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无视他的怒气,端过桌上一碗薄粥:“公子慢用。”
“我怎么在这里?”红尘接过粥,昨夜稀里胡涂地一番胡闹,也确实饿了,一口气喝了大
半碗,才有空打量周围,一呆。是君无双的屋内,心,突然急跳两下——是君无双抱他来
此的吗?那个人,没有生气?……
“小蝶,你去伺候方姑娘吧。”
君无双慢慢走进,声音平淡如昔。小蝶脆生生地应了,乌溜溜的眼珠在两人身上一转,伶
俐地退了出去。压抑沉凝的空气顿时堵得红尘透不过气来,一阵心虚,他低头狠盯着地面
,仿佛想把地皮看出个洞来——
“……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伤身乱性,不是什么好事……”君无双缓缓打破屋里难耐
的沉寂。
“君,君兄?——”
红尘惊讶抬眼,见到君无双优雅不变的澹泊笑容,不觉张大嘴巴:“你,你不生气?”他
还等着接君无双的痛斥呢!
“段兄只是酒后失态,无双也是男子,岂会为这区区小事怄气?”微微笑着,君无双心里
却牵痛地难受,一旋身,避开红尘诧异的注视,他轻舒胸中闷气:“今后段兄还是多陪陪
方姑娘去吧,免得这般心绪不宁……”
咬着下唇,红尘漆黑的眼瞳定定望地,呼地站起:“我要出府逛逛。”
“你不陪她?”
“不陪,不陪!”君无双不着痕迹的疏远勾起了红尘所有失落彷徨,又不能对他发作,一
腔怨气便尽数泼在了方挽晴头上,冷笑道:“她既然无意于我,我段红尘又难道非要爱她
不成?哼,外面美女多的是,我何必委屈自己?”
一望君无双错愕神情,他哈哈大笑,掩饰着慌乱不安:“君兄你可是又要说小弟的不是了
?呵呵,我本就是俗人一个,不比君兄高洁。”自我讥笑声中,挽起君无双手臂:“来,
来,来,小弟今天就带君兄去见识一下这软红十丈,就当昨晚的赔礼罢,啊哈哈……”
久久沉默后,君无双轻轻拂开红尘的手。
“段兄要寻欢作乐,只管请便,恕无双无暇奉陪。”
意料之中的拒绝,红尘笑着大步走出——就知道你不会去,不会和我这庸俗之人同流合污
……
大笑远去,君无双仍怔怔望着那一点鲜红背影,直至不见。提手微一击掌——
夜罗刹形如幽灵,无声无息跪伏门前。
“跟着段公子,好生暗中保护……记着,莫扰了他的兴致……”
躬身一礼,夜罗刹飞快领命而去。君无双抚胸长叹一声,寂寥无限。
第八章
暗香流溢,花影绰约。布置得绮丽香艳的室内,两名舞姬轻舒玉臂翩翩起舞。墙面镶嵌的
巨大铜镜映出婀娜身段,霓袖曼扬间撩起无限春色,惹人遐思,两双水汪汪的柔媚眼波更
不停地送向逍遥榻上的红衣男子。
又喝了一大口烈酒,红尘懒懒垂下了手,脚边已横七竖八斜倒了好几个空壶,一身酒气,
但星亮的双目却不见丝毫醉意,反透着几分烦躁——
没用!以为来风月场所厮混一番或能稍稍减灭心中邪念,结果却喝了半天闷酒。面前这殷
州城内第一花坊云雨坞的两大花魁镜花与水月,使出浑身解数也根本提不起他半点兴致,
整个心,完全被那一抹水银色的身影占据了……
再也容不下其它……
“别跳了!”
发泄似地丢开手中空壶,红尘扔下一张银票,有些步履不稳地就往外走。
“段公子?”两名舞姬同时停下歌舞,相对一望,其中一个高挑身材的款款上前,昵声道
:“公子可是嫌奴家与水月伺候不周?”甜甜一笑,露出个浅浅酒窝,双手挽上了红尘臂
膀。
“很好,只不过我有要事,改天再来吧。”红尘拨开镜花,尽量展开笑容。没办法,对着
温香暖玉的女子就是无法沉下脸。
眨了眨眼,镜花反倒拉长了脸:“是奴家姐妹俩姿色平庸,入不了公子的眼吗?”暗暗磨
了下牙,来过云雨坞的客人,哪个不被她俩迷得七荤八素的?这姓段的倒好,只知一味喝
酒,连手都没摸她们一下,传扬出去,岂不丢尽镜花水月的颜面?
