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答应过斐婶婶,一辈子替人治病,不再杀人了……”郁止轻轻地说。
“可我也答应过她,好好照顾妙妙……”斐青厉声说。
“您是没有照顾好斐妹妹……”郁止叹了口气:“您太放纵她了,这几年她在江湖到处闯祸,三年前她刚出江湖,就因为几句口角跟鸳鸯双刀动手,不顾鸯刀身怀六甲的身子,强下狠手,差点一尸两命,幸好紫玉路过援了一把手,才救回来,事后您赔了定元丹给人家,又说了无数好话,鸳鸯双刀看在您的面子上,才没有把事情闹大,您说回来会好好管教斐妹妹……唉……您管教她了么?”
“妙妙都死了,你还这样说她!老夫没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侄子。”斐青恨声说。
“我说的都是事实,又过了两个月,振威镖局的小公子不过多看了她一眼,她伙同落霞剑派的柳观月,柳望月兄弟挖了人家一只眼睛,要不是您早年救过振威镖局总镖头一命,振威镖局能对那件事情忍气吞声?我把这件事情写信告诉您,郑重的叫您管教斐妹妹,您还记得我在书信后说的话么?”郁止淡然说。
“你说若是妙妙再不知好歹,必亲取她的性命!”斐青双眼通红的道,看他颤抖的样子,已经是气急了。
郁止从一进来就不停的刺激他,完全的不站在斐青这一边,我真怀疑他是不是路小庄主假扮的。
“如果你听了我的警告好好的管教她,她怎么会跑到怅恨庄闹事,据说她还砍伤了好几个无辜的庄客!”郁止的话也转为凌厉:“当初斐婶婶嫁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从此以后不再做坏事,不再做有愧于良心的事!但是你都做什么了?斐妙妙做的坏事还不止这几件,你欺我在山里消息不灵通,叫赤玉他们帮忙瞒着,又到处替斐妙妙收拾残局,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她,让她的胆子越来越大,这一次妙妙落了这么个下场到底是怅恨庄的错还是你自己的错!”
“我……”斐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说得没错,妙妙的事的我责任最大,但是我就这么一个闺女,这个仇我非替她报不可,哪怕我报了仇,你立刻砍下我的脑袋也行!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你怎么就这么油盐不进——”郁止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
宋言起掀开帘子进来道:“大哥,怅恨庄射出了一支箭,上面绑着给您的一封信。”
郁止看了看宋言起拿在手里的箭和绑在上面的信笑着讷谕:“你就这么拿着,也不怕上面有毒?”
宋言起怔了怔:“大哥说得是,小弟鲁莽了……”
第四十章
郁止笑了笑道:“斐伯伯,你看这箭上有没有毒?”
斐青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从怀中摸出一双皮手套和几个小瓶子,将手套戴在手上,他拔开这些小瓶的木塞子,取下了箭上的书信,然后一手拿起箭,一手拿着小瓶子,按一定顺序把这些小瓶子里的液体倒到了箭上,片刻后箭身没有起任何变化:“应该是没有涂毒,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你还是戴着我的手套拆信罢!”斐青一面说,一面把手套摘下来递给了郁止。
郁止点点头,接过手套戴上,小心的拆开了信。
“……久仰剑煞公子不同流俗,不言而信,一秉至公,今为吾事奔走,甚为感激,略杯薄酒,午时三刻,共谋一醉。路行书拜上”
“斐伯伯,我进去看看,你固然有错,他因言语杀人也是大罪,是非曲折,待我见过路行书后,再做定夺,在这之前谁若轻举妄动惹下什么祸事,别怪我没有说分明!”郁止板着脸说。
斐青的脸色也沉了沉,但终究没说什么,背过了身。
郁止这才将路小庄主的信访在桌上,随即又摘下手套放下,然后拉着我出了帐篷。
“我刚才是不是很威风?看到了罢,这就是剑煞公子的在江湖中的地位,哈哈哈哈哈,崇拜我不?”一出了帐篷,郁止又原形毕露了,我真的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好了,如果他能一直保持刚才的样子,也许我会觉得他真得很威严,但是……
我看了一眼两眼放光,一脸等待我说两句好话赞扬的郁止,面对这样的他,让我挤出两句安慰他的谎言都很难,叹了口气:“斐伯伯年级也大了,你这样刺激他真的很不道德哎……”
郁止的脸黑了,意料之中,心情好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看他这样的脸色,小恶劣啊,小恶劣……
抬头看了看日头,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些时间:“你说,赤玉他们都肯为斐青打掩护了,那他们送回来的情报有几成可信。”
“九成,我调查过了。”郁止郁闷的垮着脸:“像我这样英明神武慷慨大方地位尊贵英俊不凡的主子,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而且我还没有扣他们工钱,为什么他们还要在外面捞油水呢?”
