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里——卫离

第一眼的映里看起来就很讨人喜欢，在柜台边手机响了知道要离开以免打扰到他人，对有求于他的学生非常温和体贴……

当映里在手机里跟学生说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你自己喜欢不就好了吗？”时，陆榕深真的是有点觉得他太过天真了而且在心里嗤笑他的。

喜欢？就算不喜欢，他，陆榕深，也可以对男人…………也就是同性有欲望。郭映里把这些事看得太美丽了。

他起先在这点上是有点不满映里的，但是看他最后还是很真诚的对学生说什么“别人怎么看都不重要……”的那些话时，他还是有点欣赏郭映里这个人的。…………这就是后来为什么他肯自己告诉映里他的名字的缘故。

当自己好久以前的那天，对映里说“我猜，你在想我叫什么名字？”时，他那非常有意思又不失尴尬的回答让他欣赏。

映里不像其它人，对他感兴趣就强行打入他的世界里、想强攀他什么朋友关系；也不会像别人一样，没话说时还硬撑着说些无意义的话，这点他非常喜欢。

还有当映里知道了他的性向，还能坦率的和他往来，甚至说话安慰他，也不会觉得他的同学有什么奇怪的……这点让陆榕深最为欣喜。

那天他在这里和一位女老师说完话后就趴着不动，陆榕深非常担心他，哄着他吃了饭，调了杯非常猛的酒给他，故意让他一觉到天亮。

…………到此为止的郭映里，陆榕深真的都还只把他当朋友看待。

喜欢他的特别，也只单纯的是“朋友”这一个层面的喜欢；就是那种可以一起把酒言欢，人生得意时一起分享、如果谁失志了的话就陪着一起大醉大疯一场的那种“朋友”。

但是映里在他家醉了的隔天早上，洗完了脸晃出浴室对他傻笑时，陆榕深突然有一种呼吸一窒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那一瞬间他对映里有了感觉，不能只把他当个朋友看待了。

很生气的撇过头嘲笑自己，干嘛？人家可不是同性恋呢！…………那天早上，映里的感觉没有错，陆榕深的确在生气，突然的对他自己生气。

自己左思右想，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瞬间会对映里如此动心？或许是之前的友谊一直累积、升华而来的也说不定吧。

映里真的很……吸引他。

在心态上，再也无法把映里当成一个单纯的朋友看待了。

他只能沉沦，无法自拔。

在外表上，言语以及行为上还能克制自己维持往常，但是心里却无法……

每次听到映里抱怨被逼着去相亲的事，陆榕深心里就很不高兴，很着急，又觉得心酸。听映里说他根本就不想去相亲时，陆榕深就好想开口附和他：“对啊！不要去！”…………幸好他还有点理智才没真的这么说。

常常听着映里抱怨说“我又没喜欢的人，要结什么婚啊！”时，他的心就会有点酸的想，你不喜欢我吗？说的也是，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你不过是把我当好朋友看而已……

这些话陆榕深都不能说出口，他只能装作没事的和映里维持“朋友”般的往来，让映里不起疑心。

但是，陆榕深会忍不住一直在意映里，在意他的作息、心情、好恶……映里如果没来店里找他，就觉得今天好像有一件工作没有完成一样；映里如果来了，他会好高兴的挑一颗最好的水梨削给映里吃。

忍不住就是想对他好，常常送茶叶、饼干、咖啡豆给他；甚至还因为映里说想养一只狗，自己就去买了只沙皮狗回来，只为了想要映里开心……

…………完完全全是想讨好、想要看自己喜欢的人开心的心态。

这一年多来和映里相处的情形，陆榕深全部都记得。映里的个性脾气，他也几乎都能了解他心情不好时，眼睛就会稍稍垂下，让自己非常想为他做些什么；高兴时，整张脸都会非常开朗，好像发光发热的太阳……

他是个非常会胡思乱想的人；很能理解人内心的性情，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对每件事思考太多，难免就会产生存疑的态度和不平之心，有时就会过于沉迷于某件事情而抑郁着……

他是个很坚强的人，是个温柔体贴、能给旁人力量、在面对压力时虽然心情很差但还能冷静勇敢面对的人。

他很坚强是事实，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不会觉得累，陆榕深心疼的就是他的坚强。别人认为他是个好人、是个能给人力量的人、是个坚强的人、所以没什么顾虑的往他身上倚靠……

