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就在冉墨枫越来越着急时,昼慢悠悠地回来了,身後跟着霍邦和剩下的一百二十四名官兵。一看到冉洛诚背上的血,霍邦冲了过来,把冉洛诚抱到自己怀里,急唤:“洛诚!洛诚!你醒醒,你醒醒!”
“他晕过去了怎麽会醒。”昼冷冷地说,挽起袖子,踢了挡道的霍邦一脚,“走开,别碍事。”乃是霍邦这种仅次於冉穆麟的大将军在见识了昼的仙人之力後,也不敢有任何的怨怼,不舍地放下冉洛诚退到一边。他的脸色煞白,双目紧紧盯着冉洛诚没有血色的脸。
从冉墨枫的脚踝处抽出他的匕首,昼看了看刀锋,道:“墨枫,你来按着他。”然後看向霍邦,“你,去找水,烧开。”不等霍邦行动,一路哭哭啼啼地常小连滚带爬地跑了,有几名兵士提上随行带着的桶跟了过去。
当柴火烧起来,锅架上後,昼用匕首划开冉洛诚的衣服,露出他背上的伤。在火上烤了烤匕首,向冉墨枫示意後,昼下手利索地割开冉洛诚背上插着箭的伤口。昏迷的人在剧痛中醒来,刚一挣扎就被人死死按住了。
“别动!”左腿跪压着冉洛诚的腰身,冉墨枫按住他的肩膀,“忍一忍。”霍邦按着冉洛诚的双腿,急道;“洛诚,昼仙人在给你取箭头,你不能乱动,忍忍,马上就好。”
冉洛诚的身下是霍邦的外衫,他咬紧冉墨枫塞到他嘴里的破布,不让自己哼出来。肉被人生生割开,剜开,除了刚醒来的挣动,冉洛诚竟然真地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咬紧牙关。肩膀因疼痛而抽搐,汗水布满了麦色的身子,眨掉滴在他眼睫上的冷汗,冉洛诚不愿在某人的面前露出半点的懦弱。
异色的眸子里闪过极快的惊讶,时隔八年,这个人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不一样了。手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微微用力,一股暖暖的气沿着冉洛诚的筋脉汇入。冉洛诚嘴里的布掉了下来,压抑地喘着,不知是不是麻木了,背上竟没刚才那麽疼了。
“洛诚,再忍忍,马上就好。”看见了那深陷在肉里的箭头,霍邦急红了眼。
“霍老头……你,你没……事吧……”冉洛诚极轻地问,似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霍邦的眉头紧锁,似乎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他哑着嗓子道:“你他娘的还有力气管我。就说你平日不用心练功,瞧你现在这熊样。回了京城,你先给我去扎四个时辰的马步!”
“好心……没好报……”一阵剜心的疼,冉洛诚闷哼一声,嘴里尝到了血腥。暖暖的气汹涌地汇入他的体内,冉洛诚再次晕了过去,却不是疼晕。血红的箭头被昼取了出来,比霍邦冷静数倍的冉墨枫从双手颤抖的常小手上拿过浸了开水的布子,给冉洛诚清理箭头。当霍邦恢复深知後,冉墨枫已经把冉洛诚的伤包扎好了。
“霍叔叔,此地不宜久留,你带他上车,我们马上回京。”身上只剩下破烂的里衣的冉墨枫捡起刚才被冉洛诚咬在嘴里的碎布,他的外衫,装好匕首道。
“好。”霍邦小心地抱起浑身冰凉的冉洛诚,大步走出山洞。只有冉墨枫发现了他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墨枫,他交给你了。”昼瞥了眼还在昏死中的易,洗干净双手,走了出去。冉墨枫毫无怨言地扛起易,招来爱马将军。
“墨枫,你放我走吧,我不能见祁儿,我会害了他,墨枫,你放我走吧,我不能见祁儿,我会害了他,墨枫……”
一行人走到一半,被冉墨枫丢在马背上的人醒了。在试图睁开绳索却发现捆着自己的是昼那老不死的“千人锁”後,他放弃了。然後就不停地哀求冉墨枫放他走,声泪俱下。
“薛祁一直哭。”冉墨枫不为所动地前行。他不能看薛祁哭,一定要带易回去。
易的身子明显僵硬,呼吸急促。一盏茶地功夫後,就听他痛苦地说:“我不想……不想惹祁儿伤心……墨枫……我会毁了他,我会毁了他!”不顾颜面地低泣出声,易的痛苦让异色的眸光开始流转。
“墨枫……你不懂,你不懂……当你深爱一人时,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被阎王下油锅,你也想尽一切地让他好。墨枫,祁儿是仙,是仙,你知道何为仙吗?就是不必再受轮回之苦,不必再经历世俗的痛苦!我不能断了祁儿的仙路,正因为我爱他,我更不能自私地只求自己快活!”
