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夫!骗子!爱慕虚荣的伪君子,玩弄感情的色狼......甚至是有道德问题的啊!
林克凡追悔莫及,心情如丧家之犬,浑浆浆地过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霍非带着林克凡和夏雨到楼下的餐厅去吃饭。坐在玻璃窗前林克凡始终低着头闷声不吭。夏雨倒是一派天真地问这问那问一些关于公司业务上的事情。或来霍非说:"你这些东西都别问我了,跟林老师慢慢学,他全都会教给你的。"然后夏雨敬了一杯啤酒给林克凡,林克凡一饮而尽了。
乘霍非去洗手间的空隙,林克凡才低低地对夏雨说了一句:"小雨,对不起。"夏雨"吃吃"地笑着,反问:"林老师,你说什么?"林克凡说:"小雨,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是存心骗你的,我......"夏雨说:"你搞错了吧?我不叫小雨,我叫夏钟上。"林克凡更加无地自容了,乘人不备地捉住了夏雨的手,差一点要哭出来地说:"小雨,别这样,我知道你恨我,那你就恨吧。我无话可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时侯我......唉......"
"你还提那时候干什么?"夏雨冷冷地说:"时间好象并不长吧?也就两个多月吧?我记得你是我哥,记得你是一个公司的老总,云里来风里去的,很神秘。所以现在的你不是你,只是林老师。我也不是夏雨,我是夏钟上!"来临克凡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好在他并没有失态。霍非上洗手间回来了,两个人的谈话不得不结束。看情形还无法判断霍非是否知情,林克凡的心里很不轻松。
晚上回家以后,霍非打电话给林克凡。
霍非说:"我小弟怎样?你喜欢他你就追他吧。他是同志。"林克凡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霍非说:"我说的是真的。"林克凡叹气说:"算了。我的心很乱。霍非,我错了。"霍非不解地问:"什么?"林克凡说:"我说我错了,真的错了。错就错在我是同志,而且还是这么龌龊的同志。我现在多羡慕你啊!记得你说过,你要做个有原则有品位的同志,我却做不到。我好失败啊,真的好失败......"
(二十三)
听林克凡这么说,霍非更诧异了,忙问:"你怎么了?"林克凡说:"你不用装糊涂了。我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还在那里开我的玩笑。"霍非说:"我没有啊。我小弟的确是同志,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今天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林克凡想了想,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霍非说:"在网上聊过天,后来见了面。小孩子挺好的,跟我一清二白。他想找个地方实习,我就顺便安排他到公司里来了。怎么,你不喜欢?"林克凡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他真的叫夏钟上?"霍非说:"是吧?我没有看过他的身份证。"林克凡说:"他叫夏雨,交通学院的学生,19岁。以前是我的BF.""哦?"霍非说:"那正好啊!你们分手了?这次可以破镜重圆了。你得谢谢我啊
."
"什么呀!"林克凡说:"我......唉!不跟你说了。我不能见到他的,现在见到了,我怎么面对呢?我骗了他......骗了他也骗了我自己,这是一个残局啊!霍非,看到他我的心就痛,就惭愧,就无地自容啊!我......"霍非安慰他说:"你别这样。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想刺探你的隐私,我只希望你能去面对。相信我,一切会过去的,会重头开始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林克凡说:"霍非你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原谅的。他很恨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我要辞职,要离开这里。"霍非说:"你说什么呢?你是怎么了?林克凡,你振作一点!你逃来逃去的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儿啊?你怎么就不试着去面对一回呢?"林克凡沮丧地说:"我无法面对。"霍非叫:"你放屁!你有什么面对不了的?有什么有什么呀?!你累不累啊?我问你累不累?!当初你无法面对生活的压力选择了逃避,逃着去结婚,然后你又逃避婚姻和家庭矛盾,逃着去离婚,现在你又想逃?你逃得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和夏钟上之间有天大的仇还是有海大的怨?你就那么没勇气,就那么......那么废物吗?!"林克凡重重地捶着自己的头,说:"你别说了,不要说了。"霍非说:"要说就都说出来,你受不了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林克凡啊林克凡,你学着坚强一点儿行么?好吗?你总以为你是为别人活着的,为了妈妈活着,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生活的担子得自己挑啊!你总想着找个捷径贪个便宜,那可能吗?我要是你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过!"林克凡叫:"可是你不是我!"霍非叫:"我也不想是!"林克凡说:"那你就不要管我!"霍非猛地停住了话,半晌才说:"对不起。"林克凡也低低地说:"对不起。"霍非压低了语气,轻轻地说:"其实也是,我没必要管你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劝你,想让你过得更快乐些......真的,人没必要活得那么累,那么苦,同志也没必要那么挣扎那样的折磨。遇到什么事儿多一份勇气,坚强一点去面对就是了,没关系,真的无所谓......"林克凡哭了,实实在在彻彻底底地哭了,说:"霍非,霍非,谢谢你。"霍非说:"我相信你会处理得好的,好好想一想,你能处理得很好。"林克凡说:"可是,我还是想辞职。"霍非说:"可以。不过你辞职以前要把夏钟上带出徒。"
