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门案——懒近水

影，还是她的身影。
梁潮月坐在那，拨弄着池水，粼粼的波光衬着月光，白皙的手都有些看不清了。
虽然离的有些远，但是秦以楼却知道她正对着另一个人微笑，让他想到另一个睡着的人，那
相似的一笑总让秦以楼恍惚。另一个人在庭中的人，秦以楼却不认得。
梁潮月走向那个人，拉起他的手，两人倚着对方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了。
秦以楼有些恍惚，这一幕有些不真实。待确定两人走远后，秦以楼才继续前进。
梁潮月由于一些机缘，使她出道极早，后来便经年在外闯荡。临清园曾经为此广发武林帖，
希望各陆豪杰能将她带回临清园，到后来便索性不管了，只放话请江湖上的朋友多照顾她。
十八岁后梁潮月才安分了许多，一头栽进临清园的事物中。
和其他成名女侠不同的是，梁潮月敢爱敢恨，多情又不拘礼教，少年闯荡江湖时，便有传言
她和好些公子大侠过从甚密。
这样的女子本该声名狼藉。但是便如月亮，就算是上头的阴影，人们也会编织出一则传说，
一段神话，说那是不断捣着药的玉兔，愿与百世孤寂的嫦娥为伴。
梁潮月相貌不致倾城，但也堪称美丽，更带有一股英气，一双和梁潮生极像的丹凤眼，顾盼
流转之间如月华照人。金陵临清园的势力更增添了她的魅力。梁潮月自十五岁起，上门说媒
的人从来没断过，现在仍有许多人愿乞佳人青睐。
纵然早就知道梁潮月「花名在外」，但是亲眼所见却又是另一回事。无意间窥见梁潮月的私
情，秦以楼心下尴尬，反倒觉得是自己做了亏心事。在两人走后便匆匆回到客房，直接就寝
。
第二天林捕头带秦梁两人去看尸体，两人只觉得后悔了用过早膳才出门。
林子捷对尸体的形容，不及其惨状的万一。
看尸体下半身，散布着一条条的伤痕，明显是让人一刀一刀的画过去。肚子的地方，彷佛是
从里头开始溃烂的，黑色肠子和皮肉纠结成一团。尸体的脸上也泛着黑气，表情极度扭曲。
而尸体的手筋如同林子捷所说的，被挑了断。
林捕头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尸体，但却别过了头，不忍再看。
也难怪他会如此，饶是江湖阅历多，见过不少尸体的秦梁两人，也几欲作呕。
忍耐地将尸体看了遍，梁潮生缓了口气，道：「这毒...，我也从来没见过。有这本事的人
，只怕不会太多。」说罢，看了秦以楼一眼，对方也缓缓的摇了摇头。
见友人面色苍白，秦以楼拉起了布，盖住了尸体，也知道自己现下的表请只怕也不过如此。
梁潮生又道：「再看看其他尸体。」
三人又看了数十具尸体，每具都是一刀刺在胸口。
林子捷在一旁道：「仵作说：凶器不长，该是寻常匕首。」
看到崔如黛的尸体时，秦以楼有些担心的看了身旁友人一眼，却见他没有任何表情。
看完了尸体，林子捷歉然道：「虽然请两位帮忙调查，但也不好就这么让不相干的人进入。
晚些才能带两位进去。」
「不要紧，我们还有其他的事要调查，到时去照月楼寻我们」
两人告别了林捕头，走到了大街上。梁潮生兀自沉思着，秦以楼跟在他身旁。
「我们现在上哪去？」
梁潮生看了秦以楼一眼：「你不是知道吗？」
秦以楼笑道：「我是知道要去找谁，却不知道要上哪找去。」
「去了只怕也找不到人。」梁潮生瞪眼道，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
方才出门前，梁初交给他们一份名单，说是目前在金陵所有武林人士，和他们留宿的客栈。
「留仙教和扬鹤台并未有前来祝寿的宾客，但不知是否有教中人在金陵，还待调查。其他所
有的武林人士都在这当中。另外，所有擅长用毒的高手，还有和他们有关系的，都有特别注
记。」
梁潮生打开了名单，里头用笔圈了几个名字。他叹了口气。
里头前两个名字，赫然是：「唐奇，唐舒。」