不远处传来一人的嗤笑,那是躺在马背上假寐的昼。显然,他对易的想法非常不耻。为了防止又有人偷袭,冉墨枫和昼在队伍的最後,所以易的话只有两人能听到。
“你这个老不死的,没心没肺,无良无德,你懂个屁!”趴在马背上的易抬头冲和冉墨枫并行的昼怒骂道。
“我这个老不死的是不懂,你这个老不死的就懂吗?”昼还是一副惹人生气的冷然样,他嗤笑道,“要是我,才不管他什麽仙道神道,我看上了,不管用什麽手段,都一定要得到。即便入了地府,我也要拖上他。哼,仙道,放着他一个人去仙界找情人吗?仙界那些老不死的,你以为他们就干净到哪去?”
“我呸!吃不找葡萄说葡萄是酸的。你那叫缺德。我爱祁儿,当然要为他考虑。照你这麽说,那被你看上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我入地府是入定了,但我绝不让祁儿跟着我受罪,他得成仙,成佛。”
“然後呢?”昼坐了起来,眼里的寒光吓人,“成了仙,成了佛,然後呢?忘了你是谁,或者被仙界哪个老混蛋勾引了去,把你忘到九霄云外。”
“你这个满脑子荤腥的老东西。那是仙界仙界!哪里会有人勾引祁儿!”想到这个可能,易急了。他只想让祁儿成仙,没想过那麽多。
“为何不会有?”昼看起来很想把易气死,他看向那个脸上明显透着不懂的人,“墨枫,你放他走吧,薛祁最信任你,我看你们两个就很合适。这个时候最好趁虚而入,薛祁肯定会爱你爱到忘了他还有个老不死的爹。对了,薛祁还是处子吧,墨枫,你要了他不吃亏。”
“昼!你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我杀了你!”易的白发轰地飞起,大风朝昼袭去。一道火焰屏风凌空而起,卷着风飞上了天。如果前面的人回头看的话,一定会吓死几个。硬生生挣脱了“千人锁”的易疯了似地击杀昼,昼冷静自如地招出火苗,打算跟易来个鱼死网破。
“昼仙人,易,我有父王,谁也不会要。”凭空插进一句话,一人冒死蹿进两人之间,一件破衣裳左右一扫,击退了风,熄灭了火。为何他现在才来?因为冉墨枫刚刚弄明白昼的话是何意。
看向双目血红的易,冉墨枫还是那句话:“薛祁一直哭,我要带你回去。”然後看向双目银光的昼,“昼仙人,不要让易跑了。”
易这才发现自己挣脱了“千人锁”,刚有动作,两人就直扑他而来。一阵尘土飞扬之後,易又被绑了起来,丢在了将军的背上。不过这次,他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说,昼的话对他还是起了作用。
而另一边,昼半垂着眸子,躺在他的白马上,眸光却是落在并行的冉墨枫身上,枕在脑袋下的双拳紧握。
索瞳卷二 第二十二章
冉墨枫派了四五名兵士拿着他的令牌先行赶回京通知父王。当冉穆麟得知霍邦和太子的队伍遇袭後震惊不已,马上从禁军调出一千人去接他们。这件事他并没有派人告诉皇兄,只是暗中派了些人保护皇兄,昼此刻不在宫内,他要万分小心。行到半道,他发现一队明显遭过打劫的队伍,立刻策马奔去。刚刚受过惊吓的兵士们风声鹤唳,看到前方来了一对人马,立刻作出备战的姿势。
