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他穿好衣服,先带他下去用饭。”苏玉予挥了挥手,心情有些灰暗,烦躁的褪去身上的衣服便浸到了池子里。小兰也不敢多话,连忙给魏子雷披上衣物。魏子雷看了一眼池子里的苏玉予,却只能看到他的背,他静静的站在那几乎有一刻的时间,才轻转身随小兰出去了。
寂静的浴室里只有白玉雕纹的麒麟吐着水,苏玉予静默着,忽然狠狠的伸拳砸了一下水面!……浑厚的内力加上挥不去的愤怒和焦躁,无辜的水面溅起了一丈余高。内心里却仍是无法平静,像是忽然回到了济慈离开的那一天。他催马去追,可人早已走远了,这时他才明白自己是被哄了、骗了,除了恨和愤,就只剩下了怨。原来自己喜欢的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昨日大哥的话也忽然回荡了耳边,“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这次又是哪里像?”……
“哪里像?”苏玉予自己问了自己一句,猛的憋了口气沉到池子里。他怎么知道哪里像,又怎么知道自己为何不放手!
良久,他“忽”的一声从池子里钻出来,大口大口的喘气,低头看着能将自己映出来的水面,轻轻的说,“我没在玩。”
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魏子雷呆呆的坐着,直到苏玉予进了屋才回过神来。
“你的背还疼吗?”
“不疼。”
“那就好。”苏玉予点了点头,撩开下衣摆坐了下来,“把早点吃了,一会儿去看你母亲,不过中午需回来陪我吃午饭。”
“你说真的!”魏子雷不信的睁大了眼睛,确认般的大声问了一句,苏玉予却不再答他,径自的夹着菜吃。他缓了好半天,像是终于明白了苏玉予说了什么,捧起碗大吃了几口,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哎,魏公子……”小兰看着他迅雷不及掩耳般的动作,直到他走到门边才发出声来。
魏子雷站下脚,回头看了看她,又走回到了桌边:“你说的是真的?”
“怎么你不想去?”苏玉予抬眼问他,竟看到魏子雷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
“我午饭前一定回来!”像是讨到了老婆的傻小子一般,魏子雷掩不住脸上的愉悦之色,转身就奔出了苏玉予的屋子。
小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头,不相信的对苏玉予说:“三少爷,魏公子他笑了!”
“哼,他又不是死人,笑了又有什么希奇。”嘴上是这么说,可苏玉予放下手里的筷子,再无享用美食的心情。日头已微微升高了,空气变的燥热起来,他站起身子在屋子里盘桓了两圈,抬头问小兰:“适影呢?”
“自从魏公子来了他就一直在发脾气,这会儿子,大概在侧院里砸东西呢。”
“……你去跟着他,我去侧院。”跟谁自是不用说了,小兰看着苏玉予出门去了侧院,鼓鼓腮帮子,奔着魏夫人和小绢住的绣房去了。
果然像是小兰说的,苏玉予刚踏进侧院,就听到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间或的还有适影的怒骂声和适靖好心的劝阻声。
“适影,你别再胡闹了!”适靖拉着适影,可瓷瓶子却还是“啪”的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偏不!靖哥哥,你都不生气的吗?三少爷在他身边,十多天了都不曾过来一次,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适影,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明知道三少爷出门去了,昨天才回来啊。”
“那好,三少爷回来了也不曾叫我们过去,一直守在他房里,你就不生气?”
“适影,三少爷回的是自己的房间啊。”
“你!……”适影气的说不出话来,顺手抄起桌子上的笔洗,狠狠的在墙上砸了个粉碎!“那为什么他能住在三少爷的房里!”
“魏公子是三少爷的贴身侍卫。”适靖再次好心的劝说,可倒是起了反作用似的。适影又是一顿胡乱的扔砸,直到屋子里没有了可下手的东西了,才粗喘着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胡说,你明明知道他和咱们一样,干吗总是替他开脱?”
“适影……”适靖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适影进府时又何尝不是如此,那时三少爷天天宠他溺他,自己什么也说不得。如今魏子雷进了府,如此的情况便从新再演,只得说他已习惯了所以不发脾气,可适影年纪小,之前又是最受宠爱的,此一般失了势,心里当然是不爽快了。
“靖哥哥你说话啊!”
“你让他说什么?”苏玉予毫无声响的走进了屋子,惊的屋子里的两个人连忙迎了出来,可地面上实在是乱的很,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三少爷!”
