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雨袭衣——江山倾城

最近双城常觉腹痛，愈来愈剧烈，韩云溪断言产日近了，就在月内。

雨知秋对双城更为紧张，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更多，双城闷在屋子中实在是无聊，于是一日中午，他让婢女扶着去找雨知秋。

其实他实在不想被人扶着到处走，可是身上挺了个浑圆的大肚子，实在是行动不便。

缓缓的走近雨知秋的书房，争吵声渐渐入耳，其中有雨知秋的声音，双城奇怪着，到底是谁能够把雨知秋气得如此厉害。

他想听听是什么事，于是止住了想去逍报的侍从，悄悄的站在门边听。

先听清的是一把年老的声音「你还缣不够丢人现眼？在这么多武林人士面前作出这种事，你不要脸你爹还要啊！我跟你说，你如果不马上把那妖人赶走，然后娶妻，我便一日不会给你珍贝房的另一把钥匙！」

「恕难从命，双城现在怀着我的孩子，我不能赶他走。若真的要走，也得等他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好，这孩子是你的，我管不着，但你得答应我，生下来后马上要娶素素为妻！知道吗？！」

「．．．．．．」雨知秋并没有说话。

「至于那妖中肚中的孩子，怎么说也是你的骨肉，我不会逼你丢弃他，但他绝不能名正言顺的当霜城城主的儿女。」

双城屏住了呼吸，等待雨知秋的回答，好久，房中方才传出一句话来。

「长舅为父，知秋一切听从父命。」

双城听到雨知秋的声音，那轻轻淡淡的低语，听在他耳中竟是这般心寒。他的脚向后退了退，一时竟踏不着边，从梯沿踏空下来，人仰面向后跌。那婢女惊慌的想接住他，却连她也一起跌倒在地上。

那门口的侍从，一直背向他们，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事。

那婢女的半个身毡住了双城的身体，但仍是伤到了，惊心动魄的血从双城下体大范围的渗出来，那婢女害怕的尖叫着，惊动了书房中的人。

双城只觉整个人都迷糊了，唯有下身剧烈的阵痛，痛入心屝，痛得他不断发抖，双手胡乱的抓住身边的人，好像恨不得把所有人撕裂似的。

然后，他感到了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了他，但那强烈的温度完全不足以令他发寒的身体暖和过来，他只觉得，好冷，好痛。

他想问一问雨知秋，为什么可以如此无情的对待他，那么一丝的怜爱也不肯留给他。

双城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心，只想把孩子生下来后偷偷离去，再也不混这淌水，只是那刻骨的爱情又怎能如此轻易忘记，那深入骨髓心脏的痛楚，根本在清楚的告诉着他，由始至终，他都不曾忘情。

是这段如梦的日子，温柔的雨知秋让他更着迷了，把他捧了上天，然后再重重的甩下来。

残酷而冷漠。

韩云溪不住的流着汗，身上的衫已经湿透，站在一旁的婢女不断伙他擦着汗，门外已经有夜蝉细鸣。

双城从今天下午，一直到现在，都还未把孩子生下来。

而且，双城的状况比韩云溪更惨，为了防止双城自残，韩云溪把他的手缚起来，口中也塞住了一块软木。可是忘时，双城根本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肚子中的一阵阵痛不断伸展，让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而韩云溪还在不断的拍打他的脸。