“我是冉穆麟,霍将军如何?”冉穆麟下马,亮出自己的腰牌,并刻意大声道。
在车里搂着冉洛诚的霍邦听到後身子一震,双目露出坚定,轻轻放下受伤昏迷的人,他掀开车帘,跳下车,看清来人後,他单膝跪地:“霍邦叩见王爷。霍邦没有护好太子殿下,令殿下受伤,霍邦罪该万死。”
冉穆麟跳下马,他不是没听到昔日的部下口中的疏离和埋怨,他没有解释,而是上前扶起身上带伤的人,道:“这件事本王会查清是何人所为,本王会给你个交代。”然後他看到了快马奔来的人,立刻涌上怒火。
“枫儿!”他的儿子怎麽衣衫褴褛的,接着他发现了被绑在儿子马背上的易。
“父王。”跳下马扑到父王怀里,多日未见父王的人很是高兴,异色的眸子在火把的映照下格外亮眼。
“枫儿,可是受伤了?”哪里有心思理会易和昼,见儿子身上破破烂烂的,冉穆麟急忙蹲下检查儿子是否受伤。
“父王,我没有受伤。”按住父王的手,冉墨枫道,“冉洛仁受伤了,父王,要赶快回京。”
很想抱着儿子亲几口,冉穆麟忍下了,抱着儿子上了他的马,他下令立刻回京。回头看了眼霍邦,他道:“明日掌灯,到我府上来。”“是,王爷。”恭敬地回礼,霍邦上了车。昼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躺回马背上。
牵着儿子的马,冉穆麟把自己的外衫套在儿子身上,衣衫内,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冉穆麟和儿子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易,不要再跑了。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就因为你,搅得我们父子两人焦头烂额,下回你再跑,薛祁是死是活我都不管了。你这个当爹的都不管他,我与他非亲非故,又何必管他的死活。”
“你!”易张口就要骂,便听冉墨枫道:“父王,易说薛祁是仙,他会伤了薛祁。”当然不愿见父王和易起冲突,他解释道。
“仙?”这个原因让冉穆麟颇为吃惊。
“冉穆麟,你想让祁儿留下我还不愿呢,回头我就带祁儿走!”易没忘了这家夥刚才绝情的话。
“那最好,不过我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有一有二没有三,我不会再帮薛祁找你,天下那麽多人,我还不信他就一定得跟你。薛祁模样好,又是楼兰王,想要他的人能从京城排到楼兰去,你不要他,我自会给他找人。”
“你敢!”易又要找人拼命了。
“你说我敢不敢?”冉穆麟的眼神和昼一样,对易充满了不屑。
“你,你,”易的脸涨红,“你懂个屁!”
嗤笑一声,冉穆麟问怀里因他们的争执而有些焦急的人:“儿子,你愿意成仙还是愿意跟父王在一起?”
“父王,我们说好的,一起。”父王竟会问这个,被怀疑的小兽不高兴了。
“若父王一心要你成仙,离开你,你会如何?”
