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喻昭似乎没明白一件事,自己刚才找他时是存着杀机的,对于一个黑道分子,任何仁慈的想法都不需要存在,他只是没想到喻昭会把带杀机的声音听成好听。
「刚才在手扶梯叫你的是你的家人?我听他们叫你阿晏。」喻昭追上他,跟他并行。
徐离晏脚步略微一滞,淡淡说:「不认识。」
作为一名员警,家人首先是他要保护的对象,家里人都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即使在外面跟他碰见也不会主动跟他打招呼,这次是例外,因为他说要去度假,那个笨蛋叔叔一定以为度假期间没关系,可谁知他身边跟了个重量级炸弹,一个不小心,不仅自己出事,可能还会牵连到家人,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承认,至于喻昭信不信,那是他的问题。
喻昭倒没多问,向他扬扬拿在手里的购物袋,「停车场还有很远,帮忙拿一下吧。」东西不重,但实在太多,妨碍到走路,他又不能像去顶楼那样用法术,所以只好拜托徐离晏。
徐离晏停下脚步,转头笑吟吟地看他,「似乎是很重,怎么不早说?」
随手取了一个袋子转身便走,看到那个最小巧玲珑的购物袋被拿走,喻昭怔了怔,苦笑:「谢谢。」
房子找好了,东西也都买好,接下来就同住共处,从生活中的点滴找出喻昭装失忆的蛛丝马迹,不过徐离晏很快发现这些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在之后的几天里,不管他怎么刻薄地对待喻昭,都像打空拳一样,完全得不到回应。
这天清晨,郑仲成来电话询问状况,徐离晏很无奈地告诉他:「毫无进展。」
「他真的失忆了?」
「还变得很白痴,非常有心胸的白痴。」瞄了一眼在厨房忙活早餐的喻昭,徐离晏说。
这些天他没少使阴招,挑剔喻昭的厨艺;讥讽他的长相;在购物时恶整他;还动不动武力相加,不过除了在医院那次外,喻昭都没再表现出恼怒,昨晚他恶意地关了热水阀,导致喻昭冲了个完整的冷水澡,出来后他不仅没生气,还很高兴地对自己说喜欢冷水浴,搞得徐离晏自己都觉得那些小动作实在太无聊了。
「也许我们需要修正计划。」
「再给我一点时间。」徐离晏忙说。有种直觉,喻昭可能真失忆了,不过看到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不知为什么,阻止的话就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好,案子是你负责的,你可以全权处理。」
「谢谢。」
有时候徐离晏很庆幸自己在郑仲成底下做事,也只有他能忍受像自己这样任性随意的手下,换了其他上司,只怕早把自己一脚踹开了。
公事说完,彼此沈默下来,就在徐离晏打算挂电话时,郑仲成突然说:「昨天我们去墓园祭奠肥仔他们了。」
徐离晏眼里阴翳闪过,「把地址告诉我。」
郑仲成说了地址,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又不是出任务,还要搭伴。」
被婉言回绝,郑仲成沈默了一下,说:「别太拼了,有时间的话,一起去喝一杯。」
拼什么?这几天他把喻昭当免费佣人使唤,过得不知有多轻松。
「再说吧。」自动忽略郑仲成话里的含义,徐离晏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早餐很快端上来了,简单的火腿煎蛋,做得跟平时一样难吃,似乎喻昭在料理方面很没天分,不过徐离晏什么都没说,冷眼看着喻昭在自己对面坐下来,准备吃饭。
「你最好多吃些,今天我要在外面逛一天,到时饿肚子别怪我。」
喻昭的饭量非常小,对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来说,那饭量跟没吃没什么区别,徐离晏本来不想提醒他,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我不会饿。」
