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情人——依凡

我好想这样问问义夫学长。
那天和庭轩学长谈过话之後，我的心情百味杂陈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居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这是什麽样的情形啊？
可是心里对学长的悬念，又清晰得让我无法再漠视它，想起被学长拥抱时心头的狂跳，还有被他的嘴唇接触到时的炽热，一切都不断地在我脑海里播放著。
蒙著头想了好多天，到今天终於比较能平静下来了。我心里一直在意著义夫学长的反应，真想弄清楚他到底在气些什麽，也想弄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就算他不会喜欢我，我是个男人也该弄清楚吧。
酝酿了好多天，好不容易今天一早到学校後，我终於鼓起勇气，到三年级的教室去找义夫学长，约他中午休息时到体育馆的看台谈话。
本来我一直担心他不肯来，中午一下课我根本紧张得吃不下饭，找藉口支开秀明，就从教室开溜，跑到体育馆去。
看台上方的气窗正大开著，坐在有些凉意的风中，脑子里不停想著我这样做到底能改变什麽。
现在学长终於来了之後，那样冷淡的表情和声音让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望著他的脸，我的心头不知怎麽地有点痛。孤单地喜欢上别人的感觉，真不好受。
可是，我不想就这麽认输。
「义夫学长，我……我不想欠你人情。为了谢谢你的帮忙，这个周末请和我一起去看电影。」
我闭起眼、忍著羞耻大声地说著。
这样说不定到时候，我就可以找机会问他那天发生的事了。
「……。」
「难道……你不愿意和我去吗？」我哑著声音低低地说。
「……。」
没有任何的回应，炙人的沈默敲打著我的心脏，好痛。
也许，我根本不该为那天的吻而产生任何期待。
反正，一开始我就不该期待两个男人之间可能发生什麽事。好笨。

「那，还是谢谢你……。打扰了，义夫学长，再见。」
我转身正打算要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场面。
「学联会副会长纪秀明到底是你的什麽人？」
啊？秀明？
怎麽会问到秀明？他跟这有什麽关系啊？
我满脸疑惑地看著义夫学长的脸，但从他严肃的表情看起来，这好像是个事关重大的问题。
怎麽可能在这种时候，我还是觉得他好帅？
「快回答呀！」
「他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啊。」
「好到什麽程度？」
「程度？……嗯……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吧。我们的妈妈是好朋友，从小我们就是邻居，也一直上同样的学校，他总是一直很照顾我，听我说话，大小事都可以找他。就是这样，没别了。」
「只有这样吗？」
「不然还有怎麽样？」我一脸不解地问著学长。
「你喜欢他吗？」
咦？学长到底在问什麽啊？
「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喜欢他啊。」
「我不是说那种喜欢。」他还是一脸严肃，但我就是摸不清到底是什麽状况。
「你是说……。」
「把他当做恋人一样的喜欢。」
「别……别开玩笑了！学长……。我……怎麽可能会去喜欢秀明？」我惊慌地忘情大喊。
拜托，怎麽可能呀！！
真是的，这个学校的人到底是怎麽回事，秀明只不过是我的童年玩伴呀。班上同学本来就时常开我和秀明的玩笑，说我们是天上的恋人，相配得不得了，可是我们两个早有默契以不变应万变，懒得去搭理这种说法。
没想到连义夫学长也这麽误会。难道我和秀明看起来真的这麽『暧昧』？？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麽呀？」我还是满脸不解。
迷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看，看得我心跳又加速了起来。
「没什麽。」他终於又露出了和那天一样的笑容，直直地敲在我心坎上，俐落地扣蓝得分！
「那……答案呢？」我强压著害羞的心情追问到底。
「约会是吧？」
「我没说是约会……，两个男人约什麽会呀？我只是不想欠人家人情那麽久。不过，既然你是恩人，反正就依你喜欢的方式答谢你，随便你怎麽说都可以。」
我拐著弯说话，别脚的理由连我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可是我已经紧张到快要没办法好好地说话了。
「呵呵，依我喜欢的方式……啊，那可会有得你受的。」
「啊……？」
「哈哈，不吓你了，就星期六吧。上午十点，约在车站前，去哪里就让我决定好了。」
「没问题，那……到时见了。」
终於约好了让我松了一口气，虽然我根本没问出他为什麽在生气，但又能再见到他的笑脸让我安心许多。
「等一下，你吃饭了没呀？」
「啊……我忘了。」
「那，没办法，我请你去学校餐厅吃饭吧？现在这个时间，大概只剩阳春面了，只好将就一点了。」
「嗯。」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吃什麽都好吃。我的心底补充了一句。
「……脚好了吗？」
「好多了……。我一直乖乖地没有乱跑，也有听医生的话。」
「很好，给你一个奖励。来，闭眼睛，快。」
当我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就感觉到一个甜甜的吻落在唇上。
吓了一跳的我张开了眼睛，只见到义夫长学长长长的睫毛在眼前闪动著，柔柔的发丝抚在我额头上，好舒服。
我的双手自动地抚上学长的双肩，陶醉地又再次闭上眼睛，感觉到手下义夫学长的拥抱更加地用力起来。
这一个多月来心里沈重的压力，居然只因为一个吻就完全解除了，轻飘飘地像是踏在云端上。
我心想，这一次，真的糟糕了。
真的，真的糟了。