照月楼是临清园的客栈，也是唐奇唐舒在金陵留宿的地方。两人问了掌柜，得到的回答在意
料之中。
这两人昨晚并没有回到客栈，今天也没见到人。连凤庭楼的人也不在，说是早上便出门了。
「这家伙真够胡闹的，知道我们会来找他，这下不知躲哪去了。」梁潮生指的自然是唐奇，
唐舒每次都被他牵着鼻子跑。
秦以楼沉吟道：「我想他们自有分寸，过一阵就会回来。」
查案最忌先入为主，但是以两人对唐奇、唐舒的了解，都认为他们应该不会犯下这等凶案。
所以不怕他俩会逃逸。但秦梁两人于毒药是外行，所以除了要探问他们在凶案当晚的行踪外
，更希望医毒双绝的两人能够帮忙。，
唐奇性喜湖闹，料到两人一定会找上门来，于是故意躲了起来，让他们找不到人，在那干着
急。唐舒对这个堂弟虽然是莫可奈何，但也知道分寸，应该会在唐奇闹得太过火之前将他绑
回来。
「不过除了唐奇外，名单上还有些人也住在照月楼」梁潮生道：「我们就再等一会儿」
已近用午膳的时间，两人果然很快就等到他们要找的人。
一位着绿色衫子的青年，施施然从楼上走了下来。那位青年容貌端庄，仪态大方，一身风采
翩翩，肤色又偏白，直让人想到芝兰玉树。
那名青年一眼便看到了梁潮生和秦以楼，脸上掩不住地惊喜。
「潮生、以楼。」那名青年快步下了楼，来到了两人面前。「你们怎么会在这？」
照月楼是临清园的客栈，梁潮生来这也没甚么不寻常的，那青年问的问题忒也奇怪了些。不
过他乍见友人，过于惊喜，也不及想到这些。
那青年的笑得十分坦率，发自内心的高兴，他又笑道：「你们用过午膳了么？」
梁潮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道：「涵卿，我们是来找你的。」停了一下，又继续道：「
我们想问你七七含虚散的事。」
第6章
那名绿衣青年正是访剑山庄的这一代的主人，徐涵卿。
访剑山庄是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世家，以「谪仙剑法」和轻功「流云步」驰名。第一代庄主
徐若鹏喜穿白衣，自创「谪仙剑法」搭配「流云步」，徐若鹏风采翩翩，使起剑来彷若仙人
乘云，出尘绝俗，故有「谪仙剑」之名。
访剑山庄虽然以剑起家，但曾有一位子弟对药理极有天赋，自行研制了一些奇药。访剑山庄
后人虽不精此道，但仍将先人的药方留了下来。「七七含虚散」便是那位奇才所制的其中一
种药。
「七七含虚散」可以使人在服用后，七七四十九日内力全失，但是和「如醉丸」、「化功香
」、「卿欲眠」不同的是，「七七含虚散」不会使人昏迷，只会丧失功力。
只是那位奇才精通药理的事极少人知，而「七七含虚散」这等化人功力的药又有些不够光明
正大，所以知道的人更少了。
秦以楼是在十六岁时认时徐涵卿，但梁潮生和徐涵卿八岁起就认识，可说是青梅竹马。两人
见面次数不少，极为投缘。这会儿要来查问徐涵卿案发当晚的行踪和「七七含虚散」的事，
让他有些为难。
「我们想问你七七含虚散的事。」梁潮生说了这句话后，心下便琢磨着要如何开口。
徐涵卿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便想明白了。崔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不知？知道梁潮
生有些为难，便轻轻一笑，道：「你们还没用过午膳吧。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着慢慢说。」
梁潮生心下正想着如何对好友开口，随口应了声好。但是方才看了崔浩哲的尸体，他此时着
实没有胃口。
秦以楼看了他的表情，便道：「今天有些热，我们都没甚么胃口，还是找家茶楼吃点点心就
好。」
徐涵卿正觉得热，便同意了，三人就去了不远的姚紫楼。
几人叫了壶龙井和一些点心，一旁的小二想帮忙倒茶，秦以楼对他笑道：「我们自己来就行
了，先下去吧。」
