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行云微加思索也便点头应允与水夜如并肩踏上客栈楼梯,他知战无痕尚有一会儿方才回转,这段时日品尝佳茗也不无不妥,若真是好茶想来那个习惯享受上好事物的哥哥也必定会喜欢罢?
"请你先在此处稍候。"水夜如来到她的房间前忽然侧头对战行云说道,跟着推门轻盈而入随即关闭屋门。
战行云微感奇怪,好在水夜如很快便又打开了他鼻前两扇门浅笑相迎。战行云这才发现水夜如褪下之前不洁之衫换上一袭白色宫装,她这身装束一反平日的活泼俏丽,柔白长裙坠地银纱束腰、漆黑发丝间只轻轻挽有一枚浅青玉簪顿显素雅高洁,清丽不可方物。
感慨女孩子毕竟就是女孩子──如此短促的时间内亦不忘梳理一番,战行云迈步进入房中但见水夜如将房门虚掩,知她避嫌不禁轻轻笑笑。
只是坐在桌边见着微挽窄袖,缓缓为他斟茶、神情显得微有些凝重的水夜如,战行云眼内的笑意却丝丝消却,因为这般模样的女子真的与苏凌舞好生相似。
慢慢品尝水夜如所泡制的清茶,战行云心境逐渐平和下来。不过他没料到此地农人所种的茶叶居然如此绝妙,不仅色泽青碧浓润、清新扑鼻,含上一口更是醇厚留香,味甘飘鲜竟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几疑他的身体飘渺半空。
战行云素来喜茶,如今尝到佳品便忍不住再饮上几口。他在无双城内已品过世间无数好茶,但像这般别具风味的茶叶却是第一次遇上,或许也与水夜如这手绝佳的泡制方法有关?
是以,战行云看向水夜如的目光多少消融了些许冰霜──
尤其是在这异香缭绕的房内,一位如此美丽优雅的女孩子悉心为他冲煮妙茶,承这份情之后,就算对人家毫无暧昧情意,但他还怎么能一直给对方板着脸孔呢?
看着战行云饮下她送去的茶水之后,水夜如不禁轻轻掀了掀樱红的唇角。她亦举杯浅啜两口便停口不饮,起身来到几案上添上两块绿润的香片,拾起了安于案上的洞箫。
"大概这些天我也不能立即还你人情,唯有再奏一曲答谢于你。"水夜如端坐案前独凳之上,微拉了拉裙摆随即将箫抵至唇间凝神演奏起来。
战行云微感诧异:他刚在奇怪为何他似乎没有拒绝过水夜如的任一个提议,但箫声响起之时也便打消这个随心所升的念头。
慢慢啜含杯中微热的清茶,听着水夜如这一曲温润缠绵的悠扬箫声,战行云的目光终于彻底柔软下来。
他不知水夜如也可以吹出与那一日的风格全然不同的乐韵,身处在这飘渺虚幻、好似时断时续的箫音里,素来坚定的眼神也禁不住迷惘。手掌微颤间,几滴茶水溅出落在他的虎口,慢慢向着手指沿滑。
在这样充满淡淡香雾的宁静屋内、水滴这样的走势与触感,就好象那日在天香阁里,他用他的肢体牢牢钳住战无痕从而将哥哥身上沾染的水雾全部碾碎的感觉一模一样。
战行云不由自主伸手按住在他掌背滑行的水滴,怔怔看它拉出的那一抹痕迹。破灭的水痕轨道,在那一个男人身上清晰所见,有着象牙般滑腻触感的麦色肌肤比他想象中的柔韧太多......
是啊,在没有真实拥抱战无痕以前,战行云一直认为这个男人由心至身都是那般冰冷坚硬,但事实上那具以前他从不曾幻想但真实被他侵吞的肉体却是有着那么烫的热度,在进入哥哥体内那一瞬间他都曾怀疑是否在下一刻他的意志会被战无痕所吞噬融化?
