，真的很好吃。」
「不用客气，可爱的男孩。」
我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走上了这间百年小旅店的楼梯。
为了庆祝义夫毕业，所以今年，他带著我两个人一块儿到法国的尼斯过暑假。
他在市区找了一家历史悠久的小旅馆，店主人是位亲切又漂亮的中年寡妇，不过，她的男友可是一大票。
每天都可以看到不同的男人上门来献殷勤，收到的花束多到可以拿来布置旅馆的房间。
也许因为身在异乡，觉得没有人会认得我们，或许也是因为是到了法国这个充满了爱情的国家，让平常闭塞的我也特别放得开。
我和义夫两个人常常手牵手走在街上，根本不想理会其他人的眼光。
只不过他还是本性不改，牵手也就算了，每次走到比较没人的街上，就吵著要『到此一游』，在这里留下我们接吻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