小二离开了后，徐涵卿便道：「有甚么需要知道的，两位但说无妨，我一定知无不言。」
明白好友并不介意，梁潮生松了口气。接着便详述了崔府的凶案，以及他们的猜测。
「的确，崔前辈应该是中了药，才会毫无抵抗之力。」徐涵卿沉吟道「这毒我也没听说过。
」
「所以我们想知道『七七含虚散』的事，还有你那晚的行踪。」
徐涵卿点了点头：「那晚我和华山的刘峰还有衡山派的张传飞、张传扬两兄弟用过晚膳后，
便给他们拉去了青楼」说到这，徐涵卿的表情有些无奈。
梁潮生心中暗笑，他与徐涵卿极为熟识，知道他向来洁身自好，除了有一次被一群人陷害，
上青楼做了「成年礼」之外，甚少踏足烟花之地。听其他人说，徐大公子在那出够了洋相，
一身风度扫了个干干净净。那次之后，徐涵卿的朋友们便会以骗他上青楼作为消遣。
梁潮生瞄了瞄秦以楼，见他面无表情，但嘴角微扬，知道他在忍着笑。秦以楼这时也转了头
看梁潮生，便忍不住笑意，眼睛瞇了起来。
徐涵卿此时颇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两人便转头继续听他说话。
「你们也知道我对那种地方...所以我大概在二更时就先离开了。之后便直接回照月楼，后
来便直接就寝。」
「后来还有遇到甚么人吗？」命案差不多是发生在二更时，不知是否有人能证明徐涵卿与命
案无关。
徐涵卿沉吟道：「我回来后有沐浴，请小二帮我备好热水和木桶。那时有些晚了，所以小二
花了点时间准备。洗完后又请他将木桶移出去，那时差不多是三更了吧。」
「三更么...」这还是无法证明徐涵卿与命案无关，但转念一想，若是有人一整个夜晚都有
人证明他不在场，那似乎更奇怪些。
「刘峰、张传飞、张传扬都住在照月楼，还有那个小二应该也很好找，待会儿你们可以去问
问。」
梁潮生点点头，又道：「那么『七七含虚散』事，还有甚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徐涵卿道：「服下一帖『七七含虚散』可以化去人的内力七七四十九天，若只是吸入一些，
会让人在几个时辰内失去功力。」
「除了这些，还会有甚么症状么？」
徐涵卿摇摇头：「七七四十九天后功力自复，和从前一般。」
「凤庭楼的『化功香』也有类似的效果，他们人也住在照月楼，是否也同他们探问...」
「方才掌柜说他们都出门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梁潮生的表情严肃，低着头不知在想些甚么。
秦以楼忽然问道：「涵卿，你这次出门，有带『七七含虚散』吗？」
梁潮生抬起了头，看着徐涵卿，只见他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有。」
「行走江湖，不知甚么时候会遇到危险。所以山庄的子弟出门都会带上『七七含虚散』，以
备不时之需。」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袋。
「只要洒出一些，就可以使敌人几个时辰内内力全无。」
「你一直都带在身上？」
「从未离身。」这番说词对徐涵卿不利，但他显然是说了实话。
气氛霎时有些僵。
既然徐涵卿这么说了，「七七含虚散」便没有被偷的可能了。虽然徐涵卿对毒药是外行，但
是有七七含虚散，又没不在场证明，嫌疑仍不能排除。
「对了，我想到一件事」徐涵卿拍了下桌子，正要继续说下去时，便给人打断了。
「梁公子，秦阁主...啊，徐公子也在。」
三人闻言都转过了头去，一位小二领着林捕头朝他们走来。
徐涵卿忙对对林子捷问道：「之前那几位大哥还好么？」
林子捷抱拳道：「已无大碍，在下谢过徐公子。」
梁潮生奇道：「涵卿和林捕头认识？」
「我方才要提的就是这件事。我们前几天遇到了毒圣医言海宁。」
第7章
对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江湖人而言，「毒圣医」的大名如雷贯耳。但人们提到他时，总会带着