第三章
放学以後，义夫学长陪我一起去医生那里换药。
虽然我一直告诉他现在脚感觉轻松多了，根本可以自己一个人去，但是学长就是一副『你别想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的模样，看起来像极了对雏鸟的保护心切的母亲，一点也不想放我离开他的视线。
尽管我口里一直抱怨他这样太罗嗦，可是心底压抑不住的雀跃，还是在我脸上添了几分笑意。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他对我也有一些些『特别的』感觉呢？
到了医院看诊时，医生直夸我很乖，不但有乖乖按时吃药，而且洗澡的巧技很好，一点也没有弄湿绷带。好险他没有再继续追问有没有女朋友帮我洗澡，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麽回答。
第一次去看医生时，他吩咐我每三天换一次药、不要吃太刺激性的食物，而且洗澡的时候记得不要弄湿绷带，所以，得用点技巧，要不然请女朋友帮忙我洗也可以。
最後那句可怕的笑话实在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医生好像很爱这样，自顾自地说著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
「小弟，长得这麽可爱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吧？」
「医生，别说我可爱啦，又不是女生，被人家说可爱我也不会开心的。」
「可是我们这里的护士姐姐们都觉得你很可爱啊。你看，她们都高兴得不得了，哪像对我这老头子一样爱理不理的。」医生指著在诊疗室外徘徊不去的护士小姐们。
我还以为那是她们的例行工作。原来是对我好奇？我又不是动物园的无尾熊！
「快说说你的女朋友吧。」
「现在没有啦。」干嘛问病人这种问题啦～。
「那男朋友哩？」
「？！」我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哈哈哈，开一下玩笑啦，小弟，别那麽认真。等一下到外面领药，别忘了按时吃药。除非你以後再不小心，不然我应该不用再看到你了。」
「谢谢医生。」
终於可以离开让我松了一大口气，开心地向医生露出大大的笑容回应著。
好险没让学长陪我进来，不然让他听到医生那些话还得了！
以前我是没那麽在意自己的外表的，可是现在自己爱慕著学长，大概是『作贼心虚』，只要别人说我可爱、说到男朋友这种事，就让我觉得好像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
喜欢上同性的男人，别人真的看得出来吗？我怕得不敢深究。
「小吾，医生说怎麽样？」见我出诊疗室，义夫学长马上站起来迎接我。
微微皱起的眉头，向我诉说著他的担心。
「他说没问题了，只要再把这些药吃完就好了。」
「太好了！」
暖意和著他绽开的笑容，直直地灌进我的心底，让我看得傻眼，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
「药单给我，我帮你去拿药。你坐著等我，待会一起去吃点东西，庆祝一下。」
「嗯。」我回过神来回应一句。
望著他转身离去的身影，我又忍不住加上一句。
「……你快点回来哦。」
回头的一笑，让我的心脏又受到直击。
即使已经深陷在泥淖里，又害怕著旁人的眼光，但是，我依然忍不住想偷偷地期待，希望义夫学长真的把我当成特别的存在。

