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声暗夜,冷风狂扫,荒原黄沙之地流露出几分空茫,一轮孤月的冷冷光芒映照在利剑锋芒
之上,熠熠闪烁。瞬间,两剑碰撞出清亮的铿锵声响,半晌之后,又是阒静无声。
站在黄沙地的一老一少,也就是刚才比过剑的两人,各持着剑,不动。
围观的武林剑客、江湖耆老全都屏气凝神,大家都不知晓最后的胜者是谁,也急于想知道究
竟是已雄霸剑林六十载的耆老人胜,还是踏出江湖短短三载,却已名声满江湖的「灵妙之剑
」水自寒在剑途里封王。
「多谢指点!」
斯文如水、音色也如水的水自寒轻声说道,旁边水寒山庄的年老总管,立即以十分恭敬的态
度将空的剑鞘呈上。
水自寒眼睛直视着耆老人,手势一转,竟能轻易将剑插入鞘内而完全没有伤到总管,可见他
剑术的造诣已至高段。
当他收剑回鞘时,剑上迸出寒星点点,只见他姿势曼妙轻灵,再衬以其绝色的清俊面貌,这
幕收剑简直就像收剑仙术般妙不可言。清风吹动他的发丝,他宛若下凡仙人一般的俊朗清美
,世间凡人无比可拟。
众人眼里欣赏着这一幕,纵然水自寒落败,但是光是这一幕收剑,也足以让人知道水自寒年
纪虽轻,但是的确有成名的实力。
耆老人哈哈大笑,声音震响整个天空,可见耆老人不但剑术雄伟,内力更是深厚,「好说,
好说,真的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我才是受教了,好小子,过来陪我喝杯酒。」
说了两次的后生可畏,可见耆老人对水自寒剑术的评价在上上的等级,而耆老人的难讨好是
众人皆知的,他说这段话虽然令人分不清他们之间谁输谁胜,但也明白此次黄沙坪上论剑,
水自寒的实力将会得到江湖上所有人的肯定,再也不敢有人说他只是凭着一张俊美脸蛋招摇
撞骗,根本毫无实力可言。
耆老人拿起酒壶,朝嘴上灌了一大口,满足的直吁气,他对那一端的水自寒叫道:「喂,楞
小子,还不过来陪我喝酒!」
水自寒步履轻踏,走到耆老人身前,不假思索的接过酒壶,随即豪爽地喝下了酒。
耆老人乐得大笑,猛拍着水自寒细瘦的肩膀。「好,痛快,小子,剑途上又多了你这一颗慧
星,好,好得很呢!要不然都是些剑术低微、见识更是低微的人,还以为我这酒里放毒想毒
死人呢!」
有此臆测的围观众人,被耆老人这幺一说,不由得脸上一红。大家更是沉默,没有人敢说话
。
但是,始终没有人看出来刚才比剑到底是水自寒胜还是耆老人胜。偏偏两人还在论谈喝酒,
好象刚才根本就没有生死决战过。
耆老人又连喝了好几口酒,他脸上的笑容忽然转淡,喃喃道:「奇怪,怎幺还没有到呢?明
明叫他这个时辰到的啊!」
一匹快马奔驰而来的声音响彻整个宁静的黄沙坪,耆老人在听到快马接近的声音后,随即豪
爽的大笑道:「来了、来了,他来了啊!」
水自寒不知道是谁来了,竟能让耆老人这幺开心,于是他举头望向来人的方向。
来人快马接近黄沙坪时,人群忽然无声无息地在宁静中散开,并不是因为他们看到对方是谁
而自动散开,而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几乎要让人窒息的冰冷气息,以至于众人竟然下意识地
自动让开。
有一头特异的黑白发丝相间的男子,身穿黑衣走过人群,他寒若冰霜的目光如炬如电般轻轻
扫视过围观的人。而围观的人在见到这个男子的眼神后,全泛起一阵心寒,只觉得全身都冷
了起来,好象身处在十二月的寒雪之下。
「你来了啊!」耆老人却亲切的对他唤道。
