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但是林素恍惚间,觉得那恐怕就是周毅青年时的样子。
看啊,我错过了他的少年时代,但是我可以想象他的青年时代,不是么?林素这样想着,
第一次完全忽略了所谓理智,从父亲那里把安德烈要了回来。那个侧脸像极了周毅的人,
果真没有让他失望,对他很热情,很关心,告诉他,安德烈这个名字,来源于圣经里十二
门徒之一圣安德烈,被钉死于十字架上。在夜里他甚至会用低沉的德语背诵一段圣经里的
句子,然后热烈地亲吻林素,就好像,林素是他的上帝一般。
只可惜,安德烈不过是警方的卧底,想要调查林素的父亲。两个人热恋的时间加起来不过
才两个多月,甚至还没来得及让他彻底忘记对周毅的感情。
那一天,安德烈也对他说:“林,跟我走。”只不过离开的代价却是带走父亲的一些不为
人知的秘密,这就意味着父亲经营的那个帝国的倒台,做儿子的,哪里能如此对待深爱自
己的父亲?
“林,走吧,我们走。”安德烈焦急地说着,从他眼里可以看到真诚和不舍。林素盯着他
看了好一阵,看他伸过来想要拉自己的手,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地想要伸出手去
,但是还没来得及伸手,身后赶来的父亲便开了枪,火拼开始了。
林素听到安德烈焦急的呼喊,但是却看不到他,后来听到他同伴的呼叫,再后来,便是一
片寂静。林素冲出去,看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他,胸口一片殷红,再后来,一发子弹击
中了林素,那是安德烈的同伴想要为他报仇,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在此之前安德烈还想带走
林素。
林素虽然穿着防弹衣,但是因为是近距离射击,所以防弹背心被打出一个洞,子弹卡到胸
腔,差一点就射中心脏,很多很多年以后,熟悉他的人说起他心脏上的问题,都会口径一
致地说那是小时候留下的毛病,而不会说,那是枪伤形成的。这或许就是安德烈留给他的
,唯一的纪念。虽然子弹不是来自于他,但是却是有关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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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回忆里挣扎着醒来,耳边不再是安德烈说的那句:“林,跟我走。
”那种魅惑一般的声音被一种低沉沙哑的声音取代了,变成了苏选的声音。林素忐忑不安
地睁开眼,药物的作用过于强大,让他非常焦急地看着苏选,内心的压抑和憋闷让他觉得
委屈得像个孩子,而狂跳的心脏更让他觉得头昏脑胀,他只能一声声轻轻地叫着苏选的名
字,把记忆里噩梦一般的过去抛在脑后,不再去想,不再去想了。
“苏选,苏选……”林素轻声喊他。
“我在这里,林。”苏选低声回答,林素每喊一声,他便答一句,很有耐心地看着他,眼
里全是温柔。
“苏选,你为什么是龙社的人?”
“对不起。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就退出,咱们远走高飞,再不会让你为难了。”
“你想借我要挟周毅,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林素接连着问他,那种绝望的感觉像
是一个真空袋,把他周围的空气全都抽空了一样,他的大脑混沌着,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
力,像个怨妇一样不停的询问,“苏选,苏选,你怎么可以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苏选低声说着,安抚他的情绪。林素太激动了,在药物的作用下
表情看起来恍惚极了,苏选搂着他,能感到他掌心下那颗心脏正胡乱地跳动着,像是要从
胸腔里蹦出来一样。这时候他们正在飞驰的汽车上,外面是高速公路不断倒退的标志牌,
他们正在远离城市,这里没有医院,车上也没有药。苏选想起周毅曾经提到过的,林素心
脏有问题的事情来了。
“林,林,不要激动,你冷静一点。”苏选轻声安慰他。如今的林素看起来慌乱得像个离
开父母的孩子,完全失去了以往云淡风轻冷静淡漠的样子,这让苏选觉得心疼异常。可是
这样的林素看起来才像一个人,不再像周毅身边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偶。是的,林素一直压
抑着自己的感情,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有在他脆弱的时
候,才会表现出那么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这种时候,苏选曾经只在他高潮时看到,软弱的
眼神,战抖的嘴唇,都泄露出他的脆弱。而现在,林素就好像站在了崩溃的边缘。
“苏选,苏选,你能不能不要利用我?”林素抓住苏选的胳膊哀求着,他好像已经完全混
乱了一样,抱着苏选的胳膊拼命摇晃,一个劲地说,“不要利用我,至少这样我会觉得你
对我是真的。只要它是真的,其他什么都是假的都没关系。你明明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我
有多么尴尬,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
“林,你冷静一点。事情很快就过去了。把周毅处理了,一切就会好起来,你相信我。”
苏选拉着他轻声道,“快了,就快了……”
“周毅是我兄弟,苏选,你让我怎么办?出卖兄弟吗?不可能的,苏选,你当初为什么不
跟我说你是龙社的人?当初为什么不放过我不要招惹我?为什么?苏选……”林素表情痛
苦地说着,眼睛已经通红了,看起来伤心欲绝,方寸大乱。苏选搂住他,低声说:“我不
是想要招惹你,我只是爱你,我只是爱上你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苏选还想继续说,可是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然后感觉脖子上一片冰凉的东西贴了上来
。他愣住了,松开搂紧林素的那只手,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看到的,是林素一双清醒的
眼睛,而他脖子上横着的,是一把小巧的弹簧匕首。
“放我走,苏选。”林素的声音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但是他的眼睛仍旧有点红,不
过已经完全不像之前那种几乎崩溃的表情,而显得有些冷淡。
“林?”苏选无法置信地看着他,刚才还脆弱得像个精美瓷器的人,现在却剑拔弩张,让
苏选觉得难以接受,他刚才甚至都已经产生了和他私奔,远离这一切纷争的念头了。
“我不过是要转移你的注意力,”林素冷冷地解释道,“你或许不知道,我脚踝上一直都
绑着一把匕首,以备不时之需。苏选,如果不想你的血喷得满车都是,那你就老老实实听
我的话!”