那映里想软弱、要跌倒时，要找谁去支撑？…………他，陆榕深，想成为那个人。

有可能吗？不可能吧。起码不会是他想要的那种可能。郭映里可是被家里期待着赶快结婚、是个喜欢女人的正常男人呢……

郭映里不可能会喜欢他的。陆榕深知道映里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依赖，但是那也只是对朋友的那种而已吧？最近对映里的反应都有些冷淡，是因为陆榕深知道自己对映里的感情愈来愈无法自拔。从那天映里在他家醉得不醒人事开始，陆榕深已经喜欢了他一年多了……

但是想想映里不可能会喜欢自己的，所以……受不了了，对自己有点生气，难免也对映里的态度冷了一些……映里是在气这个吗？所以他这将近一个月都没来找自己？还是忙着谈恋爱了所以没空来？映里刚刚说自己失恋了…………陆榕深微微颤抖着，心好酸，非常后悔自己刚刚脱口讲出的话。

“店长……”映里偏着头茫然的看着他不答声，只是一直看着映里。陆榕深那样清冷又复杂的眼神，映里从来没看过。

“你刚刚说的……我没听错吧？是开玩笑的吧？”

映里听是听进去了，但是似乎被某种东西阻碍住了，他无法好好的思考刚刚陆榕深说的话里的意思。

“我要是说我喜欢上你了呢？”…………这是什么意思？是说，陆榕深喜欢的是他吗？所以他那时才会说“你不会想知道的。”…………因为陆榕深知道他家里逼着交女朋友逼得紧，所以认为自己是喜欢女人的，不会喜欢他？陆榕深是喜欢他的吗？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感觉？他一直以为陆榕深对他只是稍深一点的朋友之交而已啊……

陆榕深说话一直都很理性，对他虽然比起其它人特别，但也没有特别亲密啊！像是，就算他要来找Lucky玩，也一定得等到陆榕深打样或是店里没客人后，陆榕深才会上去把Lucky带下来，而不会让映里他自己一个人上二楼的屋子的。在陆榕深的个性看来，表示某种程度上还不是自己心里最重要、能够信任的人，那么的话……陆榕深是喜欢他的吗？他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如果是的话，自己应该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不是吗？尽管陆榕深是个极度内敛沉稳的人，但也不可能感觉不到的啊……

还是他刚刚根本就听错了，陆榕深不是这么说的，不过是他自己妄想下产生的幻听而已？不要啊！请告诉他这是真的！“店长？”映里心跳一百的再叫了一次陆榕深。

陆榕深闭上眼再张开，眼里是满满的冷淡。

“觉得很恶心吗？”他稳下心神来，不再紧张得颤抖了，冷冷的笑了一下。

映里看着他，脑袋里突然热热的空白一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陆榕深是喜欢他的吧？是这样的吧？和陆榕深对视着，映里突然紧张了起来。

用手捂着嘴，想掩饰自己急促的呼吸。深深吸一口气，再长长的呼出去……镇定、镇定哪！他梦想的终于成真了，但是映里这时却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该说什么？陆榕深又淡淡的笑了一下，感觉有点故作坚强的样子说：“你想离开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我很抱歉…………”话还没说完，映里突然伸出手去抓着陆榕深的手腕，让他暂时住了口。

看着陆榕深，陆榕深也看着他，映里觉得他的心跳得好快，这辈子从没跳得这么快过。

“店长……”映里看着他的脸，声音有点颤抖。

陆榕深不说话，甚至不想看他的脸。

映里他要说什么？如果是那些什么“希望还是朋友……”之类的话，他不想听。并不想，这太伤人了。

“我……”不止声音，映里连手也开始发抖了。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

陆榕深本来想截断他的话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大概猜得到。就是那些“你虽然是个好人，但是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办法喜欢你，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这一类的话。

听都不想听，陆榕深不要这种安慰。

但是来不及打断，映里接下来的话让陆榕深惊讶得张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很喜欢你。”

“什么？”

“喜欢你……”

“你在开玩笑吗？”

映里皱了皱眉，表情好受伤。

“我会跟你开这种玩笑吗？”

陆榕深喘了口气，声音听来很紧绷：“不要随便跟我说什么喜欢的，你忘了我是同性恋吗？”

“我没有‘随便’说，我是很认真的思考了好久的！”映里开始抓狂了，他这么认真又紧张的告白，居然被说随便？“是吗？”陆榕深声音听来有点沙哑。

“你以为我在骗你吗！我为什么要骗你？”

