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一队士兵慢慢远去。楚霸一把拽过绕过自己身体的缰绳"驾!!"双脚用力一夹,马儿吃痛下悲鸣一声狂奔了起来。
"你干什么。快停下来。"看到楚霸又作乱,连云衡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一手将他肚腹拦腰抱住,另一手就去强那缰绳想将马拉住。
楚霸此时竟然有些发狂,不管那肚子上的手勒的身体如何疼痛,就是不放手,脚下还不停的踹着马肚子。白马驮着两个人的重量一路狂奔着。
谁都没有想到这突发状况。身后被撇下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将军跟王爷就那样骑着马跑出了视线范围。
到底要不要跟上呢?
每个人都转着这个念头。
却还是没有一个人动。
因为他们都是一群绝对服从命令的士兵。
没有人下命令让他们继续前进。
他们就绝对不会多行一步。
马的速度太高了。又怕一个不小心伤着这小子。连云衡捏着他手臂的手放松了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些愤怒了。
"我不相信那个人说的,怎么可能死那么多人,我要自己去看一看。"楚霸毫不示弱。
怎么会,云初国境内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饿死?打死他都不会相信。一定是那个探子搞错了。一定是。
这个小子确实是欠教训。
连云衡真的生气了,如果不是在这旷野之上,他真想狠狠的打他一顿屁股。
他们是出来打仗的可不是出来玩的,这小子三天两头的找别扭,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怕被人偷袭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作为一个主帅,一个王爷,怎么能就那样撇下所有的部署单独一匹马到处乱走。如果不是自己跟着。
连云衡想都不敢想那个后果。
他们已经进入了戈壁滩,那伙沙盗随时会出现。
"我就是不信,我们云初国怎么会路有饿死殍,哥哥是那么励精图治的皇帝,他不允许自己的国家出现那种状况,所以,那个探子一定是搞错了,他肯定搞错了。那些人说不定是被沙盗杀死的又或者是别的国家逃难过来的。"楚霸由自滔滔不绝。
"够了!"身后的人一声冷哼!
楚霸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对,就是飞了起来,再次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呈倒悬的姿势挂在某人的肩膀上。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一路拳打脚踢。
"驾!"连云衡一手扶着肩膀上的人,一手调转了马头。
"如果不想被我丢下去就闭嘴。"
"好啊,你丢,你丢,你要是丢了我还求之不得呢!看你回去怎么跟皇帝哥哥交代。我要告诉他你是怎么照顾他的好弟弟的。哼!"
"哼!好,我不丢你,不过我会一直这样扛着你,直到出现在那些士兵的面前,让他们看看我们云初国最有名的王爷是如何个荒唐法?"
这一招果然够毒。楚霸虽说是行径有些放诞,可是也决不愿意再三军面前被大将军这样扛着出现,那可真是太丢脸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别,别,我听你的就是。"
"果真听话?"
"是是,我以后都听你的可以吧,快把我放下来。"楚霸又踢了连云衡的背一脚,不过这一脚踢的不重,还带着一点讨好的性质。
恢复了正常的姿势,两人一马又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站在原地的士兵都松了口气。
"行进,向十里坡出发。"连云衡一挥手。大部队再次缓缓踏上征程。
一路向十里坡进发,终于有些人烟的迹象,不过那些人全都是死人,尸体稀稀拉拉的躺在道路两旁,观其状,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饿死的。因为每具尸体都是皮包骨的状况,可见饿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楚霸终于沉默了。
一直到十里坡后都没有发出一句声音。
感情上,很难接受云初国路有饿死殍的这种状况。
可是眼前上演的这一幕幕惨烈的事实却让他不得不信。
转到十里坡后面的山头,那些士兵正将一具具南光庙的死尸搬出来,搬到一个天然形成的大坑中,尸体渐渐越叠越高。
楚霸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后背上凉飕飕的。
第一次看到死人,而且还是这么多的死人。
就像做了一个最真实的恶梦。
额头上一滴冷汗流了下来。
慢慢走近那个大坑。
在那么多尸体的面前,楚霸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力不从心。
他虽然是云初国呼风唤雨的小王爷,可是此时也没有能力唤回那坑的一条条鲜活的性命。
生命如此宝贵。如果他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如果朝廷能早一点知道这里的状况。也许那些人就不会死。
楚霸看到一个躺在坑里的妇女怀里还抱着个婴孩,那孩子的胳膊已经变得青紫,软软的搭在妈妈的胳膊上。那个女人的衣襟半敞着,干瘪的乳房压在孩子的脸上,死前竟然还在喂奶,她想的都是怎样让那个孩子活下来,可是她不知道那样的乳房早已没有奶水了啊!