答案显而易见,战行云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心更是跳得厉害,尤其在这瞬间猛然想到战无痕时,脑中竟莫名难以自持地翻滚,同时也回想到了那让他心神动摇的片断,身体亦跟着升温。
"你没事罢?"不知何时,水夜如已停下吹奏来到战行云身前抬手抚在他光洁的额前担心地柔声问道。
女人掌心的温热与柔软一并让想着奇异心事的战行云体会到之时,竟让他的身躯如针刺般禁不住重重一震。
恍惚里,他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战无痕极爱像这样拿掌轻贴他的前额,然后对方的唇总会落下,跟着哥哥便会将他的手指放进口内慢慢逐根轻吻,咬噬间他甚至还可以看到战无痕饱满又厚实的唇后那若现的雪白牙齿与暗红舌尖......
每当男人知道他不自觉注目时,眼角总会带出一抹挑衅了然笑意。
为何平日里古怪之极的无双城主竟会在那种时候那般撩人?战行云念转此处心中猛跳,昂首跃入他眼帘的娇美容颜亦在他意识朦胧间幻化一张英俊刚毅的脸庞,胸中无端炽热竟好想就此按下凭空出现在他眼前的哥哥与之畅快交欢。
然而战行云胸中这莫明的情欲刚燃,门外走廊之中店家的脚步声轻响、立即换回他的理智──
突地惊觉他竟一反平常想那等床事?战行云忙不迭待吸气飘身向后,避开水夜如娇柔的身躯倒跃窗前推开栏格,轻风拂过连连吸得几大口清新空气之后,胸中绮念立散面色中的不正常红润也跟着消却。
"战公子......"
"抱歉,水姑娘。在下另有要事......先行告辞。"战行云定定神抱拳对水夜如说道。
"这些茶叶不知公子可还满意?"水夜如也不劝拦伸手掩熄小巧香炉之中的熏香,笑吟吟地对神色颇有点尴尬的战行云问道。
战行云微微垂首,以示应答。
"那我便令店家稍后与你送来。"水夜如柔声接着开口:"公子若不嫌弃交我这个朋友,以后我可以直呼你为战大哥么?"
战行云抬眸盯着笑容可掬的女孩子,没有接口。
"因为,你上面有那么一个厉害的哥哥嘛。"水夜如调皮地眨眨眼:"我先前便担心若是我这般唤你大哥,惹来无双城主不快那怎么是好?"
"他不会注重这些小事。"战行云听水夜如提到战无痕不禁轻叹,随即迈出女孩子的房门。
眼见战行云高大的身躯消失在楼道之后,水夜如才微抿双唇关好房门,但当她回转身子那一刻,笑意便立即凝固在娇媚的脸上──
因为战无痕不知何时已静静坐在之前战行云所呆的椅上,手中还握有从茶盘里新取下的一个白瓷小杯。
"如果我没闻错,此茶应是醉心草所制成的罢?"战无痕懒懒地啜了一口杯中之茶,启齿淡然开口:"醉心草虽擅撩人情欲却对人体无丝毫害处,原本便是大内皇室在床事之中男性专用的提神之物,再加上这叶片中似裹有其余诸多扰神燥热之物。如此混在一块,反倒只让此茶之味多添几分清爽。看来这制药之人应足已让世间的御医汗颜了。"
"想不到堂堂无双城主竟也会干出此等越窗而入、不请自来的事!"水夜如很快便恢复常色,口中虽然微讽但明艳的脸颊中亦看不出太过惊惧的神色。
"方才我还算漏你房中这惑人心智的水榽香......如此这些齐全的准备不让男人产生幻觉也难。"战无痕没接水夜如此言,只用力吸了吸残留在空气里的香味继续说下去:"这茶与香的用量不重,就算是一个定力不好的酒色之徒也不会立刻乱性,更何况你所算计的是一位禁欲已久最近才稍通此道的青年男子?这些微薄药力只需推窗经风一吹人的神智即复,你只想让我那死心眼的行云认为他曾对你心生情愫罢?"