“因为……我一直看不出来啊。而且……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理性就说出喜欢的……也是一个男、男人的事？”陆榕深难得讲话吞吞吐吐。

“我也有挣扎过啊，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啊，我的思路本来也就和一般人不一样，就是这么理性，我也没办法啊！而且……”

映里觉得有点委屈，呼吸不稳的慢慢说着…………“你还不是一样，我也看不出来啊！”映里不服气。

结果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半斤八两。

陆榕深眯了眯眼，慢慢的冷静下来。脑子里窜过好多想法，快得让他抓不住，他也不想费神再去思考这些令人头昏的问题了。

映里就在他眼前，对自己说着做梦也不敢想的话，哪还有余神去想别的事呢……

他慢慢的俯下身靠近映里，映里有点紧张但也没向后退。

唇快要贴上他的了，陆榕深凝视着映里，映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会觉得恶心吗？”

“恩……我……很紧张，这样而已。你不要再怀疑我说的话了！”

陆榕深看着映里，眼神软了下来，变成一种……映里从未见过的温柔，让他心愈跳愈快……

陆榕深慢慢向前倾，触上了映里唇角，轻轻的、轻轻的擦了一下，再慢慢退开。

瞅着映里，其实好害怕他眼神里会出现不能接受或畏惧之类的神情。

映里只是呆呆的看着陆榕深的唇，再对上他的眼，再看看他的唇……咽了口口水。

“我……也可以这样做吗？”映里舔舔唇看着陆榕深，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在陆榕深眼里看来好煽情……

“当然可以，我非常乐意。”陆榕深把身体再往前倾一些，心里头好高兴。

看着陆榕深温柔的笑脸，映里有点恍惚了。

深呼吸着，慢慢的把脸凑过去，像陆榕深刚刚一样，也在他唇角轻轻触擦了一下，还碰到了陆榕深的银框眼镜。害羞得马上退回座椅上，喘了一大口气。

其实感觉还不错，他原本还以为男人亲吻起来会有点粗糙感，可是并没有……

心跳得好快。

“觉得很奇怪吗？”陆榕深用手撑在柜台上，俯着身问他。

映里呆呆的看着陆榕深，焦距有点抓不准眼前俯身的他。只觉得脸好热；心快跳出来了，脑袋里还在胡思乱想着“陆榕深近看也很漂亮呢……”

“映里？”陆榕深看他呆掉的样子，有点不安。

要是映里突然说，他刚刚只是一时不清醒才这么做，要是他说好恶心、无法接受…………想到心就好冷。

映里摸摸自己的唇，眨眨眼，看看陆榕深的，很快的低着头捂着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觉得脸好热，什么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甚至不敢看陆榕深的脸。

“你觉得很奇怪吗？”陆榕深的心开始凉了。

“店长……”映里握了握他的手，脸好红。“我……是喜欢你的。”映里的眼神看来好坚定，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

陆榕深在犹豫什么，映里其实可以理解。

看着映里，沉默。心里好高兴，高兴得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了起来。他喜欢的映里，也喜欢着他呢！安静了好一段时间，其间只有两人不稳又沉重的呼吸声横绕在其中。

“我一直在想…………”映里慢慢的开口，“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会娶你。但是，你是男人。”

陆榕深扯扯嘴角，看似有点无奈的笑。

“可是，我又想……为什么你是男人我就不能喜欢你？不管是男是女，喜欢不就是喜欢吗？我……我就是……就是喜欢你。”

呼吸很急促，映里的脸红到不能再红了。

有很多事情，不是喜欢和爱或凭着热情就能解决的，这是我的人生经验；…………陆榕深嘴开了开，却发不出声这么告诉映里。

映里那些期待着他交女朋友、结婚的家人怎么办？他们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映里要是真和他在一起了，不结婚了，那他怎么办？别人怎么看他？不像自己是自行开业的，他可是吃公家饭的教职员呢！在那种封闭的、人多嘴杂的学校里，别人会怎么闲言闲语地猜测他为什么到了适婚年龄了却没有结婚？还有，要是真让人知道了他和一个同性别的人在一起，那他就毁了；这份工作铁定难保，说不定再也不能待在学校里了……

但是……他还是好自私的想把映里拉在身边哪。

陆榕深沉默的看着映里好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让映里觉得好不安。

“店长？”

陆榕深回过神来看着映里，把右手举起来，手心向上，慢慢的停在映里面前。

“你再想清楚一点吧……”他对映里说着，声音无法再清冷，是低低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