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瞳 第三章
“王爷……奴才该死……奴才没有照顾好世子……奴才该死……”
早上跟冉穆麟一同进宫,后被他下令陪冉墨枫在花园里玩耍的两位侍从浑身是伤的趴在地上求饶。
“本王把世子交给你们,你们竟然让他挂了彩……”冉穆麟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下巴因出现的几道血口而有些不舒服,他站起来,走到铜镜处看看自己被儿子弄出的伤口,问,“刘瑜,护主不力,按照府里的规矩,该如何处置?”
“王爷……王爷饶命啊。”
“奴才想把世子和太子分开……可世子不让……”
“回王爷。”被问到的管家刘瑜立刻道,“护主不利,按照府上的规矩,签了死契的,断手断脚,逐出王府;活契的,杖刑一百,永不录用。”
“这两个是活契还是死契?”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
“他们两个都是死契。”
“哦……”从福贵手里拿过药膏,擦在下巴上,冉穆麟朝后摆摆手,“那还愣着干什么?本王明早还要进宫呢。”
“是。”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王爷有命,把他们带下去,断手断脚,逐出王府。”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两位侍从被人拖了出去,不一会儿,远处隐隐传来惨叫声。
“主子……皇上把太子的那三个太监送过来了,说是让您消气。”福贵小声地在冉穆麟身后道。
“消气?消什么气?本王有生气吗?”冉穆麟继续照镜子,没有转身,“送回去,太子的奴才送到本王这儿做什么?本王又不缺奴才。”
“是。”刘瑜马上喊来一人,吩咐他把人送回去。
冉穆麟照够了,转过身来:“刘瑜,本王长年在外,这次回来一个多月,还没见过府里的奴才婆子们。明日午时,把府里的人全喊道惠风轩去,本王有话和他们说。”
“是,王爷。”
“福贵,半个月后我们启程回仁昌,先不要告诉世子。”
“主子……”福贵面带犹豫。
“下去歇着吧。”冉穆麟知道福贵担心什么,他何尝不担心,可他已经决定了。
回到麟枫轩,冉穆麟像做贼一样轻步走到里屋。床上的人没醒,手里抱着一个枕头。冉穆麟悄悄脱了衣裳,走到床边把冉墨枫怀里的枕头小心拿出来,然后快速钻到被子里。
抱着马上钻入他怀里的儿子,冉穆麟见他没醒,松了口气。摸着儿子脸上的伤,在这无人的夜里,冉穆麟才露出他最真实的情绪。
皇宫,躺在御书房的软榻上,一边享受美人服侍,一边批阅奏折的冉穆麒听到胞弟把人送回来了,吐掉嘴里刚含住的葡萄。
“先下去。”让服侍的女婢退下,冉穆麒咬着牙道:“没生气?这火都蹿到朕这儿来了。”
“皇上,这人……”冉穆麒的贴身太监──太监总管,喜乐请示。
“送到皇后那儿,让她处置。”
“是。”
喜乐退了出去,书房内再无其他人,冉穆麒丢下奏折,仰天叹气:“看来这回朕得好好安抚他了。朕就知道,墨枫在宫里被打,他肯定不会让朕好过。洛诚身为太子,竟这么不让朕省心。”
一人从暗处走到冉穆麒身后,他穿着灰布衣衫,扎着发髻,左半张脸有大块的烧伤,完好的右脸露出的五官极为普通,甚至有些丑陋。
冉穆麒没回头,而是继续叹气:“你说这太子怎么和穆休一个德性?难不成是他的转世?算算日子,到不是没有可能。”
“皇上多虑了。”男子开口,声音沙哑。
“那就是皇后和穆休有染。”冉穆麒点头,似乎很赞成自己的观点,一点都不介意给自己带绿帽子,接着他低低一笑,道,“若让皇后听到了,定会以死证明自己的青白。罢了罢了,太子的事先放一边,帮朕想想怎么安抚穆麟。”
“皇上封墨枫为世子,又把应该赐给皇子的‘墨金’赐给了他。在属下眼里,皇上对他比对皇子们好数倍。”
“你是在指责朕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冉穆麒马上回头。
“属下不敢。”男子低头赔罪。冉穆麒重新躺好,拿过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羌咏,五年了,朕知道你一直想问朕为何对墨枫甚过对朕的皇子皇女。”
“属下不敢。”男子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没变化。
“羌咏,这个世上,有谁值得朕真心关爱?”冉穆麒浅笑着问。
“王爷、太子殿下、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长公主殿下和二公主殿下。”男子马上道。
冉穆麒嘴角的笑变深:“为何没有枫儿?也没有皇后、张妃、赵妃、妍妃?”