他觉得好痛，好想找个依靠．．．．．．

「知．．．．．．秋．．．．．．」几不可闻的低唤，被韩云溪听到了。

韩云溪说道「双城，撑下去，为知秋撑下去！」

换出去的又是一盘血水，双城的下体还没有止住血，但他从昏迷中仍然意识到了，知秋并没有来。

连一个支柱也不愿给他，连自己的孩子也毫不在意。

双城的心彻底冷了，就在孩子的头终于出来的一瞬间，他发出了哀恸的笑声，彷佛夜鬼的哭泣般的笑声，他的头发，也在那一瞬间全白了。

因为，他用了毕身的功力去保住这个难产的孩子，双城心想，他大概油尽灯枯了．．．．．．

双城的眼睛沉沉的张开了一点，他听到了韩云溪的声音，像是蚊子一样，在他耳边叫着。

他全神贯注的想听他说的是什么，却一点精神也无法集中，只觉得心身都累了。

「孩子．．．．．．名字．．．．．．」

双城隐约的听到的韩云溪的说话，他费力地张开口，声如蚊蚋：「愆渝．．．．．．他叫．．．．．愆渝．．．．．．」

语毕，便沉沉的睡去。

雨知秋，也从城门外回来了，他坐在白马之上，风尘仆仆，手上拎着一个四方的包袱，却掩不住脸上的喜悦。

他终于，从舅舅的手上拿回了圣令，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够要挟他。

他满心中只剩下双城和那初生的婴儿，是他和双城，骨肉相连的孩子。

雨知秋快马骑到城下，连城门也不下马，直奔到内找韩云溪。

后来的人都说，他们不曾看副赲主如此焦急失态过。

「云溪，孩子呢？」雨知秋抓住从房中走出来的韩云溪问道。

只见韩云溪不言的向房内一指，一个小小的床架架在地上，里面是红红的小被子。

雨知秋走近那小床架，看到一只小小的婴儿静静的躺在床上，那手臂比上去，不过是雨知秋一根手指头那样粗，小得像一只初生的小猫。

「这孩子早产，所以比较轻，也比较小。」潇永走了进房，淡淡的说道。

雨知秋转过头看着他，问道「双城呢？」

潇永抬眼看了看他，迁上了手中的一封信。

雨知秋愣了愣，缓缓伸手去接住那封信。

知秋

今日一别，不知相逢是何年，只盼你念在愆渝是你亲身骨肉的份上，好好的把他抚养成人。

双城

短短数字，让雨知秋僵站在那里，他没想到，双城会离他而去。

留下轻轻几句字语，便就这样离去了。

「他去哪里了？！双城去哪里了？！」雨知秋捏住潇永的双臂，几乎是把问题吼叫出来。

潇永始终只是淡淡又冰冷的看着他，缓缓的说道「你居然连双城来自何处也不知道，你还有脸来问我？」

雨知秋默言了。

这时，韩云溪也走了进来，咄咄逼人的道「双城他为了生下你的孩子，把毕身的功力都赔进去了，他头发也一夜花白。而你，却由始至终都把他当作替身。这样去伤害一个人，你觉得很快乐吗？他走了，你就可以了决了一件烦事了，不是吗？！」

雨知秋哑然的放开了潇永的双臂，转身看着床上的婴儿，轻轻的把他抱了起来，拥在了怀中，彷佛这个婴儿，就是他最后一个和双城的连系。

第十二章（完结篇）

我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就像小时候。

可是摇篮曲已经不适合唱了，他已经长这么大了，我没想到他跟他的父亲竟然会有同一命运，爱上的都是男子。

也同样的被心爱的人背叛，也不知道是不是决绝也可以遗传，他的父亲也是这么丢下他，跳下忘川河死的，三十多年的练来的仙体也就这么放弃了。

尸体根本找不回来，于是我也从未曾告诉他关于他父亲的事，不知道是最好的吧。

他长长的白发垂在了床边，枯燥得刺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本来黑亮的头发，已经渐渐沧桑至此。

他的心呢？

我把手探到他的心口，那里凉凉瘦瘦的，和记忆中那精壮温暖的身体毫不相似。

孩子，你的心已经冷了吗？

我真想不到，他这具在我手中长大的身体，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一个他和他爱人的生命。

我心很痛，痛到流不下眼泪。

他呢喃了一声，唤出了一个含糊的声音，甜蜜的声音，但却是愁苦的眉目。

我放开了握住他的手，在他身上点了睡穴，他睡得更安稳了。

外面已经是晚上，他说了一整天的话，雨也停了，空气湿润清爽，弥漫一阵草香。

我爬到后山的瀑布，从水帘中穿了过去，有一重重机关的山洞，藏着的是我的后侮。

当年我因为一时心软，没有把“遗尘”让他父亲吃了，才做成后来的结果。

这次，我不能心软，为了他的将来，我必须让他忘记过去。

紧紧握住药瓶，回到家的时候，他还在沉沉的睡着。

我硬板开了他的口，他皱了眉头，但没有醒过来，我把药灌进他的口中，直至整瓶药见底，我方才为他盖上被子。

孩子，从此以后，我一步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这是我的错，我早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去。

※※※z※※y※※b※※g※※※※※※z※※y※※b※※g※※※　※※※z※※y※※b※※g※※※

飘阳山正值当夏，河水很凉，炎炎热夏。

后山的一个大瀑布中，正有一个瘦削的躯体在游泳，明明一脸稚气，却有不相衬的白发。

阳光晒在他苍白的躯体上，通透得看的清一根根的青丝，那是病态的白。

他哼着歌，泼玩着身边的水，那双专注的眼睛，彷佛清澈的水就是他一生的爱恋，那么不容打扰。

水底游来了几尾小鱼，偷吻他的趾头，一切美好得不似人间，四周宁静得只有他弄出来的泼水声。

然后从东边吹来了一阵风，他冷得缩成一团，却不舍离开水面，只有不断呵出自己的气息温和着自己的手心。

这时候，有个人轻挽起他的双手，两双手臂环绕着他的身体，温暖着他寒冷的体温。

「这么冷怎么不上水？」那人用温柔的嗓音低声道。

可是他恍若未闻，而是抓起了那人的头发，好奇的问「为什么你的头发是黑色的？而我跟奶奶的都是白色的？」

然后顿了顿，他又问「你是神仙吗？」

谁知那人轻笑几声，把他抱得更紧，用苦涩的声音道「我若是神仙，就不会那么笨，就这么让你离开我整整四年，都未能找到你．．．．．．」

他仰起头，仔细的看那人，好一会才苦恼的道「我都不认得你，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奶奶说我生完病以后把什么都忘了．．．．．．」

「不认得才好，有时候能忘记才是好事。」那人像是他奶奶一样，轻抚他的头，把泡在水中的长发挽起来。

「可是我把你忘了，你不生气吗？」他问道。

「生气，也高兴。」

他更不明了，可是奶奶说过，这世间就是有很多事永远不会明白，有时候不懂会过得更快乐。

他喜欢快乐，所以他选择不懂。

不懂情，不懂爱，不懂生，不懂死。

也不懂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