眼睛有些湿润了。
装作揉眼睛悄悄转过了头。注意到不远处的坑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袍人,银色的盔甲闪动着点点寒光。
连云衡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的大坑。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里想的什么。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大坑的边沿。
楚霸盯了他好久,他一直站在那里,神情似乎有些悲伤。一直到士兵往那个坑里盖上最后一铲土他才慢慢的蹲下身来。
双手,轻轻的捧起一丕土,轻轻的将那丕土撒在那个坟堆上。做完这一切的连云衡看也没有看一边的楚霸一眼,转过身走了。
楚霸跟在他的身后走了一路,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叫道:"连将军"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微微将头转过一侧,等待着楚霸下面的话。
"你说,朝廷怎么就没有在这里赈灾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戈壁滩不是还有驻军的吗?怎么会放任这么多人死去而不闻不问?"
"这里气候条件不好,不适合耕种,也不适合居住,最值钱的就是长在戈壁之上的无畏草,是外伤圣药,这里的人都是靠跟内地交易那种草药为生。"
连云衡转过身来,看着楚霸,眼神仍旧有些悲伤。
"是不是就是我早上看到的那种草?"
"对!"
"那种草很多啊,只要继续不断挖掘,就可以跟内地交换。怎么那些人还是死了。"
楚霸大声叫道,"你骗我的对不对。根本就是朝廷遗忘了这个地方,该赈灾的时候没有人赈灾,有灾情也没有人上报,哥哥就是被那些小人蒙蔽了双眼,要是这次我不替他出征,被哥哥看见了这样的景象,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国家还有这样的惨状,他一定会很伤心,他一定会痛不欲生的。这些,都是朝廷那群只知为自己牟利的奸臣害的。"楚霸边吼边流下了眼泪。
"如果哥哥知道的话,他会有多么心痛,他为了这个国家操碎了心,如果让他知道......"
楚霸说不下去了,连云衡走近他身前,将他慢慢抱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怎么能告诉眼前的人其实这一切都是锦辉一个命令造成的,为了打击那些沙盗,朝廷早在三个月之前就下令禁止戈壁滩与内陆的一切交易活动,并且还在戈壁滩入口处设立关卡许入不许出,为的就是将那些沙盗一网成擒,却没有想到最大的受害者是那些无辜百姓。
可是这些话只能都装在心里。
不能说,尤其是不能对他说。
"你放心,我们不告诉他你哥不就不知道了吗?他那么疼惜自己的百姓,如果让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难过的。"连云衡温柔的说道。
"好了,别哭了,楚霸可是男子汉,老是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谁哭了?你才哭了呢,刚才不过是沙子迷了眼罢了。你当老子还真哭了,老子哭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切!"楚霸用袖子在脸上用力蹭了两下,一把推开连云衡
"别抱老子,老子又不是小孩子。"
一下子被推开,连云衡有些尴尬,看着楚霸红红的眼圈又觉得有些可怜,可是这小子为什么又如此可恨呢!老是喜欢跟自己唱反调。
"好,你是老子,那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楚霸斜吊着一双眼睛盯着连云衡的脸
"我是老子的老子。"连云衡一说完就猛地抓起楚霸的一只手"走,跟我回营区,你今天闹也闹了,哭也哭了,要是再不听话,我可就不忍你了。"
楚霸一路踉跄的被拖回营地"喂,放手,放手,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谁让你忍我,你自己问问良心,哪一次你忍过我好不好。你总是在别人面前下我面子,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处心积虑的想我出丑吧!"
连云衡一把放开他的手,楚霸正挣扎间,一下子摔坐在地上,"啊!"的叫了一声,屁股摔的生疼。
刚准备开口骂他两句,抬起头这才发现连云衡身前不知何时跪了一个人。
仔细一看竟然又是那个丁三。
"你说什么?骆天骄领着那群沙盗又攻下了漠北大营。"连云衡双眉紧皱。
怪不得,怪不得困了那么久都逼不出这一伙强盗。竟然有能力占领领近土藩国在戈壁滩的漠北大营,看来这群沙盗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如果不是漠北大营的兵战斗力太弱,就只有一个解释--那群沙盗的攻击力很强。
最糟糕的是漠北大营离十里坡已经很近了。
"传令下去,着各部统领到帅营议事,着防营大队加紧修筑大营各处陷阱、埋伏。晚上守夜由四个班轮流替换,每次两个班的军力。"
"遵命。"丁三跪在地上微一骸首就起身去了。一眼都没有看跌坐在一旁的楚霸。
"喂!你要去帅营议事吗?带我一起去啊!喂,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楚霸一路捂着屁股一路扯着嗓子大喊。无奈前面那个人走得很快。一个眼不见就消失在帅营里了。等到楚霸赶到大营,守营的士兵礼貌却坚定的将他拦在外面。