男子没有回答。
冉穆麒也没有继续,而是道:“穆麟要回边关了,朕可不能让他带着气回去。”拿过一本奏折,冉穆麒看了起来。直到夜深了,他也没有回宫休息。而唤作羌咏的男子知道麒帝不再和他说话,他又像出来时那般,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索瞳 第四章
早朝,冉穆麒在御坐上听取众大臣的奏报,他则嘴角带笑地瞅着冉穆麟的位置,今日那里没人。
“陛下,卫国在边境上增派了二十万兵马,直逼我仁昌、关雎、洛北,卫国对北渊之心,昭之若然。”
相国伍羽坤跪坐在地上奏道。
伍羽坤,皇后伍氏之父,其子伍忧思,前御中堂卫,掌管京都的兵马调度。
“那众位爱卿有何高见?”冉穆麒脸色一沈,坐直歪着的身子,问。
“依臣之见,战事虽一触即发,但卫国此举威胁之意重过进犯之举。”太尉张昭昌道。
张昭昌,张妃之父,二皇子冉洛信的外公,与伍羽坤官位相持。
“哦?何以见得?”冉穆麒问。
“陛下,”张昭昌起身,跪在中央道,“金国与南国一直以来明哲保身,可臣却以为,他们只是在寻找机会。当今,楚国与卫国居首,可金国与北渊的实力也不可小觑。若卫国向北渊出兵,金国与南国就很可能联手对卫国出兵。唇亡齿寒,若卫国壮大,金国与南国同样难逃厄运。所以,金国与南国,尤其是金国,它左为卫,右为楚,绝不可能让其中一方的势力超过另一方,只有双方制约,金国才安全。”
“所以……你认为卫国只是在威胁北渊?并不打算真正出兵?”
“正是,陛下。臣以为,应该派出人出访卫国,寻求其真正之意图。”
“臣……不赞成。”相国伍羽坤跪了出来,道,“陛下,太尉所言有理,可臣以为卫国此举绝不是威胁。金国与南国虽然忌惮卫国与楚国,但同样对我北渊垂涎三尺。金国地势险峻,粮草不丰;北渊地肥水秀,粮草丰富。卫国对北渊出兵,金国与南国若趁此协同卫国,不仅可以成为卫国的盟国,寻求庇护,同时也可分得北渊的土地,为其今后的霸业做准备。天下一统,千秋大业,臣不认为金国与南国会放弃这次削弱北渊的机会。”
“臣同意太尉所言。”司徒秉行言跪出,道,“卫、楚、金、南、北渊虽常常互有磕碰,可都在彼此观望。楚国实力最强,可他虽打败燕国,却也只敢收其为属国,而不敢明目张胆的收归楚国。天下一统,战事不可避免,可卫国绝不会主动挑起战事,而陷其自身于险境。万一不成,他将失去与楚国抗衡的实力,卫国不会做此等傻事。”
“臣同意相国所言……”左司马陈坚廷跪出,“自陛下登基以来,卫国就几次三番骚扰我边境百姓,而金国与南国从未掩饰过其对我北渊丰厚粮草的羡慕。此次卫国突然在边境增派二十万兵马,定是解决了金国与南国这两个后顾之忧,否则,他这样做,同样会引起金国与南国的警觉。”
“臣同意相国所言……”
“臣同意太尉所言……”
一时间,朝堂上相国与太尉双方人马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而有几名官员则没有吭声,保持沉默。
“叶卿,你认为呢?”
在一片嘈杂声中,冉穆麒问跪坐在左侧第二个位置上的人──御史大夫叶忠祥。
“相国和太尉的说辞各有道理。臣以为,不如听听麟王爷的意思。王爷常年驻守仁昌,对边关的情况要比我们了解许多。这杖,打还是不打,还是应该征求王爷的意思。”
他一说完,朝堂上安静了。
冉穆麒面带愁思地说:“穆麟早不病,晚不病,偏偏今日生病。”
张昭昌看了伍羽坤一眼,对方眼里闪过羞恼。宫里的事瞒不过这些臣子们,冉穆麟为何不上朝,大家心中都有猜测。
“这件事朕容朕仔细想想,叶卿说得对,朕应该听听穆麟的意思。”冉穆麒站起来,对身边的人道,“喜乐,朕派去给王爷看病的太医怎么说?”