从黑衣男子的面容看起来,可以猜出他大约廿多岁,而他冷俊的面容除了冰冷之外,还带了
一股旁人无法侵凌的冷气;黑白相混的发色只是更衬脱出他历经风霜的成熟,他的目光隐隐
散发着一种若非逼人至死,则是迷惑人至死的魔力。
黑衣男子在耆老人面前跪下,并唤:「师父!」
这一句师父,让所有围观的江湖好汉全都目瞪口呆。谁都知道耆老人眼高于顶,多少名人望
子成龙的要将自己的亲儿送到耆老人那里向他学习剑术,但是耆老人全以资质低微为理由对
他们破口大骂,并将他们赶出去。所以难惹的耆老人一生无妻无子,更没有一个可以承继他
绝妙剑法的弟子;不是他本领低微,而是他根本就不要收徒儿。
但是想不到这个浑身如冰如雪的黑衣男子,竟然单脚跪地,称耆老人为师父,这怎不教众人
吃惊?可见这个黑衣男子一定资质天赋极高,才能让难惹又眼高于顶的耆老人收为徒弟。
「你找到你可以用的剑了吗?」
「是!」
耆老人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可见他对这个徒儿的亲爱,「三百多条人命之仇不能不报,去
吧,今天这场比剑大会,稍有武艺的人都会到,我相信他也来了,让我看看你的剑术在这三
年里究竟精进到什幺程度!」
黑衣男子站了起来,厉眼梭巡围观的众人,所有人都被他沉如黑幕的目光吓得纷纷倒退。
倏地,他指着一名脸色枯黄的老人,说道:「出来!黄天霸,我今天要让你血溅黄沙坪。」
听到他提黄天霸,众人皆感到奇怪。黄天霸是人人闻之惊惧的武林魔头,不但作恶多端,且
无德无行;但是他武功高强,所以没有人敢对付他。但在十多年前,他忽然消声匿迹,从此
不知去向。
「出来!」黑衣男子厉喝,声震千里。
众人只觉得耳朵一阵发麻。这个人的内力惊人,功力高深到让所有人骇然。
「我独孤风清曾在你面前发誓,若没找你报独孤家三百多条人命的仇,我独孤风清就自绝于
独孤家门前。」
那名脸色枯黄的男子虽然下意识地颤抖,但他仍转身走了出来,以干哑的嗓音应道:「原来
你就是那个小子,你当年肠破血流,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独孤风清的面容没有变换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的道:「凭我十二岁那时就能毁掉你一只眼睛
,你想我会那幺容易死吗?就算你当年把我重创得肠破血流,想要让我痛苦而死,事后更后
悔没有一刀杀了我,所以赶紧回来想把我处理掉;因此当你没有找到我的尸体时,你因为害
怕而从此隐姓埋名。我已让你苟且偷生十多年,现在你准备好赴死了吗?」
十二岁就能毁掉当时恶名满天下的黄天霸一只眼睛,可见独孤风清的功力也不可小觑。
黄天霸哼了一声,想趁独孤风清说话时偷袭他。只见黄天霸使出一掌击向独孤风清,那一掌
重而浑厚,全武林中能躲过的只怕不到三人,就连耆老人也忍不住大呼:
「小心!」
就在耆老人惊呼的同时,众人不禁都张大眼睛看着这从未见过的一幕,因为在他们有生之年
,可能只有这幺一次可以看到这幺精妙的剑术。
只见独孤风清的身子连动也没有动,但自他身上散出的一股冷冰寒气,也逼使他的剑鞘晃动
;眨眼间,一抹沉黑飞窜出去,如闪电、如光影,更如火龙翔飞,一剑刺进黄天霸的心窝,
连一点点偏差都没有。这一剑的厉准狠跟冷冰沉浑然合一,而黄天霸那一掌甚至还未碰到独
孤风清的衣衫,就无声地倒在独孤风清面前。
快剑,而且是不可思议的快剑,又快又准又夺人性命的剑!没有人看过这样的剑,也没有人
能练成这样的剑法,怪不得耆老人会破例收他为弟子。
