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记 第三卷+番外——狄灰

心里有想法，所以苏选的射击失了准头，从夏川肩膀擦了过去。因此夏川掉转了枪头指向苏选这边，机关枪“突突突“的几下，让千疮百孔的柜子一下子就分崩离析。苏选朝旁边滚了一圈，退到床边拉过床头柜做掩护，然后抬枪朝夏川射击。这时候门口已经被炸出一个大豁口，受伤的人被抬到了一边，有人又增援了过来，对夏川进行两面夹击。

“林素，你这个胆小鬼！给我出来！”夏川大喊着继续射击，他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就是想要把林素引出来，他甚至还说，他在别墅里还安了好多炸弹，如果林素不出来，那么这里将会被夷为平地。过了没多久，苏选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了林素的声音，不由得心都抽紧了。

卫生间与卧室的墙是垂直方向，所以这番枪击并没有射到卫生间，只见那扇完好的门打开了，里面传来林素的声音，那声音很低弱，但是却充满了气势。林素说：“夏川，我出来，你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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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扶着墙慢慢走出来。他眼睛上面还蒙着东西，而房间里已经一片狼藉，他无法前行，只能摸索着扶着墙站到了夏川能看到的地方。林素的表情镇定，朝向夏川的方向，淡淡地说：“好了，我出来了。咱们一报还一报，不必伤害无辜的人。”

“小林！”这时候周毅在门口叫了一声。苏选抬头看过去，发现周毅也在增援的行列里，只不过刚才太混乱了，所以苏选根本没发现他。现在一看，周毅脸上全是黑灰还有些许的血迹，衣服上也是一团糟，不过应该没有大问题。周毅端着枪对着夏川，但是夏川啐了一口，冷道：“有种你打死我，炸弹全都是设定了时间的，我一死，你们找不到东西，全都得死！”周毅一听，气得青筋暴露，瞪了一旁的警察一眼，愤愤地放下了枪。

“你们都停手，这是我和夏川之间的恩怨，你们都别管了。”林素轻声说。他扶着墙，身子晃了晃，不过他长喘了一口气，又站定了。苏选的心抽痛了一下，站起来就要过去扶林素，林素毕竟身体还很虚，根本不能久站。可是这时候林素却冷冷地说：“苏选，不关你的事，你走开。”苏选无言以对，只能站在那里，看着两人剑拔弩张却毫无办法。

看到林素出来，夏川突然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喊叫，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盯着林素低声道：“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人都死光了你也不会站出来呢。你和你老子一样，杀人不眨眼，全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当初安德烈查你家的时候，你看看你爹都做了些什么？我哥和同伴无一幸免，都被杀人灭口了。你应该偿还，林素，你应该偿还我哥！”

林素笑了一下，轻声说：“夏川，其实你什么都不懂。你那时候才多大，你懂什么？”

“我不懂？哼，我是不懂。不过我只知道他的死对我母亲有多大的打击，那以后我母亲精神就出了问题，一受刺激就发疯，一直喊着我哥的名字。我虽然不是他亲弟弟，但是他对我比亲弟弟还好。可是你却害死了他。”夏川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你应该怎么偿还？”

“所以，你制造这么多事情，只为了要给他报仇吗？”林素低声问他。他的脸色比身后的墙壁还要白上几分，说话声音低弱发飘，但是他的表情、动作却给人很平静的感觉，丝毫看不出一点点慌乱。

“是的，林素，你得死。你得把命还给他。”夏川笑起来，举起枪对着林素。苏选朝前走了几步，想趁夏川不注意制服他，可是夏川又抬起另一只手，手里一把枪，用枪对着苏选，但仍旧盯着林素，对苏选说：“你不要做出任何无谓的举动来，保不齐我的枪就会走火，这可是冲锋枪。如果你们还想他留个全尸，就全都老实点！”

林素听他说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低声说：“我的命，给你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要给你看样东西。”说罢，抬手要取个什么。夏川大吼一声：“林素，你别耍花招！”

林素停了停，然后根本不顾他的警告，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苏选看了一眼，对那个东西很熟悉，那东西一直都挂在林素的脖子上，从来没有取下来过，是个带链子的铭牌，铭牌已经很花了，什么都看不到。他以前挺好奇的，也问过，但是林素一直都没正面回答过。

“夏川，你过来拿。我看不见路，走不过去。”林素抬起手把那条链子递过去，夏川眯着眼睛想了想，慢慢走过去，从林素手里接了过去。这时候林素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慢慢坐到地上，靠着墙弱声道：“这是你哥的遗物。”

【林苏番外】第八章

这句话让苏选和后头的周毅都是一愣，然后纷纷把目光投向夏川手中的那个东西。夏川也愣住了，低头看着那个小东西。

“炸弹还有多长时间？”林素轻声问。他的呼吸已经有些沉重了，说完一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医生说他得卧床休养半年以上才行，现在对他来说十分勉强。夏川看了他一眼，闷声道：“十分钟。”