“三……三少爷……”
前一个害怕适影受罚的是适靖,后一个却懦的是适影。
“怎么,没有可摔的了?若是气的还想摔,到我屋子里去摔如何。”
“三少爷!”适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也不管地上是不是有瓷器的碎渣,紧抿着的嘴唇全是委屈,还未待苏玉予说话,那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就已扑出了泪来。
苏玉予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直朝着内卧走去。适影不敢相信的怔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苏玉予是要和他亲热,顿时绯红了脸颊,将胳膊搂上了苏玉予的脖子。
适靖什么也没说,只悄悄的退出了房门。
好热啊……倒真的是夏天了。
像是不相信日子的飞逝一样,适靖看了看天空,有点失神。直到听着屋子里传来了呻吟和喘息的声音,才抬步离开了侧院。真是的,正院去不得,侧院又待不下,倒是让他不知何去何从了。苏府这么大,为何没有让他安宁的地方?别无选择的,他走到北莲湖边,上了小船,朝着北莲庭去了。
北莲庭是北莲湖中心的水上楼阁,修筑的俨然有苏玉予住的正院那么大。平时到了盛夏,苏玉予总喜欢到这里来寻阴凉,不出自己的院子,又位于水中不被人打扰,自然是安静又消暑的好地方。此时里正院、侧院都没他的落脚处,适靖也只得选择到北莲庭上来。
北莲庭四周围着莲花叶,小船从里面穿过,慢慢的靠近了庭子,适靖将小船泊好,轻轻一纵跳了上去。湖岸边的知了声,沿湖传过来,声音也变小了,湖面宁静,可人是不宁静的。心里被掏空了,还硬要装强,适靖啊适靖,此地无人,此时不哭一哭你又等何时?
“哼……”苦笑了一声,手指紧紧的扣在柱子上,适靖的双肩微微的抖,可最终没有落下泪来。哭什么,又为了什么而哭?为了失宠?……算了,他又何时真的得宠过。深深的吐了口气,他转身进了庭子,寻得那间他常住的屋子,扑在床上睡了。
这炎炎夏日,屋子里冷清,心也是冷的。身子不由的蜷成一团,眉头微微的皱着,本能的想寻找安慰,可他的三少爷在侧院里,在适影身旁,他什么都没有。
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睡到了何时,早上来的,现在应该不晚,动动身子,沉重的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适靖迷糊的挪了挪,立即被身上的重量的激的清醒!可下一秒,他便又安静了下来……除了他,还能有谁呢。除了苏玉予,除了他的三少爷还会是谁呢……
那熟悉的温度,熟悉的体香,熟悉的呼吸声,不正是他爱着和渴求的吗?可此时他为何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抱着适影缠绵吗,不是应该和魏子雷溺在一起吗,又为何会来这北莲庭,为何会附在他的身上给他温热?……
鼻子猛的一阵酸,眼泪已不争气的掉了出来,适靖遏制不住的啜泣起来,肩膀不停的抖着,呼吸也变的困难。背上的人收紧了手,紧紧的将他环住,温柔的听他哭泣。压在他肩膀上的下巴轻轻摩擦,给他安慰和安抚。
苏玉予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的对适靖无限的亏欠。
这哭声不似女子的娇柔和动人,它是完全属于男人的眼泪,它顿挫、低沉,带着不安和委屈,带着不满与压抑,却又有着数不清的爱慕之意。就是这样的眼泪,深深的揪紧了他的心,这眼泪是适靖为他独流的,他有何资格来承受?
猛的一翻他的身子,让他和自己面对面的紧贴上,苏玉予看着适靖带泪的脸旁,低下头去将它们一一吻去,极尽怜惜。温柔的手扯开他的衣襟,抚摸上那光滑的肌肤,忘情的嗅着他的体香,可下一秒却被拒绝的推开。不解的看着他,苏玉予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适靖?……”
“三少爷你回去吧,现在已是中午了,你和魏公子有约在先吧。”
“你如何知道的?”
“三少爷早上会来侧院,说明一定是让魏公子去探母亲了,所以才有空过来。可三少爷怎么舍得让他离开久了,自然是要他在用午饭前回来,现在已经是午时了,三少爷还是赶紧回去吧。”
“适靖……”苏玉予叹了口气,眼神夹着爱惜和温柔,“你是最懂我的,即使不用说,你也将我知道的分明。你既然爱我,此时又为何将我推开成全了别人?”
“因为适靖知道……三少爷喜欢的,不是适靖。”
苏玉予不语,只是静静的瞧着他,瞧着他因压抑而紧咬的嘴唇,瞧着他因忍让而不肯落下的泪光,一瞬间,他低低的咕哝了一声,狠狠的吻了下去。
那是让人无力抗拒的热情,且适靖也并不想抗拒。那是他期待的,是他渴望的。当那狂热的吻让他意乱情迷,当那陡然升高的温度点燃了不可遏止的欲火,他哭泣的抱住了苏玉予的脖子,不肯再放开。
勃涨的欲望填满了他空虚的穴口,那一次次的不间断的热情,一波波让人发狂的欲望,将他推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旋涡,沉溺的无可自拔。
正午,魏子雷的脸上挂着微笑,脚步雀跃的往北院里走,心情不由的大好。母亲的病已无大碍,精神也爽快的很,小绢更是过的无忧无虑,丝毫没有受半点的的委屈,每天做绣活、洗衣裳,和苏府里的丫头们都混熟了。
只要母亲和小绢都好,他自然是无话可说的。若是自己的一点点受屈能让她们过的舒适且安稳,倒也是值得的了。
一进院子便瞧见了小兰,见他回来了,小兰便笑眯眯的走了上来,瞧见了他手里拿着东西,不禁扯过来瞧个究竟。
“这鞋子真是好手艺啊,怎么,一定是小绢妹妹做给公子的吧?”魏子雷哪里知道先前小兰一直跟着他,早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此时听她这样问,不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哈……”脸颊竟微微泛红,像是个青涩的小伙子,“是小绢做的……三少爷,在屋子里吗?”忽然想起自己回来的有点晚,魏子雷稍稍暗下脸色,有点担心。可小兰却摇了摇头,这倒是让魏子雷奇怪起来。明明是他说让自己用午饭前回来的啊,怎么他自己反倒不在了?
