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看了眼日期,突然笑得诡异,12月24日啊。
楼下排队买的是板栗饼,一间小小的店铺门口挤了好多人,队伍都甩到了另一条街角,仔
细一看,店招牌下面挂了个小牌子:板栗饼8块5一斤,买一斤送半斤。
……难怪这么多人买。
现在的室外温度已在零下,人们说话的时候面前都是一团团白气。这里的早晨很忙碌,上
班族急急忙忙地赶着公交,学生们踩着自行车在街巷里窜来窜去,各个小商铺的老板准备
开张,可以说是人声鼎沸。这样的景象在别的国家都见不到,阿富汗没有,美国也没有,
虽然秦术在祖国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仿佛是血液中流淌的一种本能,他最喜欢这样的生
活,庸庸碌碌,平平淡淡,可是,真实。
板栗饼一锅一锅地出,虽然队伍很长,但移动的速度还算快。不久就轮到秦术这一拨,卖
饼的大婶问他:“要甜滴还是咸滴啊?”
秦术毫不犹豫:“都要,一半一半。”
他们一下买了一斤,加上送的半斤,总共是一斤半。热腾腾的饼冒着白气,一阵阵板栗的
香味飘出来,秦术忍不住了,一手拿了一个吃起来。
软软香香的口感,馅子有些甜腻,不过总的来说还不错。秦术边走边吃,一个接一个,陆
修到一边的超市给他买了包牛奶,在他吃噎着的时候递给他。
秦术吃了半袋之后疑惑道:“哪些是咸的哪些是甜的?我怎么吃不出来。”
陆修笑:“照你那样的吃法,左手一口右手一口,怎么可能吃得出来。”
秦术辩解:“不是,老板说有白芝麻的是甜的,有黑芝麻的是咸的,但是我两种都吃了还
是没吃出来。”
“是么?那我尝尝。”陆修说完停下脚步,就着秦术的左手吃了一口,过一会儿又就着秦
术右手吃了一口,最后断言:“左边是甜的,右边是咸的。”
秦术看了看两只手上饼的芝麻颜色,确实是的。他纠结了:“那怎么我吃不出来?”
“嗯。我帮你分析分析原因。”陆修装模作样地上下看了他两眼,秦术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刚想问他怎么分析,突然被陆修推靠在一边的墙上,随后一个湿热的吻印在他的嘴上。
秦术吓了一跳,想推开他又发现自己一手一个板栗饼牢牢攥着,还没想到新的对策,他的
脑袋就已经晕晕忽忽地不大清楚了。
陆修吻了个够,撑起身舔了舔唇:“嗯……这样就确实吃不出来了,都是甜的。”
秦术囧然,脸噌地一下红了。陆修大笑。
两人正在互瞪,这条巷子的尽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他们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发现是个
骑自行车的女孩,一下撞在了对面的墙上……
巷子里目前就他们三个人,那女孩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俨然一幅学生装扮,她哎哟哎哟地
叫唤着,用手揉着撞痛了的膝盖,不太好意思瞄了两眼秦术这边,最后支支吾吾地丢下一
句:“你……你们继续……我……那个……我上学去了……”说完跨上自行车飞快地逃逸
。
秦术责备地瞟了瞟陆修:你干的好事!
陆修耸耸肩,不甚在意。
女孩骑了好远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换上一副兴奋至极的表情:“天哪天哪,我看见
了什么!两美青年当街热吻,我人品爆发啦!我要去告诉竺秣姐……”
吃完东西,他们逛到了繁华的大街上,各大商店都摆出了红红火火的圣诞架势,圣诞老人
满大街都是,酒店门口的迎宾小姐也带着红色的圣诞帽,窗户上贴着的麋鹿踏着雪花疾驰
而过。
秦术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平安夜啊。”
在广场的中央,平常最空旷的地方,竖起了一个巨大的泡沫模型,有房子,有松树,虽然
是假的,不过很精致。在模型的一边有一个台子,上面摆着厚厚一摞随意贴纸张,还有黑
色的签字笔。人们可以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贴在模型的任何一个位置。
陆修问秦术要不要写个心愿,秦术想了想,要求他们一人写一个贴上去。陆修说好哇,随
即取了纸笔刷刷刷地写了些什么,然后贴在了松树上。秦术琢磨了会儿才动笔,他写下:
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陆修看了没说话,攥住他的手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随着他的话语,一团白气萦绕在他们周围,模糊得像是幻影。
To be continued……
****************
直到他们走进电影院,秦术才猛然记起,他忘记看陆修的愿望是什么了。不过现在问陆修
,他多半不会说。
他们站在电影院的放映时间表前,横扫了整个贺岁档,结果挑了个即将下映的电影看——
2012。其实陆修很不想看这部片子,好好的圣诞节看什么世界末日啊,可是秦术坚持,他
说灾难片比较容易引起他的共鸣。陆修心道难不成你小子还有毁灭世界的野心?还共鸣…
…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乖乖地掏钱买了票。
这个厅里的人很少,寥寥落落地坐了几对情侣,坐在他们前两排的一个女孩子看到那声势
浩大的天崩地裂场景,大概心潮澎湃了下,揪着她男朋友的脖子死命摇,质问着“怎么办
,如果这样了怎么办?”摇着摇着就钻到男朋友怀里了。
秦术无视眼前的伪琼瑶剧,目不转睛地看着荧幕,荧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
得很认真。
大洪水顷刻间毁灭了一切,老喇嘛的钟声淹没在了世界的终结点。
诺亚方舟起航……
逝去的人们杳无踪迹,活下来的人们迎来曙光。
电影结束,秦术和陆修走出影院,回到现实。
暮色渐垂,市中心的灯火璀璨。快乐的孩子们缠着肥胖的圣诞老人,揪着他的白胡子笑闹
。女孩子给男朋友套上暖和的手织围巾,上面有着最简单的花纹。一对老夫妻挽着手走过
他们面前,银色的发丝被风轻轻吹起,老人给老伴买了一束玫瑰,鲜红的颜色,艳丽如火
。
……
如果……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回到家里,秦术的呼吸有些急促,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陆修见状取了一支丁丙诺啡给他注射,只用了很少的剂量,然后让秦术服用了金匮汁。
秦术渐渐平静下来,他望着陆修的眼睛问:“修,真的会有天启吗?我们的末日审判,会
是什么样子的?”
