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室操戈——蛋蛋鼠

“那邹晓云呢？”
“算是朋友，因为她是我的老乡嘛。”
千寺心里的石头顿时放了下来，俞傲戈从来不在他的面前说谎，望着他的眼神真诚而有些依赖。在知道了俞傲戈的过去之后，他虽然觉得很惊讶，但是那些毕竟已经是过去了，俞傲戈现在跟那个世界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千寺相信他不会再掉进去。

勾住俞傲戈的肩，千寺的手在他的头上揉了揉。俞傲戈的手环着他的腰，低垂着头，微笑。靠在千寺身上的感觉非常美好，心像是被呵护着，温暖而柔软，只想紧紧地抱着他，紧紧地将两人的身体密合，把这份感激和依赖传递过去。

千寺回应着俞傲戈的动作，在黑暗的一角，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两人就这么相互依靠着，虽然夜晚清凉如水，但两人的心却是暖暖的。手指抓紧了千寺的T恤，俞傲戈的头枕在了千寺的肩上，能够像这样亲近，他几乎没敢想过，但是他恋上了这种感觉，很怕，今天的拥有，明天就变成了失去。

千寺的肩，千寺的手臂，无私的话语和接纳，因为俞傲戈是他的朋友。现在俞傲戈可以说，他们是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然后呢？他突然地抱紧了千寺，就当是倾吐了之后的脆弱的依靠，他只能接近千寺这么多，往后的，他不敢吝望，也不敢想。

千寺的身体微微地僵硬了两秒，俞傲戈的动作让他觉得不自在，但是很高兴。以为俞傲戈只是此时此刻心情所致，千寺也小心地将他抱住，嗅着俞傲戈头发上洗发精的味道，淡淡的，草莓味的清香。他轻轻地在俞傲戈的发上吻了吻，这个小小的动作，隐藏在黑暗里，不易被人发现。

同样地隐藏在黑暗中，俞傲戈垂下的头压在千寺的肩上，牙轻轻地咬住了千寺的T恤，轻轻地扯着，舔着，那上面，有千寺的味道。
深夜的时候，俞傲戈蜷缩在床上，时间是晚上三点，室友们都睡着了，打呼的声音听得很清楚。俞傲戈紧紧地咬着枕巾，避免自己发出声音，而眼睛却望着斜上方千寺的铺位。身体颤抖着，快感在手指的率动中一波接着一波。嘴边有腥腥的味道，他的用力把嘴唇给咬破了，而为了控制身体的颤抖，全身僵硬。

在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俞傲戈脱力地趴倒在床上。室友们睡得很熟，没人发现他在做什么，快感后的虚脱，抽空了俞傲戈的精神。手指抓紧了枕巾，整个脸埋在枕头里，俞傲戈知道自己在哭，但是没有声音，没有眼泪，只有心在抽抽的痛着。

……千寺……
他沉默地叫着这个名字，他知道，他真的……爱上了这个人。只是他不敢承认，不敢表白，不敢去争取罢了。

俞傲戈从计算机大楼出来，看见千寺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俞傲戈参加完文学社的活动，来到图书馆的时候，看见千寺站在图书馆的门口眺望远方；因为买早餐而晚到教室，看见千寺挥动的手臂，还有他身边空着的座位……一起去看录像，一起去上网，一起去爬山，做什么事情都在一起……

俞傲戈察觉了这样的变化，保持着沉默。千寺离他越来越近，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彼此间凝视的目光中多了些他们才知道的情感。俞傲戈无法再在他的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也不再寂寞，社交活动迅速地减少，只除了同乡会。

