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慢慢转动,魁七紧张的情绪也在瞬间升高。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是那绑架主犯的堀内。
视线对上了房内的魁七,堀内向门口两个荷着重枪的士兵以日语吩咐:"去报告大佐。"其中一个日本兵领命去了。
走到床旁,堀内俯视着无法动弹的魁七,那冰冷的眼光无礼地在后者身上来回审视着。
感觉对方那像是在看着一只低贱畜生的高傲目光,魁七不由得浑身上火。
"放..."嗓音因为昨夜竭力嘶喊而显得干哑,他忍不住咳喘了几下,"放开我!"
对方毫无动静,置若罔闻。
被彻底看扁的羞辱盈满心头,他气愤地大喊:"放开我!叫你放开我听见没有!"
男人依然故我,只是那轻蔑的神色更加明显。
魁七气得全身都颤抖起来,"耳朵聋了吗!你这个贱鬼..."话还没说完,一阵传来的脚步声让他倏然住了嘴。
由远而近地,皮靴声清脆地敲在石磨子地板上,从那沉稳有力的步伐中,可以想见主人冷静坚毅的性格。
门前的士兵严整地举手行礼,房里的堀内则是深深地鞠躬,接着便退到侧旁侍立。
一身笔挺的军装,腰间刀鞘上的缀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是如血色般的鲜红。伊藤泉一郎缓步踱入。
"医生诊断,脑部有点轻微的震荡。"堀内在一旁低声用日语说着。
"是吗?你下去吧。"彷若毫不关心地应了声,伊藤的目光专注在那双迎向自己的灼热视线。
"少爷......"似乎还有话想说,堀内犹疑着。
"下去。"坚定而不容质疑的命令。
"是。"堀内顺从地回答,他恭敬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伊藤走向床的一侧。
从听到脚步声开始,魁七就紧张得全身发僵。看着那个带给他痛苦不堪的祸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所有的神经也跟着绷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像是要抵抗对方居高临下的凝视,他也不甘示弱地武装起自己,勉强撑起疼痛不堪的身体,他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
似乎对那虚张声势的逞强感到饶有趣味,伊藤笑了出来。那艳丽的笑容在魁七眼里看来,简直和致命毒蛇的斑斓花纹没什么两样。
两人静默对视。被侵犯的画面此时一幕幕浮现心头,魁七体内某处不禁隐隐发疼起来。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几番无言,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这个难堪的老问题。
面无表情的注视,伊藤仍旧没有回答。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魁七心力交瘁地垂下眼。
"戚白娃在我手里。"
猝不防的一记,冰冷的嗓音此时传来。
毫无防备的震惊让魁七猛地抬头,他两眼大睁望着伊藤。但那惊愕的表情没持续多久随即敛去,他回瞪对方,语气冷淡道,"...戚白娃是谁?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我根本不认识她!"
伊藤仔细盯着他的反应,连脸上一根肌肉的牵动也不放过。微微扯起嘴角,他走向门口,敞开那扇漂亮的柚木门,对卫兵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刑具破空的声音响起,穿破沉静空气回荡而来,接着的是女人纷乱的尖声哭喊。
听那带着哭音的厉喊远远飘来,魁七脸上保持镇静不变,可心里却揣揣不安着。那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酷似白娃的样儿!
正在惊疑不定时,伊藤又走了回来。他冷冷地看着魁七。
"既然不认识,那么她密谋劫持你的囚车,也是巧合?"
"你说什......?"冷静的伪装瞬间崩析,魁七吃惊得说不出话,他被这突来的消息刺得不知所措。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尖锐地传来。魁七像是被雷击中地慑住。
白娃!是白娃没错了!他百分之百地确定声音的主人。
"住手!快叫他们住手!"他焦急地对着伊藤大吼。后者不语。
见对方没有任何动作,魁七又急又愤,他使力想挣脱缚绳,视线在门口和伊藤身上紧张地游移着。
似乎是在享受魁七的慌张无措,伊藤依旧微笑着,倾身靠近他。
"就这样抽花她的脸,你说怎么样?"
"还是,把她丢到军营里去,反正她本来就是个妓女,一天接几百个男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听说在营区里,就连狗也很饥渴呢......"
