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边缘——黑牧师

接著是两条腿，小腿骨头全碎了，钻心的剧痛，他嘶叫得都不像人类的声音了。无法支撑

的身体歪倒下去，只靠两只断掉的手臂拉扯著全身重量，他痛得直想死掉。
死掉也好，晕厥也好，只要能失去知觉就好，哪怕只要一小会，他实在是痛得受不了。可

是身体偏偏还有知觉，持续不断的痛还在噬咬著全身的神经。
那打手停下动作，看看石刃，他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石刃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上前解开他手脚的镣铐，人立刻就倒在了地上，像团烂泥似地瘫

在那儿颤抖著，没了人样。
那一身的血，折断的手脚，石刃站在那儿看著，心里又像被什麽锐物剐著，有一下没一下

地疼。他呆愣了一会，鬼子小声唤了声“刃哥．．．．．．”，他回过神来，慢慢走向苍

浅羽，在他面前蹲下身，一手扯住苍浅羽的头发，迫使他扬起头来。
男人勉强睁开右眼，望著石刃的脸，那只眼中已经空洞得看不到任何东西。
石刃突然开口道：“你当真．．．．从来也没爱过我？一直都只是在．．．利用我吗？”
苍浅羽突然想笑了，都到这个地步了，还问什麽爱不爱的，有什麽意义？
一直以来，我怎麽对你，如果你看不出爱还是不爱，那我说了，又有什麽意义？
从把你扶上这位子以来，我作梦都盼著你一朝得势，心狠手辣，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

是，你真的坐稳了这个位子，第一个要对付的，居然就是我自己！
真的好可笑！
他想著想著，真的扯开嘴角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喘息道：“我当初自诩．．．．我这双

眼比鹰还利，以为我看过的人．．．绝对不会有错．．．．．可惜啊，我真是瞎了眼，才

会看上了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家夥．．．．我苍浅羽真是．．．可笑之极．．．．．．”
石刃脸上变了色，却听他继续又说：“当初说的话能作准？你当初不也说，无论我作了什

麽．．．哪怕是得罪了你一百次、一千次．．．．你都会原谅我．．．可是今朝又如何？

”
“你可有饶过我一次？”
这凄怆的话语，好似就要逼得石刃无路可退，那仍旧犀利的眼神紧逼著他，让他无法喘息

！
石刃松开他，退了一步，瘫坐在地板上，突然感到无比的恼怒，原来他当初说这话，就是

为了这种时候来逼他！原来他的诡计竟然连什麽都算计好了！
是啊，真会算计！连我的感情也一并被你算计了！
石刃也冷笑起来，笑声冷得人心里发毛，“没错！你是瞎了眼，否则又怎麽会看上我？”
“既是如此，我就让你得偿所愿！姜平，给我弄碗辣椒油过来。”
“是。”那人匆匆而去。
这边鬼子吓得变了脸色，低声道：“别．．．刃哥．．．．你就饶了羽哥吧．．．．”
“你现在还叫他羽哥？！你现在还把他当自己人麽？鬼子你别以为我不敢取你狗命！”
石刃的怒吼声震得鬼子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再也不敢多嘴，他只有退到一边，转过脸

去不想再望地上那人的惨状。
不一会儿，深红色的辣椒油端了过来，苍浅羽知道他要做什麽，可他再也不想多费唇舌，

无论说什麽，他也不会放过他的。
两个男人压制住苍浅羽，一只手扒开他的眼皮，石刃取过勺子，舀起一勺，往里倒了下去

。
嘶破嗓子的惨叫声，他们放开了他，男人疼得在地上打滚，眼泪和著鲜红的液体从紧闭的

眼中渗出，也不知道是辣椒油还是鲜血。
众人都有些不忍再看下去，这时铁门推开了，阿强奔了进来，望见地上不成人形的男人，

他惊怒交加，指著石刃大吼道：“你，你做什麽？！”
这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周围的保镖们也忘记了呵斥他对老大的不敬。只见石刃脸色变了

一下，又强作镇定，扯了扯嘴角，“收拾叛徒．．．怎麽了？”
“就算羽哥是警察，可他往日都是怎麽对你的？！你、你居然下得去手？！！”
石刃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从刚刚开始，他手脚都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此时见阿

强颤著手去扶地上的苍浅羽，他也不再出声，转身走了出去。
阿强命人打来水给苍浅羽洗了眼睛，可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他不敢乱动他，只得暂时放在

地上，让他躺著休息会儿。
阿强走出去，到客厅去见石刃。石刃坐在那儿像失了魂似地，叫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望

了眼阿强，他冷冷道：“你想干什麽？想让我饶了他的命？”
“刃哥，算我求你了！羽．．．．苍浅羽他都成那样了，跟个废人没什麽两样．．．看在

往日他对你终究有些好处，你就放了他吧．．．．．．”
“就算我肯放他，怕是宗叔也不会同意！”
石刃仍是硬著心肠，一副不杀他不足以消恨的表情。
阿强道：“我已经问过宗叔了，他说只要你同意就行。刃哥，只要你肯放过他，我、我情