“虽然只有一成骗你,但是那一成也够你喝一壶的罢……”我斜眼看他。
“谁说不是呢?小欢我现在又头疼又伤心,你安慰一下我好不好?”郁止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安慰?好啊。”我随手在他腰里的嫩肉上掐了一下:“舒服么?”
“撕~”郁止吸冷气:“小欢,你的安慰真特别……”
我很想说,唉,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与众不同,但是话到嘴边立刻打住,这话一出口,我岂不是跟鄙视的某人一样轻浮了,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跟郁止呆久了,皎洁如我也被他染黑了……
“说说看,他们都骗你什么了?”我挑了挑眉毛问。
“就是怅恨庄的事情。”郁止扁着嘴说:“他们任由怅恨庄发展壮大,还帮怅恨庄瞒着我的其他耳目,就因为他们,我去年才知道怅恨庄已经发展到可以颠覆整个武林了,这还是我怕打草惊蛇,叫人查的不要太过明显,怅恨庄真正的实力肯定不止这个,说不定他们连社稷也能动摇……”
“哦,怅恨庄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看来你是没什么把握能赢了,我现在跟着你,将来你失败了,难保不牵连到我,我可不想看到自己的脸被贴在海捕通告栏里,不知道我现在向小路庄主投诚,来不来得及……”我仰首望天,自言自语的说。
“小欢,你可不能抛弃我……”郁止立刻做悲戚状,还努力的挤着眼睛妄图掉出一点泪水来应景,可惜失败了……
“切~你个败寇谁理你呀!”我不屑的看着郁止:“赤玉他们既然是怅恨庄的人,他们又帮着斐青隐瞒斐妙妙的事情,我可不可以认为斐青其实也是怅恨庄的人,你说斐妙妙真的死了么?”
第四十一章
“我也这么想,刚才才故意拿话刺激他,看他到底是真怒还是假怒……一个人演戏的时候其实最难演的就是激动,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真激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人激动的时候往往会忘了自己,等他冷静下来,再回想一定想不起来自己激动的样子……”郁止笑嘻嘻的说。
“那么你看出什么端倪来了么?”我问。
“那时当然,斐青激动的时候有个小动作那就是他会下意识的咬嘴,可惜刚才他所有的表情,都都很到位,唯独这个小动作没有!”郁止一脸的可惜,貌似在哀悼斐青可怜的演技。
“所以,斐青在撒谎,斐妙妙并没有死?”我说。
“没错,那路小庄主何等的深沉,他有一百种方法叫斐妙妙生不如死,他有一千种方法可以叫斐妙妙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在斐妙妙找茬来时不能踏入怅恨庄半步,为什么他会选用最不智,也是最激烈的方法?以前他一直韬光隐晦,这次却大张旗鼓,恐怕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现在只是掀起血雨腥风的前奏……”郁止接过话头,他陈述的内容好像很严重,但是他的语气,神情却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看你这副样子,恐怕是有了什么龌龊的计划了……”我摇着头说。
“龌龊?”郁止的脸又黑了:“小欢,你可不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我的计划……你一定是书没有读好,龌龊不能放在这里用的……”
“龌龊不就是品质卑劣意思么?我用的有什么错!”我笑眯眯的说。
“哈哈”郁止干笑两声,抬头看了看天,转移话题:“你看我刚才提到赤玉帮着斐青隐瞒斐妙妙的事情,斐青和小宋肯定把这话转给了路小庄主,他会不会猜到我已经知道赤玉他们叛变的事情……”
“你不就是想让他知道么?这样他就会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他后面的一举一动你是不是知道了,你是不是已经设好了套子等着他往下跳呢……总之他的心总会乱的,忙中出乱,你现在对他的计划也是一摸黑,你是等着他自曝其短呐。”我笑了笑说。
“我厉害罢,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多么多么的有深层的含义啊……”又来了,我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他就是这么一个貌似奸猾而又搞笑的人……
“小心路小庄主一急之下铤而走险,把你拐到庄子里去灭掉!”我冷笑一声说。
“不会,以他的行事作风,不会那么不小心,他永远是谋定后动,不做没把握的事情。”郁止摇着头说。
“难说,你既然要挤兑他,肯定会做的恰到好处,兔子急了还咬人,你还是小心些……”我说。
“也对,这样罢,今天的宴会我一个人去,过两个时辰如果我还没有从庄里出来,你就不要等我,找个隐蔽的地方隐居,一辈子都别出来了……”郁止突然弯下腰,视线与我的目光相平。
“那你还不如让我死了!”我翻了个白眼:“大好的人生我还没享受过,怎么能就这么隐居了。”