徐离晏没再理他,吃完饭,换上一套深色外衣出门,喻昭亦步亦趋跟着他,这几天除了睡觉,他几乎跟徐离晏形影不离,不用对方吩咐,便主动跟上。
「你要去哪里?」
「看朋友。」
徐离晏表情平淡,但喻昭可以感觉出他心情不是很好,品过他的鲜血,所以哪怕他有少许的情绪波动,喻昭都会很明显的感觉出来。
途中徐离晏买了祭奠用的花束,来到墓园,看到面前密密麻麻的墓茔,喻昭很奇怪。
真看不出阿晏还认识鬼朋友。
沿狭窄的路径往里走,途中不时有鬼影跟他们擦肩而过,徐离晏的长相是典型的人鬼通吃,不少鬼魂飘到他身旁隔空摸他,顺便评头论足一番,可惜只能远观,便宜半点沾不到,徐离晏是员警,本身就带了煞气,颈上还戴有护身符,鬼魂们也只能过过嘴瘾,还没靠近就被他的气场撞开了,不过喻昭看到徐离晏对那些意淫他的鬼魂毫无知觉,还自动往它们身上撞,突然有些不快,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同时厉目横扫,阴气散开,小鬼们立刻被远远震飞了。
「干什么?」
好心没好报,下一刻喻昭的手就被甩开了,徐离晏皱眉看他,似乎很不高兴他的拉扯。
「你身边有脏东西。」
「我身边还有比你更脏的东西吗?」徐离晏凤目斜挑他,冷笑。
微微眯起的丹凤眼眸,使斜瞥自动演化出别样风情,喻昭心跳了跳,点头肯定了徐离晏的话,世上的确再没有比自己更阴的鬼了。
「不过,你好像没有阴阳眼,怎么跟鬼朋友交谈?」他奇怪地问。
徐离晏首先的反应就是理解不能,于于是转身径自向前走。
「我是来看朋友,有些人,即使过了世,也还是朋友。」就在喻昭以为他不会理自己时,听到他在前方轻声说。
徐离晏来到霍宽的墓前,把花放好,喻昭看到墓上的照片,才知道他是来祭奠在押解途中殉职的同事。
徐离晏祭奠完后,又去肥仔的墓地,路上有个抱孩子的女人跟他擦肩而过,他忙追上去,喻昭没跟过去,只看到徐离晏跟那女人说了几句话,女人低头抽泣,而后徐离晏掏出饯夹,把钱塞过去,女人推辞了半天才勉强收了。
「她是肥仔的老婆,肥仔出事时孩子才刚满月。」徐离晏转过来,在墓前祭奠时说。
祭奠完,他转身离开,走出一段路,对喻昭说:「钱夹给我。」
喻昭递过钱夹,徐离晏把里面的大钞都拿了出来,然后把钱夹扔回去,「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别在我面前晃,有多远走多远。」
「你在为同事的过世生气?」
喻昭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些不解,还有些惶惑,澄净的眼神,不该属于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黑道分子,对上这样的目光,徐离晏的火气突然涌了上来。
肥仔和霍宽跟他不同科,交情一般,但毕竟同事一场,看到才满月的孩子,他想起激战时的血腥一幕,而那一幕的制造者,就是眼前这个自称失忆的男人,在这个时候,他没心情跟他周旋。
「也许你真的失忆了,但不能因为失忆,就可以抹掉你犯下的罪行!」
徐离晏说完转身就走,出了墓园,开车离开,他现在很恼火,再跟喻昭待一起,说不定拳头立刻就挥过去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离开,他不担心喻昭会趁机偷溜,甚至希望他逃掉,这样的话,他就能正大光明地把他投入监狱。
第四章
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直到傍晚才告一段落,徐离晏把车在一条小巷前的车位上停好,走进小巷尽头的一间酒吧。
刚到傍晚,酒吧里人不多,在吧台里擦拭酒杯的男人看到他,向他笑着打招呼:「还不到周末,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在休大假。」徐离晏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给我杯blue。」
「鸡尾酒是小女孩喝的玩意儿,你需要的该是这个。」男人让侍应生拿了盘干果过来,又调了杯加冰威士忌推到徐离晏面前,「难得啊,你也会休大假,我听那帮兄弟说,仲成真的很迁就你。」