"为什么?"林克凡说:"你不要逼我好不好?"霍非说:"我不逼你,你可以不答应我。我只是劝你好好想一想,因为人活一辈子能好好想一想的时候并不多。你的家,你的妻子和儿子,你的妈妈,还有你的同志都需要你坚强,别人帮不了你什么。"林克凡说:"我想过,想过很多很多。但是我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解决什么?"霍非说:"解决难题是吗?事实上难题是不存在的。"
"怎么不存在呢?"林克凡说:"你不是我,你到这个家里来试试?你受得了吗?你只会说轻松的话,你一个人轻手利脚自由自在,当然不明白我的心情。"霍非突然说:"可是我爱上了你。"林克凡惊了,半天才回过味来,苦笑:"你骗我。"霍非静静地说:"我每必要骗你。你知道我爱你就行了。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有点儿违背我的做人原则。"
"真的?"林克凡惊疑不定地说:"怎么会?我又穷又老还有孩子。我懦弱、自私,我还骗过夏雨......"霍非说:"因为你在我面前做了一回真实的人。"林克凡笑了,又哭又笑的,最后还是捧着电话不知道给说什么好了。
霍非说:"其实没必要把爱想象得那么复杂,爱应该是生活中最有实用价值的东西。我觉得你人很好,有责任心,虽然做出事情来总是不成熟,但你是善良的。因为我爱上了你,我的爱不是那种浓得化不开,俗得粘成片的爱,也不是狭隘肤浅的占有。所以才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是要辞职,还是要留下来,明天告诉我。"
(二十四)
这一夜,林克凡又失眠了。对林克凡来说,生活中虽然没有什么大喜大悲的事情,但他是那种容易心事重重的人,也是容易给自己制造矛盾心情的同志。所以霍非不喜欢他的时候他睡不着,霍非说了喜欢他、爱他,他也睡不着。
他责怪命运总之跟自己开玩笑,为什么偏偏安排在夏雨出现之后霍非才说出真情。他知道霍非不是那种随便说什么的人,也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如今他的身边,旧爱新欢朝夕相处,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拿不起又放不下的。他发现自己真的不够洒脱。
后来他想,世上所有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所有的事情也都是人做出来的,他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是懦弱的,也不是无能的,哪怕是为了霍非一句不知真假的爱。
再上班的时候,霍非却临时出去洽谈业务了,要等几天才回来,林克凡不苟言笑地处理着公务。成功地完成了几个策划以后,松下一口气来,一看表已经是中午了。
林克凡想了想,便约夏雨到楼下的餐厅吃饭。
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没吃什么东西。林克凡说:"小雨,我想跟你解释一下以前的事情。"夏雨淡淡地说:"还解释什么呢?我都不提了,你还何苦呢?"林克凡说:"我还是想说。如果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也就算了。现在命运安排我们再见,我还是应该有所交代。"夏雨说:"那你就说吧。"林克凡说:"无论如何,我也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公司里的老总,也根本连那个故事里的陈捍东的一个脚指头都比不上。我很清贫,也成了家。我老婆也在麦芽糖厂工作,现在停薪留职了在家带孩子。我儿子不大,上次我让你帮着取名字的就是。可惜他并没有叫雪冰,而是按他外婆的意愿叫了大海。葛大海。不姓我的姓。"夏雨静静地听着。
林克凡说:"我的家并不和睦,我夹在我妈和岳母之间很不好做人。那些家庭琐事你想象不到,也理解不了的。目前,我正在离婚,我想离婚,因为我受不了。我怕我一辈子都没有过过一天快乐的日子。"夏雨点了点头,目光已经不再那么冰冷。
林克凡说:"以前我跟你在一起,虽然偷偷摸摸的,还要当心自己的谎言穿帮,但是很快乐。可快乐之后心里面总有不塌实的感觉。我不是那种习惯撒谎的人,但是我也有梦想,有虚荣。你满足了我的虚荣感,虽然我骗着你,对你不公平,可是我的确喜欢那种感觉。我喜欢你用猜测的眼神看我,用崇拜的语气叫我哥。很多的时候那成了我唯一的满足和快乐。小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哥,你怎么这么傻呢?"夏雨说:"你知道么?我根本不在乎钱,也不缺少钱。我只想爱一个男人,爱一个爱我的男人啊!"林克凡说:"我知道,我也是。可是现实生活里容不得人随心所欲,有许多梦想永远是梦想,永远也实现不了。我跟你在一起从来没考虑过会有什么结果,也不敢想什么结果。想你的时候就去看你,看到你就开心了。我给你的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私房钱,家里人不知道,我也舍不得花。但我心甘情愿给你用。那时侯我想,就算是对欺骗你的一种补偿吧。"夏雨从包里拿出一本存折来,放在林克凡面前,说:"你的钱都在这里,我一分也没有花。一共是三千七百五十块,你拿回去吧。"
