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鬼故事之一）——冬心

草原……张年不安的动了动，奇怪，为什么眼前还是一阵一阵的发白，那个脸的轮廓似乎又到了况海达身边了。

“我没走多远，后面突然就传来了草地的沙沙声，我一回头，居然看到三个白衣人拿着剑向我跑过来！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无比笃定他们是来杀我的，莫名其妙就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我突然便受到了主的启示，停了下来，转身面对他们，‘主！我把我的性命托付给你了！’结果才喊完，带头的那个白衣人就拿剑刺了下来——”

“你死了！？” 张年大喊一声，不知为什么，心脏跳得飞快，冷汗不断的冒。

第 3 章

“——当然没有！不然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况海达吓了一跳，不明白张年在紧张些什么，“……我只是‘啊’了一声，然后就醒了。”

“……然后呢……”张年长嘘了一口气，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心脏的位置。

“然后我就出门上学啊，结果半路上就被李默拦着，带了我到这里……”

二人聊了半天，这时才想起来，李默已半天未曾吭声了——虽然三人里，以李默身世最为复杂，禁忌最多，平时也时常沉默，但沉默了那么久不插话，实在不像是他的性格。

“喂，李默？你还好吧？” 况海达的声音开始透出不安来。

“……我还好……”

李默的声音越发的有气无力，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彼此间流转的氛围刹那间沉重了许多。

“李默，我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李默仍然沉默着。

张年习惯性的注视着李默的那个方向，虽然明知道自己什么都看不到——直到况海达的惨叫传来。

张年仿佛被扎了一下般的回头，肌肉瞬间绷紧起来，以至于转头的时候，张年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发出嘎啦的声音。

三人的光束，从交汇的那一点开始，扭曲。

就仿佛有人拿了很多面镜子在反射光线一般，扭曲的光束在无规则的乱照，晃动中，张年看到了况海达震惊的僵硬的脸孔——张年想叫，尖叫，但自己的喉咙却被绷紧的肌肉勒得紧紧的，只能发出“咯咯”的喘气声。

脑中一片空白，张年下意识的不断命令自己：转头！转头！

但现实却是张年仿佛被石化了一样的僵坐在原地，只有眼珠不断的往旁边斜去——斜得如此厉害，以至于张年双眼看上去简直就只剩下眼白！

李默就在那个方向！李默呢！？

空气中仿佛有一道光波穿过，就像是有人打了个响指般，整齐的，所有光束都扭在了一起，照向了李默。

李默苍白到接近透明的脸，在这一大束光线的照射下，居然连眼都没有眨一下。他只是紧紧的抿着唇，睁得大大的眼睛泛着白雾，面无表情的坐着。

李默的脸一出现，二人突然就像是被解了禁般动了，不约而同的摔向远离的光束的一边，惨叫起来。

惨叫声未完，又突然拔高了一个音阶。

李默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女人脸，凭空浮着的女人脸，口微张，眼半闭，就仿佛是从尸身上撕下来的一张脸。

张年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手电筒，那些光束脱离了手电筒浮在空中！

下意识的，张年甩开自己手里的手电筒，呯呯两声，况海达也把他手里的手电筒甩开了。

女人脸突然就在响声里，睁大了眼睛，狠狠的瞪着二人的方向！

“破！”李默突然一声大吼，双手结着法印，举到光束里——女人脸明明没有开口，但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一声高频率的尖叫，从地心深处传来！

啪，所有的光束突然便消失了，周围突兀的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张年重重的闭上眼，试图把眼前女人脸的残影去掉，但那声尖叫仿佛没有消失一般在洞穴里徘徊着，甚至光束的亮度都还鲜明的残留在脑海里。

此起彼伏的喘气声，提醒了三人彼此的存在。半晌，李默的声音才断断续续的传来：“好了……我下了个封印……暂时，她是不会来的了……”

二人吓得不清，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对于李默的家世知道得并不少，但那不代表他们就经历过这种阵仗，没被吓得两眼一翻，已是非常的不错了！

李默苦笑：“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墙上的符咒颜色变浅了……我要你们围成一圈坐下，也是怕她乱来，看不到她，至少也能掌握你们的位置——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那么坚决，甚至不惜自毁道行，硬闯我的结界。幸好我早已结了法印，才能出其不意封住了她，不然……”

最后的沉默意味深长。

张年觉得自己算是死了一次又活回来了。

况海达抖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明知道这里有个……那样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我们待在里面……”

李默冷哼：“鬼再可怕，也没有人可怕，你忘了你看见什么了？”