“三少爷,和二公子在北莲庭里……”
“这样啊。”一听这话,魏子雷反倒安心了。既然苏玉予有事与适靖谈,那他便可再放松一刻,不必对着他紧张了。可他哪里知道小兰话里的意思,若是一般的人早就该明白了吧,适靖也是苏玉予的禁脔,和他在北莲庭里,做的当然是行乐之事,可魏子雷偏偏少生了这根筋,他不习惯这样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往那方面想,听到小兰说苏玉予不在,便轻松的进屋去了。小兰瞧着魏子雷的样子,叹了口气,可叹他的单纯和木讷。既然三少爷不回来,她也只有带人将饭菜送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冷清他落的轻松,可此时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却依旧不见苏玉予和适靖回来,魏子雷不禁有些纳闷,想不通到底是有何要事需要解决,竟办了这么久的时间?本来他不回来更好,免去了自己随时随地的提心吊胆,可心里又有从未有过的别扭。
这时小兰唤人将饭菜端了进来,便又要匆匆的要出去,魏子雷拦下了她,有些不解。
“小兰,出了什么事吗?”
“恩,什么事?”
“我是说……三少爷他,是否有什么事情?他和二公子到现在还没回来啊。”
“这……”小兰为难的语塞,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只好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定是有事情没解决完吧,我得将饭菜送过去,公子你先自行用饭吧。”说完,便转身出了院子。魏子雷也没有再多想,便回房里去了。
可是,一天这样,两天还是这样!
第二天晚上,隔窗望湖,看着北莲庭里暧昧不明的灯火,魏子雷突然明白了过来!——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又有什么事是主子和禁脔花几天时间还解决不完的,除了床事,还有何事。
一瞬间,一股无名的业火乱窜在心头,子雷怒目嗔圆狠狠的纂起拳头,猛的朝着窗框击去。“哐”的一声,那实木的红柳窗廊竟生生断裂开来,可拳头的主人依旧怒气未消。然,思量了一会儿,他又忽然不解的对自己震惊——适靖是苏玉予的禁脔,苏玉予怎么对他都是他们的事,自己为何会生出怒意来?被这样的想法吓倒,子雷的思绪不禁有点混乱,心里也烦躁的不安,自顾的去痛快的淋浴一翻,早早的睡了,可这一夜,却是彻夜的未眠。
第二十七章
自早晨到现在,精神就没有一刻是集中着的。背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小兰早上也来换过了药,可心思却飘飘荡荡的没个归所。到院子里耍了几套刀法,本想着让心境平复一下,可谁知越是耍便越是烦乱!
银光闪闪的刀身划破空气,随着胳臂有力的摆动发出“簌簌”的声响,刀身颤,舞刀的人乱。
前日里见到母亲的喜悦早已没了踪影,自昨晚开了窍,明白了苏玉予的作为,竟不能得一瞬的安宁,越是想,便越是烦,可不想更是烦!心里像是开了锅的热油,熄也熄不去那滚滚的热源,不停的翻滚躁动着,说不出是恨还是怨。
猛然间,魏子雷停下了舞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漂亮明亮的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脑子一瞬间清醒了,忽然冒出了个明白的想法——“铛”的一声,手里的钢刀掉在了地上,他踉跄的后退了几步,使劲的摇头。
“这……这不可能!”开窍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情,尤其是一天开一次窍。昨夜里开窍知道了他们在做什么,今日里又忽然开窍知道了自己在做什!——自从明白那件事,自己就不曾安静过,这,这不是在吃味吗?……在吃味?他在吃适靖的味,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喜欢上了苏玉予!
“公子?”小兰送过了早饭回到院子里,看见魏子雷一脸惊诧的矗在那,不禁好奇的走上前去唤了他一声。魏子雷猛然惊醒,使劲的擦了把脸大声问到:
“怎么了!”这一问,声音大的震天响,倒是把小兰吓住了。
“公子你怎么了,一早上就在这发呆。怎么出了这一身一脸的冷汗?用过饭了吗?”
他哪里有心思用饭,便轻轻摇了摇头,拾起地上的刀将其收进了刀壳,从新挂回到兵器架子上。
“你从北莲庭回来?”
“恩”小兰见他脸色不对,稍犹豫的答了一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魏子雷什么也没说,听她这样答,便转身回屋去了,这一天,再也没见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