“小欢……”郁止叹了口气:“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兄弟对于我来说,就是同声共死,你不必多说。”我也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我和阎君伯伯很熟,我们一起死了,还能一块走黄泉路,到时候在一起头个好胎便是了。
郁止没再说什么,站起来,我看见有几滴水掉在了他脚边的草叶子上。
抬头,太阳已到中天,小路庄主的筵席想必已经准备好了……
转到了怅恨庄的大门前,门在我们面前开启了,门前的小径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衣服的料子是上好的锦缎,胸口用黑灰的丝线绣了几杆泼墨修竹,很漂亮的衣服,漆黑的头发用一根银带子缚住,五官俊俏,很出色的男子。
“纪欢?”那男子没有跟郁止打招呼,反而问我,总觉得他的声音里有些奇怪的东西。
“路行书?”我回问。
“我……是……”那男子把很简单的一句话拆成了两个断字,还是觉得奇怪。
“你邀我来有何贵干!”郁止不知为何,急躁起来,不是那种装出来的急躁,而是真的急躁,我赶忙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冷静。
“只是……吃顿饭而已……”路行书回答,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我,我总觉得他眼睛里像有什么东西要挣扎着漫溢出来。
“那就请陆庄主带路!”我笑了笑道。
“好……”路行书做了个请的动作,貌似很诚心诚意的那种。
第四十二章
我们跨进大门,里面的景色让我皱了眉:“大哥,我最讨厌的花,怎么办……”
这庄子修得好生怪异,一进门就是大片大片的池塘,里面栽满了白色的芙蓉花。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一世看见白色的芙蓉花就不舒服,甚至连那花的味道也不想闻。
“那你闭着眼睛,屏住气,我拉着你走过去……”郁止知道我的毛病,连忙说。
“好罢……”也只能这样了,我嫌恶的照着郁止的话做了。
“你不喜欢芙蓉么?”路行书的话好似就在我耳边,我一惊睁开了眼,才发现路行书已经站到了我旁边,正弯下腰跟我讲话,他的唇距离我的耳朵不到三寸。
他身后就是大片的荷花,没来由的嫌恶,不只是那些白的刺眼的花,还有这个人的气息。
我皱着眉头跳到了郁止的另一边:“大哥,我讨厌这个人!”小孩总有肆无忌惮的权力,既然我都这么说了,路行书肯定不好意思再凑过来了罢。
一抬眼,我看到了受伤的路行书,他的表情其实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悲戚,有些不好意思,自从进了这个山庄,我好像变的不是我自己了,平日我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么伤人的话的。
难道这里有什么可以操纵人情绪的药物么?
要小心,我递给郁止一个警惕的眼神,他回我一个收到的眼神。
路行书已经走到了我们前面,跳上了一叶小舟,他的背影很挺拔,我却看得有些萧瑟,幻觉,我已经出现幻觉了么?
郁止拉着我跟着也跳上了路行书的小舟,路行书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杆碧绿的竹蒿,他握着竹篙轻轻在池塘的底部一点,小舟就划进了大片大片的荷花里。
为了防止突然出现的险情,我只好睁着眼睛,呼吸当然还是闭住了,谁能知道这空气里有没有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
荷塘好大,郁止把我圈在了他怀里,替我挡住了那些伸过来的荷叶,即使是这样,那充满视线的绿色和白色还是看得我一阵一阵的恶心。
直到快把我憋死了,小舟才划出了那片大大的荷塘。
一上岸,我先背着荷塘吐了个天翻地覆,摧残啊,精神摧残,这路行书一定是事先知道了我讨厌芙蓉,才专门弄了这么个荷塘,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家伙。
“你还好么……我不知道你讨厌芙蓉……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路行书在旁边轻声问。
“算了……不知着不怪……呕……呕……你少说两……呕……句,我会……好一点……呕……说实话……你一说话……呕……我更想吐了……呕……”我郁闷的说,刚好一点,又被他假惺惺的话,弄得呕心连连。
吐了一会儿,旁边伸过了一只玉碗,里面盛着糖水,路小庄主讨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喝点水,漱一漱也许会好点。”
我愤怒的推开了碗:“你是不是诚心跟我过不去!!!!!啊!!!!!第一我讨厌听你的声音,那只能让我吐的更厉害,第二,我讨厌喝糖水,蜜水,但凡一切甜的东西我都讨厌!!!!!!呕……呕……”
我虚弱得看着郁止:“大哥,兄弟……呕……我恐怕要先呕心……呕……死在这里的,你是跟我一起死在这里,还是……呕……还是……呕……吃过他的饭……呕……做个饱死鬼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