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最后统一道:“陛下英明。”
赵璞那个美啊,这可是他登基到现在第一次听到众臣这么整齐划一的对自己说这句话,虽然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为自己说出这句话而后悔,可是……
赵璞砸吧了两下嘴巴,决定多体会一下这美妙的感觉,因为短时间内他是再也别想听见第二遍了。
“呵呵,众爱卿谬赞了,真是让朕惭愧啊。”赵璞嘿嘿笑着,朝一边当值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这太监也是熟人,就是原本军工厂的管事太监,在曹斋程奎都离开后,赵璞身边缺少一个灵力又衷心的,于是就想到了杨鲲鹏曾经对他提过的张安。
张安一看赵璞眼神,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奏折,而且还是单用肉眼看着就够厚的一本奏折!
“所以呀,朕前几天就让秉笔司走了一趟内宫的各衙门,把朕大婚宫中需要的支出都算出来了。朕也不想难为诸位爱卿,只要户部拨了银两,内宫立刻就开始准备。至于那选择女子的事情……朕太年轻,眼力不好,还是诸位爱卿和母后商量着办吧!”
“陛下英明!”
“啊?哈哈哈哈!”刚说听不见了,这就又听见了一次,赵璞笑的好不开心,而且看着平端奏折走向首辅谭清远的张安,赵璞甚至有一种立刻打滚狂笑的冲动,但是最后他忍下了!
谭清远可以说是哆嗦着双手接下了奏折,心中暗道皇帝果然是长大了啊,知道近贤臣,知道听你们这些文官的话了~可是他刚激动没一会,一打开那本折子,因为欣喜而变红的脸瞬间便变成了黑色!
奏折一开始就是很贴心的大目录,那几百万两接着几百万两的金额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两只手抖得如同犯了鸡爪疯。
“陛、陛下,这数目是否有些出入?”
“没错!一两都没错!朕让他们一笔一笔核算了六遍,其实这只是整理后的总纲,谭爱卿要是想看具体的目录……张安!”
“是!”张安退下去了,一会四个大汉将军两两合力抬上了两口大木箱子。
“这里边就是具体的账目,各位爱卿可以详查。”
谭清远的手抖得更厉害,连咽着唾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转手将奏折交给了后边的官员,原本莫名其妙的其他官员看过之后顿时都统一都变成了谭清远第二!
那折子上,内宫所需花费银两的总额竟然是一千四百万两白银!可是,大颢历年的财政收入才只有六百到八百万两之间,所以大颢是个年年都保持着财政赤字的“优秀”政府……别说是一千四百万两,就是四百万两白银如今户部也拿不出来啊!
“陛下可否再斟酌一二?”有官员想要讨价还价。
刚才还笑容可掬的赵璞立刻板起了脸:“朕这上面的花费一条条一件件都是按礼制而来!怎么,众卿要让朕失礼吗?”
那里边一条条一件件确实都是按礼而来,可是就像民间婚嫁,新婚夫妻双方许多用具都是代代相传,甚至整个村庄家族通用一般。皇帝大婚也有许多东西是历代君王积攒下来的。这积攒的意思不但包括大颢本朝,甚至还有不少是前朝流传下来的珍贵物品,到了如今已经无处可觅踪迹。可是这些东西都被赵璞毫不手软的计入了“账单”之上,可想而知,这花费有多么的巨大。
“这……陛下……”谁都知道皇帝是在无理取闹,可是赵璞一开始就占了“礼”,占了大义的名分,官员想反驳却反驳不出来。
“总之,户部拨了银子,朕就行大礼,户部没拨银子……”赵璞露出哀叹之色,“朕就是想行大礼也行不了啊~”
这就是杨鲲鹏出的歪主意,想要阻止赵璞大婚,和文臣讲理那是绝对没门的,想要用武力顽抗那也不可能,那么就只能使用迂回战术了——
想要朕大婚吗?可以,朕随你们处置。可是大婚是大事,所以要好好准备,一切都要按照礼制来!可是这世道讲“礼”也是要银子的!
可如今大颢朝廷最缺什么?不是人才,也正是银子!
其实杨鲲鹏本来让赵璞写个几百万两就完了,可是赵璞生怕那群文臣一狠心一咬牙真的挤出银子来。所以带着一群太监几乎翻烂了各种礼制书籍,不但看本朝的,还看前朝,前前朝,甚至把周礼都翻出来了。就是为了让那个账单上的数字越来越大!
一千四百万两啊,事后赵璞自己看着那账单也心里发颤,要是文臣们真的能积攒出这些银子他就认了,只当是把自己卖了……这么多银子,他想让杨鲲鹏养多少兵就养多少兵,他也不用现在天天从牙缝里省钱了。
赵璞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所有大臣顿时都将脸朝向了户部尚书徐锦。
徐锦也是两朝元老了,年纪大了,而且少有的小气,不过也就是这个小气尚书,才让大颢如今年年都能给官员发出饷银来。所以,满朝文武,赵璞对这个户部尚书的印象倒是最好的。
徐锦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而那奏折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竟然又塞到了他手里,不由气得浑身颤抖:“要钱……没有!要命……只有老命一条!”