「你就别取笑我了。」
高宝生是他们在特警队的前辈,在一次特别任务中受了伤,退役后改做酒吧小老板,他跟郑仲成的事高宝生最清楚,所以偶尔会提到。
「仲成婚姻不是很美满,每次来都跟我说起你。」
徐离晏剑眉一挑,抬头看高宝生,见他仍在仔细擦酒杯,那些话似乎只是随口聊起来的,他转着酒杯,淡淡说:「今天别提他,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高宝生已经不是员警,工作上的事徐离晏不想多说,「遇到了个想修理却不能动手的家伙。」
高宝生笑了:「你总算想开了,准备新的恋曲了?人怎么样,回头带来给我看看。」
一颗开心果弹到了他脑袋上,徐离晏品着酒说:「什么新恋曲?我只是在追债。」
黑道的话,血债血偿,他也没说错。
跟高宝生随便聊着,心里的郁闷减轻了不少,过了一会儿,酒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徐离晏正打算告辞,忽听高宝生问:「那个让你想修理又不舍得动手的家伙不会就是他吧?」
他用下巴往后面指指,徐离晏转过头,不由一楞,喻昭就站在酒吧门口,向里面打量,酒吧光线很暗,但丝毫影响不到他的存在感,失忆后的他少了份阴狠,更多的是高傲,就像是成狮,即使平时表现得很温顺,但只要气势张扬起来,就知道他有多凶猛,而此刻,喻昭没有掩饰他的霸气,让所有人为之吸引,但又不敢轻易上前搭讪,有两个客人嫌他挡路,上前想骂人,但被他的气势所迫,立刻又退开了。
「不愧是你看上的人,果然不凡。」
高宝生的赞美换来的是又一颗开心果的袭击,教训完不识相的前辈,徐离晏低头看看腕上的追踪仪,发现它又莫名其妙的坏掉了,明明追踪目标就到了他面前,仪器上的红点却动都不动。
该申请新的装备了。
徐离晏恨恨想的同时,喻昭已经看到了他,快步走过来,坐到他面前。
「你怎么找来的?」那准确度让徐离晏几乎怀疑自己身上也被安了追踪器。
「直觉。」不敢说是用法术找来了,喻昭信口胡说。
「我说我不想看见你!」
「那是中午说的,现在是晚上。」
对白非常暧昧,高宝生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的对话,「阿晏,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我叫喻昭。」喻昭在徐离晏回答之前抢先作答。
「我叫高宝生,是这里的老板,阿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想喝点什么?这杯我请。」
「什么都行。」
高宝生扬扬眉,眼底划过一丝奸诈的笑,很快调好酒,推到喻昭面前,是杯没加任何软饮料的伏特加,徐离晏看在眼里,却没去阻止,他知道高宝生是想看自己的反应,不过他什么都不会做,他本来就对这个黑道分子没好感,现在巴不得他出丑。
喻昭接过酒,小巧的酒杯,让他感叹现代人连喝酒也变得这么含蓄,仰起头,很豪爽地一口干下,然后把空酒杯推到高宝生面前,示意他再斟酒。
「你没事?」高宝生经营酒吧时间也不短了,还是头次看到有人喝纯度的伏特加喝得这么爽快,怀疑地看喻昭,生怕他在下一刻就倒地不起。
「我没事,不过酒太淡了,就像直接喝酒精。」
看到高宝生瞠目结舌的样子,徐离晏噗嗤笑起来,用眼神示意他继续添酒,老实说,刚才他也有点担心喻昭会醉倒,不过看起来这种度数的酒对喻昭来说完全小case,有关这一点,警方的资料中没有写到,他现在有些兴趣了,想知道喻昭的酒量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你下午去哪了?」给喻昭一杯杯灌酒,他问。
「口袋只有一百元,我哪都去不了。」所以在墓园待了一下午,作为魑,墓地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不过这句喻昭不敢说。
徐离晏侧头斜瞥他,「你在怪我把你的钱拿走?」
「不是,我是想说,如果你下次要拿,一起拿走就好,不用特意留。」