“你会动手吗?我不相信。”苏选低声说着,叹了口气。现在的林素虽然看起来冷淡,但
是他惨白的脸色,略有些战抖的手,却显示出他内心的动摇。
“你叫他们停车!”林素突然大叫了起来,显得有些竭斯底里,“停车!你,还有你的司
机,都给我滚下去!”
“林,你不要太激动。”苏选柔声说,“我会放你走,但不是现在。”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林素恶狠狠地说着,放在苏选脖子上的刀尖稍微用力,便有血
流了下来,林素再一次对他说:“你,还有你的司机,都给我滚下去!后头那辆车里的人
,你也叫他们停车,然后给我从车里滚出来!”
“你刚刚说的,我以为是真情表露,但是没想到却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我说得对吗?林
,你在骗我,我原以为你是爱我的,可是没想到和周毅比起来,我却什么也算不上。”苏
选低声说,“刚才,我都产生了和你私奔的念头,可是,你却骗我。”
“不要再说废话了,苏选,听到没有!”林素又尖声大叫,显得特别的神经质,他的手已
经抖得不成样子,冷汗也从额头冒了出来。狂跳的心脏像是要蹦出来了一样,让他眼前发
花,浑身发软。内心的那种委屈、不甘、愤怒、羞辱都让他无法自持,安德烈的影子在他
眼前一直不停的摇晃,安德烈说:“林,跟我走,跟我走,跟我走……”只不过,离开的
代价就是失去自己的父亲。可以吗?可以跟他走吗?不走的话,就意味着要牺牲安德烈。
那时候的心痛和矛盾现在又摆在眼前了,林素几乎疯狂。可以跟苏选走吗?难道要他牺牲
周毅?
“停车!停车!”林素发疯一般地大喊大叫,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甚至扔掉了匕首双手
去抠那车门,但是性能良好的车锁纹丝不动,林素疯狂地拍打着车窗,甚至扑到前面司机
的位子上,想要迫使他停车。只可惜苏选一把抓住了他,紧紧箍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他
:“林,不要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选,苏选……”林素竭力地叫着苏选的名字,心里堆砌起来的保护自己的外壳,那种
压抑的东西像是轰然倒塌的大厦一样分崩离析,在这样混乱的思维里林素觉得脑中一声声
钟鸣一般的尖叫传来,然后便是一片黑暗,他昏了过去。
【番外-我爱的人】其二
林素又在做梦,这一回很多个梦交织在一起,像是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他就像坐在电
影院的观众一样,远远地看着那些画面一一展示。里面有周毅,有安德烈,有苏选。周毅
身边一直以来都会有各种各样漂亮的小子,周毅会笑得很开心,但是那眼神却从来没有半
分迷恋,甚至可以说不带半点感情。因为周毅不爱任何人,他所关注的只有那么几个明确
的事情,事业、组织、兄弟,仅此而已。所以林素知道,他不会成为周毅倾心相爱的人,
他们只能是兄弟,出生入死,流血流汗,但是却不可能有爱情。
而安德烈,就好像当年嵌在胸腔里的那颗子弹,痛可入骨。虽然子弹可以取出来,但是那
种疼痛,那种难以忘怀的记忆,却会在心上留下疤痕,永远不会忘记。直到现在他胸口上
都还有个伤痕,虽然变成了荆棘十字架的纹身,但是它确确实实在那里,摸上去还能感觉
到伤痕凹凸不平的触感,时刻提醒他,是他害死了安德烈,永远无法得到上帝的救赎。
但是苏选,太不一样了。他像是一缕温暖的阳光,总是静静地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时而
温柔,时而热切,时而激烈,时而隐忍,总是有不同的惊喜,而且不用刻意去在意他,去
讨好他,因为他就在那里,只要回过头,就能看到,并且无偿地给予。林素是个骄傲而冷
感的人,所以苏选给了他太多以前不曾想过的一切,可是没有想到现在却因为他而陷入了
两难的境地,真是个讽刺。
林素在这种混乱的思绪里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旁边支愣着
输液架,看起来应该是在医院里。他只记得他和苏选在车里激烈地争论起来,他当时很想
杀掉苏选,但是巨大的矛盾却让他失去了理智和冷静,他变得竭斯底里,然后,记忆便断
成了两截。他甚至不知道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又是谁把他送来的。是苏选吗?苏选一门心
思想带走他,把他当做要挟周毅的砝码。这个为了自己前途连自己亲弟弟都可以不管的男