异色的眸子闪出红光:“找到父王,一直找。”他不会成仙,他要和父王在一起。
得意地笑出声,冉穆麟握着儿子的手紧了紧,道:“瞧我儿子,才不会稀罕成仙呢。可怜了薛祁,明明不愿,却被自己的爹强逼着去成什麽劳什子的仙,即使哭肿了双眼,不吃不喝,他的爹也不心疼他,执意要他成仙。”低头贴住儿子的脑袋,他小声道,“枫儿,父王才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在仙界受苦。”听出那麽点意思的小兽没了不高兴,紧紧回握父王的手。
“你,你……”你了两声,易低头不吭声了,难道他真地错了?可万一祁儿今後怪他呢。
“出去别说你是易,丢人。”对犹豫不决的人实在是厌恶,昼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了。
“你这个老不死的。”低头骂了一句,易开始反省自己。
回到京城天已经大亮了。冉洛诚受伤,冉穆麟不能丢下他带儿子回府。让霍邦先回去梳洗换衣裳,冉穆麟让昼先带着冉洛诚回皇宫,他得带儿子回府换衣裳,还得把易带回去。
匆匆回到府里,把被捆成粽子的易丢在惊喜的薛祁脚边,叮嘱他在他们回来前不要解开易身上的“绳子”,冉穆麟又匆匆抱着儿子回屋换衣裳,接着又带着儿子赶快进宫。
“枫儿,进了宫你就去歇着,父王去见你皇伯就成。”拿着让刘瑜给他准备的包子喂儿子,顾不上喝一口水的冉穆麟道,顺便喂儿子喝水。
“父王。”推推父王的手,让父王吃,冉墨枫说,“我不累。”他有些担心冉洛诚的伤。想想发生的事,冉穆麟也明白儿子不会睡得着,也不再勉强。
进了宫,冉穆麟就被告知皇上在皇後的寝宫等着他,他马不停蹄地带着儿子赶了过去。一进皇後的寝宫,他就听到了皇後的哭声,在宫女的带路下,他来到皇後就寝的卧房,只见冉洛诚趴在床上,盖在他身上的杯子微微起伏着。
“穆麟,怎麽不让枫儿去歇着?”见到墨枫,坐在床边的冉穆麒出声责怪,从昼那里他清楚这孩子已经好几日没怎麽睡了。
“皇伯,我不累。”小声道,冉墨枫不想吵醒床上的人,虽然他不确定这个人是否还在昏迷中。
“墨枫……谢谢你,谢谢你救了诚儿……”皇後走到他身前哭着福身感谢,冉墨枫退到父王身侧,躲过那个礼,“是昼仙人救的他。”
皇後擦着泪,没有多说,回到床边。昼仙人都告诉她了,若不是墨枫先听到了动静赶了过去,诚儿怕是就没命了。她从未想过,这孩子会不计前嫌救下诚儿。她日盼夜盼盼着儿子能早日回来,而今她好不容易盼回来了,儿子却受了重伤。皇後低声哭着,心如刀绞。
“皇兄,洛诚的伤势如何?”见皇兄脸色不好,皇後哭得伤心,冉穆麟小心问。
“死不了。”昼冷冷地开口,旁若无人的站在冉穆麒身後,手搭在他的肩上。
“敢袭击官兵的劫匪也算是胆大,你怎麽不带几个活口回来问话。”冉穆麒责怪昼,把人杀了个干净,都不知是谁主使的。
“敢劫官兵之人,要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要不就是受人指使。京城数百里之内都没听过有劫匪出现,为何偏偏出现在那里?想也知道他们的目的不单纯,更何况霍邦已经亮明了他和太子的身份,劫匪反而还敢杀他。摆明是来杀人不是劫财的。能让你问出幕後之人是谁,这些劫匪还不如先行自我了断。”昼冰凉的手指钻入冉穆麒颈间,为他的责怪而不悦,他岂会想不到。
“皇兄,你错怪昼仙人了。霍邦告诉我,那些人在死前说是有人花二十万两银子请他们来杀霍邦和太子,事成之後再给二十万两。与他们接头的是个身穿斗篷的蒙面男子,出手大方,但他们从来未见过他的脸。谈妥之後,那人就是派手下去了,这些人也不过是为人办事。”冉穆麟出声解释,说出昼不愿说的话。昼冰寒地看了他一眼,怪他多事。
冉穆麒听後久久无言,接着他抬起左手覆上右肩昼的手,算是道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会发生这种明目张胆杀害太子和大将军的事,他的心力发寒,更是震怒。“他们说洛诚是为了保护那只给朕抓的火狐,才被贼人射伤的。”轻轻挽起冉洛诚脸上的碎发,他淡淡一笑,“他从小就笨,没想到都十七了还这麽笨。”
“陛下……”皇後感慨万千地看向他,这麽多年了,这个男人终於对她的儿子表现出了怜惜。
“穆麟,谋杀皇子是诛九族的重罪,谋杀太子和将军……朕更不会轻饶。洛诚也许不适合当太子,但只要朕一天没有废他,他就是太子。穆麟,朕不想再听到北渊还有什麽劫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