徐离晏笑了,郁闷烟消云散,不得不说失忆后的喻昭说话带了份可爱的幽默,他不信一个人演戏可以演得这么出神入化,他今天可以不计后果的愤然离开,可能潜意识里早就认为喻昭是真失忆了。
不过,员警办案不能靠直觉,即便他心里认定喻昭不会记得以前的事,但试探还是要继续下去。
眼神扫过喻昭面前很快就摆成一排的空酒杯,徐离晏突然有了想法,微笑问:「没钱你还敢喝酒?」
淡笑勾勒在微微上翘的唇边,凤目轻眯,带了几分酒后微醺,说不出的风情,喻昭看得出神,感觉到徐离晏不生气了,于是说:「你会掏钱吧?」
「不会。」剑眉促狭扬起,表露了主人想捉弄的念头,手指指高宝生:「你知不知道他以前也是员警,你敢在他店里吃霸王餐,得有被痛扁的觉悟。」
喻昭看高宝生,个头魁梧结实,孔武有力,有打人的资本,不过他不认为这是徐离晏的目的,见高宝生开始挽衣袖,他说:「那我回头取钱给你。」
「这里不接受欠账。」跟徐离晏队友多年,高宝生和他配合默契,做出了要动手的架势。
徐离晏摆手制止了他,对喻昭说:「我的前辈脾气不好,不过人很好,不如这样吧,没钱还,那你就暂时在他店里帮忙好了,我看他店里人手不太够。」
「那你呢?」
「我大休,当然也会来捧场。」徐离晏转头问高宝生:「这样还钱的话,你不会反对吧?」
「不会。」高宝生笑道:「你朋友长得这么帅,他要是来帮忙,这里的客人数量一定翻倍,让我先算算酒钱啊,倒是不多了,做一个星期的话应该就能补上。」
他将算好金额的计算器在喻昭面前一晃,喻昭还没看清,计算器就被拿开了,不理会喻昭的回应,两人一唱一和就把他买断了,然后高宝生叫来一名店员带他下去换店员服。
「为什么要那样耍他?」等喻昭跟店员离开后,高宝生问徐离晏。
「为了查一些真相。」不理会兴致勃勃等待自己爆料的前辈,徐离晏淡淡说。
「那家伙很可爱啊,刚才他一进来我还以为是头爆狮,没想到温顺得像小绵羊。」
「别小看他,惹到了他,他会比爆狮更残忍。」
徐离晏的手不自禁地摸上自己的脖颈,跟喻昭初见时,他给自己留下的扼痕几天都没消下,所以平时他虽然会捉弄喻昭,但绝不去触他的底线,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接下来的几小时里,喻昭一直在酒吧里打转,不是被客人们呼来喝去,就是被前辈教训做事态度,那都是高宝生故意安排的,他则靠在吧台上一脸看好戏的态度。
不过事情不如人意,那些找喻昭麻烦的人很快就自动走开了,教训他的服务生也因为摔了一跤扭伤了腰,中途不得不歇班,所以徐离晏发现喻昭其实做得很快乐,他的确该快乐,俊秀的外貌是最好的保护色,一些欧巴桑把他围住,问些完全跟工作无关的话题,还请他喝酒,看着他一杯杯喝得过瘾,徐离晏突然有些不快,悻悻地想,看来这家伙适合做公关,回头介绍他去鸭店,一定比玩黑社会有前途。
「看来刚才我定的一个星期太长了,只一晚上,你就撑不住了。」高宝生笑他。
徐离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又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你的眼神一直盯着他,就没移开过,嫉妒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嫉妒?他是在观察好不好!
徐离晏觉得跟脑子进水的前辈没什么好解释,而且,观察了几个小时喻昭一点破绽都没有,也该放弃了,于是掏钱买单走人,喻昭被通知下班,换好衣服出来时,徐离晏已晃晃悠悠走出了好远。
「你醉了。」跟上徐离晏的脚步,他说。
徐离晏晃晃头,今晚的确喝了不少,他只顾着监视喻昭,根本没注意自己喝了多少,他酒量不是很好,平时高宝生都会提醒他,不过今天那家伙什么都没说,肯定是抱着看好戏的念头。
脚步有些发飘,徐离晏知道今晚是无法开车回家了,身为刑警酒后驾车,被查到的话,就就算是郑仲成也保不住自己。
来到巷外的路口,准备叫计程车,不过对面一家小七引起徐离晏的注意,一晚上只喝酒,什么饭都没吃,在外面被冷风一吹,大脑清醒过来,就感觉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