徐锦举着奏折很威武的喊完,立刻双眼一翻,晕倒在了大殿上。
“快宣太医!快宣太医啊!”赵璞坐在龙椅上吆喝着,天知道他忍笑忍到肚子都疼了。徐锦这老头深知养生之道,身体可是比谭清远那老小子好得多,如今晕倒八成是他见势不妙假装的~正好,他也能借此快快回宫!
赵璞心情愉快的回到了寝宫,哈哈大笑着滚到了床上。打了两个滚之后从袖子里把杨鲲鹏那封信自怀里掏了出来,如今这信已经被揉得极皱了,上边的有些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可是他已经几乎将上边的一字一句背了下来。
重新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赵璞谈了口气,走到了油灯边亲手将新放在火上点燃,看着信全部烧成了灰烬才算放心。其实这信早就该烧了,要是被人知道这主意是杨鲲鹏出的,那他这次出征就别想完整的回来了。从袖中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锦囊,赵璞将那些灰烬细细扫进了锦囊里。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可笑,可他实在是不安。即使杨鲲鹏为他做了很多,却往往都是因为两人的身份地位而已,他到底有没有真的看着他赵璞这个人呢?
捏着那个锦囊,赵璞撇撇嘴,他不想你娶妻,那么或许他对你还是有些私人的感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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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程奎带着赵璞的密旨已经快到坎儿堡了……
064 难题(上)
程奎本来想直接去坎儿堡,可是后来想想,他一个京城来的太监忽然跑到皇帝宠臣的老家里,实在太过惹眼。而他要做的事情却是最要不得惹眼的,略一思索,老奸巨猾的程奎干脆转道去了大同晋王府。
皇帝私下里派太监去看自己亲爹这就不会有人没事找事了,程奎进了晋王府与晋王私下里说了什么这就没人知道了。他在王府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便启程离开了,只是回去的时候太监放慢了马速。
不知情的人只会以为程奎完成了任务,回去的时间并不匆忙这才如此悠闲。殊不知,此刻这人虽然仍旧是个骑马的老太监,却已经并非是程奎,而是晋王府的内侍刘洪义!刘程二人都是瘦瘦高高苍老的脸上却无胡须,再加上太监特有的那种傲慢敏感的气质,不是对两人特别熟悉的,还真是分不出来谁是谁。
至于真正的程奎早已乔装混入一群王府杂役中,来到杨家。这也是这些年晋王夫妇念着杨鲲鹏的好,不时送些小东西,晋王妃更是隔三差五的召见杨鲲鹏弟弟样有功,以解自己思儿之痛,所以如今有杂役来杨府送东西倒是不觉得突兀。
却不知道杨八福已经被程奎私下里叫到了内室中,杨八福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的太监,东厂程奎程公公的名号,就是他这个小千户也是如雷贯耳啊!
杨老爹感觉自己已经八百年没犯病的腿又开始疼了,并且正在不受控制的打着哆嗦……
“杨千户不必如此拘谨,杂家今日只是来送封家信而已。”程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无害,如今他面前站着的可不止是个小小千户,他还是皇帝宠臣的亲爹外加皇帝本人的公爹!
程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能够当当今圣上的公爹,这位杨千户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杨老爹虽然明白了程奎并无歹意,但仍旧是战战兢兢接过了信。刚要拆开,程奎忽然又发话了:“杨千户稍等,待杂家出去了再看。”
“是、是!督公请!督公请!”程奎总算是不在了,杨八福抹了把汗,拆开了信封。不过他有点奇怪,既然是家信,那必定是他儿子鲲鹏托着程奎送来的,怎么这堂堂东厂的厂督态度如此小心慎重?
带着疑惑拆开了信,没看两行,杨八福就窒息似的喘气了粗气!
信的内容很简单,搁到任何一个人手里都只会以为是一家主母代替丈夫对于自己公婆的问候。但问题是,这个主母的名字叫赵璞,身份是当今皇帝,而那位被代替的丈夫名叫杨鲲鹏,正是他杨八福的儿子!
哆哆嗦嗦的将信看完,因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杨八福又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然后,在事实面前,他杨八福不得不承认他貌似确实有了个皇帝媳妇!!!!
正当杨八福坐在凳子上发呆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他立刻将信团成一团塞在了怀里,狠声问着:“谁呀?!”
“杨大人,看完信了吗?”太监尖利的声音如同兜头浇了杨八福一盆冷水,让他立刻站起来打开了门,“看完了看完了,督公请进。”
“既然看完了,那就烧掉吧。”
“是。”杨八福点头,忙不迭的将信烧了,这信确实留不得,被人看到要出大麻烦的,可是烧了这唯一的物证,他却又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所见的真实性了。
程奎自然也看出了杨八福的逃避现实,待信烧成了灰,他便又掏出了一个信封:“这里边的东西乃是一纸文书,杨千户切勿损毁,看过之后,立即归还。”
看着举到自己面前的信封,杨八福咽了口唾沫,紧张无比的接了过来。而这文书,正是杨鲲鹏和赵璞的婚书!