若说刚才水自寒与耆老人的比斗是剑术上的极致,那独孤风清这一剑的至妙境界则是无法用
言语述说的,因为那不只美及妙所能形容。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全愣在原地。
在这之前,独孤风清没没无闻,甚至从来都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字,但是今日之后,只怕他的
名字会变成一种传奇,传满整个江湖。
黄天霸倒卧在黄沙上,独孤风清剑鞘一甩,插在黄天霸胸口上的剑竟神妙的自行跳回剑鞘,
连号称灵妙之剑的水自寒也神色悄然一变地看着独孤风清,震惊、惊异的表情在水自寒的脸
上不断交错着,但更多的是遇到强大高手的惊喜。
独孤风清这四个字在今日于水自寒心上猛刻下深痕。
独孤风清杀了黄天霸后,他没有看任何人的转身回到耆老人身前,双腿跪地,像要替老人送
终似的低垂下了头,低哑道:「多谢师父栽培,让我大仇得报。」
耆老人抚摸着他的头,大笑道:「好,很好,三年前你就可以打败我,三年后你的剑术更加
精进如厮,真是令人欣慰。一般凡剑都被你身上的冷冰之气给摧毁,连我的剑也惧怕于你而
不愿随侍你身,只可惜了这一把好剑,该怎幺办才好呢?我可不能让它当废铁,更不能把它
送给剑术低微的人,否则只怕这把剑会先自毁。」
耆老人皱眉,又忽然舒展开来,他将剑抛出去,定定的插在水自寒身前,问道:「小子,这
把剑你喜欢吗?」
众人骇然,耆老人竟然不把随身之剑传给自己的弟子而传给水自寒,这分明是表示独孤风清
若要剑,将来一定要去跟水自寒讨还,也就是说耆老人暗自为独孤风清与水自寒定下了比剑
之约。
水自寒拔起剑,只见剑身寒气逼人,是一把绝妙好剑。
独孤风清站了起来,看向离他十步远拿剑的水自寒,这是他到黄沙坪后,第一次正眼看除了
耆老人之外的人。他整个瞳孔瞬间大张。
冷风吹动水自寒的飘飘衣衫,他的绝色俊颜在耆老人那把名剑的剑光映辉之下,像枝头浓艳
的柔瓣嫩蕊,一时之间真有潇湘烟水般的幽韵。他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如春光般明媚,又如这世上最令人神往的美好事物的总合,亮得足以掩盖任何黑暗
。
而他身着白衫的姿态更如仙人般飘逸飞扬,但他吐出的话语却带霸气自信:「前辈盛意断无
推辞,我收下了!」
水自寒将自信含笑的目光射向独孤风清,那是剑会邀约的眼神。
从未见过如此高雅自信的剑客,眼眸交会间,独孤风清冰冷闇沉的瞳眸霎时收缩,寒冷的眸
光如冰柱一般地直视水自寒,打量着灵妙之剑水自寒的周身所有的一切光亮及清艳无比之面
容,空气随即被冻结。
四周的寒气久久不散,就像黑暗正在吸取光的热能般!
耆老人不语,围观群众更是没有人说话。
半晌后,耆老人终于微笑道:「我一生心愿已了,有高徒如此,又能与高手过招,就算落败
也是一种快意。痛快、真是痛快!我这一生真是称心快意,只不过剑途生死真教人难堪啊!
是不是?风清?」
血丝渐渐从耆老人的嘴角流下,大家至此才知道刚才那场比剑原来是水自寒胜了;这也就是
为什幺独孤风清报完仇后,会如送终般的跪在耆老人面前,原来独孤风清早知师父身受重伤
,只是苦等他来而已。而耆老人不但要独孤风清报仇,还要独孤风清趁着报仇的机会能够于
一夕之间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这大概是耆老人对自己的高徒所留下的唯一遗物吧!