低醇的嗓音轻轻吐出卑下猥亵的话语。
紧盯着伊藤近在眼前的脸庞,魁七浑身发颤,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害怕。
许久,他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句话。
"你要我......怎么做?"支离破碎的绝望。
彷佛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深深望入那双彷徨不安的眼眸,伊藤轻轻敛眼,再度微微地......笑了。
追寻─第三章之1
蔚蓝的天空里,白艳艳的太阳闪动着。长桥底下的洪大水流,正奔腾四散,轰声前行。街道旁,河沟边,成排的老树新披上一身蓊郁的苍衣。逢夏之季,向来工商气息浓厚的天津城,也展现出它那独特的自然一面。
城北区的狮子林大街一如往常的热闹。或许是邻近数个外国租借地的地缘关系,这儿的洋行商号特别多。
烈日艳阳下,大街的人潮不减。几个穿着讲究的男人刚下了车,边走边聊地进了一家外国连锁银行;街道上两个撑着白色遮阳伞的洋小姐,正小心翼翼地拉起裙摆避过车辆扬起的尘埃;一堆扎着乌溜发辫、蓝衣黑裙的女学生们在店门前围成一圈,叽叽咕咕地不知在笑些什么。
晌午时分,远处高耸的钟塔铛声响起,街心那沉静了一上午的大戏院也跟着加入热闹的气氛。趁着戏班子发传单的同时,众多小贩也跟着沾光开张。招揽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好一片繁络景象。
意识在那余韵袅然的钟声中逐渐清醒,魁七朦胧地听着窗外的吵杂。睁开沉重的眼皮,他对着天花板发楞。一会儿,眼角的酸涩又让他疲累地闭上眼。轻声的叹息过后,一股沉重感在他胸口扩散开来。
努力压下体内的不适,他撑着阵阵发痛的身体坐了起来。微微打颤的手不稳着,床垫下的弹簧发出被挤压的吱嘎声。
昏沉的脑袋,停滞的思绪,还有那不断提醒自己屈辱存在的持续疼痛。他无力地靠坐在床头,失焦的视线游移不定。
房门口传来声响,他因这突来的变化而回过神。门被打开的瞬间,他不加思索地抓过被单遮掩正不断溢渗出液体的腿间,同时却又对这么做的自己感到厌恶与愤怒。
两个仆役走了进来,扛着一桶腾腾冒烟的热水。看也不看他,他们径自把水倒入白瓷浴缸中。
待下仆离开之后,踏着柔软的地毯,他起身到浴缸旁。浸入那温度略高的水中的瞬间,下身的伤口传来一阵剧痛。
洗涤完毕,他坐在窗旁。不必回头,他也能感觉到门口卫兵监看的视线。
风扇不停地转着,发出嗡嗡的声响。仆役们忙着换下污秽不堪的床单,重新铺上干净的被单。想到那床单不久又会再一次地被弄脏,他就觉得背上一阵发寒。
从嵌着铁条的窗子往外望,底下的马路喧嚣热络,小贩子满街跑。过午后时,这里是大街上最热闹的地方。他目光下意识地追寻着来往的车流人群,脑子里却一片茫然。
一阵风向窗口灌了进来,带着暑日特有的尘埃气味,闷热而湿黏,那随之而生的不快感附着在皮肤上甩脱不去。身后传来些微的声响,仆役似乎已打扫完毕,脚步声轮沓而去,接着是锁头冰冷的喀合。
魁七怔怔地望着窗上的铁条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这群人是怎么看待他的呢?......主人的禁脔?玩物?性发泄对象?想象他们私底下会如何污言秽语地形容自己,他不禁咬紧下唇。
并不是没有试图反抗过。他也曾经想捉住伊藤为胁来换取自由,彼此身体接触之间有太多这样的机会。他试了,可是却也失败了。看起来似无实战经验的伊藤,实际上竟是空手搏击的段数者。激烈的搏斗中,他清楚地了解到对方拥有丝毫不逊于自己、甚至更高于自己的格斗能力。
反抗过后的第二天,五花大绑的他面前出现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女人的手指。他悲愤无比地质问伊藤,后者则对他报以轻蔑的冷笑。
那之后的数日他不吃不喝,面对伊藤的不择手段,他甚至想一了百了。但不久同样的事件又再度重演,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切身地体验到自己是无法违抗那个男人的。