一些畏惧。
「毒圣医」闵思成名江湖数十载。曾经有一位受人敬重的大侠身染绝症，所有大夫都束手无
策，经他治疗后，半年后便痊愈，自此人称「圣医」。但是他脾气古怪，有人上门求医，救
与不救全凭自己喜好，只在一念之间。
又有次一位有名的刀客中了毒，他的家人上门来，希望闵思救他一命。他看了刀客一眼，取
出一粒药丸往那刀客嘴里一塞。刀客的家人只道他愿意救人，正欢喜着，却见他又拿出一把
匕首，将那刀客的中毒的手齐臂搁下了，只道：「要救他这样最快。」
刀客对自己的手爱若性命，对闵思此举极是愤怒，加上那闵思亦擅用毒，据说只怕更胜唐门
，于是「毒圣医」之名不胫而走。
但是闵思传言已在五年前过世，徐涵卿口中的「毒圣医」是他的弟子言海宁。言海宁是个弃
儿，三岁便被闵思收养。他于医毒一道极有天赋，尽得闵思真传，便成了新一代的「毒圣医
」。
言海宁为闵思所收养，脾气同样古怪，却更加胆大妄为。他十分醉心于搜罗各类药材并研制
不少奇药。只要听说哪个地方有珍贵药材，或是哪个门派有独门秘药，便会大喇喇地上门讨
药。
许多门派见他自称是毒圣医的弟子，不敢得罪，便将药奉上。也有些较大的门派不愿将本门
秘药平白无故交给外人。漠北迎沙堡、洛阳林家、百毒谷三个门派都曾拒绝把家传秘药交给
言海宁。
后来迎沙堡上上下下的人都被下了一种毒，只要盐巴一下肚，便会上吐下泻，脱水而死。洛
阳林家全下上下则是手微微地颤个不停，除了日常起居受到影响外，拿起剑来自己都觉得害
怕。百毒谷本就以毒闻名，当时更是看不起这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久，全谷的弟子都中
了毒，而且这些毒都是自家古里种的药草或是养的毒蛇，每个人中的毒各不相同，有的还几
种不同的毒混在一起的。可想而知，最后这些门派还是把言海宁要的东西交给了他。
小毒圣医平时独来独往，和临清园并无交情，除了那些倒霉的门派外，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
多。最近有许多江湖人士来到金陵，他此番目的只怕是将金陵当成个大宝窟，来这挖宝来着
。
这对临清园来说是一个大麻烦。若是言海宁真的在金陵闹将起来，这些武林人士必会请梁家
出来主持公道，临清园作为东道主，更不能让他在此胡来，失了面子。　
而言海宁如果真如传言中那么厉害，两边斗将起来只怕都要讨不了好去。
梁潮生心想，言海宁的事本来是该给自家大姊来伤脑筋的，但是梁初交给他的名单也将言海
宁的名字圈了起来，因为崔府的事这下自己反而先得和毒圣医打交道。
其实梁潮生听闻言海宁的一些事迹时，只觉得他这个人极为有趣，就算现下是牵扯到了崔府
的案子，但还是隐隐有些期待和他打交道。
徐涵清继续道：「那时我和刘峰也是在这茶楼，林捕头就坐在隔壁桌，言海宁也坐在附近」
说着指了一个位子「离我们只隔了两个桌子。」
「言海宁生的极为俊美。他一进来茶楼，就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他，」徐含卿说到这顿了一顿
，道：「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传言中的『毒圣医』」
梁潮生本来对言海宁就极有兴趣，闻言更挑起了眉。梁潮生等人身边本多相貌出色的人物，
但连徐涵卿都赞其美貌的人，更勾起了梁潮生的好奇心。
「后来我便和刘兄聊天，没再注意他。过了一会儿，隔壁桌传来一阵大笑，笑了一会儿便停
了。可是不久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徐涵卿说着，便看了林子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