中午的时候，两人一起在食堂吃饭，单独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免得引人注意。
“你们在哪活动？”千寺扒着饭问。
“先在我们的楼栋下集合，然后去饭馆吃饭，最后就是去录像厅或是唱卡拉OK。”俞傲戈笑道，“没什么新花样。” [自由自在]
“今天晚上有什么片子吗？”
“不知道，可能是日本片，女生喜欢看的。”俞傲戈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说老实话，我也喜欢看。”
“喜欢看言情？”
“嘿嘿……”俞傲戈靠着椅背，“我还有写。”
千寺停了动作转过头，眼睛里露出“凶光”，俞傲戈立刻装出一副被恐吓的样子。
“我怎么都没有看到你写东西？藏起来了？”千寺声音严厉，俞傲戈忍不住地笑。他捂着嘴有些后悔，一直瞒着的事情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轻易得忽视了后果。惨了……要怎么向千寺说？骗他肯定不行，但要说的话，也不行。

“藏哪？”千寺也笑了起来，但是他的心里却很不舒服。俞傲戈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吗？亦或是他觉得自己不值得信任？连过去的事情都全让千寺知道了，还有什么事需要隐瞒的？

俞傲戈岔开了话题。贺千寺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虽然还是在说笑，各自心里却怀了另一番心思。俞傲戈还有事情瞒着千寺，还有些话不愿意对千寺讲。为什么？千寺很想知道，注视着俞傲戈回避的眼睛，他几度想强行逼他说出来，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为什么非要知道俞傲戈的一切？他为什么要为俞傲戈的隐瞒而抑郁不欢？他在乎俞傲戈不假，可是是否在乎过分了？

俞傲戈笑嘻嘻地吃着饭，望着其他的地方，逃避着千寺那探询的目光。他很害怕，在那样的目光下，无法保守自己的秘密。现在……并不是说的时候，甚至可能永远都无法说出来。

二十七

同乡会开得很顺利，吃过饭后，他们聚在树下聊天，在栏杆上坐成一排。望着栏杆下的篮球场，望着那些矫健的身影，那自由自在奔跑的脚步，俞傲戈呆呆地出神。他也想如此自由，也想如此洒脱，但他不能。其实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忘记，俞傲戈却不愿意也无法忘记，那些深刻的，点点滴滴的回忆，早已经刻印在心头，再苦，再涩，再荒唐，也不能抹去。

要怎样，才能重新坦然地面对过去？
要怎样，才能相信会有人接受这样的自己？
要怎样，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幸福？
伸出的双手，在空气中显得那样的单薄，既握不住眼前的一切，也无法挥去过去的点滴。俞傲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将它吐出来。逃避了两年，却让记忆更深刻，时间并不能改变人的脆弱，也不能给予人更多的勇气和信心。

他比以前更加害怕。千寺紧随在身边，不断地投入了新的感情，那样的微妙，微妙得几乎令俞傲戈以为千寺也会如自己喜欢他般喜欢自己。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俞傲戈还有很多的，很多的事情，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千寺即使接受了他过去的黑暗，也不能真正地接受身为男人的俞傲戈。他不想再听到蒋建峰当时的那句话：“我们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那句话的杀伤力，到现在伤口都还在隐隐作痛。

如果再陷入绝望之中，俞傲戈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醒过来的那一天。
手臂被轻轻地拉住，并动了一动。俞傲戈转过眼睛，看见了邹晓云迷惑的眼神。少女俏丽的五官就在眼前，俞傲戈想起了肖英，她仍如那时一般的美丽，但是性格中多了许多阴郁的成分。那天，当他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双灰暗的眼睛，他太熟悉那种神情。因为他也曾经有过。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邹晓云关怀的声音拉回了俞傲戈的神思，他笑了笑，再怎么互相了解的人，只要你刻意想隐瞒，对方就不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只是半遮半掩，那是为了引对方探究而设下的圈套。贺千寺……已经踩了进来，俞傲戈这个猎人却茫然不知所措。