愿交出地盘，退出乾胜帮！”
石刃有些惊讶，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捉摸的神色，突又冷笑道：“好呀，这可是你说的。那

麽个废物，杀他我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呢！你就带著他滚吧！再也不许你回乾胜帮！”
“谢谢刃哥。”
阿强头也不回地走了。
石刃有些想不明白，阿强跟苍浅羽明明不是多麽亲，鬼子跟他也不是多麽要好，比起自己

跟他的关系，这些人明明只是泛泛之交，为什麽他们都甘愿为了他求情，为了他丢下多年

打拼来的一切呢？
比起他们来，自己好像显得无情多了！
可是，不是自己无情，他心里的苦楚又有谁知道？
石刃站起身，走向地下室。进门时看到阿强正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男人身上，好像要伸手

去抱他，石刃低声道：“你出去一下，我有话跟他说。”
阿强望了他一眼，放下手，退了出去。
瘫在地上的男人好像已经有点神志不清，浑身疼得厉害，喘著气，不停地叫唤呻吟，除了

疼痛，他什麽也感觉不到。
那身体在发抖，痉挛，抽搐，浑身的血肉模糊，哪里还看得到半点往日的漂亮身形？
那珍珠色的肌肤，修长流畅的身体线条，光滑温热的身躯，结实有力的臂膀．．．．．．

好像昨晚还抱著自己，那麽漂亮，那麽舒服的怀抱．．．．
可是现在想起来，竟然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他快要想不起来．．．．．．
“浅羽．．．．”
他轻轻地唤他，声音轻柔得像是床第间温柔的耳语。
男人睁开了眼睛，望向他的双眸竟是灰白色的，两边的眼白上布满腥红的血丝，像两个可

怕的血洞一样，吓得石刃退了一步，差点跌倒地上。
听到声音，男人苦笑了一下，一边低声呻吟著一边道：“我知道是你．．．石刃．．．我

求你．．．唔．．看在、我好歹帮过你的份上．．．．快点杀了我．．．啊．．．．．．

”
“．．．．．．”
石刃没有出声，只觉得胸口堵了块硬物，哽得他发不出声音，整个胸口都塞得难受。
半晌，见他没有回音，男人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只是呻吟，“求求你．．．．求你了．

．．当日我怎麽对你．．．．你为什麽．．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你忘记了．．．．你说过．．．你这辈子只喜欢羽哥一个．．．．你什麽都忘记了．．

．．．．”
男人好像疼得有些糊涂了，连以前的事都说了出来，明知道石刃这时最不想听到这些话，

他只是想用这话来哀求他，让他早点送他上路，给他解脱，也就不用再受这身疼入骨髓的

痛了。
石刃全身打著寒颤，向後退了一步，眼前浑身是血的人，睁著两只看不见的眼睛死死瞪著

他，好像是阎王派来索命的恶鬼般可怕，他呆怔著退了几步，终於一咬牙转身奔了出去。

他再也不要看到这个人，再也不要．．．．．．
阿强见他出去，急步走进去，抱起还在胡言乱语的男人，向外走去。

 

刀锋边缘13(黑道美强)

 七
手术进行了很长时间，男人终於撑过来了，脱离了危险期。医生说，断掉的骨头还有机会

慢慢长好，可是眼睛就难办了。
深度烧伤的眼睛，需要换角膜来维持，可光是住院费就是一笔大开销。还好阿强身上还存

了点钱，可以支撑几个月的住院费，但是要换角膜就不足够了。没法，他想回去跟以前的

兄弟们借点，可他们知道阿强被逐出乾胜的事，而且刃哥已经发下话来，帮里的任何人都

不准借钱或帮助他们，否则家法处置。那些人当然不敢惹上麻烦，也就都避得远远地了。
苍浅羽出事的消息传到警局，负责他的直属上司何明不久就到医院去看他了，带著几个同

僚，客套了几句，待其它人出去了，他才跟他摊开来说，像他这样卧底多年但又击破不了

整个黑帮的人，警局是不肯出多少补助金的。
他早就对警局不抱任何希望了，听了这话，男人也没有露出多少失望之色，但是磨叽了半

天，何明还不出去，苍浅羽有些不耐烦了，问他，你到底还有什麽事？
何明说：“你就别瞒我了，我知道你早就弄到了乾胜帮的所有资料和证据，此时再不交出

来，我都帮不了你。”
苍浅羽冷笑，“你不用想了，我是不会交给你的。”
“只要交了它，就能一举击破乾胜帮，为你报仇，警局也会支付你的所有医疗费的。你到

底在顽固些什麽？！”
何明有些焦燥了，可苍浅羽只扯开一个苦笑，“你们同意交换条件了麽？”
“你那条件是不可能的！石刃是乾胜帮的老大，你偏要他的免诉权，不让他进牢房，这怎