人,怎么可能会在乎他的死活呢?真是好笑,当时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但是苏选却只是一
个劲的说,一切很快就会过去。当然了,对苏选来说,周毅倒台,的确事情就很快解决了
,可是林素他要以什么样的立场来面对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苏选他只关心他自己而已,
其他的又算什么?
林素长叹一口气,心情不由得跌落回了谷底。现在他恐怕就是在苏选的软禁之下吧?假装
好意的把他弄到医院来,以为是救了他的命,但事实上,却让他比死了还要难受。当时在
车上,如果真的一刀结果了苏选,那么现在事情会不会向好的方向发展呢?虽然心会痛,
但是总比现在这样窝囊要好。从安德烈死后,林素就不断告诫自己,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左
右他的感情了,不会再有了。
是的,不会再有了,苏选是个什么东西,他根本配不上。他当年不过是个街头小混混,靠
给人顶罪,出卖亲人上位,实在为人不齿,哪里值得他付出感情了?可是,为什么用匕首
比着他脖子的时候,心还是会痛呢?还是会失去原有的节奏呢?为什么呢?
“你们两个今天在门口值班,你们四个,在这一层巡逻,记得千万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就
今天一天,多加注意。明天如果医生同意了就回去,千万不要再出岔子了!”门外突然传
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林素猛地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定在床上,听那人说话:“再发
生昨天那种事,你们就等着挨罚吧!”
那是周毅的声音,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按理说,不应该是苏选吗?苏选把他劫走
了,那口气也并不是想要半路放他回去的样子,可是现在怎么会是周毅呢?难道,周毅追
上了他们,然后……
“然后”,这两个字带来太多的可能性。可能他们有过混战,苏选受伤落跑,也有可能被
生擒回来,又或者,苏选重伤不治……
这些可能性让林素觉得窒息,但是他仍旧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愿在周毅和兄弟们面
前表露出自己的失态。一个苏选算什么?一个骗子,小混混,人渣,算什么?是的,他什
么也不算,什么也不是。他的死活,和龙社那群疯子的死活一样,毫不起眼,连看一眼,
都是在浪费时间。
林素在这样的自我催眠里,渐渐沉睡过去。等到再次睁眼,已经是黄昏。身体的虚弱和难
受让他无法再思考,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坐在床边处理公务的周毅,然后轻轻地叹息起来。
“小林,醒了?”周毅适时地放下了手边的文件,把台灯开亮了一些。外面还在下雨,虽
然是黄昏,但是光线灰暗朦胧,像是还在梦境一样。
“是苏选把你送到这儿的,然后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的。”周毅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
么这么做。”
林素点点头,没说话。但是之前的担忧因为周毅的这一席话而化为了乌有,只剩下无法破
解的矛盾。其实苏选是死是活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反目成仇的两个人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林素却仍旧觉得一种奇妙的轻松。他在心里
暗想,看吧,他没有遇险,没有被周毅抓住。或许他是有感情的,才会听从我的话,放过
我。他或许真的是有感情的。
“这间医院不是圣维罗下属的,而且条件也不太好,因为你们当时在高速路上准备出城,
但是你病症来得太快,所以只能就近。如果明天医生允许你出院,那咱们就回去。医生说
你今晚必须留院观察,我也没办法,你这病症,好多年都没犯过了,就是现在太累了才会
这样。”周毅说,“将就一下。”
“苏凉呢?”林素轻声问。周毅愣了一下,笑着摇头:“他在家里收拾东西,明天就搬出
别墅了。今天下午他的成绩单出来了,他通过了最后一门,现在已经是注册会计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