况海达震了一下，沉默了，张年忆及教导主任，也忍不住震了一下。

一阵衣服的窸窣声传来，李默站了起来：“走吧。”

“走？走去哪里？”张年茫然的抬头，看向李默的方向。

“难道你还想待在这里？她若是来多次……我不保证我能再封她一次。”

等到三人出了山洞，李默很郑重的烧了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才上前一步，把墙上的符纸撕了下来，就在撕下来的那个瞬间，山洞仿佛晃了晃，地底深处涌出了叹息一般的气波。

李默回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二人往外走。经过那个盘龙的墓碑时，还特地又烧了一道符才离开。

等三人都下了山，张年才忍不住开口：“那个女人脸……是怎么回事？”

李默绷着脸，眉头紧皱：“那个山洞是块灵地，一般的怨气即使没有被超度也肯定陷入永眠，但那个死灵却能硬闯我的结界，甚至操控光元素……只怕这个时空善恶并不平衡，负能量大增。”

“这个时空……？”

李默转头用一种接近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张年：“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确实在某种契机下跨到自己所创建的时空里，而我们——”李默用手比了比况海达和自己，“则是被你拉进来的倒霉鬼！”

张年觉得自己在听天书，而况海达脸上的神情也显示着同样的困惑。

“一花一草一世界听过没有？”李默脸上忍耐的神情就像在对着幼稚园的小朋友解释什么叫做一加一等于二。

二人点头。

“三界众生从有生命起就会不自觉的创造一个时空，但那个时空只存在于各自的深层意识之中，普通人终其一生也不能得见。若是灵能者遇上极其罕见的机缘，或许还能突破限制，得见一斑——像你这种灵感不通，能力为零的笨蛋居然也能跑到里面来，还连累了我们两个，肯定是你误打误撞的用了某种神器，但灵感不够神器吞噬，才把我们两个也拖了进来！”

李默甚少发怒，此次一番发作下来，连骂带损，居然说得张年做声不得。

况海达顿时委屈起来：“你的话就算了，我就是一俗人，哪来的灵感？”

李默冷哼：“天下神佛皆一家，换了名字不代表你就没有灵感了，神器才不会给你挑这个！”

张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么说……我失去记忆是因为被神器吞噬的缘故？”

李默倏然回头：“你失去了记忆！？”声音尖得有点不正常了。

张年尚未反应过来，倒是况海达先吓了一跳：“李默，你还好吧？”

李默烦躁的回头：“不好！我一点都不好！你居然连记忆都被吞噬了！你的灵感有低到那种地步吗！？”

“你是说……因为我的灵感低，那个神器把你们拖进来还不够，还把我的记忆……吞噬了？”张年犹豫了一下，一旦试图回想，熟悉的钝痛又在脑海里炸开。

李默突然弯腰捂胸，切齿道：“白痴！不要试图去寻找你被吞噬的记忆！”

张年深深的吐吸了几次，才抬头就发现李默的脸更苍白了，疑心顿起：“我也就算了，为什么每次我一旦试图回忆你也会痛？”

李默的眼神越发凌厉得像飞刀了——但是却不发一言。

况海达用一种堪称白痴的语气对着李默惊讶道：“你脸红了！？”

李默撇头，怒声回话：“这下好了！你想不起来你遇到的是什么神器，我们就等着在这里老死吧！”

张年忍不住皱眉，这话题转得也太僵硬了，才想追问，况海达却把话接了过去：“不要告诉我我们的灵魂被困在这里然后我们的身体在现实社会里却成了植物人啊！？我不要遇到这种那么洒狗血的八点档剧情啊啊啊！”

李默苦笑：“更糟——我们连身体都被困在这里。”

况海达抱头啊啊啊的叫了起来——李默和张年在沉重的心情中居然还是找到了翻白眼的冲动。

张年一直就不明白，像况海达那么会咋呼的人，是怎么成为基督徒的。

第 4 章

谈话间，三人左转右转，又回到了大街上。

街上行人仍然川流不息，车子来往，适才发生的一切，就仿佛是另一个梦境。

况海达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二人紧张回头，拍了拍肚子，僵硬的笑了笑：“嘿嘿……那个什么……人有三急……”

李默无言的看了他一眼：“那边有个麦当劳，去那里上吧。”

麦当劳巨大的M字，就在日光下闪烁着阴沉的光芒。

麦当劳的厕所一如既往的多人，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三个人推了门进去。

张年在李默和况海达前推开了那扇光洁的厕所门。

事实上，推门的时候，张年根本没有注意里面是什么情况——像他们这种年纪的高中生，麦当劳肯德基这类的快餐店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定然是几个厕格，洁白的瓷砖，光洁的地面。