林素似乎松了口气，坐在地上休息了一阵，这才慢慢开口道：“这个铭牌他一直挂在脖子上，你应该知道的。你看看那铭牌上，有一个子弹射击的凸痕。子弹是从后面射进他的身体的，所以铭牌上面会有痕迹。那发子弹穿过他的身体，然后……”

林素顿了顿，又道：“打到了我胸前。不过我身上穿的又防弹衣，再加上子弹的力道已经被化解，根本连防弹衣都没有打穿。”

林素又顿了顿，自嘲一般地笑道：“你说他傻不傻，自己没穿防弹衣竟然还想救人，最可笑的是，他要救的那个人却穿着防弹衣。他根本就是白死了。”

“闭嘴！”夏川捏着那个铭牌吼了一声。可是林素根本没理他，继续道：“那时候场面很混乱，我就抱着他，看着他慢慢死去。他们以为是我杀了他，所以，给我补了一枪。可笑吧，他为了救我死了，可是他的那些好兄弟却要杀死我。可惜的是，还是因为我穿了防弹衣，所以子弹只是卡在这里，并没有把心脏打穿。”林素指了指心脏的位子，笑着说：“这真是一个笑话。”

大家都没说话，因为都被林素的话给震惊了，特别是周毅，知道一部分真相，却并不知道细节。原来这一切真的就像一个讽刺一样，安德烈那个笨蛋，竟然是白死了。不过正因为他愿意用生命去保护林素，才让林素一辈子都记得他。这两个傻瓜，如果不是命运捉弄，或许现在应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吧？

“夏川，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的。你不信，可以去找鉴定专家来鉴定一下我说的是否正确。”林素低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他慢慢地说，“信不信由你。我累了，你要杀我，就尽管过来取我的命。我累了。”

他连说了两个“我累了”，让苏选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苏选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扶住他无法支撑的身体，完全无视夏川的存在，甚至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夏川面前。他扶着林素，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轻声唤他：“林，林？你没事吧？没事吧？”

苏选问了好几声，林素低低“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苏选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夏川一眼，夏川依旧愣在那里，低头一直看着手中的铭牌，已经满脸泪痕了。周毅骂了一句粗话，挥挥手，身边的那些人冲了过去，一把夺了夏川手里的武器，把他按倒在地上，大叫着问他炸弹在哪里。夏川呆呆地说出了几个地点，几个人便冲了出去。愤怒的警察连踢带骂地把夏川搡到地上，把他打成了猪头。周毅跑到苏选身边，低声问：“怎么样？小林，你还好吧？”

“周毅，你去叫医生给他看一下。”苏选轻声说着，把林素扶起来，吃力地抱着他朝外走，送到旁边的房间里。刚才的混战中，苏选胳膊上中枪了，但是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医生过来后，先给林素检查了，然后苏选才让他为自己包扎伤口。虽然疼，但是心里的大石却是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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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躺了四天，一直昏睡着没有醒，高烧不退，折腾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下午才清醒过来。苏选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一醒来便知道了。

其实林素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微微动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苏选便感觉出来了。他马上凑到林素身边，一只手握住林素的手，另一只手取掉他额头上敷着的毛巾，轻声唤他：“林，林，醒了吗？”唤了半晌，林素混乱的脑子才反应了过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别着急，你之前一直在发烧，没事的，医生说没有大碍。”苏选轻声安慰着他，不一会儿，林素便感觉嘴边有某个不明的东西。苏选柔声道：“喝点水补充一下水分，你出了很多汗，来，这是吸管。”林素迷迷糊糊地张了嘴，含着吸管喝了一点便不再喝了。苏选说：“再喝点儿，你嘴巴都干得裂口子了。”可是林素根本不听。他不愿意多喝水，主要是觉得排泄问题非常尴尬，他不愿意被人折腾来折腾去。苏选慢慢明白了，劝了一阵，又喂他喝了一点，这才放下了水杯。

又是一阵折腾，林素的脑袋被苏选托着，把蒙在眼睛上的眼罩取掉了。林素脑袋里有淤血，这样弄让他觉得脑袋又晕又疼，脸色白了几分。不过苏选的动作还算轻柔，每一下动作都特别的慢，一边弄一边对林素说：“你忍一忍，我帮你换药。不要睁眼听到了吗？医生说暂时不能睁眼的。你不知道，那几个护士动作都有些粗鲁，我怕你会受不了，所以才会自己来。”说着，他慢慢取掉了眼罩。林素听到旁边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知道那肯定是在医用托盘里弄东西，也不吭声，而是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躺在那里。他昏迷了这么长时间，然后又因为夏川的事情折腾了个够呛，这一阵醒来，觉得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身上虚得厉害，全身每一个关节都在跟他对抗，恨不得继续昏迷，也不愿意忍受这种无力感。而且这种样子，还是在苏选面前表现出来的，甚至连吃喝拉撒都得要靠这个人，实在是难受得厉害。