这一下,杨老爹是彻底的面对现实了。他明白了,程奎这次来不是给他送家书的,而是来警告他的。这真是……儿大不由爹了!
总算杨老爹的心脏还算结实,他不止很快接受了现实,甚至进一步开始考虑实际问题:“那胡家丫头……”
“这点杨千户不用担心,陛下英明,自会处置。”
杨八福嘴角哆嗦了一下,会“嫁”给自己童年玩伴现在臣子的皇帝,确实是够“英明”的!杨老爹暗暗叹息了一声,本来以为会和老同僚成为亲家,可是如今倒好,说不定到最后会成了仇人。而且可怜了胡月儿那孩子,本来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想完了胡月儿,杨八福又开始想冯子震,虽然老头子很恼怒冯某人勾引自己儿子的行为,可那毕竟也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孩子,不让他们两人成亲,固然是为了他杨家本身着想,其实也是为了那孩子着想。如今皇帝的婚书看过了,那么与杨鲲鹏成亲在前的冯子震还有好日子过吗?
硬着头皮,杨老爹准备问问,看能不能救他一条小命。
“督公大人,冯子震……我稍后便写信会让鲲鹏休了他后赶出杨家去!他原本是我杨家的奴仆,不过却满肚子坏水!我不会……”
看着卖力解说的杨八福,程奎忽然笑了:“杨千户,你们杨家都是好心人啊。”
“啊?”
“冯大人的事情您也不用担心,陛下并非没有容人之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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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府南阳县
杨鲲鹏带着人到了南阳县城……他虽然早就知道何威贵不是个东西,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知府老爷竟然派了从七品的通判带着一个不入流的府经历并几个差役,远远的在南阳县城二十里外便把他截住了。
这些人来的目的有两个:一、营地已经准备好了,就不用“劳烦”他们入城了;二、那些首级也不用“劳烦”他们找人送入京城了,知府大人可以代劳。
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而且按理说,客军到了目的地,本地官员都会有些慰劳,就算拿不出银子,也会弄些好吃好喝的,而这群人不只是想要抢功,还要一毛不拔!这且不说,杨鲲鹏作为主将,何威贵作为当地知府,于情于理他们俩都必须见个面,说说剿匪的具体事宜,可是通判提都没提这件事,显然是何威贵根本不准备见杨鲲鹏!
杨鲲鹏挑眉,他非常怀疑这个何威贵的脑袋被驴踢了!他这种做法,要是对付偏远地区而来且没有后台的客军,说不定还有些用。可是他杨鲲鹏是谁?一路之上,就是北直隶的官员即使面上不愉,也要老老实实给他金吾营奉上餐饭,没一个敢克扣的!而且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了,他竟然还是于剿匪之事异常的懈怠!
他在南阳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早就爹不疼娘不爱,就算日后响马全灭,他的仕途一样完蛋大吉!到如今,他竟然还敢如此无法无天?!
杨鲲鹏看着这几个知府衙门的佐官,他们倒是比何威贵这个知府老爷明白事理。一个个都是点头哈腰的,杨鲲鹏倒是也不难为他们。制止了赵大石等几个暴脾气的打人冲动之后,叫过了带头的通判。
“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不敢不敢,小人姓吴,单名一个用字,将军直呼小人姓名即可。”
杨鲲鹏喉咙中发出“咯”的一声,智多星吴用啊!这倒有趣,他家乡还有个林教头呢,不知有没有机会让他们哥俩见见面?失礼只是一瞬之间,不过吴用的态度和名字到确实引起了杨鲲鹏的好感,毕竟识时务的人都是容易引起人的好感的。
“那在下便失礼,称呼一声老吴了。”
吴用连说不敢,杨鲲鹏却单方面将这称呼定了下来。
“老吴,刚才你说的那两件事……呵呵!你明白,我明白,可是只有你家大人不明白。我也不难为你,稍后我便老老实实的和你去营地,只是那些首级就不麻烦何知府了,在来的路上我已请锦衣卫代劳,帮我送入京中去了。”
吴用送杨鲲鹏到了营地,这地方原本是南阳府一处荒废已久的军营,营寨的大门都朽烂得只剩了半边,平整的校场埋在了荒草堆里,黄鼠狼和狐狸见到人来到处乱窜。杨鲲鹏很倒霉的踩上了一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粪便……
吴用看着杨鲲鹏甩着脚上的污秽,一张脸吓得都绿了。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少年得志的将军心胸竟然是异常的宽广。他只是看着这凄惨的营地叹了一口气:“老吴啊,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带着人回县里复命吧,这地方看来要大修,我也没法留你了。”
“……”吴用略微沉吟,继而朝着杨鲲鹏深深一揖,什么也没说带着自己同僚与下属走了。在他身后,杨鲲鹏已经召集着士卒们开始收拾营房了。
待听不见身后的响动,一个府经历凑到了吴用身边:“老吴啊,这个杨参将人真是不错啊。”
“是呀,他带的兵也是不错的,怪不得一来就能杀了李七!”
“老吴!老李!咱们赞也就只能在外边赞,要是回了县里也这么说,当心挨板子!”又一个府经历凑了上来,让两个同僚提高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