“我站在一个主教的角度回答你的问题,秦术,我想,我们都会下地狱。”陆修捏捏他的
脸颊,笑着说,“但绝对不会是因为大洪水。”
Apocalypse,作为一个合格的伪神父,这是他们必须深入研究的问题。可笑的是,他们谁
也不相信。
昏黄的灯光下,秦术的脸颊看上去微微泛红,他的眉眼一如既往地天真,只是那其中的情
绪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他们都开始畏惧一些事情,那种心情就像在等待末日审判,明知
道报应早晚会来,却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如此患得患失。
陆修用手撑着秦术的后颈,一点点地亲吻他。从他的额头,到他的眉骨,鼻尖,嘴唇,空
气似乎变得湿润起来,让两人的皮肤贴合在一起。
秦术回应着他的亲吻,伸手描画着陆修的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那上面有许多疤痕,他们的
身上都有这样的疤痕,那是阿斯曼给他们的勋章。
微闭上眼,他们的情感在黑暗里更加无法遏制。陆修翻身把秦术压倒在床上,啃噬这着他
锁骨附近的嫩肉,这具单薄的身体,一直能够带给他无上的欢愉。它温暖、它紧致、它坚
韧。让他一遍又一遍地沉沦,无法自拔。
秦术在情爱上的回应总是显得很小心翼翼。他的吻并不激烈,而是像探索一般,慢慢纠缠
,慢慢深入。而陆修的进攻总是不留余地,直到把秦术肺里的空气全部逼空他才会罢休。
然后当秦术的喘息尚未平复的时候,开始掠夺一切。
两人如同交颈的野兽,互相撕咬着寻求真实的刺激。血肉的温度烧灼彼此,滴落在身体上
的汗水融在一起,像能蒸腾出白气。
爱抚、伤害、不间断的折磨……他们的感情一直在荆棘中摸索前行,如今两人都已是遍体
鳞伤,可是羁绊却绞缠得更加紧密!
如何能停止,身体的契合严丝合缝,喘息在狂乱的风暴里成为糜音,他们至死方休!
本能地战栗,秦术忽然肌肉收缩,陆修轻轻吸一口气,猛地加快了速度。
“唔……啊……”混乱中秦术已经失去了方向,他的腿缠上陆修的腰,感受着更深的撞击
。陆修拨开他的额发,看着他被情/欲湿润的微眯的双眼,黑色的瞳孔幽深而茫然,将他
完整地吸入他的世界。抚平他微皱的眉头,强行掰开他紧咬的嘴唇,唾液在两人之间牵起
一条银丝,若即若离。
在至高点即将到来之时,陆修紧紧拥住颤抖的秦术说:“秦术,圣诞老人把你送给我了,
在二十二年前的今天。”
“嗯——”是回答,或是呻吟。
疼痛和快乐在摇晃中贲张,这一场淋漓的性/爱。
不牵扯生死,却像在追逐覆灭。
耗尽一切力气,迎接天启。
衣服凌乱地散落在地毯上,秦术瞥见了那一堆布料之间的一抹蓝色,那是纸张的质地。
——他们写圣诞愿望的随意贴。
原来那个人并没有贴到松树上,他把这个心愿带回了家。
那上面只有两个字:秦术。
这就是他全部的愿望。
留在你身边 感受你的温暖
不再移开眼光 若眼前的一切
全是刺入心中的真实
与你一同前行 直到扭曲而堵塞的
这扇星之扉的彼方
长鸣不息 如同血红雨滴
崩溃的足音 我已无法忆起
伸出手去 轻触你的指尖
便能感觉到 你心跳的声音
牵起你的手 再也不放开
用星辰之光 永远将你照亮
圣诞特别篇(完)
第七章 信我 (掠夺者与信仰与英雄的眺望。)
睡觉的大厅很安静,只有偶尔来往巡逻者的脚步声。秦术已经睡熟,陆修也已经半梦半醒
。突然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小声说话。
陆修模模糊糊地清醒过来,看见离他几个床铺远的地方,有两三个人影在晃。他们摸索着
来到窗边,其中一个人卸下了窗上的木框。这些看来是他们很久以前就策划好的,慢慢用
刀划断窗框,每天做一点,直到窗框可以很轻松地取下。
接下来……
还用说么?他们趁着巡逻者转身的空挡,迅速地翻了出去。
陆修看着这一切,却没有出声。
那几个人是阿富汗人,他知道,他们出去之后,也许能有别的生存方式,这里是他们的国
家,按理说不至于走上绝路。不像他们,不能回头。
很快他们的逃跑就引起了骚乱,巡逻者大声骂了句什么,随即砸掉一整扇窗户追了出去。
然而外面是一团漆黑的林地,根本无从追起。
阿斯曼内部乱成了一团,孩子们全部惊醒。这时候陆修旁边的一个巡逻者接收到某一个指
令,他对着其他人吼了些什么。其他人似乎松了口气,有人甚至拿出了根烟抽起来。
怎么?是他们放弃追捕了,还是说人已经给抓到了?