星期五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开心地和秀明走著。一路上我一直说笑话给秀明听，快乐得像树上吱吱喳喳的小鸟。
「看到你终於又开心起来，真是太好了。」
「啊？」
「你前一阵子不是都愁眉苦脸，提不起劲来的样子吗？」
啊？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
「你以为我没发现？」
「呃……嘿嘿嘿……。」我只能抓抓头，想用傻笑混过去。
见我不太想回答的样子，秀明叹口气，伸出手捏了我的鼻头一下。
「不想说就随你，反正现在没事就好。可是，真的有什麽事，你可不要瞒著我。不管怎麽样，都还有我在，知道吗？」
「……。」
秀明的包容和关心让我一阵感动，可是，我实在没办法老实地开口说出正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喜欢上一个男人，这种事……？
花了好长时间才对弄清楚了我对义夫学长的感觉并不普通，而且，好不容易才愿意对自己承认这份思念的意义。终於鼓起了勇气为这份单方面的情感寻找出路之後，我却还是没法肯定义夫学长对我究竟抱著什麽样的想法，同时又有些担心别人的眼光。
这样的感情可能获得旁人的支持吗？
这样一路摸索到现在，我只能孤军奋战，其实心里说不孤单还真是骗人。但唯一支持著我的，也只有和义夫学长见面那短短的甜蜜时刻而已。
只是……万一是我自做多情怎麽办？
「喂，地球呼叫小吾，听到请回答。怎麽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说著说著就掉进自己的世界里，不理旁边还有人等你说话。」
「哎哟，我当然有在听。反正，真的没什麽事啦。秀明『妈妈』，你别乱担心了啦！」
我戴上满脸的笑容，试著将心里的浓密的不确定感压在角落里。
「你这得寸进尺的家伙！！」秀明伸手把我的脖子拐到掖下，作势抡起拳头，一副要教训我的样子。
「哈哈，秀明王子，饶了我吧，求求你。」我还是像以前一样赖皮著，和秀明在路上打打闹闹。
「对了，小吾，明天是你爸的摄影展开幕，我们早上九点出发应该就来得及了。」
「啊……？是明天？？」
「不会你又忘记了吧？拜托，连这种事你可以忘记？」
「对不起啦，秀明。可是……我明天不能去。」
「有什麽事会比你爸还重要？」
我哪说得出口呀？
说我明天要去约会……和心仪的男人约会？？向天王老子借胆我也说不出口。
当我们经过摩斯汉堡外面时，我随意地转头往店里面看了一下。
啊！！义夫学长居然在那里！？真是太好了！
可是，才等我定神一看，义夫学长坐在汉堡店里面是没错，但是他正亲密地和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说著话。
那个女孩子留著卷卷的长发，明艳的样子和义夫学长相配得不得了，连旁边桌子的客人也不时回头偷看他们。
学长带著轻松的微笑和那个女孩子说话，脚边还放著好几个百货公司的提袋，八成是去逛街买东西吧。
呆站在橱窗外看著他们的我，心里只突然纠结了起来，胸口涌起了一阵阵的难受。
学校里的女孩子早就谣传义夫学长已经有女朋友了，因为不管哪个女孩子向他告白，都被明白地拒绝了。
另外也有传言，说学长的原则是不向同校的女孩子出手，因为不时有同学会在校外看到学长和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亲密地走在一起。
难道……她就是学长的女朋友！？
那……我究竟算什麽？？

在老猫的地盘和学长巧遇的那一天之前，我根本没有把这些传闻放在心上；反正我们不可能有交集，他有多少女朋友、有没有女朋友和我有什麽关系？
但是……现在……怎麽会这样？
既然已经有了女朋友，为什麽还要那样子吻我！
这样戏弄我很好玩吗？这可恶的大骗子！
我的心难受得有种想吐的感觉。
「小吾，你怎麽啦？看到鬼了呀？」不知情的秀明还在开玩笑。
「秀明……我刚刚想起来下礼拜要交的读书报告，我连书都还没有买好。你……先回家帮我向我妈说一下，我去买好不好？」
「唉，你真是糊涂蛋。好啦，可是你要早点回来，今天是每个月一次的全员到齐聚餐日，我先回去至少可以让阿姨放心。你要是太晚回来，错过晚餐，说不定我妈和阿姨又要出什麽怪主意来『惩罚』你了。」
因为秀明的妈妈和我老妈是大学时的好朋友，结婚生子之後，连同纪爸爸和我老爸，再加上两家的三个孩子，就像变成了亲戚一样。又因为她们在结婚後，故意选择住在一块当邻居，从小开始我们这些孩子就像两家人共有的小孩一样，在两个家庭之间来来去去。
每个月一次固定的全员到齐聚餐，是两家人之间重要的聚会，不管有什麽约会都要推掉，『无故不到』的人，就等著让大家出一堆无厘头的难题来惩罚。
可是，现在的我哪顾虑得到那麽多呢？
我一心只想把秀明支开，不能让他发现我看到了义夫学长，以及正在我心里面掀起的狂波。再待在秀明的旁边和他一起回家，他一定会看出异样！
「嗯，我会注意时间，没问题的。」我拚命地点著头。
「……书包拿过来，我帮你顺便一起拿回家。你自己回来，路上要小心。」秀明摸摸我的头。
「谢谢你，秀明。」
秀明依然不变的温柔，对照起义夫学长的欺骗，几乎让我的眼泪不争气地飙了出来。
送走了秀明，我真的躲到汉堡店隔壁的书店里。一边找著写报告用的书，一边在心里不断翻腾著。
怎麽会？为什麽会这样？
付了书钱，木然地走出书店外，正好走在我前方十公尺左右的，就是提著大包小包的义夫学长！
在他身旁亲腻地勾著他手的人，就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女孩子。
我无意识地跟在他们後面走著。
一路上，他们两个亲密地交头接耳说著话，每当女孩子靠过去要向学长说什麽时，比她高大许多的义夫学长，就会将头微微地倾靠过去，低头侧耳仔细地听她说话。
我近乎自虐似地继续跟他们在後面目睹著一切。
两人有时候突然冒出的笑声，简直像是敲在我心口上的木槌，让我钝痛不已。
正当他们两人转进右侧的一个小巷时，我一时之间反应不及，差点就跟丢了。就在我拚命地忍著阵阵的难受，快步追进巷子里时，怎麽知道就和迎面而来的脚踏车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