“我在发呆。你看，”俞傲戈指着在篮球场上跑动的男生，道，“居然没有一个女生，你不为你们女人而感叹么？”
“有没有搞错？”邹晓云立刻大声叫了起来，指着那些男生道，“你知道不知道，你们男生纯粹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生物！”
“世界是男人在主宰。”俞傲戈大笑。和邹晓云说话，总是这么轻松，不需要刺探到内心最深的地方。
“男人的一切都会归属于女人。”邹晓云叉着腰反驳。
同乡们都笑了起来，像看男女朋友吵架一样，指指点点并调侃着。俞傲戈坐在栏杆上，看着邹晓云气急败坏地否认，眼神一转，又望向了远方。灰红的天空，渲染着夕阳沉没的悲哀。天空总是在黑暗与光明中反复，而日子也就一天天地过去，害怕的那一刻，也许永远也不会到来，也许会突然间来到自己的面前，让自己无所遁形。

能够逃避的地方，也许真的只有肖英那里。只是俞傲戈不能接受，他还有着希望，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全心全意地爱他，接受他。明知道不能期望永远，却不知不觉间沉陷在这人类最大的陷阱里。

千寺站在楼梯间看着他们。在那一群人中找到了俞傲戈的身影，顺着俞傲戈的目光，他也看到了那暗红的夕阳。为什么俞傲戈要看那夕阳？此时此刻俞傲戈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他在想什么？千寺的脑海里充满了疑问，而答案在俞傲戈的手里。

邹晓云又再度跑到了俞傲戈的身边，扯着他的胳膊，指着大笑的男同乡，冒着火。俞傲戈跟着笑，任由邹晓云拽着他，然后眼神又变得飘飘渺渺。千寺的拳握紧了，他快步地下了楼梯，一直走到他们的面前，在俞傲戈看清是他而露出惊讶的神情时，将俞傲戈扯到了自己的身边，手搭上了俞傲戈的肩，将他拉到了一边。

邹晓云怔了一下。就算是有事，千寺也不必用这种态度啊！他连话都没说一句，便将俞傲戈拉到了一边，那根本就无视邹晓云，甚至排斥她！邹晓云皱起了眉，不悦地瞪向了千寺。同班同学，她同样是俞傲戈的朋友，甚至还多一层同乡的关系，怎么的，惹到你贺千寺了？

俞傲戈垂下头微微地笑。他知道扫了邹晓云的面子，但是却不由得开心。千寺的脸色不好看，明显有些妒嫉的意味在内。他是看到了他们的拉扯而冲下来分开他们的吗？
“你不是要去图书馆吗？”不想把事态引向混乱的方向，俞傲戈轻松地笑着问。
“我不去了。不想去。”千寺跺了跺脚道，“我跟你们一起去看录像。”
“真的？”俞傲戈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千寺可是不喜欢集体活动的，何况是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的活动。
“真的。”千寺抬眼瞪他，“不欢迎？”
“怎么会？”俞傲戈继续笑，“正好，我省得被邹晓云唠叼纠缠。”
千寺也笑了。当他们回转身的时候，邹晓云含怒的眼睛从他们勾搭的手臂看到了他们紧靠的双肩，猛然地，她叉着腰道：“你们两个有问题。”
俞傲戈全身猛地一颤，搂着他的肩的千寺明显地感觉到了，惊讶地看了俞傲戈一眼，却看见了一个很平常的笑容。千寺扬了扬眉，俞傲戈又在掩饰了。现在他已经很清楚，每当俞傲戈的表情与他的动作并不一致的时候，他的心便是在动荡了。是因为邹晓云那句话？千寺突然间有些惊喜，邹晓云的那句话，指责着他们现在暖昧的情景，那是对他们亲密关系的不认同。但是别人的认同与否有什么关系？只要俞傲戈对他的心也有这份情，那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

俞傲戈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走到了邹晓云的面前。
“干嘛？妒嫉啊？”
贺千寺听出了俞傲戈的声音的僵硬，又一次抬眼，他知道俞傲戈介意邹晓云的那句话。
“我才不要妒嫉。”邹晓云气呼呼道，“我为什么要妒嫉啊？充其量我们不过是同乡加同学的关系，我可没有资格管你的闲事。这话，也不是我说的。”她仰起头，看了千寺一眼，嘴角边带着一抹不冷不热的笑。