当着这许多士兵的面,楚霸自然没好意思怎么计较。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不好了不好了将军。"守营的士兵慌乱的在帅营外叫嚷。
"让他进来说。"
小兵一进门立即跪倒。
"出什么事情了。"连云衡问道。
"王爷,王爷他,他刚领着一小队人马出营去了,末将怎么都拦不住。"
"啪!"一个茶杯被惯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连云衡厉声问道。
"王爷他带着一小队士兵出营去了,说是要夜袭敌营。"
连云衡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里都要冒出火来。
很好,很好楚霸,你总是知道怎么做最能激怒我。
"陈将军,你带上三千骑兵跟着我一起去追回王爷,其他人留守大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等帐内众人回过神来,大将军早已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帅营。
胯下的飞雪像风一样飞驰着,连云衡只觉得还是太慢,咬牙用力甩了几下马鞭,飞雪吃痛下越发飞奔起来,身后跟的士兵已经远远的落在后头,连云衡一人冲在最前面。如果不能在楚霸闯祸之前截住他,如果不能好好的保护他,那么,就让他跟他一起吧。一起来面对那群沙盗。就算是不理智一回。怎么都无法放任楚霸一个人独闯敌营。
那是最坏的打算。
当然最好是能在那之前截住他。
连云衡此刻心急如焚,恨不得生了一对翅膀出来才好。
前面渐渐出现了一队骑兵的身影。
最前面那个青色的身影就是楚霸。
连云衡一夹马腹,飞雪又快上几分。越来越近了。跟着楚霸那一群骑兵看到是他来渐渐都放慢速度。
"都给我停下来。"连云衡一声怒喝。跟在楚霸身后的骑兵更无一个再敢前行。
楚霸明明听到了他的话却假装不知,还一个劲的往前跑。
连云衡策马扬鞭,飞雪渐渐越追越近,渐渐与楚霸的大青马齐头并进,渐渐超出一人之距,两人之距,三人之距。
突然一种响箭尖锐的声音破空而来。
紧急之下连云衡一扯马头,整个人连人带马横在了楚霸前面。
楚霸的大青马嘶叫一声,人立而起。
"啊~!"只见楚霸一声惨叫从马上摔落下来。落下之前只觉得脸上上溅上了点点热热的东西。
好痛,好痛,浑身都好像突然碎成一片片,尤其是屁股,已经不能用痛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痛极了。
楚霸拼命忍住疼痛的泪水,但那泪水还是在眼眶了转来转去。
糟糕的很,起不来了。
眼睛前面怎么这么红。楚霸伸手揉揉眼睛,骇然发现竟然满手的鲜血。忙抬头看去,连云衡肩上已是一片血红。原来坠地之前溅到眼睛上的竟然是他的鲜血。
身后又有一阵箭雨飞来,连云衡飞速抽出佩剑舞起一片箭花将那些飞箭砍开。身后的士兵眼见主帅遭袭忙大喝声起,纷纷赶上前来拉开弓箭朝那虚空射去。
敌营似乎也骚动起来,察觉到这边似乎不是普通的攻击力量,那一边的箭雨马上加倍起来。
该死的,肩上好痛,虽然以前打仗经常受伤,可是最近一两年随着自己的武功跟地位越来越高已经很少有人能在身体上伤到他了。刚才那箭带着螺旋劲气,十分霸道,射箭的人水平更是十分高超,如果不是自己刚才俯下身去,说不定那箭就不是擦着肩膀过去而是正中心脏了。如果刚才自己没有挡在楚霸面前,他现在说不定已经。
想起来连云衡就有些后怕。
捞起地上那人。
"兄弟们,休得恋战,撤!"连云衡忍住疼痛运气内劲大喝一声。
好在对方因为摸不清形式没有追击出来,终于安然无恙的撤回大营。
一回到大营,连云衡的受伤的肩膀已经不能承受夹住楚霸的重量,干脆一松手,啪的一声又将他扔在了地上。
楚霸在地上打了个滚,刚想站起来,无奈今天摔了太多次,竟然腿一软又坐在了地上。
眼看着身后那些士兵越聚越多,眼看着那个人脸色很不好的一步步朝他走过来。他就像一个正冒着寒气的大冰块。
楚霸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立在自己身旁。眼睛从自己身上挪开望向身后的那些士兵。
"跟着王爷出去的那一队骑兵的统领是谁。"连云衡环视了那群骑兵一眼,阴沉的说道。
一个人小心翼翼的站了出来。
"回将军,是我。"
"原来是左千户,失敬失敬,什么时候你跟王爷这么熟了?连我这个将军都不放在眼里。"连云衡冷冷的说道。
左千户心知不妙,腿抖的像塞糠一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头在地上磕的咚咚响。
"左三知违抗军令,按例处以杖刑,来人,给我拖回去打。"
左三知听到那句话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软在了地上。
立刻上来两个士兵将那个左三知拖了起来往营地压去。
"饶命啊将军,饶命啊将军"凄厉的哭叫声一路远去。
连云衡低下头来,身后那些士兵举着的火把将他没有表情的脸照得更加寒光凛冽,楚霸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冰冷,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你很好,很好,希望你不要忘了今晚的事情,那个人是为谁挨的打,如果你以后做事情还是这么莽撞,我敢保证,今后只会有更多的人为你而受过。"
"我......"楚霸低下头。只是想帮忙而已。剩下的话却说不出口。他肩上的鲜血还历历在目,他又怎么有脸为自己辩解。
"来人,将王爷小心的抬回营帐,他身子今天摔了几次了,只怕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连云衡冷笑着说道。带着一丝刻薄的讽刺。
"......"躺在地上的楚霸捏紧拳头,一句对不起本来快要出口了却被他这一句话愣是噎在了喉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