水夜如咬唇沉下脸来还未想好如何对答,战无痕深沈厚重的语音又起一时间让她竟有些痛恨起来。
水夜如咬唇沉下脸来还未想好如何对答,战无痕深沈厚重的语音又起,一时间让她竟有些痛恨起来。
"我料就算行云没有推开这扇窗户,你自己也会想办法将它打开......可是如此?"战无痕长声笑来:"毕竟,我瞧你也不是那种人尽可夫的下贱女子。"
"没料到战城主对这些闺中药物倒是清楚得紧嘛。"水夜如冷冰冰地盯着取笑于她的战无痕,目光锐利辛辣,早无先前面对战行云之时的温纯之意:"战城主,你好歹也是一方霸主,如今不请自来登入我一名小小女子的房内,难道就不怕世人笑话么?"
"好说。"战无痕懒懒地应了句,如今见着这些药物他脑海里不自觉回想到战擎天那张扭曲的面容,再面对用此物对付战行云的女子心中自是不快,但脸上神色却也平常。
水夜如瞧着战无痕不怒不喜的神情,一时猜不透男人的心意脸色跟着再变,眼内堆出几许轻松的浅浅笑意、手下浅理裙衫好似其实她根本不介意这个男人的闯入一般:"你这般说话,就不怕伤人之心么?"
"以你特意顶着这样一张脸接近我兄弟二人,在没达到你的目的之前又怎会舍得离开?"战无痕说到这里,饶有兴趣地将眼前女子左右打量一番:"说实话你确实长得非常不错,安静的时候好比苏凌舞那般高洁出尘,动起来时却比她更胜几分天然纯粹,寻常男子若遇上你这样难以捉摸、个性迥异的奇特女子只怕早就乖乖任你摆布了吧?"
"仅当战城主之言是在夸赞本姑娘罢?"水夜如听到这话,眼里的笑容有些勉强,神色亦有些愤然。
"你待行云也可真算是用心良苦。"战无痕只当不知眼前女子的神色,淡淡接着说道:"可惜,若你不模仿他人或许更有几分胜算。"
水夜如突听此言,禁不住侧目注视神情愉悦的战无痕,轻轻皱起了秀丽的眉毛。
"不明白?我猜你背后指使之人定是知道多年前我从行云那里抢过苏凌舞,便想以此接近我兄弟二人,借你这张脸设法再次挑起我与行云的不合罢?"战无痕眼内终于多出一抹玩味之外的鄙夷:"如果你保持你自身这种泼辣的个性或许我还认为你有些可爱之处、再逗逗行云那孩子打发这回城途中的无聊时光也算不坏;也或许行云亦会因此多看你几眼,但你偏生愚笨去与苏凌舞对照神韵气质......"
"怎样?"水夜如听得入神,尽管明知接下去之话必不好听但面对这个笑容淡淡的英俊男子之时,竟忍不住想探听完整。
"就算苏凌舞有妄图引走行云这一处可恶之外,她可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女人。"战无痕将手中之杯放在桌上轻描淡写地对脸色难看的水夜如说下去:"你与她的气度相比:当真如米粒之珠与星月争辉,只怕是东施效颦、连她一根指头亦不如!"
"你!"水夜如气结,她没料到像战无痕这样骄傲的男人居然有心情与她谈论这些无聊之事,但她亦知这些看似闲扯的言语却将她的来意道得清楚明白,她所布下的算计也并无一处漏于对方眼下,是以水夜如心中怒意消去涌上来取而代之的竟是难有的怯意。
再则,水夜如自己也觉刻意模仿苏凌舞颇不自在,但也并无战无痕所说那般差劲。
只是现下由着这段时日以来根本没将她好好看过一眼的男人如此毫不气地指出,她自个儿却偏偏觉得有理,当下这心中更是郁闷难当。
战无痕看着水夜如眼内急乱之色一闪而过,之后便又恢复如常心里也暗赞她的担当,实非寻常女子可比。
只是接下去他见水夜如的目光虽然竭力沉着,但神色微惧之下其身却不由自主向他这边移来、而且越发步伐坚定;他见此不禁微微笑了笑。
"你好象很是怕我,可是此时却向我靠过来?"战无痕昂首、侧目,将目光放于窗外不远的景致之间:"现下你脑子里是不是在想接下去如何将你的衣衫扯碎、拉下你原本就不多的头饰,然后再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凄惨模样大声呼救呢?"