说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比豢养在笼子里任人玩弄的宠物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是还要更糟。他苦涩地扯开嘴角,感觉眉间涌上一阵难忍的酸楚。
时间慢慢过去,太阳惊人的热度与亮度也随之收敛。天色逐渐昏暗,带着凉爽气息的夜幕降临。
晚饭上来了又撤下去,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吃了什么,只是机械性地动着筷子。
看着戏院施放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出灿烂的光芒,他的心思却在昨晚那不堪回首的记忆里打转。
夜里一次次的侵犯让他不胜负荷,就在他已无力瘫软之际,奇迹似地,伊藤没有像以往一般强索,但相反地,他要他以另一种方式满足他:舔那玩意儿。
惊愕地看着眼前蠢动的巨大物体,前所未有的愤怒在他全身上下熊熊燃烧着,正要说出拒绝的话语时,伊藤微微地笑了,每当他这样一笑,自己的一切就变成了不可违抗的命运。果不其然,吹气似的低语:"你喜欢她的鼻子还是耳朵?"。忡怔地望着那张美丽的微笑脸庞,最后他只能选择屈服于这太过真实的威胁之下。
回想起那不断在自己口腔中涨大的结实肉块,迸射入喉的浑浊液体,浓烈的同性气味...,他难受地闭上眼,紧握的拳头里指甲深入掌心。
远方的钟塔响了起来,一声、二声......,共敲了九下,是九点了,心中一颤,他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
但让他焦躁无措的时间并不太多,九点一刻,伊藤总在这个时点到来。
一阵人声过后,房门再度被打开,伊藤泉一郎走了进来。他脸上的那抹自信微笑,每每让魁七觉得刺眼无比。
伊藤定定地注窗口边的魁七一会儿,他微一点头,随侍的堀内领意,迅速退出房间。
看着伊藤慢慢向自己走来,那股无言的压力也越发沉重。魁七虎起眼睛响应对方的目光,虽然他知道这样只会更加挑起伊藤的征服欲,但他的自尊不允许那姑且的软弱。
伊藤没有靠近他,相反地,他在床旁停下。姿态优雅地靠在金属床架上,他悠闲地面对魁七。
"脱光躺在地上。"像是在谈论天气的轻松口吻。
魁七闻言一僵,迟疑了会儿,他低下头避开那道冰冷的视线,尽可能动作放慢地脱下身上的衣物。
赤裸地躺在地面,感觉那恶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往徘徊,难耐羞辱之下,他情不自禁闭上双眼。
"睁开眼看着我。"同样冷淡的语调。
审视货物似地来回地看了几圈之后,伊藤走向他的腰侧。
从膝盖开始,军靴的前端挑逗似地沿着大腿内侧上滑,那奇异的触感让魁七腹部起了一阵骚动。那微妙的抚弄在大腿根部来回几次后,倏地踏上他的重要部位,用力之猛烈,让魁七忍不住闷哼出声。
彷佛对这个反应感到满意,伊藤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接着他又抽出身上的长刀。拔刀的瞬间,那锐利的刀刃在灯光下发出一闪即逝的锋芒。
森冷的刀尖在魁七满是肉疤的胸膛上游移,嬉戏般地沿着还未愈好的伤口画出线条。最后来到胸前,长刀在乳晕四周流连着,不意间猛然刺入中央的乳首。力道控制得极佳,伤口不算深,却是足以流出鲜血的程度。如法炮制的另一侧。
那敏感隐约的痛楚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但魁七咬紧嘴唇不吭一声,只死命地瞪着那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的家伙。
迎向那道灼热视线,伊藤微微挑高眉毛。
"到床上去。"
饶是听过许多次,魁七心中仍不免一震。
狂乱的夜,正要开始。
魁七脱力地趴在柔软的大床上,下半身的刺痛让他意识一片浑沌。身旁衣物摩擦的声已经消失。他隐约记得似乎是堀内的声音说什么天津支店长紧急求见。
麾下精锐的军队,左右警察部门的莫大权力,明显的特权阶级;价值不菲的大宅,为数众多的家仆,超越一般军官的优渥待遇。心底浮起一个模糊的疑惑:伊藤泉一郎,他到底是谁?