麽可能？”
何明摇头，叹息一声，“你这是哪门子的痴心呀．．．．如果他真顾你，也不会看你弄成

这样都不帮你了。”
“他不帮我那是他的事，我只知道我这辈子只爱过他一个．．．．”
苍浅羽睁著看不见的空洞眼眸，一个人喃喃自语，“如果你们不同意交换，我死也不会拿

出那些资料。你明白的话就快点回去吧。”
“苍浅羽！你这个白痴！到底在坚持些什麽啊？你忘记了他们做的是违法的事麽？”
他怒吼起来，可男人摇摇头，低声道：“是我逼他坐那个位子的．．．．他没有做过坏事

．．．．我不能害他。”
停顿了一下，男人的呼吸有些急促，好像激动起来，“大不了我辞职，我现在就不当警察

了，我什麽都不是．．．．何必呢？你也不用再来缠我了．．．大家各走各路，再不相干

．．．．．．”
“苍．．．．．．”他还想再说些什麽，这时阿强走了进来，盯著他的神色有些不善，何

明只好打声招呼，“我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何明走後，阿强坐到床边，看著满身缠著雪白绷带的男人，他眼眶又湿了，伸手握住男人

冰凉的手，他哽著声道：“羽哥，别担心，医疗费的事我会解决的，你好好安心养伤，什

麽都不要多想．．．．”
“谢谢你，阿强，始终还是你对我最好．．．只是这次连累得你也出了帮，我真过意不去

．．．．”
听了这话，阿强本来忍耐著的眼泪像决了堤一样崩溃下来，他抽泣得全身颤抖，“羽哥，

你真傻．．．都什麽时候了．．．还说什麽出不出帮的事，我根本无所谓．．．．当年要

不是羽哥把我从街上捡回去，我怕是早就饿死冻死了，哪还有今天．．．．．．”
“唉．．．．我对你那一点好，你就记了这麽久．．．可我对他再好，他终究是一点儿也

不记得了．．．．．．”
苍浅羽落漠的表情，淡淡的悲怆，只是说著些连他自己都不懂的话。
难道说到了现在，还是忘不了他吗？
阿强流著泪哽咽道：“你还想著他做什麽．．．．他真是一点都不值得你这样的．．．．

．．”
男人苦笑起来，摇摇头，低声道：“对不起，阿强，我说错话．．．．你别哭了．．．我

又没有怎样，你越发哭得我心里难受．．．．”
阿强只好强忍泪水，用衣袖擦了擦脸，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没哭．．．羽哥饿了吧？

我给你买吃的去。”
“嗯．．．．你去吧。”
苍浅羽的脸转向窗口的方向，好像陷入沈思中，又好像什麽都没有想。
也许他只是想看看窗外的蓝天白云，只是不管他怎麽睁著眼，都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出了门口，阿强直接奔到洗手间，关上门，靠在厕所的隔间板上泣不成声。
羽哥，你这个傻瓜，除了我，还有谁会为你哭呀？．．．．．．
你跟我一样，都是没有家的孤儿。这种时候，还有谁会关心你，在意你呢？
等买了些清淡的粥类和点心回来，阿强敲敲门，进去之前还用力擦了擦眼角，眼睛一定红

肿了，生怕会被男人看出来。可进去了才想起来，他根本什麽都看不见，空洞无神的灰白

色眼瞳只是无意义地睁著，只是凭一点听觉，将脸转向门口的方向，阿强心里又是一阵酸

楚。
放下塑料袋，把里面的盒子一个一个拿出来，摆在床头柜上。
轻轻扶起男人的头部，将他身後的枕头垫高，再半抱起他，让他身子靠在床头坐著。
阿强打开一盒葱花瘦肉粥，取出勺子舀上半勺，递到男人嘴边，“羽哥，吃粥吧。”
那粥在回来的路上已凉了些，只有一点点微温，苍浅羽顺从地张开嘴，咬住勺子，慢慢吞

下粥，一丝透明的汤水从嘴角漏了出来，阿强扯张纸巾轻轻帮他拭去。
突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阿强愣了，伸出的手也忘记了缩回来，像凝固在空中

。男人空洞的眼中，大滴大滴的泪水滚了出来，顺著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突出的喉结上

下滑动，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你走吧．．．．我只是个没用的废人了．．．你何必

守著我这麽个废物．．．．．．”
“羽哥．．．你别这样．．．．．．”阿强一把抱住他，大声抽泣起来。
这个强硬的男人，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没哭过，可是现在．．．．
“羽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

．”
苍浅羽没有出声，只有泪水不停地涌出来，像拧了丝纽不上的水龙头，只管往外冒出水来

。阿强自己倒是嗷得大声，眼泪鼻涕糊作一团，双手把对方肩膀搂得死紧。
两人哭得大半天，阿强勉强收起眼泪，再看苍浅羽眼中早就已经干涸了，只是很疲惫的样

子，他放开他，甕著声道：“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走到洗手间拧了把干净毛巾，他走回床边，看男人已经靠著枕头闭上了眼睛，呼吸很轻浅

。阿强用毛巾轻轻擦拭残留著泪痕的脸，仔细地擦洗干净了，他低声唤他：“羽哥，吃了

东西再睡吧？”
男人没有作声，也没有睁眼，只微微摇头，阿强也不再说什麽，将他枕头放低，静静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