不一会儿，眼睛上的纱布便被苏选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一根蘸了药水的棉签在他的眼皮上慢慢地擦拭，眼角眼窝都轻轻地擦了个遍，然后便有一片湿湿的、凉凉的东西覆盖在了眼睛上。那东西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林素觉得舒坦了一些。

“夏川已经被拘留了，过几天事情调查清楚了，检方就会提起诉讼。”苏选轻声对他说，“这次他是犯了大事，死了好几个警察，所以肯定会是重刑。周毅帮他请了律师，我们的意思是，等你醒来之后你来决定，到底要不要保他性命。律师说，这样的犯罪，极有可能会是死刑。只看你愿不愿意救他。如果你不想他死，那么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他性命——不过前提条件是，他必须为他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即使保住性命，也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来赎罪。”

林素没有说话，静静地躺在那里思考着，苏选也没有急于追问，而是不疾不徐地为他的眼睛上药。林素眼睛上敷着一种类似女士眼贴那样的东西，但是那东西却是黑色的，在昂贵的药水里浸泡之后敷在眼睛上，对林素的眼睛很好。林素的眼睛已经有一些光感了，继续坚持治疗，相信很快就会有大的进展。

“还有……”林素开口了，声音极度沙哑，说了两声便咳了起来，苏选拿吸管又让他喝了一点水，等他继续说话。过了一阵，林素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还有多久开庭？”

“一个月之后。”苏选道。

“就这样吧……该怎样就怎样，不要过分地去保他，他做了这些事，应该付出代价……”林素轻声说，“安德烈是警察，但是夏川，是他弟弟，却，害死了那么多警察……这是他的报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苏选说，“律师会尽力为他辩护的。”

“嗯，”林素说，“其实我们也做了很多错事，混黑道的，本来就不会有好下场。虽然现在漂白了，但是还是有好些人命在手头。所以，我眼睛瞎了，周毅丢了苏凉，何尝不是报应……我们现在做了很多慈善，何尝不是因为心里害怕……”

“你的眼睛不会瞎的。”苏选柔声安慰他。现在林素愿意跟他说话，让他觉得十分欣慰，而且林素说“我们”，更让他觉得高兴。他停了一阵，又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们现在回头了，也不算晚。”

“但愿吧……”林素说，“即使是眼睛好不了了，我也打算接受它。我想了很久，这是惩罚。虽然法律没有惩罚我们，但是我们以前就是做错了。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之前生命垂危的时候真的说不定就此了结了，再也不能和你们一起生活下去，而现在，或许应该叫做幸运，还能跟你们说话，还能呼吸这里的空气，已经很幸福了。而且我也听说，之前你一直照顾我，你……辛苦了……”

“还有机会补偿的。”苏选看他的脸红了起来，并不打算再纠缠以前的事情，而是轻声劝慰说，“现在周毅把公司做起来了，每年都拿出大笔的钱做慈善，也算是回报社会。我虽然能力很小，但是也想补偿。龙社那些不愿再混黑道的兄弟姐妹，我都让他们到我的饭店里上班，虽然店很小，也没有多少收入，但这都是清清白白的钱，拿在手里也安心。以前龙社死了的那些兄弟，他们的家人我每个月也给他们寄钱，不多，但是也能让他们的孩子能有钱吃饭读书。你也能一样的，你在公司有那么多股份，也能做好多事情。等你好起来，咱们可以一起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嗯。”林素轻声答道，“你说得对。”其实他心里隐约有感觉，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全毁了，一点也找不回原来的那种感觉。他以前虽然也不太健康，但是搏斗术却一点也不会输给别人，身体里蕴藏着力量还有爆发力，即使受伤、生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虚弱无助。而现在，他知道自己恐怕以后再也不能回复到以前的那种状态，或许一辈子都会像个药罐子一样，需要靠药物来维持身体的正常功能，会短命也说不定。可是，这都是他为以前混黑道所付出的代价，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法律虽然没有惩罚他，但是老天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

“不要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的。”苏选似乎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轻声安慰他。苏选的手有一下无一下的抚摸他的发顶，把力量传递给他。苏选的手臂受了枪伤，而且因为伤到了手臂的神经，医生告诉他他的手会留下一些后遗症，虽然不会残废，但是今后天阴下雨，就会疼痛异常。老天一向都是很公平的。

“周毅呢？”林素开口问。

“到德国去了。”苏选说，“我实在受不了他的死缠烂打，所以把凉凉的下落告诉他了。他立刻就飞过去了。”

林素没说话，嘴角弯了弯，让苏选为自己揭去眼睛上敷着的东西，然后又戴上了眼罩。这时候苏选开口说：“周毅的腿这次又受伤了，很不幸的是他的腿原本就有旧伤，这次伤上加伤，医生说以后走路会有一些跛。”苏选笑了一下，调侃一般地说：“不知道凉凉会不会嫌弃他是个瘸子，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