所以进门的时候，张年眼前其实是什么都没有看的——等到他半转身面对了厕所内部寻找厕格的时候，张年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但是晚了。

厕所门在身后无风自动的狠狠关上，张年甚至听到了咯啦的上锁声。

身后传来况海达不满的嘀咕声：“你傻啦，站在这里干什么？”

张年狠狠的骂了一声娘。

等况海达从他身后转出来，他也傻了。

眼前哪里有什么洁白的瓷砖，光洁的地面？分明是野外稀少的临时厕所——浑浊的泥地，破烂的低矮木门，几块木板隔开的厕格……

况海达转身拉门，张年异常冷静的笃定那扇门是绝对打不开的——果然，几秒钟后，况海达开始砸门。

万幸的是，李默还在外面。

一股怒气沿着脊椎往上爬，张年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眼前弥漫着一股恶臭的厕所——撞鬼也要讲点职业道德好不好，他不接受这种又臭又恶心一点格调都没有的撞鬼！

况海达砸了几下门后忍不住了：“你说……我……我能不能去上个厕所……”

张年嘴角抽搐了一下，犹豫道：“我建议你不要……如果你不想在排泄的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的话……”

根据墨菲定律，通常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最有可能发生——所以当况海达实在忍不住冲去如厕的时候，张年皮都绷紧了。

果然，细微的蠕动和呻吟声在另一个厕格里传了出来。

况海达目不斜视僵硬着飞快解决完自己，还不忘冲去一个破旧的水龙头里洗了洗手，才躲到张年背后，哆嗦着发问：“那是什么声音……？”

张年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走向那个厕格。

带着一种注定了的宿命感，仿佛慢镜头一般，张年的视线慢慢的拉高，越过木门，看向厕格。

一团巨大的肉块在里头鼓动着！

强烈的恶心感冲向张年的脑神经，但张年的视线却像是被强制固定了一样，无法从那团巨大的肉块身上挪开，被迫一点一点的，把那团肉块的一切细节印在脑海里。

待到恶心的模糊感过去，张年才发现那团肉块其实是三块，肉块外甚至还套着服装，最上面的西服还颇为完整——那个西服怎么那么熟悉……

之前进厕所的那三个人！

这么说……

底下的两团肉块早已不成人形，最上面的却还能看出人头的轮廓。底下两团肉块的蠕动方向，简直就像想把最上面的肉块吞噬到他们当中一样！

呻吟声越发的痛苦起来，人头轮廓脖子的部分突然拉长了伸到张年的面前，嘴的地方突兀的凹陷了一个圆，撕心裂肺的嚎叫从张年的脑海里爆发了出来！

张年痛苦的往后摔去，拉着尖叫的况海达冲到厕所门前——几乎与此同时，厕所门碰的一声打了开来！

李默在厕所门突兀关上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

厕所里，传来了一些很恶心的味道——与平常厕所的臭味不同，那是……更接近黄泉的味道。

掏出一张符咒，李默咬破手指，带着血在厕所门上画了一个圆。当符咒贴到圆中央的时候，双手结智拳印，口中念咒，当最后一声“敕”字声落，门陡然间往外膨胀了一下，符咒却裂成两半，从门上飘落。

李默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原本以为不过是简单的封闭结界，这么看来，应该是连接到了另一个时空，仅仅破结界是没有用。

掏出手机，李默将符咒各贴手机和门上，随即就见手机自动出现了拨号显示，号码却是空白。

几分钟后，手机显示拨号成功，接通的那一刹那，尖锐无比的惨叫声传来，震得李默手一抖，差点就把手机摔到了地上，随后门碰的一声打开，张年和况海达慌慌张张的摔了出来。

况海达看得不多，只是看到一个肉团伸长了头——那是头吗！？——简直快亲上张年的嘴！这个画面太过于有冲击力了，导致他爬起来看到张年的第一个瞬间，就是押着张年的头去洗手台洗脸。

被扑面而来的冷水浇了个透彻，张年挣扎起来，愤怒的一拳把况海达打开，然后——自己扎到冷水里。

李默怔了一下，随即阻止了张年近乎自虐的举动：“好了，别洗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适才三人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麦当劳里熙攘的人群却依然各做各的事情，甚至连眼都没有斜一下。

三人彻底的寒了起来，即使到了大街上，看着来往的人流，也忍不住在心里浮现“这是假的”的念头。

张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么说……这些，全部都是我创造的？”

李默点头，冷笑一声：“我实在不明白，你平时看起来那么正常，创造的世界却那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