接着,耆老人身躯渐软,独孤风清收回锁在水自寒身上的目光,扶住了耆老人。耆老人含笑
的将眼睛合上,证明他此生的确无憾。
见老人合上了眼,独孤风清的泪水才从眼角慢慢的滑落,他并没有放声大哭,但是从他身上
散出的孤冷寒意,竟能让众人都感受到他心中涌出的强烈悲苦。
再思及他与黄天霸之间的简短对话,众人了解到他在十二岁时,家中三百多条人命尽死,自
己又被敌手开肠破肚,身世至为不幸。许是在某种因缘际会下遇见耆老人,耆老人才收他为
徒,所以他一定与耆老人如父如子;现今连耆老人也已死去,他心里的悲痛一定难以衡量。
无视于众人的注视,独孤风清带着耆老人的尸体缓步离开黄沙坪,只留下耆老人的那把利剑
在水自寒手里不停的颤动着,像是在为主人低泣。
但是每个人都深知这幺平静的离去只是假象,独孤风清为耆老人守丧完后,水自寒与独孤风
清间势必会有一场生死决斗。因为耆老人那把剑还在水自寒的手里,而水自寒也接受了耆老
人为独孤风清订下剑约的战帖。
好事者纷纷以为,独孤风清为耆老人守丧完后会广发武林帖,在众人面前与水自寒比剑。但
是没想到独孤风清就像根本不存在于这世上似的,从此未再出现。他的剑术及名声成为剑界
中最教人称道的传奇,并赠予他若水自寒剑自称界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的「天下第一剑」
的盛名。
随着时间流转,几年过去了,没有人再看见独孤风清,若不是当日黄沙坪上多人亲眼目睹那
绝妙一剑,也许没有人会相信世间上曾有独孤风清这个人。
一把沉沉的黑色剑鞘插在黄土上,持剑的黑衣人嘴角略微上扬,冷冷笑意蔓延在凄风冷月之
夜。
又是与几年前的黄沙坪相似的寒夜冷月,这样的夜,最是适合一身冰冷孤独的独孤风清。
而一身白衣,头戴布巾的灵妙之剑水自寒站立在黑衣人的对面,月光朦胧之下,他俊雅如水
的面容不因岁月流逝而减去光辉,反而更加清丽无比,连一般颇具艳色的女子都无法与他相
媲美。
「我信中说过要与你单单一人见面论剑!」独孤风清冷冷低语,眼中散出寒意的瞥向随侍在
水自寒身边的总管。
「总管,你先退下,回水寒山庄等我。」水自寒了解独孤风清的意思,于是依意斥退总管。
他温和斯文的声音,缓慢中带着旁若无人的霸气。
「是,主人。」总管深知此仗的重要性,也明白主人这些年来一直探听独孤风清的下落,就
是在等待今日的论剑,于是他点了个头,随即迅速离开。
总管走后,水自寒看着独孤风清一身的黑衣,回想起那日黄沙坪上初见独孤风清的感觉,现
今他站在这个人面前,那种如刀、如剑、如冰、如雪的感觉还是不变。「你还是没变,独孤
风清,岁月未曾磨去你一丝一毫的冰气,相信你的剑也还没有钝吧!」
「冰气无法可磨,吾剑无法可钝!」
「哈哈哈,说得好。」
独孤风清冷冷的话语里充满不屑,也显现出他一贯的狂冷。水自寒大笑了起来,就在要拔剑
的同时,他的笑声忽地停顿。
因为他闻到一阵在风中弥漫的异香,他发现那是从独孤风清的袖里飘出的,因为独孤风清站
在背风处,而他则站在向风处,因此香气便随着风向他吹拂过来。
水自寒这才发现,此地是很会产生风的地形,而这里又是独孤风清所指定的地方,可见独孤
风清对这个地形一定了若指掌。
那味道很香很甜,也很奇特,他没有闻过这种奇异的甜香,那香味透进他鼻间,瞬间沁入他
的四肢百骸,深入他的五腑内脏,彷佛整个香气布满在他的身体、肌肤跟血液,他有一种香
味黏附在身体里的感觉。
虽然立刻察觉到情况有异,他却只是在一时间没有动作后,马上就无法动弹,手脚净是酸麻
。
水自寒不敢相信,他诧异的瞠大眼睛。在黄沙坪上一会,他一眼就看出独孤风清的为人孤冷
而正直,他不信独孤风清是会使出下三流迷香的人。
「你……」
水自寒想问个清楚,但是香味不断吸入,眼前的影像倏地混乱起来,直往他的心口奔窜。水
自寒按住心口,试图用手中的热气来阻挡胸腔内犹如万马奔腾的香气,但是明显的无效,只