"你怎么知道?"水夜如脸色一怔心中疑虑脱口而出,正在移动的脚步却因战无痕的话而止住了。
她当然知道战行云的房间就在隔壁,尽管她不知战氏兄弟不和的传言是真是假,但她绝对相信战行云不会让拥有苏凌舞脸庞的自己遭遇不测──
尽管这原因有可能并不是因为战行云真正对她动心,但水夜如却知道一个真正的男人绝对不会甘愿接受同样的侮辱。
所以如果战行云再次看到战无痕‘强迫'与苏凌舞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那后面的结果必定会如她所愿──
这世上因女人而反目的兄弟确也太多。
到时战氏兄弟相斗,就算战行云非战无痕所敌,但一场恶斗下来也必定会耗损无双城主大半内力。
"因为多年以前,已有一个女人在你之前对我使过这个法子了。"战无痕淡淡说道:"她也确实达到了她的目的......反正都让人背了那个名儿,倒不如做得彻底......"
水夜如不得不叹了一口气,但总算明白她为何彻底失算,所以心中郁结之气也同时消却不少。不过,听着战无痕后半句感慨似的低语,水夜如眼内亦忍不住浮上些许疑惑。
"依你这么骄傲的性子居然也强迫自己出此下策,看来你对你的主子的确非常忠诚。"战无痕似察觉到了女子的目光,接下去便话锋一转似赞叹般说道。
"哦?你不是说过我没达到目的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吗?"水夜如见战无痕此刻面色温和,忽然冲动之下脱口笑言:"我想战城主的记性应该不会这么差罢?"
"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与行云之间还有着一个截然不同之处罢?"战无痕保持着他慵懒的笑容对漫不经心的水夜如缓缓开了口:"行云若是看我身边有何人不顺眼,大概他便会直接找与理论,说不定跟着一枪下来......相信这世上除我之外也无人可受得住他的一击。"
"哦?"水夜如的脸上虽然仍然保持笑容但神色已尽勉强,因为她知在战无痕面前已无秘密。
"然而我却不一样,若然行云身旁有什么人碍着我的眼......"战无痕顿了一下,接着轻声说下去:"我自然会有很多办法让围在行云身边的无聊东西消失得干干净净。"
水夜如不笑了,尽管战无痕并没有露骨的威胁,就连泛在他嘴边的弧度也并未改变多少,但她的身心却因男人的淡淡一句话语而止不住发寒颤栗: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只不过是在说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罢了。
然而水夜如深感恐惧之时回味战无痕的话语,心中方才一动:战无痕费这么多唇舌说这些刻薄的话语,竟似因她曾算计战行云对其下药所致?
看来这无双城主应是相当重视他的兄弟!可笑世人以往却并无这样的认知,累她亦跟着如此误会。想来她欲再挑拨战氏兄弟手足相残却是有些困难。
"你不信?"战无痕执杯而立望向沈默的秀丽女子,语气里仍未有丝毫森然,脾性竟是难得的好:"再不走?我可不保证会不会真的升出撕碎你这件漂亮衣裳的兴趣。"
水夜如已无斗志,她当然信,也完全可以想象无双城主的手段。
所以水夜如这次走得非常爽快,跳窗而出再无回头──
因为她实不愿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突然改变放她离去的主意。
战无痕静静立得一会,弹去身上残余的熏香味道也便伸手打开了房门。
战行云修长的身影就即刻出现在他眼前。
微微一愣,战无痕真的没有注意他这个弟弟来到门边已有多久?看来战行云的武艺提高得确实很快?
但是无双城主什么也没有说,下一刻便恢复常态、神色如常地越过其弟向大厅走去。
‘砰。'战行云却在战无痕刚刚与他擦肩而过之时伸手穿过男人的双臂,将哥哥的身子牢牢扣住。
战无痕方才讶然,战行云那急切由后环上他前方双肩的手掌却又下滑,弟弟的两臂在他胸前交扣重叠,顿时身后青年便用这双坚实的臂膀将他箍圈入怀。
接着,滚烫的气息贴在了后背之上,战无痕扬了扬眉没有说话默默接受战行云这记无声的拥抱。
良久,战无痕才又低声笑了笑,打破了些许沉默。
"行云,我未料到你如今还像幼年时那般喜欢对着人撒娇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