一分钟后,也许是几秒种后,陆修不太确定时间,他听见了三个不太明显的响声。
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那是枪响。
不多不少,只有三声。干净利落。
巡逻的人继续聊着天,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他们抽完一支烟,开始把惊醒后不知所措的
孩子赶回各自的床铺。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陆修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他转头看向秦术,只见秦术望着窗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杀人。秦术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词。
有人告诉他,他也杀了一个人。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孩子的名字,大胡子男人喊他“拉希姆”。
秦术直直看着窗外,突然他眸光一闪,看见两个人影无声无息地窜入了窗户。
陆修也看见了,而且他距离窗户很近,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们就是那天的木头人和灰眼
睛。
巡逻的人一听见声响就立刻举枪瞄准了他们,灰眼睛也在同一时刻架起了枪,他懒洋洋地
开口:“你说是你们的M1911手枪准,还是我亲爱的Light Fifty准?”(Light Fifty:
巴雷特M82狙击步枪的昵称。)
巡逻者立刻放下了枪,恭敬地走到那两人跟前:“Damon少爷,刚出了事,我们还紧张着
呢。”
“紧张个屁!我看你们挺悠闲的,还在那抽烟是吧,抽的什么给我一根……”
灰眼睛还要啰嗦,被木头人抬手拦下,他对巡逻者下令:“2点方向0.75公里,1个,11点
方向0.6公里,2个,去收拾一下。”
“是!”
巡逻的人出去了三个,最后一个临出去前被灰眼睛挡了下,他伸出一只手在他跟前晃晃:
“兄弟,刚发烟的是你吧,我老远就看见了,给一只呗。”
那人黑线,赶忙把剩下的全给了他。
灰眼睛靠在墙上点起一支烟,惬意地吞云吐雾。
木头人皱眉:“瞄镜不是用来瞄谁有烟的,还有,少抽点。”
灰眼睛一口烟喷在两人之间,靠近木头人的耳边:“喂,你担心我?”
木头人不动声色推开他,大步走开。
灰眼睛并没有追上去,他目送木头人离开,半仰着头靠在墙上,眯着眼睛抽烟,嘴角挂着
浅淡的笑容。
一根烟缓慢燃尽,陆修看见他转过身面向窗外,对着窗外的黑暗轻轻哼唱着什么:
Show me how can I show you, that I’d blinded by your light……
他没有唱完,陆修也没有听懂,他在琢磨这句话里似乎有语法错误。
当灰眼睛再次转过身来,又恢复成了那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模样,把手揣在口袋里,吹着
口哨晃荡出去。
第二天,阿斯曼基地宣布,三名叛逃者已被射杀,以示警诫。
秦术的右手在颤抖,他们杀人,只是为了向其他人提出警诫。
他们杀人。
那天的课上,Mandana对他们说了很多:
伊斯兰教的教义告诫她的信徒们,要信安拉、信天使、信先知、信后世、信前定。生命中
的一切真主自有安排……
当然,你可以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可是人们活着,就必须要有信仰。
昨夜的事,很遗憾,他们是动摇的,他们心中的信念不够坚定,所以天空容不下他们……
Loyalty,这是你们必须奉献给天空的东西。
课后秦术拉住了陆修,他说:“修,我不相信这里,我不相信这些人,我没有信仰。”
陆修看着他皱起的包子脸,伸手捏了两下,给了他四个字的答复:“那就信我。”
去他妈的信安拉信先知信后世,你信我就好。
不管我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杀人也好,被人杀也好,你信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