“你们最近形影不离是不是？连我们女生都知道了，男生那边会有什么话说，你们自己去听吧。”
她猛地转身，跟其他的同乡说话去了，而将俞傲戈撩了下来。俞傲戈沉默地站直了身体，同乡们已经听到了邹晓云刚才的话，都投过来了好奇的目光，虽然那并没有恶意。侧头看向千寺，俞傲戈伸出了手，抓住了千寺的胳膊，微笑道：“不要理她胡说八道，我们去看录像。”

“你很介意。”千寺看着俞傲戈的眼睛。他不敢直视他，说明他心虚。
“也没有什么需要介意的。”俞傲戈终于看向了千寺的眼睛，在了解自己的人面前，他装不出那种笑容，“没有的事，别人再怎么说也无所谓。”
“你介意为什么不直说？”千寺轻轻地叹气，手搭上俞傲戈的肩，推着他向前走。“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当然不是。”俞傲戈眨了眨眼睛，看向前方，“别人怎么说我，都没关系。”
“那么我也是一样。”千寺突然地压低了声音，“无论有还是没有，都没关系。”
俞傲戈震惊地转头，迎上千寺凝视的目光，还有那抹略带深意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千寺推着他向前，手掌扣住了俞傲戈的肩膀，那已经是完全地搂着肩的模样。他的行动明确得令俞傲戈迷惑，那份期待激动着心湖，俞傲戈变得糊涂起来，任由千寺控制了他的脚步，也任由这样的情景持续下去。他们仿佛在向邹晓云昭示着他们的亲密，那份坦然，让人不知道该怀疑还是该相信。

邹晓云看到了，千寺的表情是坦然的，但是俞傲戈却很迷茫。他的脸上带着笑，眼神却飘渺到不知的地方。邹晓云的唇抿紧了，她不愿意相信，刚才的玩笑话，刚才的气话，居然会变成事实。这两个人准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太小气了吧！她又没有想过要破坏他们的友谊，更没有想过要分个孰轻孰重，他们这样做，不是让别人更有得话说了吗？

真不知道他们是笨还是聪明！邹晓云愤愤地转身，算了，懒得管他们！
千寺的手离开了俞傲戈的肩，两人的目光在那瞬间碰到了一起，同时被对方深遂的目光吸引，手不自觉地牵在了一起，感受着小小的兴奋和快乐，借助黑暗隐藏了细密的心思，只是让这一刻，静静地流淌。

 

二十八
再次见到拉扯千寺的女孩，是在他们一起到图书馆的时候。近十点的时刻，那女孩从后排的桌子走到了贺千寺的面前，因为再度看到俞傲戈而有些不满。这段时间俞傲戈一直跟千寺在一起，使得她完全没有机会找千寺。今天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蹭到了两人的桌前。

俞傲戈是不会忘记她的，虽然他一直没有向千寺问起，但是这个女孩的模样他已经记得相当清楚。
“介绍一下，我是千寺的同乡，何佳妍。”女孩向俞傲戈伸出手，她的先发制人使俞傲戈有了兴趣。这个女孩，很有意思，主动得毫无顾忌，而且非常洒脱，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和看法，只按自己想的去做。

“你和我们同级？”俞傲戈笑着握了握她的手。既然对方如此坦率，他也不能落后示弱，亲切地笑笑，让对方没办法挑他的刺。
“我是国贸的。千寺没有跟你说吗？没关系，我现在就告诉你了。不要搞忘了，我下次可懒得重复。”何佳妍松了手，注意到千寺看着他们的目光，手按在了桌子上，眼睛里露出不悦。

“你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什么意思？”
俞傲戈真的是惊讶极了。何佳妍不仅是个性非常外露，连语言也是锋芒尖锐，毫不给对方余地。千寺……是怎么会和她混在一起的？
“我沉默。”千寺翻开书，埋下头，“你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俞傲戈险些笑出声。他坐了下来，靠在椅子上，看不进去书，只想看何佳妍的反应。何佳妍根本不理会千寺的话，直接地走到他的面前，把书扣上，千寺扬起头，看到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