“就是啊!天色已晚,公子何必去意匆匆呢?”水月也娇笑着挨了上来,吐气如兰,对着
红尘轻轻吹了口气:“难不成公子家有河东狮?嘻,这么急着回去!春宵一刻值千金,段
公子就留下陪陪我姐妹俩,可好?……”
被两人娇嗔佯痴地缠着,若换做以前,红尘早已动情,但眼下只觉一片虚情假意,索然无
味。他一摇头叹道:“两情相悦,贵在发乎情,交于心。红尘无意与两位逢场作戏……”
话未尽,已自一呆,记得这正是当日君无双说过的,他却不知不觉地照搬了出来,不由苦
笑。
君无双的一切,似乎已渗透到了他全身每一处……甩着略有些昏沉的头脑,红尘推开两女
走了出去。
就在他拐过墙角的瞬间,镜花水月一直挂在脸上的媚笑凭空消失,转过身,齐齐跪倒在那
巨大的铜镜前——
“主人,奴婢无用,留不住他,请主人降罪!”
缓缓地,铜镜后响起一个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声音:“我自有安排,你们先退下吧!”
“是!”
镜花水月垂首屏息倒退出房。室内顿时寂静下来,却听“咯咯”几声轻响,铜镜慢慢移入
墙壁,一片柔和烛光自镜后泻出——
铜镜后,居然别有洞天。
烛影摇曳下,一身绣花绸衫的男子慵懒如猫地趴卧在湘妃榻上。乌亮长发遮住了大半面庞
,瞧不出年龄,看不清容颜,惟有眼波一闪间,亮如秋水,但瞬即又恢复了那懒散模样,
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涂了艳红丹蔻的纤美长指,淡淡望向挺立榻前的颀长男人。
“伏羿,你何时对男人有了兴趣?呵呵,不过,你的眼光却太差了些,那个姓段的醉鬼一
脸死阳怪气,有哪点值得你动心了?居然拖着我在这里一看几个时辰,恩?”
“哈,你竟没看出他戴着面具么?看来,做这面具的人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妙手!”磁性的
低笑在室内激起回响,颀长男子一侧头,双目在灯火掩映中现出海水似的蓝:“他的酒量
倒也不错,与你我有得一比。想不到翔龙天朝的将士也不尽是废物。”
“那也只是个能喝酒的废物罢了。”慵懒男子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打断伏羿的夸赞,眼
中寒光掠过:“你我一年一聚,是为共商夺取中原的大计。你却在个小小的守将之子身上
浪费时间!伏羿,父王对你冀望深重,你可莫让他失望才是。”
“大王兄教训的是,伏羿谨记在心。”
敛了低笑,伏羿一躬身,湛蓝双眼却直视男子:“挥军中原,建我射月国千秋基业,是父
王也是伏羿生平夙愿,伏羿绝不或忘。”一顿后浮起微笑:“倒是大王兄你,终于肯再唤
父王了。父王得知,必定欢喜得很……”
“我不是你的大王兄!”男子寒眸似刀横过伏羿,美丽的面容顷刻乌云密布。
“从我逃出射月国的那一日起,就已不再是你的大王兄伏离。我如今,只不过是个叫厉黄
泉的活死人而已。你,可听清楚了。”
妩媚的眼波充满警告意味,在伏羿面上冷冷流转数圈,方收了回去。厉黄泉一撩肩头长发
,懒懒站起。
“你若真的中意那段红尘,把他抓来玩玩就算了,何必费心计去劫持他父母?还好吃好住
地养在云雨坞,哼,简直糟蹋粮食。”
他细眉深锁,伏羿蓝眸闪动,蓦然仰头大笑:“错了!错了!我怎么会真个喜欢他?”
“……那你处心积虑对付他做什么?”厉黄泉眉头皱得更紧:“刚才为何不将他拿下?那
段飞焰生性倔强,连日用刑也不肯吐露半点军机,若以他独子性命相挟,量他不敢再充好
汉!”
“原本有此打算,不过如今,我对天朝的军机已没有多大兴趣了。”付羿笑容里带上一丝
莫测高深,慢吞吞自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方丝绢,抖手展开——
“他可比翔龙天朝十六州守将加在一起更有价值,呵呵……”
伏羿长笑,修长有力的手指摸上绢画中银衫男子的唇瓣微一摩挲,蓝眼精光暴涨,邪气毕
露:“君无双!殷州城文人墨客竞相结交的无双才子,暗地里却是贺兰皇朝的遗孤宸鸿太
子,有趣啊有趣!这样的猎物,呵,有意思……”
“原来如此。”厉黄泉的目光也停注在画中男子,一颔首:“我明白了,你想设计让他与
龙氏先斗个两败俱伤,再坐收渔人之利。那姓段的,或许是个好饵……”
“不是或许,而是绝对!”伏羿仔细卷起绢画,很慎重地放回袖中,微笑道:“我在君府
的眼线,错不了。只要掌握那个段红尘,就等于抓住了君无双的弱点,他,逃不出我的手
心。”
“那就该尽早擒住姓段的,免得夜长梦多。”厉黄泉冷冷提醒道。
“不急,好戏要慢慢看才过瘾……”一瞥厉黄泉不以为然的神情,伏羿傲然扬了扬下颌:
“你放心,我看中的东西从来都跑不掉。你也知道,猫抓到了老鼠是要玩个痛快才会咬死
它的,就像你对那个人一样——”
“伏羿——”
厉黄泉丽容骤然变色,影如鬼魅自榻上弹起,手一抬,伏羿线条分明似雕刻的脸上立即浮
起五道深深指印。
挑挑眉,伏羿若无其事地笑了。厉黄泉紧盯着他,胸口不住起伏,显然心情激荡到了极点
。良久才平息,一拂袖,从伏羿身旁走过,再不看他一眼,只森森道:“若再提起他,休
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话音一落,人亦渺渺。
摸着高高肿起的脸,伏羿耸耸了肩,踏出密室,缓缓走到门外,镜花水月两女正静无声息
地跪在地上。
“他酒里的毒下了多重的量?”