“回皇上,太医说……王爷得的是……心病。”喜乐的声音不大,可朝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伍羽坤。
“心病?”冉穆麒讶异,“他怎会得心病?朕去瞧瞧。”说完,冉穆麒突然看向下方,“王爷不久后要回边关,你们同朕一起过去瞧瞧,不能让他带着心病回去。”
“是,陛下。”
伍羽坤的脸上闪过不自然,低头跟在冉穆麒身后。
“曾权,这些补品、点心、糖果还有布匹你替我送到王府。对王爷说,太子对世子无礼之事,我异常自责,这些东西都是我给墨枫准备的,我替太子向他赔声不是,今后我会严加管教太子,也请王爷不要生侄子的气。”
指着桌上一大堆的盒子,皇后道。
“是,娘娘,奴才这就送去。”曾权招呼人把东西搬走。
“跟王爷说,若方便的话带墨枫进宫来,让他和太子多见几次,他们是兄弟,虽然打架了,可还是兄弟。”
“是,娘娘。”
叹口气,伍氏转头对站在角落里的人道:“诚儿,若墨枫进宫了,你一定要记住母后的话,不许为难他。”
太子沉着脸,不回应。他的伤比那个妖孽严重,可父皇非但没看过他,还让母后把他身边的三个太监处死了,现在还要他赔礼道歉,他是太子,为何要对那个人低三下气。
“诚儿……”皇后把太子拉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你皇叔今早称病没去上朝,太医说是心病。诚儿,你还不知是为何吗?你父皇带着满朝文武去看你皇叔,这是你父皇在为你的事跟你皇叔赔礼。”
“母后!就因为皇叔手握重兵,父皇对那个孽畜就要比对孩儿还好吗?母后,他是鬼!只有鬼才会有只眼睛像血一样红,只有鬼才会长出一黑一红的眼睛。母后,您没见过,他的那只红眼,会变,会变得像要滴出血一样,整只眼睛……整只眼睛就像个被血泡起来的肉珠子,什么都没有,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会……”
“诚儿,诚儿……”皇后抱住儿子,安抚他,“别想了,这么可怕的东西,你别去想了。”
“母后,他是鬼,他真的是鬼……”冉洛诚发抖地抱住母亲,那只眼睛让他做过无数次的噩梦,可父皇竟然还如此宠爱他!
“诚儿……”皇后心疼地流下眼泪,“伍家虽然权大势大,可你要明白,越是如此,伍家的敌人就越多,尤其是你的曾外公已经过世了。而你父皇绝不会允许有谁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伍家早已不如以往风光。你必须学会韬光养晦,无论是学识还是武功,都必须是皇子中最出色的,否则……”皇后没有说完。冉穆麒虽说仍然重用伍家,可与伍家分廷抗争的太尉等人,却是在皇上的默许之下。宫中的局势,就如边关的局势,四面是敌。
........
“哦?皇上亲自带众官员去王府探望王爷?”
“是,娘娘。这件事宫中都传开了。王爷没来上朝,说是得了心病。”
“心病?哈哈……”张妃掩嘴笑起来,“心疼儿子在宫里被人欺负,确实算得上是心病。”
“娘娘,皇后娘娘送了好些东西到王府,说是给世子的。赵妃娘娘和妍妃娘娘也派人送东西过去了。”
放下袖子,张妃水灵的眼眸一转,樱桃小嘴翘起:“那咱们也不能落后。郭海,去打听打听她们都送了什么?”
“是,娘娘。”
在面前的绣品上轻轻穿过几针,张妃对从内室出来的一人道:“信儿,娘说什么来着,你皇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母妃,孩儿很佩服太子,他竟然敢跟那个鬼子打架。孩儿连看都他都不敢。”二皇子冉洛信坐在母妃身边道,虽然才七岁,长得一张和张妃一样的娃娃脸,看起来可爱至极。
“信儿的身子骨不能习武,这打架的事啊一定不能掺和,万一伤了我儿漂亮的脸蛋,娘会心疼死的。”搂过儿子亲亲,张妃眼眸转动,“信儿,这件事你可要从中吸取教训,知道吗?”
“孩儿知道。”冉洛信露出和母亲一样的两个酒窝,“孩儿若遇到那个鬼子,一定把他当弟弟般疼爱。”
“嘻嘻,我儿真聪明。”张妃在儿子脸上亲了又亲,这才放开他,“信儿,那鬼子不看眼睛到是长得极好看,可惜了。不过这样也好,其他人都不敢接近他。”
“真不知皇叔怎么捡回这么个人,到了晚上一定更!人。”冉洛信抖抖身子,撇撇嘴。
“你皇叔今年都二十五了,过两年娶了皇妃,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个鬼子会落得如何都很难说。不过你皇叔现在喜欢他,那你就得喜欢他。”捏捏儿子的脸蛋,张妃放开他,继续绣花,“娘要给你父皇绣个锦绣江山,他一准高兴。”
“那我在这里陪您。”
“好,乖儿子,嘻嘻。”
八月的天,炎热窒闷。一大早,冉穆麟就光着膀子,肩上扛着儿子在院子里舞棍,父子两个招式一致,练得是津津有味,可管家刘瑜却瞧得心惊胆战,万一世子一个没弄好,手中的棍子就会招呼了王爷的脑袋。不过一直跟在冉穆麟身边的福贵则见怪不怪地躲在树荫下观看。
想到来的目的,刘御急忙上前道:“王爷,陛下带着众位大臣们快到门口了,说是来看您。”
骑在父王肩膀上的冉墨枫一听皇伯来了,收了手,眼睛眨眨低头看父王。
“枫儿,你皇伯带了群人来看你,你见不见?”冉穆麟不着急地问。
冉墨枫只是看着父王,不回答。冉穆麟却是明白了:“那父王一个人去。”
把儿子从肩膀上抱下来,冉穆麟伸手,福贵和刘瑜连忙给他穿好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