窗外泛灰的天空开始转白,无力再想的魁七阖起昏沉的眼帘。
追寻─第三章之2
一连十几日的晴朗天气,火热的太阳在头顶上发着蛮威,飙高不下的温度,扎得人起泡子的光线,还有那节节下退的储水量。这样的日子总不变,人们不禁生出了这种异常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错觉。
这天里,酷热更甚以往。
毒辣的阳光焦烤着大地,明显可见的蒸发气流从地面上腾升而起,路旁的树荫也委屈地矮在原地,底下避暑的狗子们哈巴地喘着舌。平常热闹的大街上行人稀少,偶尔一过的路人,不是急急地手遮额头快步跑,便是在檐下匍伏前进以躲避杀人似的日光。
午旁的窗口,魁七静静地坐着。热呼呼的焚风不断吹入,挟杂的飞沙石砺拍击满脸,他却丝毫没有离开的念头。就像笼中鸟需要呼吸一样,这能仰望自由天空的小小窗口是他唯一的寄身之处。
强烈的阳光在蒸腾空气的折射下发出一道道异常美丽的五彩光束,炫目得让他眯起了眼。如果一切都不去在乎的话,这该是个悠闲的午后吧。他朦胧地想着若是以前的自己,此刻都在做些什么呢...。
"凉汤!一碗四毛哟──"
静谧的时空里忽然响起了不合宜的叫卖声。几乎是怨恨地,他将视线投向那扯着破锣嗓子聒嚷的小贩。
正热的午时,顶上的炎日像发了疯似地狂乱四射,就算是再不要命的贩子也都识相地躲到阴凉处去图个快儿,干烧的街道上全不见人踪,他到底是做谁的生意来着!
那人一路走过,叫卖声也跟着断续传来。接近这栋大楼时,他似吃力已极地停了下来,担子随便摆着就擦起汗来。
从三层楼高的地方俯视而下,那戴着草笠的贩子正用肩上的汗巾胡乱抹着脸,魁七看着看着,竟觉得那张脸有些似曾相识。
他望着对方的同时,那黝黑的面孔也似乎在偷偷地观察这栋楼。目光一瞬相碰,两人不觉怔然,那涌生而出的奇异感觉让魁七难以言喻。
不及细想,底下已传来数声怒喝。一个身材魁梧的日本兵大步踏向小贩,手中的长枪威吓地向对方摆动。小贩脸上挤出类似歉意的扭曲笑容,拾掇着快快走了。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魁七一阵茫然。
接下来的整天他都神思不宁。伊藤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那晚的凌虐格外残忍暴戾。
痛得无法入眠的夜晚,神志迷蒙之间,深藏的记忆片段浮现。在一家装潢俗丽的饭铺包厢里,他看见他自己。
十二人的大桌泾渭分明。周围几个汉子都是熟络的伴儿,是他还未离团的那段日子。席间没人吭气,除了首座上的那两个人。老头子的声音很大很响,震得人耳朵发聋,他的脾气也是很臭很硬,连茅坑里的石头都要让他三分。不过这回对上嗓门和他一样大、个性和他一样强,连年纪都和他不相上下的难缠对手,可有得一番苦战。看着两人面红耳赤地不可开交,伙伴们脸上都出现无奈的表情。对这好气又好笑的场面,他只能莫可奈何地摇头。刹那间,他的目光遇上了对方一个也透着苦恼神色的家伙,两人相视的瞬间一呆,但随即都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
他注视着对那个自己绽开笑容的男人。男人的脸孔清晰但模糊,陌生又熟悉,异样的距离感与亲和感在他胸口扩散。他似乎认识他又似乎不认识。
记忆的波浪开始摇晃,一切的景象都跟着变得模糊不清,光线逐渐昏暗,座位中的人一个个走出房间不见踪影。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最终只剩下他,那个没有实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