“回主人,再过半个时辰即会发作。”
“好!”伏羿湛蓝的眼眸泛起凌厉慑人的笑:“君无双,你在黎州毁了我众多得力手下,
现在,也该你尝尝心疼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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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或许是喝多了……头,好晕……
红尘揉着发涨的太阳穴,东倒西歪地进了君府,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软地使不出力
。好不容易来到后院,他撑着树身稍憩,眼睛却情不自禁地瞧向不远处透着昏黄灯火的竹
屋——
无双还没有睡……他此刻,在做什么?……
大睁的眼狠狠盯了半天,红尘打个酒嗝,晃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屋里。
屋内漆黑一团,被凳脚一绊,红尘跌跌撞撞摔到床上,摸到的是满床冰冷的被褥——
方挽晴,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也好!他正懒得理她!
红尘独自傻笑两声,合衣而卧。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头越来越昏沉,腹中也痛
得厉害,他暗自咒骂了一句:人倒霉时,真是什么都不顺心。一发狠,拉过被子将自己从
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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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黄烛影下,方挽晴坐在书案边,低垂着头,不住绞弄裙角,眼角余光却时不时悄悄扬起
,望著书案后丰神如玉的优雅男子……
“……方姑娘,夜已深,请回罢。”君无双极力放缓语调,本想板起脸劝方挽晴回去,但
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终究说不出重话,只叹道:“无双已经说过,无福消受姑娘美意
,方姑娘何必如此执迷呢?……”
方挽晴娇躯一颤,抬起头,眼里泪光隐隐:“君公子难道就不能给挽晴一个机会?”
君无双无力一摇头,不语。
方挽晴眼眶微红,几乎便要掉下泪来,一咬贝齿强行忍住。心知君无双对她是毫无眷恋,
可在屋里枯坐了几个时辰,委实不甘心就此离去,咬着红唇道:“君公子心目中的人究竟
有何出色?挽晴就真的一点都比不上她吗?”
料不到她居然问得如此直接,君无双怔了怔,漾起一丝笑意:“他那个人,既莽撞又啰嗦
,有时候还笨得很……呵,不过,无双还是放不下他……”虽在笑,却幽幽叹了一声。
“那是为什么?”方挽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君无双竟然舍她而就那个听来蠢笨的女
人……
君无双默然,片刻,凝视方挽晴,轻轻道:“那请问方姑娘,又为什么非要无双不可?”
方挽晴一震,无言以对,君无双也不等她回答,笑了笑,双眸光彩流幻——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你我俗人,注定跳不出红尘外……”
淡淡怅惘萦绕耳际,方挽晴细细咀嚼,悲凉油生。
“……是无双言重了,方姑娘莫怪。”君无双长长吐了口气,起身送客:“无双送方姑娘
回房,请。”
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方挽晴跟在君无双身后,步入夜色之中。
……
一打开房门,粗重急促的喘息顷刻钻进耳里。君无双目光何等犀利,黑暗中仍将一切看得
清楚,见红尘捂着肚子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簌簌发抖,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段兄
,你怎么了?”一探红尘额头,烫得似要烧起来,更是心悸。
“好……好痛……”
红尘已疼到口齿不清,听到君无双的声音,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牢他手腕:“无双
……无双……”
“是我。”君无双一边安慰,指尖搭上他腕脉,顿时变了脸色——脉象滞滑紊乱,分明是
中毒之征!
那夜罗刹两人,是怎么守护的?!君无双再澹泊,也不禁心头火起,但眼下救人要紧,他
一拭红尘满脸冷汗:“先忍一忍,我去拿药来——”回头对一旁手足无措的方挽晴道:“
方姑娘,劳烦你先照顾——”
“不要,不要!”
方挽晴还没出声,红尘却挣扎着大叫起来,更用力地抓紧君无双手腕,死死不肯松开:“
我不要她陪,我又不喜欢她!无双,你别不管我!我要你来陪我,无双,无双——”酒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