"小雨!"林克凡没有料想到会如此,"你......为什么不用呢?"夏雨苦涩地笑了一下,说:"我的家庭条件很好,从小就没有花别人钱的习惯。当时我没有拒绝你的钱是因为怕伤了你的自尊,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把钱拿回去吧。大家心里也就到塌实了。"林克凡把钱推向夏雨,说:"给你的就属于你了。这一点钱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它是我的一种心愿,一种平衡。"夏雨的眼睛湿润了,说:"我不要。留给你的小孩子吧。你应当好好的对他,无论怎样孩子是无辜的,我希望你是个好爸爸。"最终,林克凡还是收回了钱,说:"我替大海谢谢你。"说完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终于叫那个孩子为大海了。这是自己一直以来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但今天讲出来却自然而然的。他恍然明白,自己已经跟现实妥协了,向现实低头了。梦醒了一大半。
夏雨擦了擦眼睛,说:"其实我也骗了你。"林克凡问:"什么?"夏雨说:"我根本不叫夏雨,我本名叫夏钟上。我嫌它不好听才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夏雨的。"林克凡说:"还是夏雨好听,真的。"夏雨说:"不过现在不叫了。永远不叫了。一切就此结束了。"
餐厅里的人陆续散去了,大厅里静了许多。中午的阳光从窗子扫进来。热茶蒸腾着缕缕白汽,茶叶在杯中慢慢地旋转着沉如水底。耳畔有隐约的音乐声传来,听不出是什么歌曲,但旋律很美。
林克凡熄灭了一根烟,把烟蒂轻轻地丢进烟灰缸里。
夏雨站起来说:"林老师,走吧。"林克凡愣了一下,缓缓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襟。他的目光从自己的双手滑过,移到夏雨的手上,再往上,看见了夏雨光滑削尖的下巴。再往上,看着他的眼睛。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走吧。夏钟上。"
(二十五)
花花草草,细雨残阳,林克凡年少的时候很向往这些,但是一切太匆忙了。他痛定思痛地彻底结束了与夏雨之间的不好定义的关系,准备和霍非轰轰烈烈地开展些什么了。
但是事情总是有些违背意愿的。霍非公出还没有回来,林妈妈先打电话来了,告诉他玉英妈真的要不行了。他没作出什么太明显的反应。过了一会儿,玉英的电话也打来了,惊慌失措的无助凄凉地叫:"克凡!我妈不行了!你快过来吧!"林克凡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看。
林克凡赶到了玉英家里的时候,玉英家里已经挤满了人。有小区居委会的主任、刘阿姨,还有麦芽糖厂的工会主席和其他的邻居亲戚什么的。大家看到林克凡以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让出一条路来给他。这条路从门口到卧室,林克凡走过去就感觉象从过去走到了今天似的,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了。
人有的时候真的是脆弱啊。玉英妈从发现病情到现在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几个月下来人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原来她是多么刁横多么嚣张啊,叫骂起来地动山摇的,白眼吐沫一顿乱飞,大有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架势,而现在她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瘦得象一捆干柴,只有刀削的一张薄薄的嘴唇在一张一翕着。看到林克凡到了自己面前,她用力往上挺,挣扎着想坐起来。玉英忙扶起了她。
"克凡......"玉英妈说,声音嘶哑着象蚊子叫,喉咙里藏了个磨盘似的。
林克凡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什么。
玉英妈努力地说:"真是......捉得紧死得快啊......我看,我是......不行了......"林克凡轻轻地说:"你还是歇歇吧。有什么话等好了以后再说。"玉英妈说:"我......我还能好吗?......我心里有数......好不了啦......克凡......我、我想求你......一件事......"林克凡看着她,看着弥留状态的岳母,也激发不起对她的憎恶和反感了,便说:"你说吧。"玉英妈挣扎着,费尽力气地说:"你......别丢下......玉英......我死了,她......不能没有......你......啊......"林克凡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啊!
招自己进门的时候,她说"来吧!一家人合在一起过日子,总比没有男人强啊!"鼓动玉英离婚的时候,她说"跟他离婚!他一穷二白要啥没啥......"到现在她要死了,又挣扎着说"你别丢下玉英,她没有你不行"了。人啊,这就是人啊!可她有什么错吗?她自私?人谁不自私呢?她生下来也不想自己守寡大半辈子一个人拉扯孩子的啊。结果精打细算得过了一生,到时候两手一摊,五十多岁就得了绝症要死了。她如同母兽一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家,守护着女儿,到头来不是还得把家和女儿托付给姓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